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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我也只能这么宽慰林锋,“远离战场,没有什么危险,毕竟雨泽大了,你要多为家里考虑。”
“不是这么说的。男人志在四方。”林锋的笑很是凄苦,不住的摇着头,“石哥,我这一辈子或许别人认为就这样了,但是我却不甘心,如果哪一天我离开这里,你不要怪我,老婆孩子我又送回老家了。”
“不会的,想怎么做,便做吧。”对于林锋的去意,我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三年的安逸也许会消磨一个普通男人的斗志,但绝不能让林锋这样的人中鸿鹄敛翅收羽。上前线杀敌立功是林锋最大的愿望,也许这次的调动,便是逼走他的最后一把推手了。
相视无语,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兄弟之间便不需要多说些什么了,林锋对着我微笑着敬礼,便转身冲进了有些阴霾的大街之中。
“他不会再回来了吧。”不知什么时候,裘强站在了我的身边,略显遗憾。
“你怎么知道?”我有些不可思议。
“林锋的痛苦,只有我最清楚。”裘强笑了笑,抬头看了看天,“又该开饭了,老爷们要吃喝了。”
“你现在还要做厨子?”我笑了,“刚刚金司令宣布,你掌控警卫营,带兵打仗是你的主职。”
“哦!我知道。”裘强蹲下来细细的看着门槛边上的一个蚂蚁窝,“从到这里,每天看蚂蚁搬家,搬过来搬过去,都习惯了,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空了,以后你们再也看不到这么悠闲的裘强了。”
“难为你了,这几年。”我也蹲了下去,笑嘻嘻的看着他,“江盼雪有没有把摩托车还给你。”
“你敢去要?”裘强一边说着一边拿着一根枯草逗着地上的蚂蚁,“这妮子弄死你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离着远一点才是。”
我们两个在军部的门口就这么嘻嘻哈哈的聊着,确实感到了这么多天来前所未有的轻松,几乎都忘了时间,直到从东面急急的开过来一辆吉普车。
“话说你还有心情在这里和他这个闲人说话?金司令不是派你个督战活儿?”车子一个急刹停在了军部大院的门口,安文的头从窗户里面伸了出来。
“怎么了,督战督战,战了才督,不战怎么督?你也容我拍拍信任警卫营长的马屁啊。”我和裘强并排的蹲着,傻笑着抬头看着安文。
“别说我不提醒你。”安文摇了摇手指,“黄莺,把你从江盼雪那里知道的消息和咱们石副官说说。”
“江盼雪?回来了?”我一撑大腿站了起来,“有什么话,为什么不亲自来和我说?还要让你们来传达?她那么恨我?”
“那我就不知道了,咯咯咯咯。”黄莺始终是乐天的笑着,似乎并不知道什么是烦恼和忧愁,“你以为我想当这个传话筒啊,有人让我知会你,我又不好拒绝,至于你们两个的关系,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打起来都不关我,最多打死了我来收尸,我只会看戏。”
“好吧,那是什么情况?”我皱了皱眉头,现在没时间考虑江盼雪的态度,她这么着急让黄莺带话给我,一定是有这么重要的事情。
“有些东西,过犹不及,那个叫简新的,自以为得计,从龚雪蓓那里出来后,便以海燕为中心,重点排查与海燕接触过密的人。”黄莺从驾驶室走出来,郑重其事的说道。
“江盼雪怎么知道的?”我有些困惑。
“你小看了这个妮子了。”安文笑道,“我先不评价海燕为内鬼是否为真,这个我不熟悉,但龚雪蓓先下手为强,利用自己的背景和身份做掉海燕确是不争的事实,但是她的大意在于过于自信了,以为长星楼关了,便再无后顾之忧,最近的行为也不再遮遮掩掩,孰不知江盼雪从来就没有放弃对香粉铺的监视,简新第一时间去拜访她,便被这妮子盯上了。”
“那又如何呢?”我淡淡的笑着,“于海燕过往最密切的便有我一个,他简新来抓我不成。”
“你当然不敢动。”黄莺笑道,“但是据我所知,重伤的曲小亥已经在刚刚进城不久便软禁在医院的单人病房,无人可以探望。执法队的肖遥不服,便直接被抓了,几个刚刚在南城门摆酒送别解良的士兵也一并收监了。”
“什么?”我的手下意识的扶住了腰间的枪盒,“他敢。”
“现在没有什么他不敢的。”黄莺冷笑了一声,“王三炮也被夺了宪兵团的指挥权,现在执法队和宪兵团全部在简新的控制之下。”
“上峰知道么?”我慢慢的眯起了眼睛,杀心大起。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控制宪兵团和执法队也算是他职责所在,抓几个不服从的士兵,在上峰面前也算说的过去吧。”
“希望他到此为止吧。”我放下了摆在枪盒上的右手,“这些,已经成了事实,告诉我,有什么用?”
“还没有完。”黄莺依然是笑盈盈的表情,但是说话的声音已经是如冰霜一般,“你没发现被他调查的人,除了和海燕有些关系,所有的都是以前与旧军阀有过瓜葛的吗?”
“你的意思是?”我陡然紧张起来。
“你现在带人去城南还来得及,如果真的因为调查牛戴导致宪兵团和107团火并,那后果不堪设想。”黄莺终于不再笑了,浓黑的眉毛往上挑着,露出了担忧之色,“我们都不便插手,只有你有监督之责,直接向上汇报的权力,这个时候,能化解矛盾的,只有你手上的军部直属教导队了。”
“多谢!”我已经来不及和他们几个多说几句,便直接朝着教导队的营房冲去,事情紧急,一秒钟都不可耽搁,否则,可能会是这支部队的灭顶之灾了。
“黄莺,你让余日三的部队不要再训练了,奉命军官营驻守城西,你带着两个连先过去,叫日三带一个连跟上教导队,非万不得已不要出手,局面控制不住便帮石杨一把。”安文一边说着,一边不住的摇着头。
“要不,我也去一趟。”裘强有些担心,“石杨人心太软,没有手段,这是他最大的软肋。”
“你去不了。”安文一把搂住裘强的脖子,拍着他的后背,“刘文找你,你的警卫营已经在城北集中了,赶快过去,你在城北,面对的是小黄山的日本人,比我的压力大多了。”
“多事之秋,多事之人。”裘强把拳头攥的骨节咯咯作响,“总参也真是的,说到风就是雨,从来没有听说内部清洗是这么个粗暴做法,也是简新这个人好大喜功,刚来就要做出点事情来,给个下马威,真要激出兵变来,便是大麻烦。石杨如果这次来不及赶上,说不定连城东的申银也会卷进来。老申可不是眼里容的下沙子的人,真要这么无凭无据全凭臆断动他的人,简新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这些都不是你我可以控制的了的。”安文拿出手绢,把眼镜摘下来轻轻的擦着,“眼镜看不清楚,便要多擦擦,但咱们的金生元帅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会任性,觉得还是换块镜片比较好,更有甚者,会觉得模糊的眼镜不如不戴,便擦也不擦,随手扔了,不教而诛的事情,在帝国内部还少么?”
“你受得了,我却快扛不住了。”裘强终于忍不住,一拳锤在身边的石头柱子上,一下子把那柱子砸出一个坑,许多石屑纷纷落下,他自己的拳头也被划伤了,流了不少的血。裘强倒是不以为意,但确吓了安文一跳。
“收收你的臭脾气吧,茅坑里的石头一样,伤人伤己,更有时候不伤人,却伤己。”安文从腰间拿出他的烟杆子,在墙上磕了磕,小心翼翼的点了起来,重重的吸了一口,“唉……,还是抽上一口舒服,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怨,不喜不悲,不怒不嗔,才是真切的活法。走,现在城北才是你的地盘,陪你去一趟,也看看你警卫营的雄姿。”
终究是晚了一步,教导队赶到御城的时候,宪兵团并不在场,而现场也没有任何冲突的痕迹,107团团长支春坐在团部指挥所,目光涣散,表情呆滞。
“牛戴呢!”我冲过去一把抓住了支春的领子,“是不是简新带宪兵团来过?”
“是,简副军长刚走了没多久,不过没有大队人马,只是执法队的一个排而已,而且都是便衣。”支春被我这么一吓总算是回过神来了,“石副官,你不要着急,他们来之前,牛旅长就走了,简副军长有些气急败还,随便骂了两句便带人走了。对了,今天上午,林锋林副官来见过牛旅长,然后他们便一起走了,还有项明。”
“哦!看来林锋是事先得到消息了,先来了一步。”我悬着的一颗心总算的慢慢的放下了,轻轻的松开抓住支春衣领的手,“支团长,我一时失态,请不要见怪。”
“哪里,都是自己人,再说牛旅长也说过你会来的,我在这里就是等你。”支春一边说着一边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封信,“这是他留给你的。”
我知道这可能是牛戴的诀别书,所以接过来以后没有立刻拆开,随手便入了口袋里,“申师长知道牛戴出走么?”
“我刚刚给他打了电话。”支春无奈的点了点头,“申师长只说了一句话:‘走了好,该走了,替我告诉一下石杨,我就不去触他的神经了!’”
“谢谢!”我不知道是笑还是哭才好,只是呆呆的向支春点了点头,便独自一人走出了团部。现在的我,整个人像被人痛打过一样,感觉浑身的骨架都要散了,牛戴的走,避免了一场第六军内部的矛盾激化,把本来很可能发生的火并轻松的化为无形。但是这支部队也失去了一个能征善战的骁将,申银也应该体会到失一臂膀的痛楚。也许牛戴的想法和我不同,我孑然一身,毫无牵挂,但是在滆湖南岸,还安顿着他的家小,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他完全不怕,可是如果是背负着莫须有的罪名殒命在监牢,那是他完全不可以接受的。
“也好!”我强迫自己笑着,坐进了吉普车。他自己走了,还带走了林锋,可能他们有更好的去处吧,不一定只有在这个地方才能抗日,更何况这里已经不是在抗日了,更多的是在疯狂的排外和倾轧,军事情报经常性的泄漏,让高层们有些措不及手,苦苦的寻找不到答案,便开始怀疑一切。这已经不是第六军的问题了,据说金陵的集团军总部因为沪上哗变和东北战败的刺激,也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清洗,自上而下。
“队长,任务结束了?”坐在副驾驶的魏国轻声的问着。
“啊?哦——”我木讷的点了点头,“魏国,你带着人回营地待命,曹友,你带一个班跟我去医院,看看曲小亥。”
“好的。”魏国答应一声便开门下车,带着大部队回军部营房了。
“队长,听说第一医院已经被宪兵队的人看住了,曲队长据说是解良的心腹,又和海燕有着比较深的交情,没有简副军长的手令,其他人不准探望。”曹友小心翼翼的提醒我。
“你信么?”我笑着看着正在开车的曹友。
“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曹友笑了笑,“长星楼的海老板我不清楚,但是牛旅长,曲队长,还有刚刚离开的解副军长都成了可疑的人,是个人都不会相信的。”
“他们是怕了。”我点了点头,身子靠在椅子背上,“仔细想想,这便是如同一只被人打伤的狗一样,有时候畜生是很难短时间分辨出人的脸来的,于是智商低一点的狗,便会仇恨所有的人类,包括那些想救助它的人的每一个动作,它都觉得可疑。它的脑子里只有两个字——敌意,而最后的结果,是它自己得不到救治,伤会越来越重,打它的人开心,想救他的人,无奈,甚至于会被他咬伤。”
“队长,你读的书多,明白事理,我们想不到这么多,只是觉得,似乎最近所有高层的脸色都不好,第六军的日子也越来越难过了,这是事实。”曹友轻轻的点了几下刹车,慢慢的停好了车,回头看着我,“到了,队长,需要我们一起进去么。”
“现在几点了。”我没有动,只是闭着眼睛养神。
“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你看外面灯火通明了。”
“嗯,这个时候,简新应该已经带着宪兵团和执法队的大部分人马去金州了。”我的嘴角微微的翘着,“虽然政见不同,但我还是希望他们得胜归来。至于这里,应该也只有他的一些亲信士兵把,人不会多。”说着,我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打开了车门,“你带着人跟我进医院,谁敢拦阻,便给我把枪下了,抓起来。”
只是曲小亥的病房门口有四个卫兵,有两个是早上在军部回廊和简新说话的,看到我过来,便想上来拦我,被曹友抢上前去,一脚踹飞一个,另一个被我用手枪直接顶在额头处,一直后退到贴着木门站着,旁边的两个士兵,没有想反抗的意思,看到这两个被我们制服,似乎自己也松了一口气,随手把冲锋枪扔到地上,举起手,自觉的站到墙角去了。
“里面除了曲小亥还有谁?”我冷冷的看着对方。
“石副官,这里是简副军长交待过的,曲小亥有通日嫌疑,任何人不得看望,等金州一战结束后,自会放她出来,给她解释的机会。”那汉子有些紧张,但是还是想用简新来威吓我一下。
砰——,我一枪打在了他的左大腿上,那汉子一吃疼,便惨叫着坐在了地上,额头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
“里面除了曲小亥还有谁?”我继续问着,“每重复一遍,赏你一颗子弹。”
“只有她。”那汉子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吐着。
“开门。”
他已经不敢有一秒钟的迟疑,从口袋里抖抖索索的拿出了钥匙,曹友上前拿了把门打开。
“把他们几个都给我找个房间关起来,其他人在门口守着。”我寒着脸训斥着,“我进去看看,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进来。曲小亥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他们和简新一起偿命。”说着,便轻轻的走进了病房,曹友在外面帮我把房门给带上了。
灯光还是挺亮的,里面的摆设也非常简单,一张桌子,没有椅子,一张病床。曲小亥就半坐在病床上,对着我吃吃的笑着。
“你来啦。”曲小亥满面的笑容,一点都不像被关押的人,“我就知道你们几个会来的,刚才你在外面的枪声把我吓醒了。”
“你……”我绕着病床仔细的看了看,把床底下也细细的摸了一遍,确认没有窃听装置后,才在床边上坐了下来。
“软禁的滋味,看来也不是很难过。”我笑了笑,看她的气色,我其实已经放心了一大半,这个人本身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主,只要不是太过份的事情,一般很难影响到她的情感神经。
“好吃,好喝的,有什么不好。”曲小亥笑的挺恬静,“在江镇,我本来以为自己要死了,连遗书都写好了,没想到还能回来,捡回一条命,也算是幸运了。简新把我关在这里,但医药用度都是足够的,除了没有人说话,其他也还不错。”
“你和三炮的兵权都丢了,就没有一点怨言?”我能够理解曲小亥劫后余生的想法,现在便没有任何的担心,只是同她聊天而已了。
“他还是要倚仗胖子的,否则很难短时间带动宪兵团,所以这次金州会战他必定会把三炮带上,论战场真刀真枪的厮杀,简新给三炮提鞋都不够。”曲小亥一脸的不在乎,“至于我么,已经是半个废人了,把执法队拿去也好,不上战场我了乐的轻松,桂木森总是大权在握了,却在江镇没有活着回来,其实看穿了,什么都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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