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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寒被她这一通洋洋得意的威逼恐吓给逗笑了,好整以暇道:“杨虹,你凭什么又认为自己比我高一等呢?学习,你比不过我!家庭,你家也不见得比我家好多少,哪年你们不厚着脸到这边来打秋风呢?说白了,我家还有十几亩的地,怎么也饿不死,好过你家,没收入了,就连菜也吃不上。还有长相,我就不多说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至于性格,我自认心地善良,宽容大度,比你这小肚鸡肠,动不动就威胁表妹的人好太多。所以,我凭什么要像只丑小鸭一样呆在泥潭里,等着你来践踏呢?”
一口气说完憋着的话,张小寒只觉得浑身舒畅。
“你……你这个……”
‘你’了半晌,也没找到合适的话来辩解,因为张小寒说得却是事实,反驳不得。杨虹气得目露寒光,抬手就想往张小寒脸上招呼。
张小寒动作敏捷的抬手握住她的手腕,眉心皱起。
杨虹不住挣扎,张小寒死死的握住,不给她挣脱的机会,倾身过去,凑到她耳边,一字一句道:“还是少动爪子的好,我怕忍不住给你跺了!”
最后两个字带着异常冷酷的语调,杨虹发现自己骇得心脏都停跳一拍,顿时恼羞成怒。
长时间习惯了占上风,陡然被完全压制,加上了手腕处传来的剧痛,让她毫无理智。
“威胁谁呢?你是个什么东西?”
杨虹猛面露狰狞,陡然退后一步,另一只手高高扬起,今天不把张小寒的气焰打下去,她绝不甘心!
张小寒眼睛一眯,偏头躲过从侧面袭来的手掌,捏着杨虹手腕的手掌收紧,腕部用力,狠狠的一捏一挫,只听咔的一声,杨虹惨叫而起。
“我说到做到,现在卸你一条手臂,算是轻的,记住这几天不要让我再看见你,我心情很不好。 ”
撒开手,张小寒冷眼看杨虹抱着挫开的手臂尖叫,再次郑重的提醒道。
“你居然敢!张小寒,我不会放过你的!不会放过你!”
没想到张小寒真会动手,此时的杨虹,毫无平日里的稳重与温柔,她五官挤做一团,满头大汗瞪着她,嘴里念叨着恶毒的话,像极了漫画里的丑陋大反派。
不在意的耸了耸肩,张小寒转身而去。她似乎越来越喜欢恐吓人了,大年三十把张岳吓得抖抖索索,直到现在都不敢靠近她;今天又给杨虹吃了一点苦头,虽然极力掩饰,她也能看见她眼里的不可置信和刹那恐惧。
说实话,她真的爱死这样干脆利落的感觉了。或许她的暴力倾向一直很强,只是以前隐藏着没有被触发?
张小寒前脚离开,听到杨虹尖叫声的大人们,全都赶了过来。张启蓉瞧见女儿扶着手臂不敢动,尖叫一声,滚着胖乎乎的身子就到了她身边,“小虹?你手臂怎么了?让妈看看!”
“疼!”杨虹纠结着一张脸,鼻尖上起了汗,看起来有些狼狈。
“呀!好像是挫开了!别动别动!你是怎么弄的啊?”张启蓉紧张的俯身瞧了一下,然后心疼的转身看向穆伍芳道:“妈,村医会接骨吗?”
穆伍芳对杨虹这个外甥女挺喜欢的,见状也很关心,听女儿问,她急忙道:“会!启昌你去喊,这会儿他肯定在家呢!”
张启昌应了一声,闷头拔脚就走。
“啧啧,小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大过年的,多不吉利!”李云丽见在场这么多人,穆伍芳独独驱使张启昌,心里不痛快,嘴巴里讲出来的话,自然不好听。
张启蓉闻言,瞪向李云丽,“嫂子,你这话怎么说的?没见小虹正痛着呢!当舅妈的不心疼就算了,还冷言冷语的,什么个意思?”
李云丽眉毛一挑,“我能有什么意思?这大过年的受伤,可不就是晦气么?”
张启蓉闻言面色一沉,指着李云丽骂道:“晦气?我呸!成天阴阳怪气的人,才是真晦气!嫂子,你还是积点口德的好!”
张启蓉指责的话让李云丽笑了,嘴角翘起道:“我是没口德!但有些人,却是缺德呢!这不,大年节上都能受了伤,可不就报应在下一代了么!”
说完,李云丽眼神在两个小姑子和姑爷身上转了转,笑吟吟的返身回屋。这么明显表情,两夫妻和穆伍芳看得清楚,自然面色都不算好。
但杨虹这边正喊着痛,张启蓉和杨树夫妻俩没心情和她吵。张启秀和黄强又不好出声,那样一来,他们岂不是对号入座,承认自己缺德?
穆伍芳沈着脸,吩咐道:“启蓉你负责小虹进屋,小心些,别碰着了。村医应该马上就能来。”
对于李云丽这个媳妇,她算是摸清了她的性格的。如果这会儿和她吵,肯定会招出一些四五不六的话来,大过年的,端的让人看笑话。
暂且忍一忍,看出了正月,她不收拾她!
杨虹虽然手臂痛得狠了,但刚才的状况,她看得一清二楚。李云丽的刻薄,让她谨记了张小寒的辣手。在她看来,正是因为张小寒的出手,让她受伤,然后才让李云丽有了奚落她的理由,这笔账,她是一起算到了张小寒的头上。
她却丝毫不记得,是她自己先拦住了张小寒,也是她口出恶言,挑衅在先的。
她唯一没料到的是,张小寒居然藏了一手,而且在长辈们随时会发现的情况下,还肆无忌惮动手了!
所以,在张启蓉询问她受伤的原因时,她眼神闪烁了一下,就编了一个不小心的借口,丝毫没敢把张小寒供出来。
一来,张小寒的手段,说出来,大人们未必会信,她除了在念书方面出彩,一向是个闷葫芦;二来,有张启昌和李云丽在,就算张小寒再不受待见,也比他这个侄女来的亲,说出来,除了会让两边大人大吵一架外,得不到丝毫好处;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供出张小寒,大人们势必会问两人口角的原因,到时候就要牵连到自己,毁了自己在穆伍芳面前维持的温柔可爱,善解人意的形象,得不偿失。
而且,反正张小寒马上就要到大霉了,她何必多此一举?嘴角扬起一个恶毒的笑容,冷静下来的杨虹,不得不说是很有几分算计的。
张小寒也是经历过前世的种种,才知道她的真面目,所以这一世,丝毫不敢小瞧了她。
于是,在市里的时候,先和她撕破脸,不给她亲近自己的借口,同时激起她对自己的警惕,现在又故意动手,让她吃点苦头,加深她对自己的恨意。这样一来,以后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杨虹难免会情绪激动,而情绪一激动,脑子就会不太好使。
坐在小山坡上,张小寒手里捏着一根枯草,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视线落在提着药箱子离开的村医上,面无表情。
前世她会死,杨虹是最重要的推手。成年的后杨虹,长得珠圆玉润,嘴角常带笑容,说话更是温柔恭顺,待人接物也平和有礼,让人挑不出错来。
所以,她和这个大表姐,相处得真不错。
学业上的事,工作上的事,男朋友的事,基本上都会和她讲。她问什么,自己就告诉她什么,从不设防。
然后,被上司刁难,工作不顺;被男友抛弃,恶言奚落。最后,落魄到死。
以前她未深刻的反思过,这一切的因由。重生回来,一幕幕总在脑海里浮现,她花了大半年的时间理清脉络,加上这一世觉察到的她的心机,丝毫不像前世那样温和无害。
所以,她终于能肯定,害得她凄惨落幕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一直对她关爱有加的大表姐!
不过,这一世,一切都会不一样。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傻傻的张小寒,杨虹也不是那个修炼成精的成年人,“这一桩桩,一件件,我会和你慢慢算的!”
*
因为杨虹意外受伤,张小寒的两个姑姑今年没住两天,就兴致不高的打道回府了。不过,穆伍芳的回送的年礼,比往年又多了一层。腊肉香肠这些土产不多说,鸡鸭鹅一家两只,还当着李云丽的面,给了一家两口袋的新米。
农家的新米,除了才收上来,做一顿尝鲜,基本上都是收进仓里,保存着,把陈米吃了才会动的。
如果,穆伍芳仅从自家的新米里给两个小姑子,李云丽也不会管。可关键是,那两口袋新米,是从她家的米仓里舀的!
自己都舍不得吃,现在居然稀里糊涂的送那么多给两个小姑子,这让她如何能心平气和?
可惜,等她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张启蓉和张启秀两家子早走的没影了!
怎么会这样呢?
话还要从杨虹受伤那天说起,李云丽阴阳怪气的讥讽了两个小姑子一顿,穆伍芳就记在了心里。本打算正月过了,再找由头收拾她。
正好两个女儿住了一天,都闹着要走,她想着给他们准备东西。今天的新米好吃,她打算一人给五十斤,叫张启昌帮忙背了稻谷去打出来。
张启昌一听,就道:“妈,你和爸上了年纪,新米煮出来很软糯,你们自己留着吃。妹夫他们要,从我这边出就是了。”
穆伍芳本想着这茬儿,还谋划着如何开口,见张启昌自己提出来,眼里精光一闪,继而为难道:“我向来知道你有孝心,不过云丽知道,怕是不乐意。”
张启昌皱了眉,妻子一向和两个妹妹不对付,要让她知道,这事儿肯定做不成,于是他沉思一下道:“没事儿,不告诉她就是了。我待会儿就背了谷子去脱壳。她刚出门,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穆伍芳闻言,嘴角翘起来,又假意推辞了两下,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期间,更是和颜悦色的夸赞了张启昌几句,乐得他眉眼舒展,心里熨帖极了!
那时候,他一门心思放在穆伍芳对他的夸赞上,想的都是做儿子的义务,丝毫没有想过,如果李云丽知道了,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此时,他面对着李云丽咆哮愤怒的脸,只觉得脑袋生疼生疼的。
“你行啊!两百斤米,说送就送了!还一个招呼都不跟我打!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你说了算?啊!”
双手叉腰,李云丽气急败坏的指着张启昌骂,她不过是出去窜了个门,家里就少了东西,这让她如何都气不过!一想到两个小姑子得了便宜,在背后不知道要如何得意,如何讥笑她,她就更加呕气。
被一个婆娘指着鼻子,张启昌很没面子,他梗着脖子道:“家里的粮食没有我的份么?我送些给启蓉和启秀怎么了?别说他们是我妹妹,就是陌生人,我也是想送谁就送谁!”
李云丽没想到一向窝囊的张启昌这次居然硬气起来,惊愕了一下,气极反笑:“是,有你的份!那你怎么不叫人来把家当搬空算了?谁都不要吃,坐着喝西北风!多美啊!你记性让狗吃了吧?前几年,咱们刚分家,一穷二白的,野菜都没人接济两根,更不要说粮食了,现在稍微好点儿,你就装起大方来,好,好得很!”
他们分到的田地并不好,养了好些年,这两年的收成才稍微好起来,有了点余粮。现在一下子少去两百斤,怎能不让李云丽心痛!
张启昌也回想起那些饿肚子的日子,那种滋味他再也不想经历。而当时,两个妹妹知道他的情况,却也从未过问半分!想到这,他脸色不由得变得晦涩起来。嘴巴张了张,终于没再反驳。
而当时穆伍芳的表情和举止,现在想想,母亲嘴里说是要自己出,其实是算定了自己会接口的吧?
这个念头一起,就像在脑海里生了根,再拔不出去。而这,也让这个正值壮年的男人,眉宇间带上了些许的灰败。
从懂事起,他就知道穆伍芳偏心,但他对此一直抱着期望和理解。他想着,只要自己始终孝顺,母亲总会明白自己的好。
而自己是母亲唯一的儿子,承担父母年老后的养老责任,所以这些年来,他从未逆过穆伍芳的心意,对于她的要求,更是言听计从。
可是,现在他又察觉到了算计。明知道这事让李云丽知道,肯定要大闹一场。当时说好了隐瞒,却在妹妹们离开了之后,毫无顾忌的透露给李云丽听,看到她和自己吵,看戏一样旁观了一会儿,就径直走了……
这一切都表明了,穆伍芳是早就算计好了的。一想到自己这些年的孝顺,居然一丝关心体贴都没有换来,这让他怎能不灰心?
因为这,张启昌又沉默了不少,对穆伍芳虽然也还孝顺,但也终于不再上赶着讨好。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李云丽大骂了张启昌一通,气得直接把放置有谷仓的房间也拿大锁锁了,钥匙自己随身带着,再也不敢掉以轻心。
家里鸡飞狗跳,张小寒像是听不见看不见一样,冷眼旁观,她在等李云丽发难。可是,出人意料的是,回来之后,只警告了她安分呆着,李云丽都没在单独找她说过话,表现得颇有耐心。
已经初五了,张小寒放下电话,看着墙上的美女日历出神。本来说好了果蔬店初三重新开业,但现在她被李云丽拦在家里,出不得门,自然是推迟了。
初二她就打电话求了王兰,让她帮着通知刘桂香和李启元。今天这通电话,确是王兰担心她,又打过来问她情况的。
她只推说是有些事情绊住了,并没有将李云丽可能计划要将她卖了的事情讲出来。
张家的事情,她打算找张家的长辈帮忙解决,王兰虽然是她干妈,但到底是外姓人,不好插手。
“接完电话了?看来你在城里交了不少人朋友啊,大过年的,都记得打电话过来问候你,交情肯定不错!”
一名七旬左右的老头子,背着手从门外进来,笑眯眯的问道。
“大爷爷。”
张小寒大大方方的问好,这人是整个张家辈分第二高的老爷子(第一是张家族长,目前已经将近九十),他和张家儒三兄弟的关系并不亲近,但同一个高祖,刚好未出五服。
这位大爷爷素来有威望,是张家湾的村支书,一当就是三十几年。
他家里安着村里唯二的座机,另一台在村办公室,属于全村共享的。张小寒不想去那儿,只好来大爷爷家借电话打。给王兰留的,也是大爷爷家的号码。
“坐。”大爷爷点点头,指着一旁的位置道。
张小寒应了一声,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大爷爷有事和我说?”
大爷爷也在上首坐下,闻言掀起眼皮子,“没事你就不能陪着我这个老头子讲讲话?”
“不,小寒不是这个意思。”张小寒摇头,大爷爷威严有余,和蔼不足。张家的小辈,对他多有畏惧。张小寒重生一回,虽然不至于害怕,但见他此时如此平易近人,心里依旧忐忑。
“你学习挺好,脑子聪明,张家下一代,我看还就属你将来有些出息,但就是太沉默寡言了。和你爸、你爷爷一个德行!”大爷爷摇摇头,拿出烟枪一边装烟叶,一边批评道。
张小寒谦虚的摇头,轻声道:“大爷爷抬举我了。我不过是会读书一点,张坤哥才是有大出息的。”
张坤是大爷爷的大孙子,今年十九岁,正在上医专,学口腔医学专业,后来分到市里的医院任职,混得挺好的。她死之前,张坤已经从医院里跳出来,自己开了一家口腔美容会所,颇为挣钱。
大爷爷发觉张小寒没有看起来那么木讷,不由得笑容深了些,嘴里嫌弃道:“巴巴的盼他考个好大学,出来工作也本钱厚些,现在可好,考个专科不说,还学什么劳什子的口腔医学?那能有什么用?”
张小寒知道大爷爷并不是真的不满意,笑着没有说话。
大爷爷观察着张小寒的神态,见她只沉稳的坐着,心里更加满意。他看不惯张家儒为人处世的态度,相对的,张家三兄弟下面的小辈,他也并不亲近。注意上张小寒,也是她考上市一中,村里给她送奖金那会儿。
后来又刻意的留心,知道她不仅考上了市一中,还是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进去的,不由得赞叹。
后来陆陆续续的又听说,不管大考小考,这孩子成绩都保持得挺好,还参加了全国性的比赛,他就觉得这个娃娃能培养一下。
直到前些日子,放寒假了都没见她回来,打听才知道,这孩子已经自己在外边打工挣钱了,一方面对张启昌那个侄子不满,另一方面又觉得张小寒这孩子实在难得,身处逆境,知道自强不息,不是个纯书呆子。这才下定了决心,插手管一管,为张家培养个人才出来。
张家以前也是大族,祖上出过大官。后来因为数次战乱,家里人才不济,才没落下来,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直到民国,张家都是富裕的地方豪绅。
紧接着军阀混战,外族入侵,全民抗战直线削弱了张家的财富,变成普通人家,同时也让张家的人丁急速下降。
而建国后,意想不到的压迫,更是让张家彻底变成农民。老一辈的死去,现在的张家人,已经是战乱后的第三代,第四代了,根本不知道张家以前的辉煌。
可是,族长知道,大爷爷知道。
现在已经没有前面几十年的顾虑,培养人才,重新振作张家,就是族长,和大爷爷的愿望。
想到这,大爷爷深深的看了张小寒一眼,意味深长道:“你爸妈虽然有些不靠谱,但还有我们这些长辈看着。咱们张家,只有团结在一起,未来才能更好。以后别老闷在家,有空多到大爷爷这里坐坐。还有,对村子里的那些叔叔伯伯,也热络些,总也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张不是?”
张小寒心里狐疑,前世大爷爷虽然对她还算亲近,但从未像今日这样,带着指点意味的教导她。倒是现在还四五岁的一位堂弟,很得大爷爷的亲睐。
“谢谢大爷爷教诲,小寒记住了。”
虽然不明白,但张小寒还是恭敬的应了。意外的入了大爷爷的眼,她对自己的计划,倒更有了些把握。
“记得就好。读书能明智,这很重要,但也不能只顾读书,成了书呆子,不知财米油盐,世俗人情,那样没什么意义。”
这也是大爷爷冷眼旁观了一学期,此时才找张小寒说话的原因。
张小寒恭敬的应了,又听了大爷爷教导了几句,才被打发出来。走在凹凸不平村道上,她回头往大爷爷家望了一眼,活了两世,现在才知道,这位老农民一样的大爷爷居然是深藏不露的主。
*
初六,家里来了几个人,直接点名叫了李云丽。于是,张小寒知道,期待已久的大戏终于来了。
“小寒,杵着做什么?还不去倒茶?”
李云丽满脸堆笑的把人迎进了堂屋,扭头见张小寒正在摘菜,眼神别有意味的一闪,立马吆喝道。
那几人闻言,视线一致的集中到坐在小凳子上的张小寒身上,带头的那名中年男人仔仔细细的盯着她干净白皙的小脸瞧了,露出满意的笑容,点头道:“你家的姑娘长得挺可爱的。听说脑袋瓜子也灵活,很会读书?”
张小寒眉毛微动,抬起眼皮深深的瞧了那群人一眼,起身去烧水泡茶。
李云丽招呼着众人落座,大笑道:“我们家小寒别的不说,识字读书倒是能的。”这话颇有推销意味,众人心领神会的露出笑容。
领头的中年男人再次开口,“能读书好。我家林子就喜欢会读书的女孩子,能说到一块儿。”
李云丽闻言大喜,立即道:“呵呵,那感情好。明个就让小寒给你家林子做个伴儿吧,她虽然不爱说话,但性子再温和不过了!”
中年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他来之前就打听过了,那孩子岂止是温和,完全说得上是懦弱了。李云丽脾气暴,经常打骂,听村人说她一点儿都没反抗过。有个这样的妈,还真是可怜。不过这样也好,更好摆布。
旁边一胖子见中年人只笑着,不说话,就岔开话题道:“嫂子,我口渴得很!怎么茶还不来?”
李云丽知道这是要再看看的意思,心里有点儿悬乎乎,但也不好再问,只勉强笑着接口道:“我这就去催催!家里没开水了,正烧着呢!”
中年男人点点头,示意李云丽去厨房看看。等她一走,那胖子又才小声道:“夏哥,那孩子看起来还不错。文文静静的,小脸儿也白,林子肯定会喜欢。”
中年人叫夏守礼,正是夏家坳有名的富户。前些日子,他儿子夏林因为一场意外,被砸断了腿,从此以后只能躺病床上过了。独苗苗一根,夫妻俩都心疼得不得了。
本来夏林是跟着夏守礼在外面一起做包工头,现在这样,工作是不要想了,偌大的家业也没人继承。
正好夏林年纪也到了,夏家夫妻俩,就琢磨着取个媳妇进门,过几年抱个孙子也是好的。
可是夏林被砸断了腿,等同一个废人,好人家的姑娘,哪个愿意嫁过去的?
加上夏家平时做事做人都不太厚道,村里的人议论纷纷,愣是没人愿意。夏守礼很生气,夏家有钱,既然没人愿意嫁过来,那就买一个回去!
本来的目标是另外一个村,丧父丧母,独自带着弟弟妹妹过活儿的一个女孩儿。那女孩儿十六七岁,没读过书,因为常年做农活儿,皮肤晒得黝黑,长得也结实,夏守礼夫妻挺满意的,但夏林一听未来媳妇是一典型村妇,就不乐意,人都没见。
他虽然跟着夏守礼在外当包工头,但他才十九岁,是念过高中的,眼光颇高。但他看得上的女孩儿,又哪是钱能买到的?于是胖子就给夏守礼出了个主意,让她买个年龄小一点儿的,穷人家正上学的孩子,弄回去养着。
一来满足了夏林的要求,二来年纪小点儿也好控制,养个几年,感情也培养出来了,不过是晚几年抱孙子,还没什么后患。
夏守礼琢磨了一阵,和夏林商量过,也就应了。
然后胖子就给他推荐了张小寒。
夏守礼听胖子这话,也点了点头,儿子的喜好,他多少能估摸出来一点儿,眉头微微皱了皱,“长得还好,清清秀秀的,只是会不会太瘦了点儿?”身体不好,可能会影响到以后抱孙子的问题,不得不慎重。
胖子这才知道夏守礼在纠结什么,哂笑一声:“我的哥啊,现在瘦点儿又什么关系,你带回去好好养着不就是了?她年纪还小呢,那个什么,怎么的也得两三年,等她满十六岁!”
一起来的另外两人也点头附和,“是啊,他们家穷,吃不好,孩子自然瘦,夏哥你家条件好,还怕养不起来?关键是要林子喜欢呢!”
夏守礼眉头松了,觉得有道理。要是夏林不喜欢,一切都白搭。前面中意的那女孩儿,身体就结实,年纪也正好,奈何儿子强烈反对,自然成不了!
“那等那小姑娘出来,我再问一问,具体看看性子!”
夏守礼一松口,胖子嘴角扬了一下,不过是几句话,五百块钱就到手了。如果这事儿确实的成了,夏守礼肯定还得给他一份儿丰厚的介绍费!
想到这,胖子眯着眼睛看向厨房,心道,这事儿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厨房,李云丽提脚进来,看到张小寒坐在灶前添柴,问道:“水烧开了没?好了就赶紧的泡了茶端出去!待会儿客人问你话,也给我好好表现,只要过了这关,以后有你的好处!”
这是怕自己太怂,别人看不上了?张小寒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笑,扭头看她,“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
意外张小寒的听话,李云丽打量了她两眼,意味深长道:“我是为你好。咱们家穷你也知道,就算你每年都拿奖学金,也供不起你一直上学。早早谋了出路,你得了好,也不拖累我们!”
切,冠冕堂皇!不过是垂涎人家出的‘礼金’罢了!她已经打听到一些风声,夏家这次出五万块,买一个上过学的女孩儿。
在这年代,城里的工人一年也才挣一万多一点,五万是巨款,更别说更加贫穷的农村了。
李云丽爱钱,在她的思想里,有张岳养老就够了,用张小寒换一笔巨款,是非常划算的买卖。所以,一听到这样的风声,她立即就请人和夏家通了气,又上市里盯着张小寒,等着过了年,夏家的人来相看。
“你叫张小寒?”
“今年几岁了?”
“听说你在市一中读书?那肯定成绩很好!”
“平时除了读书,平时都会做些什么啊?”
……
张小寒垂着头,像个真正的书呆子一样,一板一眼的回话。她眼角余光瞥见夏守礼嘴角越来越满意的笑容,和李云丽脸上的得意,眼底闪过晦暗不明的神彩。
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恨!
她要让李云丽‘见得着,吃不到’。要到嘴的鸭子飞了,那才是真正的痛苦!
“这孩子真听话!”
问了半晌,夏守礼笑容满面的得出这样结论。老实,懦弱,很好控制,长得不赖,读过书,见识不少,儿子肯定能满意。
眼神示意的瞅了胖子一眼,他站起身道:“张家嫂子,坐了这半晌,我们也不打扰了。小寒啊,赶明儿有空了就去伯伯家玩儿,伯伯家有个哥哥,肯定会喜欢你!”
说完,就抬脚往外走。李云丽本来还笑着看着,见他就这样走了,有些急,张了嘴就想问,胖子见状,暗地里扯了扯她的袖子,咳嗽两声,“张嫂子,昨天我亲戚送了我半扇羊肉,我家人少,晚上叫张大哥一起来吃呗?”
装模作样的邀请,胖子对李云丽挤了挤眼睛。
李云丽眼睛亮了一下,连忙接口道:“那怎么好意思。羊肉可稀罕了,我们一定到,呵呵,一定到。”
胖子见她理解了,又转身邀请同来的另外两人,“你们俩也一起呗,人多热闹。”题中之意,不过是让他们到时候给张启昌上上思想课,那两人本来就受了夏守礼的拜托,彼时正要用到他们了,哪会不答应,纷纷点头。
李云丽心里大定,她似乎已经看到了厚厚的一叠钞票!笑眯眯的把人送走,才转身回堂屋。
张小寒沉默的坐在凳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嫩绿的菜叶子,碎碎的掉了一地。要搁平时,李云丽肯定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顿咒骂。但此时不同了,张小寒哪儿还是人啊?那是五万块大洋!
钱还没到手呢,自然要好好的对待这个金疙瘩。于是,她摆了笑脸,坐到张小寒对面,念叨道:“啧啧,你不知道,你夏伯伯家可有钱,住的是三层大房子,出门有小汽车,别提多洋气了!既然他让你去玩儿,你明天就过去呗!”
她也是琢磨明白了,这夏守礼最后的意思,是要张小寒过去,给他儿子瞧一眼。胖子晚上叫她去吃羊肉,估计也会提一提这事儿。
张小寒嘴角掀起,“明天?”
李云丽点头,“明天。我陪着你过去。”
“那好啊。”早点儿了结了,也好早点儿回市里去。李云丽这张市侩的脸,她看够了。
此时,张启昌正好扛着锄头和蛇皮袋回来,头上、肩膀上都是竹叶子,一身衣服黑不溜秋的。
李云丽瞧见了,和颜悦色道:“你回来了?”
这样温柔平和的样子,是张启昌从未见过的。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狐疑的瞅了她一眼,呐呐道:“嗯,我回来了。”
李云丽笑呵呵的摆了手,接着道:“正好,刚才九里坡的胖子来了,邀请我们晚上去吃羊肉哩,你下午就不要去山上了。”
元宵节一过,收笋和山货的商人就又要来了,李云丽气张启昌平白无故的把两百斤米送了人,初十都没过,就赶着他上山挖笋。
此时她不让张启昌去,张启昌更加疑惑了,道:“九里坡的胖子怎么无缘无故的邀我们去吃羊肉?两家人不是没怎么走的么?今儿怎么来了?”
李云丽到底有些心虚,横了张启昌一眼,道:“叫你去吃就去吃呗?难道还怕他把你卖了?”
他不会把张启昌卖了,而是会卖了我!张小寒垂眸,轻松惬意的想到。她真的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等到‘买卖’失败,欣赏李云丽气急败坏的脸了!那样子,肯定非常精彩!
“我去村子里转转。”
张小寒起身,轻声道。
李云丽摆手,笑咯咯道:“去吧,去吧,要是看到你弟弟,你就叫他给我滚回来。兔崽子,一吃了饭就不见人影,真是欠收拾!”
于是,张小寒出了家门,在村子里转悠了一圈儿,期间,到族长曾爷爷和大爷爷家坐了一会儿,又到二叔张启山家里,和张颖和张梦两姐妹打闹了半晌,最后去了三爷爷张家学家里。
该见过的人都见了,张小寒才轻松惬意的往家里走,经过打谷场的时候,看见张岳和罗贵一群人混在一起,她有些惊讶的眯起眼。
“张岳!”
听到她的声音,刚才嬉闹着的一群人都停下了动作,齐刷刷的扭头过来看她。特别是罗贵,他窥视张小寒已久,但都没找到机会,没想到她会自己撞上来。
“哟,这谁啊?这不是咱们村子的好学生么?”
痞里痞气的打量了张小寒两眼,罗贵摸着下巴,讥笑道。
张小寒看了罗贵一眼,并不接话,目光落到他身边的张岳脸上,“张岳,妈叫你回去。”
张岳畏惧的瞧了她一眼,不怎么情愿道:“不是还早么?我玩儿一会儿再回去!”说着话,身子还还下意识的往罗贵身后躲了躲。
那晚张小寒狠心的样子,已经深深的烙在他的心里,夜里还做了几场噩梦,也让他彻底知道自己这个姐姐绝对招惹不得,所以,现在虽是大白天,他也不想和她走一起。
盯着张岳看了一会儿,张小寒冷淡道:“话我已经和你说了。回不回去,我不管。”
话毕,转身就要走,罗贵却几步挡在了她面前,皮笑肉不笑道:“诶,别走啊!咱们这么久没见到了,我还想和你好好说说话呢!”
“多谢你惦记,不过我没兴趣!”
掀开眼皮子直望进他的眼底,张小寒面无表情道。
罗贵哂笑一声,磨牙道:“你有没有兴趣我可不管,我要你留下,你走一步试试!”
张小寒挑眉,直接绕过他,就要离开,罗贵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的肩膀。
“这么久了,就算在村子里,我也忍不住了。张小寒,我们算一算账吧!”
他的手掌很用力,张小寒肩膀上传来痛感。眉头皱起来,她扭头嘲笑道:“我知道你记仇,只是没想到你能忍到现在。”
“噗!”说话的同时,张小寒手臂一曲,坚硬的肘部袭向罗贵的胸口,低头,右脚狠狠的跺在他的脚尖。
“啊!”
吃痛的呻吟出声,罗贵单脚挑起,一手揉着胸口,抓着张小寒的手,自然的松了,“妈**,你敢踩老子!”
骂骂咧咧的吐了口水,瞪着一双牛眼,就抡着膀子朝张小寒打来。罗贵人高马大,这半年来,又时常打架,动作比上一次厉害许多。
拳头来的又急又快又狠,罗贵一口气憋了七八个月的时间,怎么能不狠手?这一拳要是落实了,张小寒非得被打断几根肋骨。
盯着罗贵脸上的狰狞,张小寒侧身躲过飞来一个大拳头,细小的双手探出,顺势抓住他的手掌,一拉一顿,竖掌在他手腕处轻拍,咔嚓一声,罗贵的手腕被轻松的搓开。
“我撞死你!”罗贵痛得红了眼,开始还没两分钟,他不但一下没挨着张小寒,自己却反而被打了好几下,现在左手更是软趴趴的,不能动弹。心里恨极!
罗贵身子接着张小寒的力道前倾,右手一把钳住张小寒的肩膀,偌大的脑袋,眼看就要撞上张小寒的脸!
张小寒眼看不妙,撒开双手,狠狠的一抖肩膀,小身子往地上一蹲,同时往左边空地利落的一闪,罗贵一头撞空,身子不稳,下巴磕在地上,毫无疑问的摔了个狗吃屎。
趁他病,要他命,张小寒面不改色的抬腿就狠狠的落在他背心,奚落道:“没想到你练了这么久,居然还是没有长进。自己都能把自己摔了!要报仇,还是再个几百年再来吧!”
“咳、咳咳 ̄”罗贵被砸得后背生疼,加上先前胸口的一个肘击,感觉有点儿呼吸不过来,听到张小寒的话,他面色黑沉如水,红眼着牛眼,咬牙切齿:“张、小、寒!”
张小寒见他犹自挣扎,四肢里都升起一股热流,踩在她背上的脚又加重了一层力道,脚掌还碾了碾,“我在呢!不用这么大声!”
“你,你等着,老子,老子迟早要你好看!”
罗贵趴在地上,只觉得背上的皮都要掉了,火辣辣的疼。再不敢挣扎,只嘴里发狠。
张小寒见他不再反抗,知道今天这架打到这里算是结束了,抬头扫视了一边呆愣愣的小孩儿,轻轻道:“我等着。”
拍着手,撤回踏在罗贵背上的脚,伸手理了理有些皱的衣服,她抿着唇,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群小孩儿面面相觑,好半晌,其中一个和罗贵一般大的,才冲过来拉罗贵,诺诺道:“贵哥,你没事儿吧?”
罗贵撑着他的手臂爬起来,龇牙咧嘴道:“滚你丫的,老子这样,像是没事儿的?我呸,一群怂蛋子,老子挨揍的时候,也不知道上来帮忙!”
“那、那贵哥你都打不过,咱们这些小弟,冲过来不一样是挨揍么?”那人一想到刚才张小寒的凶悍,暗自吞了口唾沫,有些惊惧道。
“给老子滚!再厉害,一个能打过一群?下次老子叫上镇上的兄弟去,你们这群人根本指望不上,还想跟我混?我呸!今天是青子他们不在,不然我就让那小娘皮脱层皮!”
罗贵暴怒,瞪着心虚的众人,晦气道。
这些人小孩儿都是罗家的,但不是惯跟着罗贵混的几个,没打过架,看到罗贵和张小寒真动手,还一下比一下狠的时候,身体都僵了,哪能帮上忙。这也是罗贵不喊他们一起上的原因。
本想找麻烦,结果又被揍了一顿,罗贵心里别提多窝火了。看到一群小孩儿里怯怯的张岳,抬手就是一巴掌,“张家的小兔崽子,给老子滚,现在不想看到你!”
张岳一下子被打蒙了,捂着半边脸,眼泪刷得一下就流出来,“贵、贵哥,你怎么打我?”
“因为你是张小寒她弟,因为你姓张!还哭!滚你丫的!”罗贵一脚踹在张岳的肚子上,直接把他踹翻在地,瞪着眼威胁一群小孩儿不准把今天的事情透露出去,才一身煞气的走了。
张岳惊惧得在地上哭,周围的孩子都朝他头来同情的视线。见罗贵走了,他可怜兮兮的爬起来,擦了把脸,心里把罗贵和张小寒都记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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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了,初一了,这是存稿,酒两天没能写文了……祈祷不要开天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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