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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老狐狸,左思右想,终是按捺不住,想要试着走出须弥之虚,去红尘中找她那个负心薄幸的男人。结果就是越走越远。这次倒是没走到轮回路口回不来,但是面对须弥之虚中纵横交错的道路,彻底迷路了。
玄荆去到后院,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狐三娘的影子。想要不管小和尚,相处久了,到底狠不下心来。所以,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前厅。一眼看见子虚还半靠在柜台上嗑瓜子。走过去将盛着瓜子的碧玉盘拿起,塞回了袖子里。
子虚拍拍手,有些无聊道:“不让吃算了。”
玄荆向门外望去,正看见鬼母挣扎着扑到小和尚身上,用自己的身体紧紧护住了被啃的面目全非的小和尚。
小和尚已经无力将她推开,只能眼看着她和自己一起被那些小鬼啃噬。人到了绝望之时,反而会平静下来。到了这时,人的本能就会最大程度的体现。小和尚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始默念经文。
他身上的皮肉,渐渐的恢复如初。浑身泛起淡淡的金光。这金光和先前的护体佛光不同。很是柔和。将鬼母和那些爬在他们身上拼命啃噬的小鬼尽数笼罩其中。
鬼母身上的伤口也开始痊愈。那些小鬼停下啃噬的嘴巴。纷纷从两人身上爬下。身上的青灰色一点点儿褪去,变成一个个小婴儿的模样。大如青瓜,小如拳头。一个个或坐,或卧。全都睁着一双懵懂的黑眼睛望着小和尚。
在这金光笼罩之下,鬼母身上的鬼气化成丝丝缕缕的黑色烟雾四散而去。变成一个和蔼的中年妇人模样。眉清目秀,面容慈祥。她向地上那些小婴儿张开衣襟,那些小婴儿纷纷跳到了她的衣襟里去。有几个甚至爬到了她的肩膀上。望着闭目念经的小和尚,欢快的叫着:“哥哥,哥哥。”
小和尚睁开眼睛,看见她们的样子,又是意外,又是欣喜。他以为是子虚帮了自己,转头冲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子虚却轻轻摇头:“我可什么也没做。”
小和尚头上的毛耳朵和身后的尾巴缓缓收缩了回去。站起身来的时候,俨然一个宝相庄严的小和尚。他像子虚合十行礼:“阿虚。”语气中满是祈求。
子虚明白,他一而再所求的,不过是一杯寂灭之水。鬼母想要脱却饿鬼的厄运,除非重新轮回。饮了寂灭之水,可以免受业火焚烧。
她笑着指了指门外的绒花树。
盛放寂灭之水的葫芦悬在绒花树上,淅淅沥沥的水珠好像细小的飞泉,滋润着绒花树干枯的枝桠。然后顺着枝桠的尖稍落下,形成一条细密的水帘织成的幕布。然后落在地上,汇集成一条细小的溪流。
明觉顺着子虚的手,一眼就看见了悬在树冠上方的葫芦。高兴的走过去,伸手从小溪里捧起一捧清亮的溪水。小心翼翼的捧到了鬼母的面前。
鬼母看着儿子捧来的溪水,由衷一笑。低头饮尽。
小和尚又捧了溪水回来,给鬼母衣兜里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婴儿喝。那些婴儿争先恐后的接饮。
“您保重。”望着鬼母,莫名有些不舍。
鬼母的记忆在消散,她有些记不起眼前这个小和尚是谁了。她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轻。然后眼前一片恍惚。
小和尚目送鬼母的化成一团云雾,消失在夜幕之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玄荆掐指细算,算完了愕然的望着子虚:“这怎么可能?”
子虚反问:“怎么就不可能?”
玄荆道:“子母元君是掌管三界生育的仙子,怎么会堕到饿鬼道,成了鬼母?”
子虚道:“子母元君贪恋红尘,私自下凡。仙凡相恋,本就已经犯了天条大忌。她又不肯安心做个凡人。擅用术法,蛊惑人心。将后宅变成一个修罗场。挑起骨肉相残。残害无辜婴儿。造下恶业,罄竹难书。不入饿鬼道,天理何在?”
明觉捡起地上的披风,重新披在自己身上。将那一身妖娆的绯色霞衣遮盖严实。这才迈着一双赤足走了回来。
“你娘不见了。”玄荆凉凉的看着这个个头儿只到自己胸口的狐狸崽子。对于小和尚帮助陆红果瞒天过海的事耿耿于怀,但要是就此找后账,又觉得面子上下不来。故而拿话来刺激他。而且,狐三娘是真的不见了。
明觉显然不相信,也斜着眼看了他一下。跟个高傲的孔雀似得,迈着四方步回后院儿去了。玄荆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子是要造反怎么地?”
子虚在一旁道:“自己不用心,还要怪别人。但凡你对红果用些心思,也不至于让明觉钻了空子。”
“别跟我提那丫头。”玄荆甩袖,也回后院儿去了。
风四季透过窗子,将屋内的情景看的明白。见状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阿虚,想不到你也有被人甩一脸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子虚不是今天才被玄荆呛。她是经常被玄荆呛。
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子虚就是个没脾气的面人。原本谨小慎微的狐三娘,现在和她东拉西扯起来都毫无顾忌。
说起狐三娘,这会儿还在须弥之虚中打转儿呢。
子虚走到绒花树边缘,隔着那条细小的溪流望着风四季:“你还是关心自己的事吧。你吞噬光明宝珠,违背自然规律强行成长,合该受此拘禁。你那玄门的兴复又靠何人?”
风四季冷哼一声:“我最看不惯你这副假仁假义的样子。自以为掌管着天条律法,却不管天下苍生疾苦。”
子虚道:“世事轮回,自有因果。”
“打住。”风四季打断她的话:“这话我是不信的。我一向不管什么前世今生,只看眼前。所谓因果,要是非等轮回百世、千世才能见个分晓,哪又要它何用?”
子虚默默的盘膝坐在了地上,望着眼前庞大的绒花树。风四季的话竟然有一种令她怦然心动的感觉。
风四季是个特立独行的人。别人追求大道永恒,而他向只争朝夕。有意思的是,那些追求永恒的人,早已尘归尘,土归土。而他一直都在。他的存在本身就是违背自然规律的。
但是,真要这么去想。红尘内外又有什么是合理的呢?子虚自己都迷茫了。她甚至怀疑起来,自己的存在到底应不应该。别人千辛万苦追寻的永生大道,凭什么自己生来就拥有?别人的对错,为什么要自己来决断?
子虚缓缓闭上双目,在纷沓而至的疑问中陷入冥想。
过去千万年的岁月,在她脑海中渐渐浮现。
那时候天地初开,三界始分。她于虚无中出生。住在雪山之巅,最崇高的神庙之中。不知喜怒,不知哀乐。所行所虑,唯有法典二字。
直到遇到红衣。
红衣是万年寒冰的冰魄凝结而生。但是天真率直,热情的像一团火。她每天跑到她的座下,和她说话。渐渐的,子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倾听小姑娘的话语。
雪山是寂寞的,除了自己和红衣没有别人。这大概也是小姑娘每天来和自己说话的原因。
她每一次对小姑娘的回应,那怕是微微的眨一下眼,都能令小姑娘欣喜若狂。
随着时间的推移,子虚习惯了看小姑娘的笑,不愿意看见小姑娘皱眉的样子。为了那天真明媚的笑容。她从神座上走了下来。那些红衣在雪上之巅追逐嬉戏的日子,是那么的愉快而惬意。
如果不是祖容的闯入,子虚觉得,她大概会和红衣永远那么开心的生活。
祖容……
子虚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年轻男人的身影。
浓黑的眉毛,直鼻方唇,是个长相端正的孩子。不过眉宇间的戾气太重,杀孽太深。
他来自另一个虚空——昆仑之虚。之所以造下无边杀孽,是因为他的父亲爱上了一个凡间的女子,使用不光彩的手段,将那个女子占为己有。因此而触犯了天条。被子虚降入无间地狱受罚。
等他从无间地狱出来,那女子早已入了轮回。他的父亲执念难消,试图横穿界障,去往三千世界,寻找心爱的女子。被子虚打入六道轮回之中,遭业火焚烧。
祖容认为是子虚害了自己的父母,心怀仇恨。为了增进修为,不择手段。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得登雪山之巅,去神殿中找子虚报仇。
子虚是无所谓仇恨的。祖容在她眼里,和芸芸众生没什么区别。但是,红衣却喜欢上了他。
红衣不再天天黏在子虚的身边,而是更多的时候和祖容在一起。子虚心里第一次有了波动,有些微微的难受。就像原本被填的满满心忽然空出一块。
她又回到自己的神座上,可心境却回不到当初无悲无喜,无欲无求的境界。她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穿过崇山峻岭,去追寻那一抹在山巅上和祖容追逐嬉戏的红色身影。那个红色身影就是红衣。
那个从出生就喜欢黏在自己身边的小姑娘,那个一个一个阿虚姐姐,用笑声填满空荡荡神殿的小姑娘。
而今,她的笑容,她的欢乐都给了那个叫祖容的孩子。
子虚并不知道人类的心思可以百转千回,更不知道仇恨可以让一个人做出什样的事。
当祖容终于大道得成,来到雪山之巅后,才发现面对无情无性,无欲无求的子虚,根本就不可能找到报复的快赶。于是,他转而把一腔仇怨转嫁到红衣身上。谁让红衣是子虚唯一亲近的人。
只有让红衣痛苦,才能让子虚痛苦。
报复一个人,杀死她远比让她痛苦来的大快人心。
这种报复,祖容成功了一半。因为红衣含着泪的求告,确实让子虚心痛了。她从没到过,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有一天会为了一个陌生的孩子来求自己。
子虚答应了红衣,幻化出一个男子当作自己的心上人,用来骗祖容。却不知是祖容骗了红衣在先。他故意骗取红衣的一片芳心,在得到手之后,告诉她自己喜欢的其实是她姐姐子虚。
这一招真是阴毒的可以。可惜红衣痴心不改,看不清男人的虚伪。傻傻的跑来求自己的姐姐放手。
杜若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子虚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幻化出一个什么样的男子。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杜若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了。
懵懂的眼神,就像幼时的红衣。
不过整个人的神态却不像红衣那样火热。杜若是清冷的,白衣胜雪,好像子虚看了千万年的雪山之巅的冰雪。子虚记得,她伸手拉住他的手时,他的手是冰凉的。
明明是一个幻化的虚影,却有冰凉的温度。这令子虚有些须的惊讶。下一刻,杜若就咧嘴给了她一个微笑。很清浅的微笑。
子虚却深深陷进了那个微笑之中。陷入自己幻化出的虚影之中不能自拔。
从此之后,杜若就成了她心头一抹挥之不去的影子。虽然他不会说话,懵懂乖顺的丝毫没有任何性格。但子虚很高兴牵着他的手,一起看雪山之巅的风景。
想到杜若,子虚心头一动。睁开了眼睛。
天色已经亮了。初夏的一片草木葱茏中,绒花树光秃秃的枝桠分外的突兀。
寂灭之水淅淅沥沥的顺着他的枝桠往下淌,让人的心头也跟着湿漉漉的。
子虚双手掐诀,念念有词。滋润着绒花树枝条的寂灭之水忽然闪出隐隐的白芒,在初升太阳的映照下,闪烁这璀璨的光芒。好像给绒花树披上了一层水晶的外衣。
在这片光芒之中。绒花树开始抽芽发枝,无数淡黄色米粒大小的花苞从新生的枝叶间钻了出来。渐渐膨大,突然间全部伸展开来。巨大的树冠上顿时铺上一层粉红。清甜的香味弥漫开来。
子虚伸手一招,悬在树冠上的葫芦划了一道弧影回到了她的手中。
依旧一身玄衣的杜若出现在子虚的面前。不知为何,子虚的眼眶忽然有些发酸。
谁知杜若望着她看了一会儿,认真道:“我叫合欢,你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