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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的一声轻响,却是董大郎从后院院墙跳了下来。两个引着他来到这宅院后面的女真亲卫,还骑在墙上,警惕的四下张望,随即也跳了下来。
银可术虽然派自家亲卫盯着完颜设合马,但是完颜设合马是何等身份,这些亲卫也只敢在前面正门守候,此时此刻,银可术要操心的事情也多,怎么可能自家出马,将完颜设合马看守得严严实实的。
董大郎落地之际,又震动了伤口。痛得眼前当即就是一阵发黑,但是这个时候,却不是他休息的时候,只能咬牙硬撑。
更不用说此时此刻,他心头也在狂跳,哪里还能想到自己的伤势!
两名亲卫是曲曲折折的将董大郎引来,一路避着人,幸好宋军长围张家大堡,能动的男丁几乎都轮班上寨墙值守,堡寨之内,几乎是空空荡荡。张家大宅里面,男丁出门,女眷藏在屋子里面更是不敢露头,生怕给女真贵人看上了,一把抢过去,到时候清白不保,对不起老爷。一路行来,竟然无声无息。
两名女真亲卫落地之后,也不多话,头前带路,引着董大郎就朝后院走去。穿过宅院,直到后花园那里。张一茞附庸风雅,倒是在自家大宅后面建了一个后花园,还有一个不伦不类的水亭在那里,后花园内偏偏又没有池塘,说不出的古怪。
不过此时此刻,后花园水亭当中,没一个人懂得赏鉴这些东西。水亭当中,席地铺了几床皮子,几个人盘腿而坐,上首一人摘了貂帽,头皮青黝黝的,露出了脑后的金钱鼠尾。在地上盘腿坐得笔直,不是完颜设合马还能有谁?
在座几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正是留在大堡当中的几个女真谋克,就是有人不能亲来,也派来了心腹的蒲里衍,都是完颜家的嫡系子弟。看到董大郎到来,一向对董大郎冷淡蔑视到了极处的完颜设合马居然一下跳了起来,光着头就这样迎了出来,低声笑道:“大郎,这般将你接过来,切莫见怪!俺们正在好好商议,如何打赢这仗,不要劳烦某家爹爹,再给银可术这个小部出身之人一个好看!”
董大郎正色行礼,起身道:“俺受银可术贵人推心置腹相待,小王此番话语,大郎却是不敢领教。既然小王见召,现在也已经见到小王了,大郎就此告辞。”
完颜设合马脸色有点发青,哼了一声,故作豪爽的拍着董大郎肩膀:“没想到大郎你倒是忠心!但是你却要知道,女真的基业,是俺们完颜家的,不是银可术这个假完颜说了算!你要富贵,只有完颜家能给你!再说了,俺们也是商议如何打胜仗,又错在哪里了?无非就是银可术这厮跋扈,压制于某家罢了!这和南人交锋胜败,是某完颜家的事情,俺们又如何商议不得?大郎你深知燕地内情,又亲眼看见了萧言那厮所立营盘,深知他的内情,正要借重!某不是在这里夸口,银可术能给大郎你的,某能十倍加之!”
董大郎低头沉思一会儿,猛的跺脚:“说不得了,银可术贵人恩情虽重,但是俺于那萧言,实在有三江四海一般的深仇,只要能擒斩于他,其他也顾不得了!”
完颜设合马呵呵大笑,用力拍着董大郎肩膀:“就是这个计较,大郎,你且放宽心,只要某设合马在,就保你在女真的富贵终身!”
言笑之下,设合马居然牵起董大郎的手,亲自引他到亭中席地坐下。在亭中的女真谋克蒲里衍,往日里都是百般冷遇董大郎的,今日设合马如此作态,他们都勉强起身,朝着董大郎行礼示意。董大郎却也不拿大,一一回礼示意,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
才等董大郎落座,完颜设合马就忍不住开口,疾疾问道:“大郎,萧言所部,当真是孤军?当真只有一千步卒,营盘设立,当真如此薄弱,营伍士卒,当真如此懈怠?”
一连几个当真,从完颜设合马那里冲口而出。董大郎心下冷笑,脸上神色却恭谨到了万分,斩钉截铁的道:“就是如此!属下曾言,萧言这厮向来敢赌,他也知道,他这诱敌之计,一眼就能被俺们看穿。所以他要将自己中军,经营薄弱得让俺们足够动心,他就是拿自己性命,在赌俺们敢不敢出来!所有一切薄弱散漫处,比起俺回禀的,还犹有过之!”
一个谋克谨慎的又问了一句:“那一千步卒,可否精强?”
这个谋克是给古北口左近那一场仗,打得小心了起来。当日萧言所立下的阵列,不管女真大队如何突击,就是巍然不动,那时场景,到此刻女真军将还无时或忘!
董大郎咬牙切齿的冷笑:“那些步卒,原来俺董家基业............是萧言那厮,夺了俺的常胜军,收编在自己麾下的。这些人马,俺一眼就能认得出来,再不会错!”
他又细细解释下去:“俺驻屯涿州有日,宋人军马逼近白沟,俺也曾经亲赴前线。和萧言这厮又是一再的打着交道。萧言这厮麾下得用的兵马有两支,一支是轻骑胜捷军,一支是重骑白梃兵。都是南人举全国之菁华养育出来的强兵,在古北口,在左近会战,萧言带着的都是胜捷军。现在堡外重骑,就是白梃兵。如这两支强军,当然不可轻视。然则萧言却为了将俺们吸引出来,将胜捷军和白梃兵都远远调开。两军不过三四千之数,已经全部示形在外,萧言身边,再无强军。他的步卒,多是常胜军改编,当日自家兵马,俺自然有数,绝不能当女真上国铁骑之一击,军情就是如此,若有虚言,董某人甘当斧钺之诛!”
董大郎麾下兵马,就是他那几百老底子,还是常年征战的骑军精锐,在女真军将看来,也不过如此。这个时代的步卒,多是充数的消耗品,就更等而下之了,董大郎如是说,在坐几名女真军将都松了一口气。
完颜设合马狠狠的一拍大腿:“银可术胆小,某却胆豪。这个鱼饵,他不去吞,某去吞了!抽调人马,夺北门而出,南人给俺们开了一个口子,俺们也就不必客气,潜越出去,去擒斩那萧言,消灭宋军首脑,一举底定此处战事!”
他在那里激动,在座几名谋克蒲里衍却是一脸为难模样。完颜设合马见召,他们不得不来,偷偷摸摸的为设合马亲卫引到这里,都知道事情有些不对。
要说他们满意于银可术龟缩不出的方略,那也是假的,但是大违银可术将令,擅自出击,要是胜了,一切好说。要是败了,设合马身份尊贵,没有大碍,他们却吃不起银可术的雷霆大怒!
看着众人迟疑,完颜设合马的脸色,慢慢的阴沉下去。他少年心性,骄横惯了。在银可术这等宿将面前吃瘪,倒也罢了。这些女真谋克蒲里衍们如此轻慢于他,叫他怎么消受得了?当下只是冷哼一声,语气当中,满满的都是森寒味道。
半晌之后,一个蒲里衍才勉强道:“南人本来摆出的就是引诱俺们出击的阵势,俺们大军两百余骑,出北门,如何瞒得过南人耳目?再加上要召唤游走燕山间的主力来会合,更需要时间,那个时候,南人军马都已经齐集了............到时候,怎么才能去偷袭萧言那厮的中军?”
完颜设合马冷冷的看他一眼:“某从来没想过要召集这里的大军!某有亲卫数十骑,堡中三个谋克,各助我二十骑,只要这六七十骑精锐,以临近堡寨新附军助阵,就足够袭取这么一座小小营盘!就算南人长围兵马,看见俺们这六七十骑军马出堡,他们本来就是虚留北面,让俺们方便传递军情,将萧言这厮孤军独处的消息传递过来,也只会以为俺们是继续哨探,进一步探查清楚军情的传骑。怎会调动大军拦阻会战?等堡内堡外,不论是银可术还是南军将领想明白了,俺们已经取了萧言那厮的首级在手!”
不得不说,这个时候的女真将领成长于兵间,一时英豪聚集,几乎每名统兵将领,都居于平均线以上的水准。哪怕是完颜设合马这等一向被宗翰呵护照料的女真青年亲贵,也有相当水准。虽然轻狂暴躁,但是战场局势,仍然把握得清楚,而且更有领六七十骑独闯宋军中军的胆色!
在一旁恭谨只是听着的董大郎,忍不住都微微色变,看来以前,自己当真有点小看了完颜设合马............他偷偷的将眼神转开,无目地的向外转了过去。嘴角浮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样的完颜设合马,又是不是那萧言的对手呢?如果说这个时代的英杰,所作所为还在人想象范围当中的话,这萧言,却是无数次的死中求活,创造了太多让人不敢置信的奇迹出来了............
完颜设合马说出他的盘算,几个女真谋克蒲里衍都神色一动。打仗,他们向来不怕。以六七十骑闯一千散漫松懈步卒的营盘,更吓不倒他们。也许这般,真的是能尽早取胜的捷径!完颜设合马的盘算,已经足够可行了............可是还是那句话,胜了还好说,万一败了,怎么面对银可术?这支军马的统军大将,可不是完颜设合马!
完颜设合马看着座中谋克蒲里衍们为难的神色,也知道他们心中所想。这个一向骄横的女真青年贵戚,这个时候居然也放缓了容色,温和的道:“某自然知道大家为难,可是座中之人,都是完颜家的子弟,更多是俺们国相一系的,跟着俺父祖再到某家,最是贴心的人物............某如此身份,又何苦和银可术对着干,他还不是某爹爹麾下将领?某所心切的是,不能在这里挫了俺们这一系的威风声名!”
众人纷纷抬头,看着完颜设合马。他也缓缓的站了起来,负手踱了几步,脸上也有了忧思甚深的容色,低低道:“阿骨打老皇帝英雄一世,毕生事业就是击灭辽国。眼看得辽国崩溃,俺们背后议论,也知道老皇帝身子不行,去日无多了............
............老皇帝身后,这么大一片打下来的基业。国中几系,就要确立各自地位!俺们宗翰家一系,本来血脉上就略略远一点。宗弼一系,此刻也是极盛。将来如何,正未可知,爹爹靠着高人一等的功勋劳绩,才站稳了这个和宗弼分庭抗礼的地位。此次南下,又是违背了阿骨打老皇帝的诏命,是自行决定南下试探南人虚实,甚而窥伺燕京的............要是俺们就这么丢人的在这里龟缩不出,大大的折损了俺们女真的威名,在几千南军面前,还要等待俺们女真西路军全军来援............这等尴尬局面,传到了国中,宗翰家的声名若何?到时候俺们这一系,如何自处,难道就居于宗弼之下,一辈子听他们调遣么?俺爹爹打出了这样的地位,却不能败在俺们手中!就为此,俺也要担起这个重任来,要挽回这个局面,一举速胜,在爹爹不得不赶来援应之前,一举将那萧言擒斩!”
他说得动情,目光炯炯的看着在座诸将,双手抚胸,行礼下来:“诸位和俺们宗翰家,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就拜请各位,陪着俺设合马去拼杀这一场,将来富贵,还不是于大家共之?话就如此,且看大家如何罢!”
完颜设合马行礼完毕,起身又冷冷一笑:“银可术现在想些什么某不知道,他反正是小部出身,还能在国中爬到什么地位去了?不管谁当大权,反正他都能投靠,他好大虚名,别人也乐于用他。某等宗翰一系嫡系人马,又能投靠谁去?”
完颜设合马说得如此诛心,在座当中,人人动容。
这些谋克蒲里衍,久在宗翰麾下,早就和他荣辱与共了。女真军政一体,一个谋克,既是军事单位,又差不多就是一个家族单位。现在完颜阿骨打身体不成了,大家都知道。在这个绝世强人身后,在灭辽战役当中崛起的女真国中各系,现在也是暗流涌动。为将来地位计,甚至问鼎大统,已经没有了才起兵时候的那个举族一心的气氛。
完颜宗翰领西路军出征,国中宗弼一系,对他不闻不问。不给援军,只是管他要耶律延禧。
就是当初议定让宗翰领西路军远出云内诸州,追击耶律延禧,也未尝没有在完颜阿骨打在苦熬着最后日子的紧要关头,将这一个权位有力争夺者远远打发出去的意思。宗翰出征,虽然不言,但是心中那郁郁之意,大家都多少有数。
完颜设合马将话说得如此明白,大家都知道厉害。现在国中各系,恨不得抓着对手每一点错处,宗翰擅自发兵南下,已经不对了,还架得住再加上一个南下之后,还在南人面前吃了这样一场丢脸败仗,女真健儿,被几千南人围得龟缩不出的罪名?
宗翰倒霉,大家也就跟着倒霉。为宗翰计,为自身计,最好是能在大军赶来之前,将这场败绩抹消掉,甚而打一场漂亮的胜仗!让国中其他各系,对宗翰这一系,再无话可说!
众人静默一阵,一个谋克慨然站起,朝着完颜设合马行礼道:“设合马,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俺们就再没什么好推脱的。俺们和宗翰家早就一体,俺回去就抽二十最精锐骑士给设合马,到时候银可术如何,也顾不得了!”
有人先发话,其他人都次第站起,纷纷向完颜设合马应诺。只等他部署下令,今夜就抽调人马,瞒着银可术冲出这堡寨去。
完颜设合马大喜过望,笑逐颜开的站起来,一一和他们搂抱示意。几个谋克蒲里衍都退了下去,在设合马亲卫引领下,转到后院翻墙而出,就等完颜设合马布置下令,他们依令行事了。
将几个谋克蒲里衍送走之后,完颜设合马转头过来,看着恭谨盘腿坐在那里的董大郎,淡淡道:“大郎,某全部盘算,都让你听到了。能说的,某也说了,不能说的,某也说了,你该怎么做,应该明白了罢?”
董大郎坐在那里,早就觉得惊心动魄。女真初起,但是内中权力争斗,却一点不见得差了!
完颜设合马这番话,他自然明白。完颜设合马将族中机密情状毫无顾忌的当着他说出来,无非就是要他投效卖力而已!
听到完颜设合马冷冷发话,董大郎浑身一个机灵,顿时就翻身拜倒:“小王所言,俺句句明白!从此大郎就是宗翰家家奴,同样和宗翰贵人一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袭取萧言营盘之事,俺敢不尽心竭力,继之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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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阳光,洒落在张家主堡堡寨墙头。
今天竟然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天气如此,阳光又是分外的显得温暖。哪怕寨墙上下内外,上万两军人马,刀枪箭矢林立,森然对峙,但是寨内寨外,墙上墙下,不管是围城的还是守城的,都感觉这肃杀紧张气息,竟然稍稍的缩减了几分。
在底下做为兵卒的,可以享受这临近初冬难得的和煦阳光,稍稍放松一下自己的精神。但是领军作战的大将,却更明白,这等天气,才是征伐作战,杀人盈野的最好的时候!
韩世忠所领萧言麾下的主力,这围三阙一的长围土木工程,做得十分的扎实。
三面长围的壕沟,开掘在离寨墙一箭射程之外的距离。昨日短短一天,已经挖出了模样,足有五步阔,也已经挖了快有一人深,挖出的土方,都堆叠在长濠内侧,形成土墙。土墙也做了夯实,内侧再衬以砍伐下来的树木枝条,密密的编织在一起,这不断加高的土墙,也就成了天然的防守工事。
在这枝条加固的土墙之后,是密密层层的鹿砦障碍,足有几十步宽阔,在这鹿砦之后,分立三个营寨,堡寨三面,每面都有一个营寨控制。营寨外面又是一道壕沟,然后竖起寨墙,寨墙上面满是箭楼,控制着四下通路。白梃兵重骑所下营寨在这三个营寨警戒遮护之间,戒备的任务由这些步军大营承担,白梃兵重骑的大营反而留出了相当开阔的出击道路,上千重骑,随时可以披甲而进,随时策应援应每一个方面。
这么大的土木工程量,绝非韩世忠麾下这数千战兵所能完成的。这些都是随军而来,上万民夫干出来的。前些日子投效萧言的燕地土豪们,这个时候都派上了用场,他们对地方的动员能力,远远超过官府,麾下丁壮,几乎都带出来了。燕地大乱,各处自筑坞壁堡寨以自保,每个坞壁差不多就是互相攀比着看谁建得结实,每个豪强手下,都有大量的有这种建设土木工事经验的丁壮,工具也都齐备。反倒比起大宋河北诸路动员的民夫得用许多。
萧言只是发了一些未必正式的空白告身,自己腰包里面没有掏出来一个大子儿,就得了这么多得用民夫辅兵使用,归根结底,还是他北上以来那些血战打出来的结果。
此时此刻,除了张家堡寨的北门方向,其他三面民夫都密密麻麻的如蚂蚁一般在继续辛勤干活,将长围挖得更深,将土墙加得更高,远处伐木而来的车马队伍,轰轰隆隆的川流不息。韩世忠麾下不论步骑,战兵各各都出营一般,步军在三面长围上,遮护着这些民夫辅兵的安全。而白梃兵数百重骑,每骑身后都有一骑跟役,驮着他们的人马重甲的甲包,重点在空出的北面缓缓巡弋。这些跟役骑兵辅军,也多半都是燕地豪强提供的。
除了这些白梃兵重骑,还有燕地豪强子弟为主的百数十名轻骑,在张家堡寨左近纵横驰奔,拉起了道道烟尘。这些子弟,多半是豪强自家的子侄辈,投到萧言麾下军前效力,既然投靠,就想子侄博一个出身出来。这些豪强子弟,本来就是无法无天,好勇斗狠之辈,这个时候,当着这些军容整肃的白梃兵重骑前面,一个个欢呼怪叫,耍出了各种各样的马术,胆子大的还逼近到堡寨一箭之地以内,朝着寨墙上面笑骂。
如果这个时候能从天上朝下望去,就能看见以张家堡寨为圆心。四下里有如蚁巢遇水,密密麻麻的都是涌动的人头,在沿着三面长围起起伏伏。三步一骑四个整齐的营盘,冷冷的扼住张家堡寨三面,逼视着城内。一队又一队整齐的步军,星罗棋布于长围四下,手中兵刃锋尖,一层层一排排的反射着耀眼的寒光。
数百重骑,在北面缓缓游动,在这些重骑左近,却是百十名轻骑绕着他们盘旋。成千上百的马匹,在大地上溅起了点点尘烟。
周遭的树林河流,满满的都是伐木的,取水的民夫辅兵,川流不息的朝着长围转运。就是行军锅灶,在一片空地上都挖得是密密麻麻的,不知道有多少人现在都在那里忙活,已经有炊烟次第袅袅升起。
萧言穿越之初,孤零到了极点,勉强有一个小哑巴算是自己的贴心人。现在一手拉起了如许阵势,大宋轻重骑军菁华,枭雄郭药师的大半基业,幽燕边地多少豪强,都在他麾下效力,将这个时代第一强军,女真的南下军马死死的围在堡寨当中,让兴军以来从来未曾打过龟缩守城战的女真兵马一时忍气负固不出,他要是能看到这个场面,恐怕也会抛开一切烦恼顾虑,而足够自豪!
挖着长濠的那些燕地豪强动员起来的民夫们,他们可不知道这位看起来威风八面的大宋萧宣赞,实际上处于怎样的一种窘迫局面,逼得在以自己为饵,将一切防备都放到了最为薄弱的程度,还很贱的从内心里面期望别人来偷袭他,蹂躏他。他们只知道张家十七家坞壁联保,在幽燕边地好大的威风,他们这些星散的中小豪强,不得不依附效忠他们。一个张家不入流的人物到他们的堡寨来,就是好大威风,吃香的喝辣的,还得拣堡寨里面漂亮的良家女侍寝,如此乱世辛辛苦苦抢种抢收出来的一点粮草,至少有一半得供应了张家。
现在张家,也有被围得死死的这么一天!
幽燕边地这些中小豪强们,投效萧言,也未尝没有借萧言之手,除掉张家这个打算呢。
民夫们一边辛苦挖着长围,一边还兴高采烈的朝着城墙上面打招呼,大家都是幽燕边地人,多少都熟悉一点张家人物,现在个个指名道姓的在那里笑骂。
“这不是张家二老爷么?你不是说你是张一茞大老爷的亲侄子么?怎么也上寨墙值守了?瞧瞧你模样,连甲都没有一副,抓着木杆铁枪头充样子。瞧着咱们两个,也是差球不多!当日到了俺们堡寨,可是好大威风,俺避道满了一点,就是三巴掌一棍子。俺虽不识字,可都记着,家里墙上刻着三条短痕,那是三巴掌。一条长的,那是一棍子,打在俺腰眼上头,一个月没起了床!秋收耽搁了,青黄不接的时候,俺家勒了几个月的裤腰带!到时候张家堡寨破了,俺们细细算帐!”
“刘大,当日弃了家业,投身张家为奴,回来一趟,俺们村子不够你踩的。还**了两个黄花大闺女!现在你们主子都成了女真人的奴才,你就是奴才当中的奴才。这奴才孙子,当得如何?”
“张家的,瞧见这大宋军马威风没有?女真骚鞑子,吹到天上去,现在还不是得缩到乌龟壳子里面?俺们算是有了出路,现在俺们家主,都有了大宋官身!你们也好好思量思量,来日破堡的时候,早点丢了兵刃,省得老爷多费气力!”
城墙上面但凡是张家的新附军,都没精打采。只要是身边没有女真兵马或者名义上董大郎麾下的常胜军在监视,都偷偷朝着寨墙下愁眉苦脸的拱手行礼。一副自己没了办法,只有听天由命,到时候请大家手下留情的样子。
每看到寨墙上这般作态一次,长围左近的民夫辅兵就猛的哄笑一场。寨墙上面那些带着皮帽,矮壮结实,往日里面听到名字就丧胆的女真兵马,现在看起来,也不如何可怕了。
民夫辅兵们士气鼎盛如此,这些北上的重骑步卒,都是没怎么捞着仗打的。瞧着胜捷军这般威风,都是眼热。跟着萧言,大家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就永远不会打败仗一般。一个个士气也同样鼎盛到了极点。列队步卒们,不时也跟着那些民夫辅兵哄笑,大家目光,不自觉的总是转向一个土堆高处,蹲在那里的披甲身影,人人都是目光热切。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将令,将这个鸟张家堡寨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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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在土堆上面的高大身影,自然就是韩世忠,他嘴里叼着一根草棍,身上没披甲,看起来就像一个督工的工头,只是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张家堡寨,也不知道在转着什么样的心思。
在土堆下面,有寥寥的几名亲卫,牵着马在那里低声谈笑。当韩世忠的亲卫,是最轻松的事情,谁不知道韩世忠骁勇。在岳飞没有冒出来之前,西军出身的,都暗自评价,这泼韩五的厮杀本事,只怕能在西军当中排到前三。要不是实在太过惫懒,行事也过于不检点一些,早就升了上去。不会在这个萧言突然出现之后,才在他麾下扶摇直上。
天底下,只怕没有多少人能在他身手底下讨了好去,他身边亲卫对他安全也放心得很。
围城开始,韩世忠一切布置,都是中规中矩,也没下多少特别的将令出来,倒是从昨天开始,就在这长围壕沟的土墙上面发呆,晚上回去吃饭睡觉,白天过来继续发呆,谁也不知道,这泼韩五到底在想些什么。
亲卫们正低声谈笑间,就看见几个白梃兵的军将,大步朝这里走来。韩世忠麾下,这些白梃兵军将自然是排在第一等的,没有胜捷军的争锋,那些神武常胜军军将们自然在他们面前避道。和韩世忠商议军情的,多半都是这些白梃兵老西军的军将们,神武常胜军等闲不往韩世忠面前凑,只是奉命唯谨而已。
一看这几个军将,亲卫们就知道他们是带领白梃兵重骑巡视完毕,正好下值。这些老西军的将领,这几天容色也都有点古怪,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和神武常胜军上下只是埋头听令大不一样。
这些将领古怪,亲卫们自然没有掺合进去的份儿。当下都含笑行礼,让开通路,让那些军将们过去。
这些白梃兵军将,都是在西军日子当中长远了,功勋累累。此次调归萧言麾下,是童贯亲下钧谕,大家无什么说得。而且白沟河一战,白梃兵以大宋西军最为精锐之名,损折数百骑,也憋着一股劲要将这颜面找回来。为了白梃兵在萧言麾下能调遣如意,和萧言算是有交情的将白梃兵原来的军都指挥使,泾源军第七将杨忠留了下来。只留下六个马军指挥使各领一指挥,在萧言麾下听令。萧言将白梃兵交给了韩世忠,韩世忠虽然官职升得飞快,现在差遣不过只是一个都虞侯使,放在往日白梃兵中,这个差遣也只是都指挥使的副手。身上的职官官阶更是不高,比起一些白梃兵中指挥使还要低。
打女真鞑子,这些白梃兵军将没有什么意见,一路北上,也憋着劲要寻回颜面。对萧言一向算是服从。但是他们毕竟是西军当中宿将,沉浮这么些年了,萧言如何处境,大家岂能不知道?
几个军将在韩世忠所在土堆下面对望一样,互相推让了一番。最后还是一个资格最老的指挥使叫陈义的站了出来,领着大家朝着韩世忠背影行礼:“韩都虞侯,俺们巡视北面回来,却有一些话,想和韩都虞侯说说............”
韩世忠身形一动,缓缓站了起来,转身过来,毫不在意的就背对着寨墙。嘴里还叼着那根草棍,笑骂道:“乔什么模样,俺这都虞侯使,还不知道做得长远否。打完女真鞑子,收拾完燕京城,这白梃兵岂是俺能统辖得了的,到时候大家还不是分道扬镳。和俺这么客气,谁不知道俺老韩腰里没铜,只有一屁股的债............没得好处!”
陈义眉毛一动,知道这是话头。当下笑道:“该什么差遣,就行什么样的事情。俺们弟兄,岂能不服从韩都虞侯调遣?本朝自有阶级法,俺们可不敢违背!韩都虞侯,俺们还是下来说话,虽然鞑子被围气弱,俺们上来簇拥在都虞侯旁边,也是太过惹眼,招来几箭,不是耍处。”
韩世忠眉毛一挑:“白梃兵名动天下,难道还怕冷箭不成?”
这些白梃兵的指挥使们也都是心高气傲,胆大包天的人物。如何受得了韩世忠这么一句话一激。几人对望一眼,都大步走上了高处,簇拥在韩世忠身边。他们领兵日久,自然有将领气度,站在那里,果然是相当惹眼。
厮杀的武人,就是爽快许多。陈义稍稍沉吟了一下,直直的看着韩世忠,慨然道:“韩都虞侯,你也是俺们西军出身,什么话,都不必瞒你............俺们看来,萧宣赞就算打赢了鞑子,如果不及时赶返燕京,去争夺复燕头功的话,这前景,只怕好不了!俺们算是对得起萧宣赞了,他要调俺们向哪儿,俺们就听命行事。厮杀起来,也没有半分退后处。可是眼前,萧宣赞虽然摆出了一副想又鞑子出来,速战速决底定边地局面的架势,这鞑子,可能诱得出来?如果鞑子就是不出来,等待援军到来,和俺们在这里相持,这场战事,到底要打到几时?”
韩世忠斜着眼睛看着他们,突然一笑:“你们有什么打算,说就是了,俺韩五可是卖友之人?入了我耳,就再无旁人听得。爽爽快快的罢!”
陈义也是一笑:“俺们自然信得过韩都虞侯你............牛皋牛指挥使,已经接替俺们去巡视了。现在就俺们这些西军出身之人,俺们几个私下也商议了。打鞑子,俺们没有二话。就算脑袋掉了,也不过就是碗大一个疤瘌。可是如果萧宣赞计策不成,鞑子援军到来,这里战事,俺们也不想打下去了!你也知道,现在俺们西军几位老相公处境相当不利,刘延庆这个背出俺们西军的人,现在眼看就要得了彩头。他要是全吞复燕大功,俺们西军几位老相公将怎么办?白梃兵是西军养育出来的菁华,这个时候,自然要为西军着想!”
迎着韩世忠冰冷的目光,陈义的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下来,他身后几个指挥使都将头朝一旁转开,一个个多少有点尴尬。
“............俺们议定,就在这里再耽搁两日,要是鞑子还不出来。俺们就............就回返燕京,听西军几位老相公调遣去了............反正现在萧宣赞也有檀州做为依托,还有胜捷军和神武常胜军在,还有那么多燕地豪强投靠,据守檀州,和这些女真鞑子相持,也是做得到的............非是俺们不从军令。萧宣赞贸然北上,就已经违背了童宣抚的钧令!俺们也算是尽到心力,跟着萧宣赞走这么一趟,对得起他了............现在是西军的大局要紧!”
陈义讷讷的说完,就算他是大家公推出来的头儿,这个时候也忍不住神色尴尬到了万分,目光转开,就是不敢迎着韩世忠逼人的目光。
韩世忠凝视他们半晌,突然淡淡一笑:“俺是粗人泼货,这都虞侯使的鸟位,也不过是现在才提拔起来,不值一文。不过俺整日和弟兄们厮混,倒是知道西军弟兄们如何所想,你们要不要听听?”
陈义他们默然点头。
韩世忠咧着嘴笑着,只是笑意当中嘲讽的成分更多:“西军几位老相公,位高权重。在陕西诸路,当真是威风了得,几代下来,经营出如许基业............可是现在怎么还被折腾到如此地步?无非就是朝中大臣,从来拿俺们武臣不当人子,整日里最多的就是提防戒备,所以宁用刘延庆这厮,也要将俺们西军拆得七零八落。几位老相公,又有什么还手之力了?刘延庆这厮,在白沟河惨败的是他,但是现在统领全军,攻拔燕京的还是他!白梃兵回去加于老相公们麾下,就能将这个局势扳回来了?”
他脸上讥讽笑意越来越浓:“俺们当大头兵的,就指望上面将帅同心。多打胜仗,多保存一点弟兄们的性命。几位老相公,不仅未曾将这局势扳回来。还反而因为要对付那刘延庆,在背后拆台,俺们西军弟兄,白白死了多少!当日白梃兵在白沟河冲阵,除了你们白梃兵之外,有哪位相公,给你们冲阵大军派了一支援军否?他们恨不得看着刘延庆一场惨败接着一场惨败!这等自身难保的老相公们,跟着他们作甚!”
几个都指挥使人人动容,虽然知道韩世忠所说未必是假。但是他们和西军已经早就是一体,这话怎么听着怎么刺耳。
韩世忠却不管他们的感受,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带兵打仗,其实道理又不复杂。上下同心者胜之,俺们大头兵也都明白!老相公加上刘延庆他们现在心思八分在对付自家人上面,两分才在对敌上面,这样要是能打一个大胜仗,扳回局势,才是梦话!俺料着,就算兵进燕京,也还是一个败字!”
做为青史留名的一代名将,自然是有天赋在的。这个旁人嫉妒不来。韩世忠在西军当中始终不得出头,沦落下僚。但是此刻他侃侃而谈,眼前战事进展如何,至少已经给他说了个七八分出来,自信之处,仿佛天生就应该领雄师十万,横行天下的!
韩世忠的声音已经渐渐放大,张开双臂:“萧宣赞一路行来,俺大半看在眼中。当日领几百骑北渡白沟的时候,可曾想到今日场面?无非他就是在踏实打仗!现今局势,刘延庆不成了,老相公们不成了,就等着萧宣赞带领俺们来建最后大功。扫平了这里的女真鞑子,俺们再回头将燕京抢下来,立下泼天也似功劳。要为西军尽力,还不如就在这里卖力厮杀!俺就是确信,这萧宣赞走到此处了,就不会这样倒下!”
几个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韩世忠,陈义颤声问道:“韩......韩都虞侯,你就这么信得过萧宣赞?”
韩世忠还未曾说话,寨墙之上,突然嗖的一声破空劲响。却是寨墙上值守的女真甲士,看见这里惹眼。这些女真甲士早就给围得郁闷了,偏偏又银可术严令不许出战。瞧见仿佛几位将领模样的站在长围高处土堆上,当即一名挽得强弓的善射之士,朝着身形最为高大的韩世忠一支冷箭就射了过来!
羽箭来得极快,在陈义他们眼中,似乎还看清了女真惯用羽箭那长长的箭镞反射的寒光。韩世忠却只是微微一侧身,就已经让了过去,羽箭从他身边掠过。间不容发之际,韩世忠已经伸手,一把就捉住了羽箭尾羽!
他嘿了一声:“俺在这里说话,女真鞑子偏偏生厌!”他举起羽箭,朝着寨墙方向,轻轻用力,就啪嚓的折成两截,轻蔑的扔在地上。土堆上面这一幕,下面成千上万的民夫辅兵都看见了,连同值守的步卒骑军,突然不约而同的都朝着韩世忠这里欢呼!
欢呼声音如雷响起,寨墙之上,不论是女真兵马,还是新附军的人马,人人气沮,那名能将羽箭射进长围之内的女真善射之士已经将弓又挽了起来,在这如雷欢呼声中,知道再射也是自找没趣,不自觉的又将弓低低垂了下来。
看到那女真鞑子认输,这欢呼之声,又高上了三分!
韩世忠转过身来,看着陈义他们,眼神当中略略有一点狂热,张开双臂:“俺早就赌上了,萧宣赞赌得更大!男儿一世,如此英雄事业,不可思议的奇迹,你们怎么不敢跟着一赌?反正你们回去,也未必能对老相公有所助益。不如就在这里,追随萧宣赞击败女真鞑子,回师夺下燕京,立下不世功勋,说不定到了最后,还要萧宣赞来稳固西军地位,拉老相公们一把!”
说完这句话,韩世忠就大步走下土堆。陈义他们,紧紧的跟在韩世忠身后,犹自追问了一句:“萧宣赞会帮俺们西军?”
韩世忠回头笑骂:“在萧宣赞麾下死战的,不都是西军精锐?你们却没看见,萧宣赞已经和刘延庆破脸了么?他还违背了童宣抚的钧谕,难道再回头和刘延庆厮混在一处?”
几个白梃兵指挥使眼前一亮,紧紧跟上韩世忠,陈义咬牙道:“那就给萧宣赞卖命到底了!这等英雄人物,俺们原来也舍不得亲离,在萧宣赞麾下听令,本来就叫一个痛快!这场战事,俺们跟着萧宣赞打到底了!”
说了这句话,他却又忍不住双手合十,喃喃祷告:“但愿鞑子上当,早日出城一决,俺们还赶得及南下!”
韩世忠回头,冷冷一笑,露出狰狞白牙:“俺老韩嗅觉灵得很,这帮鞑子末日,应该就在这几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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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张家堡寨北面,燕山之间的草深林密处。大队胜捷军轻骑,正在林中小憩。
有的在刷马喂马,有的就将马上干粮袋取下来,枕着睡觉。阳光透过树木枝叶洒下来,林中处处都是斑驳的光点浮动,伴随着低低的马嘶人声,反而显得加倍的安静。
岳飞所领的胜捷军轻骑主力,就隐藏在这里。离开张家堡寨,已经有二十里的距离。
岳飞这个时候也已经卸了盔甲,坐在一块大石上面。身上战袍也脱了下来,露出结实上身。亲卫们将他身上布条一层层解下来,再换伤药,缠上新的布袋。
他连番血战,最后冒死突围,身上伤痕累累,看得人触目惊心,现在也远未全好。可他身躯仍然如同钢打铁铸一般,脸上半点在意自己伤势的神色都没有。
几个胜捷军的指挥使围着岳飞,都看着他一身大小伤疤。一个胜捷军指挥使笑道:“这等伤势,俺们摊着,十个人躺倒五对半,能在榻上哼哼三个月。岳都虞侯却好似铁打的一般!”
岳飞淡淡一笑,却没有说话。几个胜捷军指挥使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见林子外面传来马蹄声响,沿途都有胜捷军甲士起身招呼,却是派出去的哨探回来了。
这队哨探,领头的也是一个指挥使,从马上翻身下来,将头顶貂帽摘下放在手里摆弄,大步的就朝这里走过来,等到了近前,才咧嘴摇头:“还是寻不着鞑子主力踪迹,最多摸到一点湿的马粪,这些鞑子,在野外就跟在家也似,滑溜得很,想躲着俺们,就再也寻觅不到他们............”
岳飞沉吟点头,问道:“张家主堡那里局势如何?”
那指挥使还是摇头:“远远的瞻看了一眼,没敢靠近。生怕这些鞑子们发现俺们胜捷军轻骑离他们其实不是甚远............俺们的小队游骑朝北去了五十里,到处大张旗鼓的寻觅鞑子踪迹,也不知道能不能瞒过他们............张家主堡那里,上万人围了三面,长围挖得是热火朝天,北面空着,鞑子连出来骚扰都没有动作,整个张家主堡里面跟一堆死人也似............俺瞧着,宣赞这个诱敌之计,自领孤立中军吸引鞑子主力来找他麻烦,白梃兵重骑尾追在后劫杀,俺们胜捷军除了拦阻在外鞑子主力之外,还有趁虚混城的任务............现在看来,鞑子就是不上当!俺们得在这里和鞑子长久死战了............”
他夸张的舒缓了一下筋骨,苦笑道:“燕京大功,俺们看来是没份喽!”
岳飞目光一闪,想说什么,但是他是个深沉人,却沉吟不语。那指挥使却颇为惫懒,看着岳飞神色笑道:“岳都虞侯,你是不是想问,要是在这里旷日持久下去,俺们是不是就要跳离萧宣赞这条破船,回燕京夺俺们那份功劳去?”
他缓缓摇头,咧嘴笑道:“俺们胜捷军,向来犒赏都是双份。比起那些西军弟兄七折八扣的可不一样。都是先尽着俺们。就算拿下燕京,也多不到哪里去。武职迁转,胜捷军的报上去,三衙尽先交兵部,从来没打过回票,俺们也不稀罕指着燕京升官............胜捷军只给好汉子,大英雄卖命!萧宣赞带着俺们挣下了如此荣耀,俺们怎么会离萧宣赞而去?这个时候,谁想躲开,谁没卵子!”
他这么一说,所有胜捷军同僚都是点头。
饶是岳飞,这个时候也感激的一笑。微微点头,向麾下这些指挥使示意。
那说话的指挥使却大大的叹了一口气:“俺们是担心萧宣赞啊!擅自北上,反正俺们是听令的,又斩了那么多鞑子首级,又是童宣抚亲军身份。俺们怎么也是有功无过,可萧宣赞一路都是苦战出来,没有萧宣赞,大宋北伐全军,现在还入娘的在白沟河南!女真鞑子突然南下,所有人都装没看见,只有岳都虞侯你们率先死守,萧宣赞丢了大好功绩前来援应,和鞑子死战,萧宣赞还站在了俺们队列当中!要是这里旷日持久下去,不能赶回燕京,到时候萧宣赞该如何是好?卖力的没一个好一场,打败仗的倒是高官厚禄,这个直娘贼的大宋,到底是怎么了!”
岳飞目光如电,举头看天:“天日昭昭!这老天爷,绝不会屈了一心为国之士。萧宣赞在坚持,俺们也要效死力!要不然这世间,还有什么公道可言?萧宣赞已经带着俺们,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此时此刻,俺们就只有相信他!俺们只要相信,萧宣赞是常胜不败,这就已经足够!激战至此,俺们大宋武臣,已经问心无愧,萧宣赞也问心无愧!男儿至此,夫复何求?”
他站了起来,朝着胜捷军的这些指挥使们郑重行礼:“但求诸位,为萧宣赞死战这一场,俺总相信,在萧宣赞手中,总有不可思议的奇迹发生!”
几个胜捷军指挥使都肃然起立,拱手抱拳还礼:“俺们敢不尽心竭力,继之以死!”(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