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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又脏又乱,义父来做什么?”朱达迎上前去笑着问候道。
秦川和周青云骑着马,秦琴领着王小红坐在车上,听到朱达的话,秦川一边翻身下马,一边回答说道:“有什么来不得的,我要不来,你都不回去了。”
自来到这田庄整饬难民,朱达已经四五天没有回城,从人情世故上来看不是双方生分了,就是一方不知礼数,秦举人这话里是带着刺的,朱达只是笑着说道:“这边忙的走不开,顾不上回去。“
朱达扫了眼城内来的队伍,发现除了新招的三位仆妇之外,秦家父女和家丁全都来到这边,对此朱达没什么惊讶,因为这本就是他的安排。
秦川的话里有话没有影响到秦琴,女孩满是好奇的张望着田庄,倒是年纪小的小红很害怕,一直缩在秦琴身后。
朱达把常申喊了过来,让他与李和一起张罗秦家父女的住处,还要找几对庄丁夫妇过来照顾生活,在秦家父女来到这边的时候,也有部分难民在各处劳作,他们见到了这一行人之后免不了好奇,他们向家丁和年轻差人打听,得知是举人老爷后都是敬畏非常,举人老爷来到的消息又由他们传到不知道这些事的庄丁那里,整个田庄都恭敬起来。
看到大家这般态度,朱达对举人身份又有了些认识,对平民百姓来说,这完全是当成天上人。
“朱兄弟,我先把这寡妇安置了,等你有空了再去见。”常凯过来打了声招呼,连忙过去安排,那边秦举人背着手走了过来,边走边看着四周。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落山,可余晖仍在,看得还算清楚,秦举人边看边在点头,到朱达身边后说道:“县城里也不见这般干净的街道,你这又是按照白堡村的规制做起来了?”
朱达对那边的周青云打了个手势,周青云点点头领着家丁去忙碌,朱达侧身回答说道:“招来的这些百姓不知道规矩,训练和劳作都能让他们整肃。“
听到这话的秦川安静了下,片刻之后才缓声说道:”你在白堡村和河边新村也对我说过这个道理,每次咂摸都觉得这道理不凡,你这年纪怎么琢磨出来的。“
没等朱达回答,秦举人摇头笑着说道:“肯定是那位河边道人教授的。”
两个人都是笑,这三年多的相处下来,凡是这种不好解释的事例,朱达一概推到那位“教门中人“身上,都是自家人,大家听到这个解释,就明白不要追问了。
“你这几天没有回城,衙门里那些位都过来试探,问咱们父子间是不是有什么冲突,换了别人恐怕也会这么想,可为父却知道你的心思太大,看不上这半个怀仁县的田地。”秦川沉声说道。
朱达已经注意到秦举人的情绪有几分低沉,他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问道:“义父遇到了什么烦心事?谁这么不长眼?”‘
张巡检打了自家的家丁,城内又有幺蛾子,朱达面有怒色,这询问杀气森森,秦川却是笑了起来,摇摇头慨叹说道:”你这孩子太瞧不起举人了,城内那些土棍又何曾放在我眼中......“
话说到这里,秦川笑容收起,叹了口气又是说道:“虽然是不起眼的土鸡瓦狗,可暗地里的小手段确实让人心烦,这几日下来,我倒是对那艾知县有些同情,能想到他为官时的难受。”
秦举人遇到的烦恼算不上是意料之外,这几日检地收地的过程中,怀仁县的吏役们和为大明收取赋税徭役时一样,开始欺上瞒下,吞没克扣,秦川所看到的数字是吏役们让他看到的,如果秦举人提出问题,吏役们立刻诚惶诚恐的赔礼请罪,然后去检讨和改变,但结果往往会更不如意。
“......我在驱使吏役,吏役也在驯我,若我和他们的意,他们就顺着我些,若我不和他们的意,那就弄几分手脚,潜移默化之下,我就会按照他们的意思去做,他们从来都是这么对坐堂官的,我未曾出仕,居然也有了这样的待遇......”
秦川所描述的情形朱达能听懂,他脸色立刻冷了下来,朱达没想到两位吏役的头面人物被灭门后,剩下的人居然还有这样的胆子,看到他的表情,秦举人无奈的摆了摆手,闷声说道:“别想着打打杀杀的事,归根到底我们没有太多人手,只能靠着这些地头蛇去做事,无非要不断的谈不断的追,要又拉又打才行,你在城外不回去,我一个人对付他们确实是吃力。”
“义父......”朱达当然听得出话语中的怨气和指责,不过才说一句就被秦举人打断,秦川摆手说道:“为父知道你的心思,可为父自己应付的来,这才几天过去,只不过这两年专心读书,和这等人打交道少了,无非要抖擞精神折腾而已,为父好歹也是这县里唯一的举人,也是有身份有本事的。”
朱达听得出秦举人的情绪变化,这几句话扫去了很多低沉,却多了不少斗志,秦川来到这边应该是换个环境振奋下精神,自家这位义父也是个好强的性子,这样的情绪变化让朱达也愉快起来。
“义父不用急,现在咱们拿咱们能拿到的,等再过些日子,咱们想拿到多少就拿到多少。”朱达笑着说道。
“天底下的吏役都是这般惫懒油滑,倒不只是为父遇到这样的难处,算计折腾也不是坏事,日后做官少不得和这等人打交道。”秦举人其实看得很明白。
朱达笑着点头,既然秦川能想通了那是最好,对秦举人在城内被吏役们算计的事,朱达并不会宽宏大量,他只是有信心一定会把该拿的拿回来。
两人又向前走了几步,已经走到了收容难民的棚户区域,和别处收容赈灾的场所不同,这里居然干净整洁,居然还有欢声笑语,秦举人也见过别处收容赈灾的局面,灾民哭喊哀求,不断有人病饿而死,处处脏污,气味难闻,可这里完全不一样。
“做事周到缜密,从不含糊,这就是你的出色之处,这百余人的性命都是你救下来的,这是大义,这是大德。”秦举人满是赞许。
被夸奖总归让人高兴,朱达没什么可谦虚的,这近两百人的难民的确是他救下来的,如果他不去做收容和招募,再过一个月这些难民大部分会冻饿而死,小部分则是被买卖,虽然活下来了,可接下来就是作为牲口活着了。
秦举人很快就把话题转了回来:“张巡检动手挑衅的那桩事已经在城内传开了,几个能和我说上话的都在劝,说那张扬也是县里的头面人物,收地检地不好避开他,冤家宜解不宜结,他们愿意做个中人聊聊,说是和气生财的事,没必要再生波折。”
朱达停下脚步,转头问道:“义父你怎么想?”
秦川脸上露出微笑,悠然说道:“你刚才和我讲,再过些日子,咱们想拿多少就拿多少,这就是我想的。”
这话正是方才朱达所说的,朱达笑了下,开口说道:“义父,的确不急在一时,可这次受得气咽下去,接下来还会有人给我们受气,做事平添许多麻烦,要多熬个几年才能做得完全,我可不愿意等个几年。”
听到这话的秦举人只是摇头,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十几岁年纪,身子远比其他人壮健,这么急做什么,就不能等等吗?”
“义父,只争朝夕!”
”......你那个没露面的师傅,真是教了你好多......“
在田庄里的条件有限,常家兄弟俩根本操办不起来,这时候城门已经关了,想要买什么都买不到,只能杀了只羊,配上腌菜面饼款待,好在秦举人也不挑拣,秦琴不摆大小姐的架子。
这头羊倒是没有浪费,羊肉大家吃了,羊骨和杂碎之类明日里熬汤,羊皮用作材料,羊毛则是给妇人们琢磨去。
大家都睡得很早,包括秦家父女在内,秦举人全家都来到城外并不是他们自己要出来,而是朱达让周青云安排的,天黑之后,朱达就开始吩咐家丁们戒备巡逻,轮班的年轻差人们都被安排在难民的棚户周围,家丁们则是在外圈巡视。
付宇和孟田现在的地位有些微妙,轮换的差人们已经排斥他俩,可他们二人又不算家丁,当然,付宇和孟田自己也不愿意掺和到难民中去,夜间值守他们俩就被安排在差人和家丁的内外圈之间,而且不参加巡逻。
“看这个安排,晚上有事不想让外人看到?“孟田低声嘀咕了句。
付宇目不斜视,搓着手闷声说道:”你以为就你看出来了吗?“
不用巡逻的岗哨,又是两人在一起,其实是默许可以轮流打盹的意思,孟田绷的很近,付宇则是靠着墙角打瞌睡,多少能沾些屋中的热气。
“小付,有马蹄声......是向外面去了......“孟田推了下付宇。
“当没听见!“付宇没好气的呵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