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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畅聊后,第二天,四人便整装待发要开始山贼大业,按张黑子所说,当山贼,要的就是凶和狠,他们能活到现在,虽然靠的都是运气,但他们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其他难民有多凶狠他们是有目共睹的,所以想着只要有样学样就不会有差错的。
可真的到了要把理论变成实践的时候却又不是那一回事了,他们在山路上守了半天,好不容易等来了个老农夫,却一个个跟昨天拦李良时一样,慌得满头大汗了。
老农夫戴着草帽骑着毛驴,嘴里哼哼着听不清的山歌。
李良他们跳出去的时候参差不齐地喊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李良清楚记得,他把留下买路财喊完的时候,刘青山才喊到此树是我栽。
老农夫一开始吓了一个哆嗦,但仔细看了看李良四人,见都是孩子后,他笑着从怀里拿出了一块大饼:“我要给我家毛驴去黑崖镇上配种,身上也没带什么吃的,就这一个大饼,你们分着吃了吧。”
毛阿四万万没想到老农夫这么配合,他拿着大饼就愣在了原地,而老农夫已经骑着毛驴一摇一摆地走远了。
“你们看,当山贼挺简单的么,说几句话就有饼吃,我们发达了!”毛阿四开心得眼睛都笑没了,张黑子和刘青山也很开心,只有李良低着头若有所思。
老农夫下午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他给李良他们留下了八个馒头。
毛阿四他们拿着馒头开始夸那只小毛驴很有精气神,说它英俊帅气说他脚力无边,小毛驴的驴嘴巴笑上了天,也不知道是听懂了毛阿四他们说的话,还是因为才刚在黑崖镇上配完种,它离开的时候跑得飞快,就像马儿一样,老农夫坐在它背上差点被颠了下来。
毛阿四拿着馒头感动得流泪:“这条山路虽然没什么人走,但只要一天有一个人路过,那我们就不会再挨饿了!”
张黑子和刘青山也一脸如释重负的模样,他们原本想着当山贼么,怎么也得拿着刀架在别人脖子上才能把活干好,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至于李良,他把馒头高高地抛起再接住,然后狠狠地咬了一口。
次日,他们再次来到了山下,因为昨天的成功,所以毛阿四他们没了之前的紧张,反而是一脸轻松惬意,正午的时候,来了个负笈游学的书生,毛阿四晃悠悠地走了出去,对着书生说道:“喂,我们是打劫的,有吃的吗?”
书生慌乱地扫了一眼毛阿四手里提着的刀,这一路来他听过很多难民们烧杀劫掠的事情,所以虽然对方都是小孩他依然很害怕,他把双手举高说道:“你们要抢就抢,千万别伤我性命!”
“谁要伤你性命啊?”毛阿四将书生的书箱抢了过去,他将书箱里的东西全倒了出来,然后看见了书箱里用纸包着的一只吃剩的烤鸡,他瞪大了眼睛兴奋地大叫道:“快看,是烤鸡!”
张黑子和刘青山见到烤鸡后立马就冲了过去和毛阿四抢鸡肉吃,李良却发现在书堆里有几锭银子,书生看到李良发现了银子后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可李良并没有去拿他的银子,而是淡漠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走吧。”
书生愣了愣,然后急忙把东西收拾好,背着书箱逃走了。
而毛阿四他们,依然沉浸在吃鸡肉的喜悦里。
可这份喜悦并没有维持太久,因为下午的时候那个书生回来了,可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是带着一大群官兵回来的。
“完蛋了,快跑!”毛阿四大吼一声,于是四人跑进了黑崖山。
领头的官兵见是四个毛孩子,哈哈大笑道:“你这书生真是没用,居然被四个毛孩给抢了,不过他们到底抢了你什么啊,看你还能出银子剿匪,不像是被抢的样子啊?”
书生整张脸都涨得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四人跑进山里后却发现官兵们紧追不舍,然后不知道谁说了声分开跑,于是毛阿四、张黑子和刘青山就散开了,可李良才来不久,对这里的地形不怎么熟悉,毛阿四腿长已经跑不见了,他眼里只能看到腿短的刘青山,所以李良就跟在了刘青山后面。
刘青山回头看到李良在后面,还停下来等了等他,这一等就被官兵给看到了,两人拼了命地跑,李良在跳过一个山沟的时候,却不小心把脚给崴了,立即就跑不动了。
“你在这藏着,我去把官兵引开!”刘青山对李良说道。
李良揉着脚腕说道:“不行,这样会害了你的!”
“没事的,我熟悉这里的地形,不会被抓到的。倒是你,你脚崴了不藏起来的话,肯定会被抓到的。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刘青山拍了拍胸脯,然后他跳出去独自把官兵引到了另一个方向。
李良想阻止但却来不及了,等他回到山洞时,却发现毛阿四和张黑子都回来了,但刘青山却没回来,他有些慌了,但也只能默默等待。
可他们等了一个晚上,刘青山都没回来。
“现在怎么办啊?”毛阿四愁眉苦脸的,原先对打劫所有美好的幻想都破灭了:“要不我们还是别做山贼了,被抓到就完了。”
张黑子也有些动摇,他看向李良。
李良咬着牙说道:“继不继续当山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大山是为了救我才被抓的,所以我一定要想办法把他救出来。”
“救大山?”毛阿四挠了挠头有些犹豫:“我们三个怎么救?”
“我先去镇上打探打探,然后再想办法。”李良站起身:“你们就别去了,如果我也被抓了,你们就逃走吧。”
毛阿四和张黑子愣了愣,不明白李良为什么要自投罗网。
李良一个人来到黑崖镇,他原本还想四处去打听打听,但本地人看到他的装束后都很不善,李良想要从他们嘴里打听到大山的消息,那是不可能的。
无奈,他只能摸索到县衙地牢前,想着进里面去问问,可是他心里忽然害怕了起来,他想只要官兵认出他来,他可能就要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度过余生了。
因为犹豫,所以李良就在地牢周围一直徘徊着,也不知怎的,忽然就下起雨来,正是四月春暖花开的时候,这雨淅淅沥沥的,却有些凉。
也不知凉州那边是否会下雨,如果凉州下了雨,也许就可以回家了。
李良心里默默地念叨了几句,然后一咬牙冲进雨里,却是没有跑进地牢,而是朝着地牢相反的方向跑走了。
春雨越落越大,雨水冲掉了李良脸上的污渍,露出一张虽然干瘦但却很白净的脸,他的眼睛看起来很温柔,只是里面满是迷茫。
“我才不要被抓进去,人各有命,当时也不是我要你救我的,只能怪你自己傻,现在这世道是人吃人的世道,你可别怨我,要怨就怨这老天吧,这雨下的,我冷得很。”
一句冷得很,不仅是身子冷,还是心冷。
李良在雨里咬牙狂奔,可是跑到镇子口的时候,他还是停了下来。
他想起了病死的母亲,想起了抛弃他的父亲,也想起了被那对姐妹取血的老张,还有庙里吃人肉的黑汉子。
“呵呵。”李良自嘲地笑了起来:“这最难熬的两年都熬过来了,原本以为会有好日子过,没想到却还是这样。算了,抓进去就抓进去吧,反正在外面过的,也不见得会比在里面要好。”
李良终究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刘青山是为了救他才进去的,原本该在里面的就是他自己,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没得后悔了。
他再次来到了地牢前,然后大胆地走了进去。
牢房里正喝酒的狱卒们对他不善地说道:“找谁啊?”
李良鼓足勇气说道:“找刘青山,他在不在这里?”
“刘青山?”狱卒想了想:,说道“昨天抓进来的那个小毛贼?你是他的同伙?”
李良绷着脸不说话。
狱卒冷冷地打量着李良,忽然问道:“带钱了没?”
“钱?”李良有些不解:“什么钱?”
“当然是赎人的钱啊,二十两。”狱卒不满地说道:“怎么,你不懂道上的规矩?”
“道上的规矩?”李良恍然大悟道:“懂,懂!二十两,我会凑齐的!”
“懂的话那还不快滚?没看到你爷爷们正在喝酒吗?”
“滚,滚,我现在就滚!”李良虽然狼狈无比,但却很是开心,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原本还以为自己也会被抓起来,没想到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既然能赎人,那就有希望。
李良兴奋地跑到了大街上,原本很冷的雨忽然就不再冷了,一阵春风吹来,吹得李良很是暖和,不仅暖绿了树上枝芽,还暖醒了雨中少年。
“这世上并没有真正的绝望,所以不能轻易地放弃,如果我刚刚走了的话,那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李良想到这里,一个人站在雨里哈哈大笑起来,也不顾来往行人奇怪的目光。
“这小孩疯了吧?”一个撑着油纸伞的有钱妇人指着李良嘲笑道:“一看就是南逃过来的小杂种。”
李良瞪向了那个有钱妇人。
有钱妇人拧起眉毛道:“呦,你还不服是吧?”
李良笑了笑,然后一口唾沫吐在妇人身上,并一把抢过她的油纸伞拔腿就跑。
“你个臭小子,居然敢抢老娘的伞!”妇人像是狒狒般在后面狂追,可追了一段时间后她就上气不接下气地放弃了,她停在路口指着已经只剩模糊背影的李良骂道:“死乞丐,别让老娘再碰见你,要不然剥了你的皮!”
至于李良,他在跑了一段路后,却是把油纸伞往路边树下躲雨的可怜母女前随手一扔,然后就扬长而去。
小女孩急忙把油纸伞捡起撑开,替发烧的母亲挡住从树叶缝隙里落下来的雨。
李良飞奔回了黑崖山,然后把地牢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握拳道:“二十两就能赎人,我们一定要抢到二十两银子!”
可毛阿四却泄气地说道:“二十两?还去打劫?不去了吧?这可能是官兵设下的陷阱,他们就是想把我们一网打尽。”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李良没想到毛阿四会说这种话,他生气道:“就算这是陷阱我们也得去,不去的话,难道让大山在牢里关一辈子吗?”
毛阿四羞愧地低下了头,不敢看李良的眼睛。
李良看向了张黑子:“你呢,你怎么说?”
张黑子脸色阴沉,他一拳打在山壁上怒道:“去,当然去,我才不会当懦夫!”
毛阿四抬起了头,他支支吾吾地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是拿起菜刀在一旁默默地磨了起来。
天放晴之后,三人下了山,这一次他们没有继续守着山下那条野径,因为这条山路一天也不见得有一个人,他们决定去十里外的那条官道上试一试。
官道上的过路人自然要比山路上多很多,但人多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大展拳脚,人多自然风险就大,可他们必须去试一试。
他们选了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李良提醒道:“以我们的实力只能抢落单的人,两个以上的我们都对付不了,所以都耐心点,别看到人就冲出去。”
毛阿四和张黑子点了点头,可他们在官道上一蹲就是一个上午,虽然这条路上确实陆陆续续会有路人走过,可因为最近世道太乱,所以路人们大多结伴而行,即便有一两个落单的,也是那种背刀佩剑的江湖中人,这种人可不是三个孩子能惹的。
到了下午,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背着包袱的落单汉子,李良还在观察,张黑子却已经不耐地跳了出去,不由分说就去抢汉子的包袱,可汉子手一推,就把张黑子推开了。
李良见状急忙拉着毛阿四也跳了出去。
汉子冷冷地看着黑子,问道:“做什么?”
张黑子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但他为了给自己壮胆,立马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假装凶狠地说道:“做什么?你看不见吗?打劫!”
“打劫?”汉子听到这两个字却哈哈大笑起来:“三个小杂碎也学人打劫,我站这里让你们砍,你们敢砍吗?”
毛阿四看了看手里拿着的菜刀,脸色有些难看。
汉子把这些看在眼里,于是笑得更大声了。
毛阿四知道汉子是在笑他,恼怒道:“你笑什么笑!”
汉子毫不避讳道:“就笑你这没胆的竹竿子,你能把我怎么样?”
毛阿四气得说不出话来,但张黑子已经冲了上去:“别和他废话,直接抢!”
张黑子伸手去抢汉子的包袱,李良则扑了过去想要按住汉子的手,可汉子很有力气,两个人制不住他,而毛阿四拿着个菜刀在一旁转来转去,无从下手的模样。
“别转了,赶紧过来帮忙!”张黑子喊道。
“哦……”可毛阿四还是畏首畏尾的。
“你来抓住他的腿!”李良吼道。
毛阿四依然只是哦了一声,还是不敢动手,这时汉子却不知从哪摸出来个匕首,毫不犹豫就对着黑子的肚子捅了下去,捅了一下后拔出匕首,又捅了第二下,完全就是要捅死张黑子!
“嗯哼……”黑子闷哼一声,然后捂着肚子踉踉跄跄地倒在了地上。
“黑子!”李良惊恐地大叫道。
而汉子用力一摔,把李良也给摔倒在地上,然后拿起匕首对着李良的脑袋就要插下去!
李良看着那冒着寒光的匕首,不知怎么地他觉得整个世界忽然就安静下来,他想他还是要死了,这一辈子终于结束了,那些没和人诉的苦,那些没和人道的痛,也终于可以消失了。
他闭上了眼睛。
可匕首却停在了半空。
只有热乎乎的血不停从汉子的脑门上滴下来,刚好滴在李良的嘴巴上。
在汉子的脑袋上多了一把菜刀,毛阿四正全身颤抖地握着那把菜刀。
汉子整个地压了下来,压在了李良的身上,李良急忙从汉子身下爬出来,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黑子还在痛苦地呻吟着,而汉子趴在地上一点动静都没有。
毛阿四忽然惊醒过来,指着汉子惊恐地说道:“不,不,我不是有意要杀他的,是他想杀你我才杀了他的,是他要杀你我才杀了他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