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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直到傍晚,玉川亲弘才回到之前所在的包间。不过现在包间里只剩下佐竹贞二郎和艺伎梦美两人。
梦美看到玉川亲弘进来,识趣地收拾起了几案上的餐具:“我再去厨房拿一些清酒过来,两位稍待一会儿。”
“嗯,麻烦你了。”佐竹贞二郎向她点点头。
待梦美合上房间的纸拉门,玉川亲弘走到佐竹贞二郎对面,盘腿坐下。
“按照大井他们掌握的情况来看,这一次洛京崩坏的事情,确实是事先就计划好了的。”佐竹贞二郎缓缓道出了自己得到的情报,“樱町家事先已经在其他家族安下了众多暗桩,然后主动示弱,引他们出手。”
“伏原等人发动之后,樱町家又主动退让,借机参股渗透到他们旗下的企业。渗透完成之后,动用事先安排好的棋子,向社会媒体以及公检法机关递交长久以来收集到的黑材料。在公检机关和政府部门介入内部调查时,暗地里主动配合,将各家族卖了个干净。”
玉川亲弘点点头,这些东西倒是和他们已经掌握的情况相差不大。验证了这一点之后,他还有更关心的事情:“那樱町家呢?作为洛京的领头羊,而且伏原他们提交的罪证也确实属实,他们不可能毫发无损地度过这件事情吧。”
“虽然不是毫发无损,但是或许应该换个说法,樱町家借这次事情,完成了一次对系统内部的清洗,摆脱了很多经年积留下来的痼疾。”佐竹贞二郎略有些感叹的说道:“不但清除了一些内部的不忠之人,还重新调整了经营架构,割去了那些早已成为包袱的产业。更重要的是,借着这一次的洗牌,樱町家在短期看来确实元气大伤。但是从长期来看,未必没有超越之前水平的可能。”
“那么,那家千代物产,确实是樱町家的后手了?”玉川亲弘皱着眉头问道,“不过,从东京那边的风向来看,自民党已经是江河末日,倒台也就是这一阵子的事情了。少了自民党的遮护,樱町家还能借着千代物产还魂?像我们这种盯着洛京遗骸,准备捞上点什么的人暂且不说。那些与洛京本身就有仇怨的人,又岂能放任这个落井下石的好机会?”
“而且,千代物产本身也是个异数。按理来说,作为樱町家相关的产业,它怎么可能在这次风波之中幸免?现在居然还在开张经营,甚至好像还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它的存在……”
千代物产的横空出世,自然是引起了各路有心人的注意和警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千代物产背后暗藏着樱町家的身影,但是它居然没有被勒令歇业,这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没有人会相信政府和检察署的那些人会看不出来这里面的联系。
再加上它毫无遮拦地鲸吞洛京各家族产业的行为,更是使得很多人心存疑虑。吞下那些东西需要大量的现金流,而樱町家作为金融厅‘重点关照’的‘问题家族’,自然不可能有机会保有这么大的一笔资金。它在各家银行里面的账户,早就被冻结了。
“实际上,这一点也是大井长十郎他们所不解的。”佐竹贞二郎也没有得到可靠的消息,“据说,有不少人都尝试着去打探它的背景,但是都铩羽而归。”
玉川亲弘有些诧异:“京都手眼通天的人可不少啊,连这些人都打听不出来吗?还是说,打听出来了,但是却无可奈何?”说是这么说,但是玉川亲弘认为后一种猜想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有传言,这里面有摄关·清华家的影子……大井长十郎他们猜想,事件发生之前,樱町家就已经搭上了这条线。成立了‘千代物产’这家由樱町家旗下所有企业,共同以股权置换的方式建立新的公司。然后又通过内部股权渡让的方式,将公司的实际所有权转移到了摄关·清华家伞下。于是,千代物产就成了一家由摄关·清华家控制,但是又拥有樱町家所有企业股份的连接枢纽。”
听到这里,玉川亲弘也能猜到后面的剧情了:“之后,设下圈套,借千代物产之手,渗透到了整个洛京财团下那些早就被盯上的,有价值的企业。等到洛京财团崩溃的时候,又借着千代物产的手,趁机吃下既定的目标……计划,大概就是这样子的吧。”
“嗯,按照他们的猜想,大概是这样子的。也只有这样,看起来才合理一点。为什么千代物能逃过一劫,为什么千代物产能有源源不断的现金流,为什么没有人敢找千代物产的麻烦。连政府和司法机关都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它过去了。”佐竹贞二郎喟然一叹。
“如果真是这样,樱町家别说是还魂了,再造辉煌也不是不可能。樱町义孝,还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之前怎么没听过他的名字呢?真是奇了怪了。看来,京都这档子事我们也没什么好掺和的了。就当是看个热闹,热闹看难完了就散了吧,早点回秋田避暑去。”
玉川亲弘冷笑一声:“秋田也不见得比京都凉快得到哪里去。特别是你家的那宅子,看着就闷。不过,没想到啊,樱町家居然将自己卖身给了东京的那群敷面涂齿之辈。呵,这也算是武家之后吗?”
佐竹贞二郎呵呵一笑,平心静气地说道:“樱町家本身就不是什么武家之后,人家祖上就是京都的豪商。代代从商,有什么不能卖的?死物、活物、敌人、亲友,只要价钱合适,卖卖自己也不是不可以嘛!我看这笔生意樱町家做的不亏,不但重置了家中的秩序,还找了一个靠谱的靠山。至少短时间来看,摄关·清华家比摇摇欲坠的自民党来得可靠多了。”
“谁知道呢?近卫、九条那群人从来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是借势再兴还是羊入虎口还两说呢。樱町家这是在与虎谋皮,公卿那群人,从来都是不可靠的。”玉川亲弘对于东京的那些公卿世家们可没有什么好脸色。
佐竹贞二郎知道自己的哥哥对那些人惯来是很有些意见的,所以也就笑笑不再提它,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对了,刚才得到大阪那边的消息,雪千代的刀铭已经打好了。”
玉川亲弘眼睛一亮:“哦!这样啊,那我们今晚就去接他回来吧。也好早点让纪子放下心来。”
“兄长别急,色无坊说雪千代今晚还要研磨第二把御神刀,让我们明天再去接他。”
“嗯,那好吧。”玉川亲弘突然换了个语气:“不过,说起来……贞二郎你还记得雪千代童子披露宴上的事情吗?”
佐竹贞二郎眼睛微眯:“兄长指的是樱町义孝和久我通实作为宾客,出席雪千代披露宴的那件事?”
“正是。樱町义孝,据说是樱町家现在的主事人。久我通实,久我家现任家督,摄关·清华家的核心人物。这两个人偏偏在那个时候,同时出现在了雪千代的宴会上……据纪子说,樱町义孝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和雪千代有交集了。”
佐竹贞二郎斟酌了一会儿才道:“或许只是巧合呢?樱町义孝之前和雪千代有接触的事情,指的是三岁那年骤然病倒的那件事吧。雪千代之后能病愈,也算是结下了一个善缘。而且,樱町义孝是以京都观光协会赞助人的身份来的。说起来,久我通实也是以京都观光协会理事长的身份来的。都是些例行的公事,并没有什么值得疑虑的地方啊。”
玉川亲弘表情晦暗不明:“那薰呢?薰在担任斋王代引车童女的时候,还有一个人和她担任同样的职务。樱町研直的女儿,樱町爱丽斯。一边是名门小姐,一边是普通町家之女,为什么要找一个和对方身份如此不相称的人一起担任这个役职呢?”
佐竹贞二郎仍旧有些犹疑:“樱町家每年出那么多钱赞助这些祭典,给家中的后辈在祭典里谋一个位子,也是应有之义。至于薰的话,据纪子说,是观光协会的那些人来寻找雪千代的时候,顺带捎上的……”说到最后,佐竹贞二郎顿时停住了。绕来绕去,似乎总是绕不过一个人的名字——雪千代。
“所以你也发现了吧,问题的源头在哪里。”玉川亲弘平静地说道:“雪千代,为什么会被提名为长刀鉾童子。不,不是提名,应该说是指定!”
“前几日,从东京的宗一郎那里得到消息,今年的长刀鉾童子并没有经过推选。雪千代这个人选,是久我通实一个人就决定下来的。他的目标一开始就很明确,只有雪千代一人而已。”玉川亲弘再次奉上了一个内部消息。
佐竹贞二郎微微摇头:“原来兄长早就看出不妥了。弘幸参加完披露宴之后,急急地就赶回东京,也是奉了你的命令去做暗地里的调查的吧。确实,再没有什么地方,比东京来得情报丰富了。不过,兄长的这个性格,还真是……”
“呵呵,你是想说我生性多疑吧。”玉川亲弘倒是相当的坦然,“还不是被你家老爷子坑出来的。跟着他到各处招摇撞骗,想不变成这样都难。”
玉川亲弘口中的老爷子,指的是已逝的上代佐竹北家家督,佐竹宣为,也是这两兄弟的岳丈。这位老爷子是个猛人,奠定了佐竹北家和玉川家在秋田县内轮流掌权,互相扶持的基本格局。
“哈哈哈,兄长说笑了。”为长者讳,为尊者隐,佐竹贞二郎不好对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养父说些什么,“不过,把政事斗争全部都扔给了兄长一人,我也是……”
玉川亲弘摆摆手:“矫情的话就别说了,佐竹玉川本是一体,没什么好分彼此的。再说,回首往昔,总是会让人变得软弱和迟钝。现在我关心的是面前的事情,这些事情看似毫无关联,但是有总感觉有一条线在连接着它们。贞二郎,你也快点跟着想一想。”
“好好好,我也跟着想想。”佐竹贞二郎满口应下,而且很快就想出了一些东西:“不过,兄长不觉得奇怪吗?”
“嗯?什么奇怪?”
“如果这里面真的有什么阴谋,或者陷阱的话,设计者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呢?”佐竹贞二郎咂咂嘴,“咱们在秋田还算有些名声,可要是放到整个扶桑,也算不得出挑。况且,明明是这么大手笔的人,为什么要用那么小家子气的手段呢?还到处遮遮掩掩的。如果是摄关·清华家那些人设计我们,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啊。我们的这点东西还难以引起对方的贪婪吧。”
“既然不是为了我们佐竹和玉川两家,东京那边也不太可能。且不说东京的议员是佐竹宗家的人,我们在东京的力量,还不足以让别人大费周章地来对待吧。”
“既不是秋田,也不是东京,京都的话,也不像啊。在京都的,只有纪子一家而已。而且还是最人畜无害的……”
佐竹贞二郎思来想去,都感觉自家没有什么值得别人觊觎的东西。实在想不出如果对方真的有阴谋的话,为什么要这样拐弯抹角。
听到自己的弟弟这么说,玉川亲弘也陷入了沉思。
“不过,说到纪子一家…”佐竹贞二郎看向了玉川亲弘,顿了顿,“有一件事情,还是跟你说一下比较好。”
看到对方奇怪的神情,玉川亲弘问道:“说吧。”
“大井长十郎他们听说了一个秘密消息,明日首相会秘密来京都一趟。”佐竹贞二郎斟酌着词句说道。
玉川亲弘刚开始还是由此而不以为然的:“连长十郎他们都知道了,还谈得上什么‘秘密消息’?”不过,听到后半段,语气马上就变了。
“什么?!那个人居然还敢来京都!?难道他知道了什么?”言词之间,尽是忿忿不平之意。
佐竹贞二郎正要出言相劝,门外传来了梦美的声音:“让两位久候了,清酒已经端来,现在送进来可以吗?”
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玉川亲弘很快闭上了双眼,这是他澄心静意的一种方法。
看到自己的兄长这副模样,佐竹贞二郎也只能笑笑。“哦!是梦美小姐啊!真是麻烦你了,快端进来吧。”
等到梦美端着酒进来,发现房间里两人中,一人神情无奈,另一人做闭目沉思状。于是笑笑道:“差不多也到晚膳的时候了,我先出去和这家店的主人说一下,让他给两位准备晚膳吧。”
“嗯,如此就麻烦梦美小姐了。”佐竹贞二郎摆好酒具,给玉川亲弘斟了一盏酒。
梦美伏身拜别道:“佐竹先生真是太客气了。本膳料理量太多了些,两位不介意的话,精进料理如何?”
“唔,那就精进料理吧。”这时候玉川亲弘开口了。
带到梦美离开,玉川亲弘一口饮尽了面前的酒,继续问道:“那个人来京都做什么,长十郎他们知道吗?”
“似乎是为了请求那些在京都静养的老人的支持。”佐竹贞二郎给玉川亲弘满上酒,“你也知道,现在自民党在众议院多数党的位子岌岌可危,自己党内还山头林立。首相任命的内阁大臣们也是饱受指摘,在朝和在野的势力都不买账。”
“呵呵,他也有众叛亲离的一天。”玉川亲弘满脸笑意,但是却看不出实际是不是真的开心。
“时局如此,当时无论是谁接下那个烂摊子,恐怕都是一样的结果。”佐竹贞二郎的态度有些不同,“我倒是觉得,明知会成为牺牲品,还敢主动接下重任,并且锐意改革的人,也不失为一时英才。那个人,倒也有作为自民党三杰之一的气量。”
对于自己弟弟在这方面和自己意见不一,玉川亲弘早就已经习惯了。“然而,那可是五七桐的讲台。多少人为了能站在那个位子上,不择手段。那个人拥有与地位相匹配的气量这一点,我不敢苟同。但是他能登上首相的位子,却也能说明其手段符合他三杰之一的身份。”
“自民党三杰,他倒是登上了总理大臣之位,久我通实却被迫蛰居京都。另外一杰牧野房纲远离中枢,被派到欧洲担任大使。再看上任首相留下来的那些阁僚大臣,说好听点,是‘天降’到大企业或者公益法人那边高薪养老。但是实际上,哪个不是被事后清算。贬的贬,判的判,流的流。要说,他能当上首相,还不是得到了上任的支持。上台之后,不但立马反咬一口,还不给自家党内的精英留路。据说当初,为了将他捧上去,久我通实、牧野房纲等自民党内的人,可没少出力啊。”
佐竹贞二郎劝道:“嘛啊…嘛啊……咱先不提这个了。说起来,我们什么时候去接雪千代回来?明天一早就去怎么样?对了,今晚有什么安排没有,大井先生他们倒是推荐了一个不错的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