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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莺盘腿坐在小榻上,怀中抱着还在坚持不懈玩他掰腿□□趾头游戏的五皇子,眼睛则时不时的望向站在书桌前练字的皇帝。
此时刚刚吃过晚膳,皇帝要练字消食,徐莺则陪着五皇子玩。
本是各做各的事情互不相干的,但徐莺今日却时不时的抬头看一下皇帝,好像皇帝脸上长了朵花,总引得她去探究。
皇帝向来敏锐,自然感觉到了她在看他,抬起头看向她时,她却又如小兔子般马上低头装作逗五皇子去了,嘴上还装模作样的在教训五皇子道:“哎呀呀,晗儿,母妃早跟你说过不能吃这么多了,你看你,现在胖得连腰都弯不起来了吧,想啃脚趾头,先把肥减了吧……”
皇帝看着,无奈的摇了摇头,又低头写大字去了。
而等皇帝一没有看她,徐莺又马上接着回到了刚才的动作,抬起头来偷偷打量皇帝脸上的表情。
皇帝自小养成的习惯,晚膳之后要练一会儿的字,这就跟他早上起来便要练一会儿的骑射一样,都是从小习惯。
皇子从六岁开始就要出阁念书,修习君子六艺,以求文武兼备、知能兼求。而他那时身为太子,对他的要求更为严格。无论是练字还是练习骑射的习惯,都是教导他的太傅要求的。
他那时候顽皮,十分不喜欢对他严格的太傅。有时候故意往他的茶碗里放虫子,在他的身上放跳骚,甚至在他的座位上放小蛇捉弄他。而结果可想而知,太傅将他做的这些事告到了先帝那里,他免不了被罚抄书或者挨板子。每次他受罚时,看着跟在先帝后面的太傅,都会十分的怨念。
只是他再怎么讨厌太傅,从他身上学到的习惯还是保持了下来,直到现在已经没有人管得住他了,但每日不做这些事,反而像是少了点什么。而现在想来,当年太傅其实也并不是一无是处。
便如他当年教导他的,一定要平庸一定要平庸。只是可惜,他当年被先帝冠以教导他不力的罪名引咎致仕,并于三年前已经故去。
有些人,总要在他不在了的时候才能发现他的好,便如当年的太傅,便如先帝。
其实小时候先帝对他,虽不如对四弟那般宠爱,但亦是疼爱的。罚他的时候会暗示太监打轻一些,打伤了他会让人送了药来。他还记得有一次他被罚得伤着了,先帝亲自来替他上药,他还曾记得先帝看着他受伤的地方,眼睛湿润起来。是随着他一天天长大,随着他开始上朝参政,父子的关系才慢慢的疏远了起来。
如今先帝已经故去,他对他的不好渐渐被淡忘,如今他的那些好则渐渐清晰起来。
皇帝叹了一口气,写完了最后的几张大字,然后才走到徐莺旁边坐了下来,抱了她怀里的五皇子,轻轻掂了掂,道:“这小子,又重了。”
徐莺在旁边温柔的看着他们,没有说话。皇帝逗了五皇子一会,五皇子大概是玩累了,打了个哈欠眼睛便开始搭起来。
皇帝叫来了奶娘,让人将他抱下去睡觉。而后才脱了鞋子上了榻,然后才将徐莺揽过来,从背后抱过她,说道:“说吧,刚刚一直偷看我做什么?”
徐莺否认道:“我哪有看你,才没有。”
皇帝道:“真的没有?欺君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徐莺继续死不承认道:“当然没有。”说着顿了下,声音又渐渐小下去道:“不过就是偶尔不小心、不经意、非特意的撇了两眼。”
皇帝笑了起来,刮了刮她的鼻子道:“那你的偶尔、不小心、不经意可太多了。怎么,是你家爷长得太好看了,让你时不时的不小心、不经意的撇上两眼?”
徐莺羞恼起来,在他怀里扭了扭,故作不高兴。
皇帝抱稳了她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说吧,在想什么事?”
徐莺顿了顿,想了一下措辞,然后才开口道:“听说皇上今日在宫里遇到孟夫人和孟大姑娘了?”
皇帝点了点头,道:“嗯,路上看见了,叫过来问了几句。”
徐莺又道:“听说皇上跟孟大姑娘聊得颇为愉快,皇上觉得孟大姑娘这个人如何?”
皇帝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赞道:“是个聪明大方的姑娘,学识也不错,看来孟文敷将教导得很好。”
看来他对她的印象是不错了,徐莺脸上露出了几分郁郁之色,但仍是接着问道:“那你觉得她长得漂亮吗?跟他说起话来,有没有感觉得很舒服很轻松自在之类的?”
皇帝再次道:“那小姑娘道的确有这样的特质,跟她交谈很令人愉快。”
徐莺感觉越加郁闷了,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抬头时却看到了皇帝含笑戏谑的看着她,仿佛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似的,然后徐莺接下来的话就怎么都开不了口了。
皇帝却含笑看着她道:“还有什么要问的,说出来听听。”
徐莺连忙摇摇头,道:“没有了。”
皇帝道:“真没有了?”
徐莺道:“真没有了。”
皇帝用手在她头上轻轻敲了敲,道:“小丫头片子,竟然还学会跟我玩心眼了。”
徐莺被说中心思,有些不好的抱着他的手臂,将脸埋到了他的手臂上去了。虽然她说了是相信他的,但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点担心。皇帝吃多了美味大餐,谁知道会不会喜欢上了孟大姑娘这样的清粥小菜。所以她才会问他这些话来试探他,他若是对孟大姑娘没有什么,那最好不过了,若万一真有别的什么,她都直接将他的心思戳出来了,他怎么都不好意思干什么了吧。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她刚开口说话呢,他就看出了她打的什么主意。这种小主意让人发现了,总是让人觉得尴尬的,好似她特别小肚鸡肠,爱揣测爱怀疑人似的。
皇帝轻轻握了握她的手,道:“你还真将我当成荤素不忌的人了,孟家那姑娘再漂亮,在我眼里也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已,她难道还比得上你。”虽然皇家是最不缺少风流艳情之事的,但他可没心思在国孝里跟臣女玩什么暧昧。
说着又想到打着这种主意的孟宋氏,不由微微皱眉,感叹道:“孟文敷的这个夫人……”说着停顿了一些,又接着道:“孟文敷在官场上圆滑精明,但这个夫人却是娶错了。”
说是侯府嫡女出身,但行事小气,心胸窄仄,又拎不清,没有半点世家之女的气派。不过也是,就崇安侯府那副狗样,能教导出什么好姑娘来。
孟文敷是寒门出身,当年虽然中了探花,但毕竟没有根基,能选择人家有限。就是有些愿意在他身上投资的,愿意下嫁的也只是庶女或者是旁支的姑娘。他挑挑练练,选了崇安侯府的嫡出姑娘,未必没有想要借力岳家的意思。
只是等成了亲才发现,崇安侯府跟萧贵妃实在过从太密,手脚又太长,对他的仕途指手画脚的,想让他跟着站在萧贵妃一派,这才令他生了不耐烦,便跟崇安侯府疏远了。只是孟宋氏没看明白丈夫为什么不愿意亲近娘家,倒是极力修补娘家和夫家的关系,结果这边孟文敷刚跟崇安侯府撇开关系呢,那边孟宋氏又将这线连上了,后面令孟文敷为了躲开崇安侯府的纠缠不得已选择了外放,□□年后才回京来。
孟文敷是他准备用来帮衬莺莺的,他喜欢莺莺,虽然这份喜欢未必比得上他对仕途的看重,但选他会比选其他人对莺莺更忠心。但这一切的前提,也要孟文敷有这份自知自明。
当年莺莺离京在南疆找他时,他可是听过她那位夫人在莺莺前脚一走,后脚便准备了一位跟莺莺像极了的妾室。他知道莺莺对孟文敷没有心思,所以放心让孟文敷站在莺莺身后,但若孟文敷真敢在家中放一位跟莺莺相似的妾室,这却要让他恶心了。
好在孟文敷不像孟宋氏那样拎不清,转头马上就将那位姑娘送到尼姑庵去落发成了尼姑,只是他跟孟宋氏之前的夫妻感情却是从那时疏淡起来。
不过这样一位看不清形势的夫人,也的确很难让人敬重起来。
徐莺见太子说完这句话便不说了,眼睛沉思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徐莺不由伸手在他下巴上轻轻抓了抓,问道:“你在想什么?”
太子回过神来,然后低头看着她,用手指细细描摹着她的眉毛,柔声道:“在想怎么对我们莺莺好。”
徐莺心里小甜蜜了一下,伸手拿着他的手放在嘴里含了含,甜蜜道:“想现在这样好就可以了。”
皇帝捏了捏她的鼻子,低头用自己的鼻子顶在她的鼻子上。她的脸上带着桂花脂的香味,浅浅淡淡的清香,十分的好闻。太子不由闭上言情,轻轻嗅着,如同享受一般。
徐莺有些调皮起来,伸出舌头在他鼻梁上舔了一下。温热柔软的舌头扫过,痒痒的,让人感觉一阵的骚动。
皇帝的嘴角弯了起来,趁她不注意,迅速的含住她的舌头,然后轻轻的吮吸着,时不时的吸一下。好一会之后,直到徐莺感觉自己的舌头都已经被人吮麻了,他才放开她的舌头,然后又细细的描摹起自己的唇来。
温情如水,细细无声。风在外面吹着树叶沙沙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变得格外清晰。
而后屋里的烛灯相继而灭,守夜的杏香和梨香听着屋里断断续续传来的娇媚之音,相视一笑。
而此时在另一边的孟府里,气氛便没有这么和谐了。
孟大姑娘端着粥跪站在孟宋氏的床前,劝靠坐在床上,精神恹恹的孟宋氏道:“娘,我让下人给你做了些粥,你好歹吃一点吧。”
孟宋氏却没有胃口,对着女儿摇了摇头。
孟大姑娘叹了口气,将手上的粥交给身边的丫鬟,然后继续劝她道:“娘,您这是何必呢,饿坏了自个的身体,难受的还不是自己。何况爹爹并不是有心责怪你,您又不是不知道,爹爹有时候急起来就跟枪口似的,您体谅体谅他。”
什么急起来跟枪口似的,他一向沉稳持重,万事都是泰山不崩于前,哪里有急的时候。他分明是清醒着,却仍是对她口出恶言。她想到他说的那些话,她真是连想死的心都有看了。
他说他后悔娶了她,可不是后悔,他是不是想若是没有娶她,他当初就可以娶那个人了。是她妨碍了他,让他错失了她。他不愿意让娟姐儿进宫,不过是怕娟姐儿会妨碍了那个人而已。他心里眼里都只有那个人,哪里能看得见她们母女几人。
娘家失势的女人可怜,他也不过是看她没有娘家替她撑腰了而已,所以连尊重都不愿意给她了。
孟宋氏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长女,问道:“娟姐儿,你是不是也觉得娘做错了?”
孟大姑娘是知道自己这个娘的性子的,哪敢说是,忙道:“不是娘错了,是爹爹的错,是爹爹不该对您发脾气。”
孟宋氏拉着孟大姑娘的手道:“娟姐儿,你爹爹是靠不住的,娘命苦,如今娘家失势,膝下又没个儿子傍身,娘能依靠的也只有你们姐妹二人,所以娘才希望你进宫。皇上虽然现在宠爱庄妃,但男人便是这样,女人再美看多了也就腻了,何况庄妃本算不上绝色。你无论模样还是心性,都是最好的,你看今日皇上不就对你高看一眼吗,所以娘指望着你能给娘挣下脸面,给娘撑腰。”
孟大姑娘心道,庄妃算不上绝色,难道她就是绝色了,皇上要真只看美色,那就该去宠爱赵宁妃了。何况,皇上若能轻易对庄妃腻了,就算真的看上她,以后也能对她腻了。
只是母亲现在被自己的处境都迷住了眼,急急的只想抓一根浮木,这些都不愿意去想罢了。
孟大姑娘不想逆着母亲,以免让她敏感的心以为连她这个女儿也抛弃了她,只能顺着她的话道:“我知道了娘,女儿都听您的。”
孟大姑娘细言安慰了孟宋氏一会,然后才从屋子里出来。在门口正好看到来看母亲的孟二姑娘,孟大姑娘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去陪陪母亲,我找爹爹说说话。”
孟二姑娘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姐姐好好劝劝爹爹,让他别生娘的气了。”然后才进了屋子。
孟大姑娘回了自己院子,找了一饼好茶出来,用一翁自己去年收集了的梅花雪水煮了,然后端着茶去了孟文敷的书房。
孟文敷正在书房里抄经书消气,见女儿进来,问道:“去看你母亲过来?”
孟大姑娘道是,然后笑着举了举手中的茶壶,道:“爹爹,我给你煮了一壶茶,用去年收集的雪水煮的。”说着端着茶壶进来,道了茶到茶碗里,亲自奉给了孟文敷。
孟文敷接过来喝了一口,然后才道:“说吧,找爹爹什么事。”
孟大姑娘道:“爹爹,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娘计较,娘并非要故意惹怒爹爹的。您要生气就跟我生气好了,今日在宫里是我跟皇上说话的。”
孟文敷叹了一口气,然后看着孟大姑娘问道:“娟姐儿,你想不想进宫?”
孟大姑娘摇了摇头,道:“不想。”
孟文敷道:“既然你不想,为何……”
孟大姑娘打断他道:“爹爹,您是不是想问我既然不想,为何会愿意跟着娘请来的麽麽学规矩,今日还愿意一起进宫?”
孟文敷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她等着她回答。
孟大姑娘叹了一口气,道:“娘如今这个样子,我们若稍不顺着她的心意,她便要多想,女儿实在不忍心让她难受。何况便是不进宫,我跟着麽麽多学些东西,对我以后总是有好处的。至于进宫……”她说着,有些调皮的笑了笑,接着道:“女儿长这么大还没进过宫,对皇宫也是好奇得很呢。”
孟大姑娘说着,又继续叹了一口气,道:“庄妃娘娘的运气固然令人羡慕,皇上亦是个能让人心生仰慕的人。可是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有庄妃娘娘的运气呢,女儿可没有这么大的自信,进了宫就一定能得皇上的宠。何况女儿便是没有经历过,也知道宫里不是普通的后宅可以比的,哪里无一不惊险,女儿何必去凑那个热闹,过那种战战兢兢的生活。”
孟文敷拍了拍她的肩,高兴而骄傲道:“果然是爹爹的女儿,能看事情看得通透。”真是比宋氏强多了。宋氏一个三十岁的人,看事情还不如只有十三岁的女儿。
孟大姑娘看出了父亲在想什么,替母亲辩解道:“爹爹,娘也不是看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因为外祖父家突然失势,让她有些不安心罢了。娘有些事固然做得不对,但她也是个可怜的人。”女人安身立命的根本,一是娘家,二是儿子,三是丈夫的宠爱,现在这三样她一样都没有,偏偏父亲所有行事看起来都像是为了庄妃,所以她才会惶恐不安,才会没有安全感,所以频频出昏招。
但孟文敷却不会像孟大姑娘这样去体谅孟宋氏,崇安侯府固然是失势了,但她靠的是娘家不成,她的诰命她的地位她优渥的生活,哪一样不是他替她挣下的,嫁了他十几年,心心念念的还是娘家,哪一个男人会高兴。她虽然没了儿子,但他难道让妾室越过了她去不成,这府里她仍是说一不二的当家主母,她又什么还不安心的。他不指望她能帮他什么,但她也别拖后腿啊。
孟文敷也不想再说她,免得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气又要出来,转而跟孟大姑娘道:“我给你寻了一门亲事,是陆家的三公子,单名一个闵字。他长你三岁,身上有秀才的功名。无论品行和模样都是出挑的,与你正般配。”
说着顿了顿,又道:“你年纪还小,我本是打算再看一段时间的,只是你母亲今日做出这样的事,亲事却要趁早定下来了。”无论如何都该先给宫里一个态度。
十六岁就考中了秀才的功名,其他不说,至少才识是过关的。只是孟大姑娘仍有些疑问,她问道:“陆家是哪一家,倒是没听说过。”
孟文敷道:“陆闵的祖父陆祻是皇上的老师,皇上为太子时,陆祻被先帝责教导太子不力,引咎致仕,后面带着一家老小回了山东老家。陆闵是陆家长房的嫡次子,陆家有家规,长房嫡长子要留家中守成,不得入仕,陆家二房的公子才识一般,陆家以后怕是会全力鼎助这位三公子入仕的。”
他说着顿了顿,怕女儿听不懂,又道了一句:“皇上对陆太傅有愧,必定会对陆家有所补偿。”总之这位陆三公子的前程是一片大好。
孟大姑娘点了点头,又有些不解的问道:“当初可是陆太傅或皇上做了什么事,才会被先帝责备教导太子不力?”
孟文敷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抿唇不语。皇上不是嫌弃陆太傅没有将太子教好,而是嫌弃他教得太好了,好得令他升起了危机感。而只要天子看不顺眼,就算没做什么,也能被鸡蛋里挑骨头挖出几件错事来。
孟文敷没有说,孟大姑娘也没有再问。父亲总不会害她的,他既然说陆家是好的,是值得托付的夫家,那必然是值得嫁的人家。
没多久之后,孟大姑娘和陆闵的亲事很快便定了下来,只是因为双方年纪都还小,两家约定了过两年等孟大姑娘及笄了再成亲。
而宫里皇上听到消息后,则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徐莺听到消息后也是很高兴的,觉得孟大人真是会办事,大大的好官啊!她高兴之余,加上真心看孟大姑娘挺顺眼的,倒是常将这小姑娘叫进来说话,也算是给她做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