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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哟,这位小爷,第一次来吧,没有相好的姑娘?您觉得我怎么样?”这个点儿正是男人们往长星楼跑的时候,刚到门口,就被一个面容俏丽的女子给拉住了,生怕我不进去,死活吧我往里面拉。
“我——”刚想说话,就觉得在门口纠缠似乎不妥,就压了压帽沿,干脆由着她把我拉进了长星楼。
看到里面没什么人注意自己,我便压低了声音“我是来找……”
“我们老板娘已经等你多时了。”女子突然把我的手臂松开,笑盈盈的看着我。
“哦,惭愧,姑娘,请您带个路吧。”我脸有点红。
“石副官,这边请。”女子抬了一下手,便带着我往楼上走去,上楼后往前面走了十几步,就在夏龙处理花鼠丁的隔壁,也是长星楼的最里间,女子朝我做了个万福,便自顾走了。
想到里面是艳冠戚州的两个绝色女子,我就觉得有点恍惚,似乎像做梦一般。但是灵台还是清醒的,来赴这个酒席主要有两个目的,其一,是今天早上海燕所说的,上至刘文,中至于慧,下至我,都犯了一个重要的错误,这个错误是什么?其二,这姬云燕做东,她又为何要突然做东请我吃饭呢?
我清了清嗓子,轻轻扣门三下,“两位姑娘,石杨来迟了。”
“不迟也不早,且是正好,不用客套了,进来吧。”是姬云燕的声音。
慢慢的推开房门,房间不大,但布置的非常雅致,四周四个角落,各摆着一盆君子兰,临窗放一盏古筝,边上摆一对龙凤香炉,龙头凤喙吞云吐香,袅袅腾腾。屋子中间一张小圆桌,五个碟子和一壶酒,姬云燕坐在桌子的右侧,微笑的看着我。
“姬姑娘好。”我拱了拱手,“怎么不见海老板?”
“今天是我请你,借用她的地盘!但不代表我要请她啊?”姬云燕伸出右手往中间一指,示意我坐下说,“怎么,有些失望?”
“不,不不。”我连忙摆手,“只是一直以为,海老板会在这里的,正好有些事情想请教一二,看见不在,有些意外罢了。”
“她会来的。”姬云燕抿了抿嘴,她的笑从来不发出声音,也不露出一点牙齿,可以说她和海燕是两个极端,一个横刀马,一个绕指柔。我不禁想起林锋告诉我的那一首诗了,不知道另外两位,是个什么样子的呢?会不会有什么不同呢?
“怎么,想什么呢?”
被姬云燕这么一问,我的脸一下子红了,这正当面有一主人在此,就在那里想入非非,真是该死,“没,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今天遇到的一个人,很古怪的一个人。”
“哦?”姬云燕帮我斟了一盅酒,“说说,这戚州城,还没有我姬云燕不晓得的怪人,即使真的不认识,我也会想法子知晓。”
“不说这个了!”我笑笑,“也是一个对你和海老板垂涎已久的登徒子,不值得一提。”我想到那个白衣男子那几句轻佻的话,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是吗,为什么不说!”门外传来了海燕的声音,帘子一挑,海燕便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菜。我连忙站了起来,向海燕抱拳致意,她笑着点了点头,把手里的碗放到桌子中间,便落落的坐下。
“这可是,姐姐亲自下厨做的,她家乡的名菜——清汤海蜇。”姬云燕为海燕也倒了一杯酒。
“随便弄弄的,也是今天生意太好,底下厨子都忙不过来。你看看,男人还是喜欢喝花酒,云燕,你德泰恒要是生意不行,把厨子借给我用呗,哈哈哈哈。”海燕的笑就爽朗许多,她不论面前的是谁,总是无所顾忌。
“这个,怎么好意思。”我赶忙站起来,举起手中的酒盅笑道:“感谢两位摆席请我吃酒,我借花献佛,先敬二位一杯。”说完便自顾干了一盅酒。
“今天是姬云燕要谢你的,我是要收钱的,你不用感谢我!”海燕托着酒杯,晃了晃,看着里面的酒在打着转转,一仰头便喝了。
“这是?”我正想解开这个疑问,便用疑问的眼神望向姬云燕,“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我这什么都没做,也从没在德泰恒花过一分钱,怎么受的起姬老板的一个谢字?”
“我要谢你的,正是金州一战。”姬云燕又为我添满了酒杯,正待要为海燕倒酒,被海燕一把把酒壶夺过去,自己一边倒,一边吃吃的笑起来:“你们慢慢说,我自己倒酒行了了。”
姬云燕白了她一眼,便端起酒杯:“石副官,这一杯,是谢你在金州一战,对申旅长不离不弃,虽然没有遇到过大的危险,但不管什么情况,总能把他的安危放置于心中,安排妥善,保护有加。小女子谢了。”
“这是怎么说的。”我连忙也拿起酒杯,心里却充满了疑惑,这姬云燕和申银是什么关系?看这年龄申银可以做他的父亲了,但如果是父亲,她必定姓申啊?想到这里,但也不好多问,只得客套两句了:“申旅长老臣谋国,在用兵方面,在下无比佩服,我教导队在工兵旅作为协助,在他身上学到了许多,同时申旅长也是军座的股肱,保护他的安危,也是我应该做的,如果没有安排,倒是我的不是了,怎么敢当,怎么敢当。”说完皱了皱眉头,硬着头皮,又干了一杯。
“我不管你们什么股肱,老臣,我只知道每次打仗,我只担心他的安危。今后行军打仗,也请石副官多多关照。”姬云燕笑眯眯的看着我,浅浅的喝了一口酒,“不要光喝酒,吃菜啊,不吃菜,海姐姐可要不高兴了。”
“是,是了,一定,一定。”我赶忙抄起筷子,夹了几口菜压压酒气,姬云燕提醒的是,这么喝下去,估计没几下就不省人事了。此时我心中也释然了,不管申银和姬云燕什么关系,反正他们关系很深就是了,这个其实和我没什么关系,姬云燕因为申银而谢我,那一定是申银在她面前说了我不少的好,管他呢,这海燕的手艺还真是一绝,吃呗,反正又不要我的钱,要钱我也没有。
如此推杯换盏了一番,酒过三旬以后,我也不像刚才那么拘谨了,虽然脑子开始有点昏昏的,但是自己的酒量还是清楚的,至少不能让自己醉了,失态可不好。何况,我来这里还有一个目的,就是问问清楚,海燕所说的错误到底是什么?
乘着大家高兴,我便端起酒壶为海燕斟满,笑道:“海老板,这今日早上言语上多有得罪,还请海涵。这你今天所说的第六军从自上至下,都犯了一个错误,恳求姑娘告知,以解心中之惑,在下先谢了。”
海燕朝姬云燕笑了一下:“妹妹,我说什么来着,这军人,就是军人,石杨来我这长星楼,可不是光为了你,这下你可是输了哦!”
“啊!”我愣了一下,这是个什么说法?
“好啦,好啦,海姐姐,你赢了,赢了,二百块现大洋明天就叫人送来。”姬云燕吃吃的笑着,应该是吃了酒的缘故,两个女子的脸颊都变得绯红起来,在灯光的映照下,更显得妩媚无比,我不觉的看的有点痴了,“娇塞南北,媚惯东西,此有四美,常思得一。”这一句诗句就不知不觉的吟了出来。
“哦,你知道这首诗?”海燕笑着说,“这种无名氏所做的淫词烂曲,石大副官也有兴趣,还是觉得这桌上我和云燕还不够,要四个人都到齐了,你才心满意足?”
“不,不不。”我连忙摆手,脸上烧烧的,要不是喝了酒,脸本来就红了,这份尴尬真的不知道在怎么掩饰才好。
“好啦,好啦,姐姐,既然早知道他会这么问,你就把准备的东西,拿出来吧,别再调笑他了。”姬云燕笑笑的说着。
“你永远会找空子为男人们解围。”海燕白了她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好的信纸,扔到我面前,“都在里面了,自己看吧。”
我连忙放下酒杯,急急的抖开,仔细的观看。
“赵有利,54岁,河北保定人,日本帝国军校一期甲科,尤其擅长山地炮战,定点炮击,伪政府军陆军上将,炮兵司令,兼任江北大营总司令。
钟山,45岁,吉林长春人,东北军教习所首席教官,少将,擅长大规模穿插伏击,围点打援,游击消耗。伪政府军江镇要塞司令长官,驻守江镇的整编十九师师长。
诸英,40岁,女,戚州人士,少年时留学日本后,改日本国籍,曾就职位于日本梅机关,后派遣回华夏,擅长暗杀,情报搜集,潜伏刺探,现就任江都江北大营特务旅旅长。
李明,43岁,金州人士,伪政府军驻守金州地界35旅旅长,节制金州,溧水和皇堂,两县一镇的所有防务,守城据寨一流高手。
余超敏,39岁,女,金陵人,少将,伪政府江南大营司令长官,为政府军陆军中将,擅长大兵团作战,即密集的水网地带的伏击和突袭。
路可,30岁,戚州人士,伪政府驻守丹阳36团团长,此人为人中庸,不善于钻营,但计谋过人,人称小诸葛,是诸英的得力助手和智囊。
…………”
这一份长长的名单,看的我汗流浃背,看着看着我不知不觉的站了起来,托着名单的手在微微颤抖着“这是,这是——”
“这就是你们的对手。”海燕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现在可以告诉你,你们犯得最大的错误就是,你们没有认清自己和对手,只知道哪里有一个团,哪里有一个旅,盲目的简单的对比兵力多少,对于站在自己面前的对手的实力和性格没有丝毫的了解,甚至连统兵的人叫什么都不怎么囫囵大概。同时于慧用兵过于托大,自以为自己如何如何,认为凭着多年的战争经验,这周围的伪政府军队应该罕逢敌手,没有任何谍战经验,不知道周围的敌军早已换了精兵悍将,对自己也没有任何的谍战保护,这个仗,怎么打?”
“海燕说的对!”姬云燕也收敛了笑容,正色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可是,为什么你们早不拿出来?”我看着海燕,心中充满了疑惑。
“长星楼不是第六军的情报网,我也没有拿你们的一分钱,我凭什么拿出来?”海燕笑盈盈的说着。
“可是,这关系到戚州的生死存亡啊。”我有点愤愤了。
“咯咯咯咯,第六军的生死存亡吧,这不管谁来,戚州还在,长星楼还在,我这里的生意一样的好,不是有人说过,商女不知亡国恨么,是吧。”
“你——”
“好啦好啦!”姬云燕打断了我的话,“海燕也是今天早上才拿到的情报,你要是真的这么想她,就太冤枉她了。”
“我什么,继续啊,我等着。”海燕拿起酒杯,继续晃荡着半杯酒,眼睛都懒得看我。
“我,我错了。”我拿起我的杯子,往海燕的酒杯上一撞,自己干了一杯,然后站着,看着海燕,就和犯了错的学生等着先生责骂一样。
“一个军队在战场上的表现,就是一个军队的魂,一个军队的魂,和这个军队的首席长官的性格有八成的关系,你小子没来多久,学了不少,不分青红皂白,不问情况,先行怪罪,不自己反省,你说是不是呢?”海燕也不生气,只是悠悠哉哉的讲着,还盛了一碗汤,吹了几口热气,慢慢的喝了起来。
“我,我——”我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赶忙向姬云燕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姐姐,帮忙解个围啊。
“呵呵,你看我也没用。”姬云燕站起来,端起酒壶走到海燕身边,为她倒了一杯酒,“这次我要站在姐姐这一边了,前面海燕提醒你老程的问题,你不是一样的不听,别说海姐姐是今天刚得到的情报,即使是开战前就告诉你了,你和你们第六军一众长官们当时那个意气风发的样子,会在意么?据我所知,你们第六军即使前阵子打了几个不小的败仗,也还是沉浸在当年叱诧江南的梦中没醒过来,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呢。”
“对!你们说的对,我们错了。”我呆呆的坐了下来,“该好好反省,放下从前,重新开始了。”
“姐姐,这教训的差不多了,别这么绷着了?”姬云燕碰了一下海燕。
“大副官,我呢,就做个和事老,敬你们两个一杯。”姬云燕为我和她自己也斟满酒,端起杯子,“你呢,再敬海姐姐一杯,两位给我一个薄面咯。”说完不等我们说话,便一饮而尽。“姐姐,你可是知道我的,可难得这么喝酒的哦。”
“是的是的。”我端着酒杯,朝姬云燕点了点头,又看向海燕。
“哎——”海燕微微的叹了口气,“大副官啊,我这个妹妹一直喜欢为别人解围,但除了替申银以外,我可从来没见过她满杯喝过酒。”说罢,用酒杯轻轻的碰了一下我的杯子,微笑了一下,便一口干了。
“多谢,多谢,多谢两位了。”我赶忙喝掉杯中的酒,“今天这顿,算我的,我请。”说完便从兜里把钱袋掏了出来。
“啪——”可能是酒有点多了的缘故,掏钱袋的动作有一点大,随意放在兜里的红缨竹钉,被钱包带了出来,掉在了地上。我也没多在意,赶忙从地上捡起来准备往口袋里放。
“慢着!”海燕眼睛一亮,两个手指一伸,便把竹钉夹了过去,“这个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
“哦,就是刚才说的,今天来之前,在白云渡遇到的那个怪人的,不过身手不错。”我讪讪的笑着,“怎么?姑娘认识这个东西?”
“咯咯咯咯——,何止认识。”海燕把竹钉轻轻一扔,便落到了姬云燕的手里,“云燕,你看看,是不是。”
姬云燕将竹钉托在手掌上细细的端详了一会儿,用手指捋了捋红缨,脸上的笑容便灿烂起来:“看来,到东北去打日本人,应该是不顺,还是回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来了。”
海燕笑的更爽朗了:“还是自己的山头好混啊,总是想着打打打,什么时候能够收收心啊,绣花枕头一包草。”
“姐姐,你也别这么说,人家至少有一腔热血,打打杀杀也是为了所谓的国家,如果不是强烈的正义感,也不会一个人到处找日本人惹事生非,就凭小黄山的百多号人一百多条枪,日子比咱们好过,不是么?”
“你说的也对,在正义感方面,和江盼雪一个路子,不像我们,醉生梦死的。”
我看着她们两个你一句我一句,更是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是什么个意思,但有一点是看出来,她们应该是和这个人是熟识的,而且从谈吐中可以知道,这个人,不是个坏人,但是他们说的人,就是我见到的那个人么?
“两位姑娘,就凭着一支普通的红缨竹钉,你们就能知道,我见到的那个男人,就是你们的朋友么?”我疑惑的问道,“而且他对两位出言不逊,应该,应该是……”
“应该是什么?”姬云燕笑嘻嘻的把玩着竹钉。
“应该一个贪图两位美色的浪荡公子。”我正色道。
“贪图美色?浪荡公子?”海燕与姬云燕相视一笑,微微的点了点头,“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
“你看。”姬云燕把竹钉递到我的手里,“这竹钉上有刻着字。”
我拿着仔细查看,果然在竹钉的尾部刻着三个字——“一枝梅”。
“对了”我拍了一下大腿,“他确实告诉我他叫一枝梅,而且他一个大男人的手上还刺了一朵五瓣梅。”
“这就是了。”海燕站了起来,走到北面的窗户前,轻轻推开木窗,静静的看着戚州城北黑漆漆的天空,“戚北小黄山,独放一枝梅,取次欲折去,不叫几人归!柳映梅回来了。”
“柳映梅?”我疑惑的看着他们,“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城北小黄山百圩寨大当家的。”姬云燕笑嘻嘻的看着我,那眼神里还有点别的东西,“为什么会给你这个的?”
“这个,说来惭愧。”我苦笑了一下,便把遇到柳映梅的前前后后都细细的说了一遍。
“咯咯咯咯——”没等我说完,站在窗前若有所思的海燕就笑了起来,“云燕,这石大副官说他苯吧,他还算是江海军事学院的高才,行军打仗还有自己的一套,说他聪明吧,怎么就没看出来那个丫头片子是只雌虎呢?”
“雌虎?”我腾的站了起来,“海姑娘,玩笑可不能乱开,那人明明是个男人,还留着……留着胡子,还对二位的美貌垂涎已久,并且……并且……,并且对男人明显不感兴趣。”
“姐姐,”姬云燕根本就没有理我,对着海燕道:“也不能怪石杨,这丫头一向是这个样子,装着男人,男人女人一起调戏,但调戏男人是真,调戏女人是假。而且满嘴跑马车,没一句是真的。”说罢才看了我一眼,笑道:“她垂涎我们的貌?你可知道,多少男人垂涎她的貌?”
“你们的意思是?‘寒梅孤放,才知有敌’?”我迟疑的问着。
“还好,还不算笨。你能认识映梅,也算是缘分,她能调戏的男人,必定是她认为能上的了台面的男人。”海燕回过来,又坐回位置上:“时候不早了,石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明天刘文会回到戚州,你们必定会有重大的会议和决定,毕竟金州一战,你们元气大伤,第六军一定会有所调整的。”说完,举起手中的酒杯,“石杨,云燕,今天就干这最后一杯吧。”
“干!”三支杯子碰到了一起,发出清脆的“叮”的一声,极其愉快的,“叮”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