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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停一下。
谷未素已经魔障了,我们一起帮她琢磨琢磨——自从谷未素到了智利之后,她认识的所有人都和桃花有关——如果这是巧合,那是最恐怖的巧合。
好了,故事继续。
谷未素脑子“嗡”的一声,她正想说话,原男却抢先说了:“桃花源?”
两个男人对视了一下,郑重地点了点头。
谷未素“扑通”一下坐在了沙地上,她盘腿打坐,两眼微闭,双手合十,激动地吟诵起来:“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
风沙又一次袭来,吹得原男的衣袖“哗哗”作响,听起来就像寺庙里转动的经轮。
“缘溪行,忘路之远近……”
谷未素的脑海里浮现出过去的一幕幕——
她被一个高大的面具人追赶,慌不择路,钻进了一条若隐若现的通道,穿过之后,闻到了湿漉漉的空气,看到了连绵的火山……
“临近水源,变得一山……”
谷未素和原男站在溶洞前,他们仰头张望,满脸热切,像两个天真的孩子。
“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
漆黑的洞里竟然出现了微弱的光亮,就像在召唤着两个遗落在世间的族人。
“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他们前行了数十步,陷入昏迷,醒来,已经到了延伸城。
……谷未素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这里不是4月1日的篝火晚会,没有多嘴的小题,没有光芒四射的钟离彩和不停打着哈欠的干戈。原男和两个长发男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如同狂热的信徒。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吟诵完《桃花源记》,谷未素依然坐在沙地上,不停地颤抖,她好像无力站起来了。
刀疤男走过来,把手伸向她,庄严地说:“这是我们的《圣经》!”
谷未素使劲点点头,然后她借着刀疤男的手站起来,好像借到了无穷的力量。
土拔鼠的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刀疤男大声说:“走!便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
土拨鼠重复道:“设酒杀鸡作食!”
说完,两个人转身就走。
谷未素一句话没说,跟着两个长发男人就走了。
原男紧紧跟在谷未素身后,他轻轻皱起了眉头。
风一吹,四个人踩出的脚印马上被沙子湮没了。
天黑了,连绵的沙丘之间露出一星火光。
一堆篝火正熊熊燃烧,篝火旁是两顶牛皮帐篷,被火光映得通亮。
桃花源的人会在某些地点埋下帐篷和必要物资,只有他们的人才能找到。四个人刚刚路经一个“供给点”,找到了毛毯、馕和酒。
四个人围坐在篝火旁,每个人的脸都红扑扑的,透着喜悦——除了原男。
原男疑惑地问:“你们怎么还用牛皮帐篷?”
土拔鼠喝了一口酒,这才回答他:“质量上佳,质量上佳。此帐已用四十年有余,仍结实无比。”
听着土拔鼠半白半文的说话方式,谷未素乐出了声,她问:“你们说话怎么这么奇怪啊?”
土拔鼠一脸不解:“小姐何出此言?”
谷未素说:“听起来就像看电视剧。”
原男又问:“你们不是‘不足为外人道也’吗?怎么可以主动带外人回去?”
刀疤男做了一个拥抱的手势,大声说:“你们非外人也。”
土拔鼠接着说:“那是原来的口号,现在的口号是——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无处不均匀,天下大同!天下都是一家人,更何况你们如此虔诚!”
谷未素的心突然堵了一下,土拔鼠这番话她好像在哪儿听过,她在脑海中仔细搜索了一下,如同在幽邃的湖里捞鱼,一无所获。
原男朝漆黑的远方看了看,说:“这么走,得走到哪一年啊……”
刀疤男说:“前面有我们的营地,有车,只需一天的路程。”
谷未素问:“汽车还是马车?”
刀疤男笑了:“汽车。”
谷未素惊讶地问:“你们还会开车?”
刀疤男说:“在我们桃花源,开车属于特种行业,司机极少。”
原男很少说话了,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谷未素和两个长发男人越聊越开心,他们聊古风,聊诗词,聊桃花,聊陶渊明……直到原男提醒大家该睡了,谷未素仍然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帐篷。
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谷未素一直忽略了它——为什么她和原男一走出地下城就碰到了两个长发男人?
谷未素和原男睡一顶帐篷,他们各睡一边,离得很远。
原男硬撅撅地躺在毛毯上,无声无息,像一具尸体。
谷未素轻声说:“桃友,你睡了?”
原男像诈尸一样,突然坐了起来,他把食指竖在嘴边,轻轻地“嘘”了一声,然后伸出两根手指,比成小人,做了一个向外走的手势。
谷未素一头雾水,大声说:“你想说什么?”
原男低声说:“你跟我走,一会儿我再告诉你!”
说完,他拽起谷未素就走出了帐篷。
两个人离开营地,走出了很远,原男终于停下来。回头看,未熄的篝火隐隐照亮了帐篷,就像两个鬼鬼祟祟的坟包。
谷未素低声问:“你要干什么!”
原男的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你知道他们多恐怖吗!他们是沙民!茹毛饮血!”
谷未素感到莫名其妙:“你胡说什么呢!”
原男急了:“他们根本不是什么桃花源的人,他们是罗布泊土著!杀人不眨眼!”
谷未素满脸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原男一下就沉默了。
谷未素又问:“说啊!你说你第一次来罗布泊,你怎么知道的?”
原男终于说话了:“我就是知道!我在救你命!”
谷未素转身就走向了帐篷:“你只是疑神疑鬼罢了!”
原男冲上去拽住了她:“你要相信我!”
谷未素用力挣脱了他,跑向了帐篷。
原男放弃了,他跟着谷未素返回来。
那两个长发男人被惊动了,他们走出帐篷,坐在篝火旁,朝他们望过来。
谷未素来到那两个男人跟前,大声问:“你们是沙民吗!”
两个长发男人不惊不怪,慢悠悠地往篝火里添柴,动作出奇的一致。
原男只好戳破这层窗户纸,他站在远一点的地方,大声说:“你们不要再表演了,杀人恶魔!”
两个人还是不停地添柴,一言不发。火窜起来了。
谷未素说:“你们到底是不是桃花源的人?好歹解释一下啊!”
刀疤男终于说话了:“解释了你们会信吗?”
土拨鼠只说了两个字:“可悲。”
谷未素又说:“你们就告诉我,能不能把我们带到桃花源去?”
刀疤男看了看谷未素,说:“心诚则灵,你心诚。”然后他又看了看原男:“你,心不诚。”
对方的沉稳让原男也傻了。
刀疤男接着说:“罗布泊除了沙子就是沙子,你们要人证,我们没有。你们要物证,我们也没有。随缘吧。”他似乎早就猜到了原男会质疑,说得入情入理,好像提前打过腹稿。
原男冷笑了一下,问谷未素:“你相信他们的说辞吗?”
谷未素愣愣地看了看原男,又看了看那两个长发男人,已经彻底蒙了。
原男对那两个男人说:“我们离开,可以吗?”
刀疤男说:“当然了。不过,你们要多带点食物和水。”
说完,他站起来,从帐篷里拿出了两个软囔囔的牛皮袋,那里面是水,还有个麻布袋,那里面是馕,他把这些东西递给了原男,然后蹲下去,用手掌抹平了脚下的沙子,说:“来,我给你画个地图。”
原男说:“不用,谢谢了。”
他快步回到帐篷,拎起背包,然后回来拉起谷未素的手,低声说:“走!”
就这样,谷未素晕晕乎乎就跟着原男走了。
他们和这两个长发男人遇见得很唐突,分别得也很生硬。谷未素被原男拽着,行走在一片漆黑之中,就像在做梦。
终于,她问:“黑咕隆咚的,你带我去哪儿!”
原男说:“返回那个地下城。”
谷未素就不再说什么了。
走出了很远,原男停下来,拧开牛皮袋,仰头喝了一口,突然一低头,“哇”一口吐出来。
谷未素赶紧从背包里掏出手电筒照了照,顿时毛骨悚然——原男的嘴角,手上,脚下的沙子上,到处都是红色的血!
谷未素拧开水袋看了看,里面果然是粘稠的血!她愣在了原地。
这时候,黑暗中居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谷未素用手电筒照过去,正是那个刀疤男和土拔鼠!
他们并没有靠近,而是在距离谷未素两米远的地方停下来,静静地站着,像两个索命的阴司。
原男拉起谷未素就跑。
谷未素竟然一下坐在了沙地上。找不到桃花源,她已经不想活了,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原男急了,大声喊:“谷未素!跑啊!”
谷未素就像听不见原男的话,她木木地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刀疤男说:“我们是桃花源的人。”
谷未素说:“那你告诉我,你们为什么喝血?”
刀疤男说:“什么血?”
谷未素指了指那两个牛皮袋:“那里面装的是血!”
刀疤男说:“不会吧,我们的人不可能把血埋在地下……”
谷未素说:“你们来干什么?抓我们?”
刀疤男说:“不,我们来给你出示物证。”
谷未素双眼一瞪:“什么物证?”
刀疤男从内衣口袋里掏出来一朵粉红色的桃花,在面前晃了晃。
谷未素一下就站了起来。
罗布泊寸草不生,他们不可能凭空造出一朵桃花!他们就是桃花源的人!
刀疤男看了看手中的桃花,说:“你们离开之后我才翻到它……这也是缘。”
谷未素顿时如释重负。她望着这两个长发男人,似乎进入了迷幻状态:“心诚则灵,是吗?”
黑暗中,两个长发男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谷未素又木木地说:“我心诚,请带我去桃花源吧!”
说完,她就一步步地朝两个长发男人走过去。
原男叫了她一声:“谷未素!”
谷未素打了个激灵,似乎才想起原男,她转身走到原男跟前,说:“我们是桃友,对吗?”
原男说:“他们是骗子!”
谷未素说:“他们有桃花。”
原男一跺脚,恨铁不成钢地说:“谷未素,既然你这么固执,咱俩就此分道扬镳!”说完,他掉头就走。
谷未素看着原男消失在黑暗中,很遗憾地摇了摇脑袋,然后转身走向了那两个长发男人。
返回营地之前,那两个男人捡起了原男丢下的牛皮袋和麻布袋。三个人回到了营地,篝火还在燃着,却无法抵御罗布泊的寒冷,他们走进了帐篷。
谷未素靠着门口坐下来。
两个长发男人很有分寸,他们在帐篷里端的毛毯上坐下来,和谷未素相距大概两米远。
刀疤男说:“其实,我们是救了你。”
谷未素说:“是啊,找不到桃花源,我会一死了之。”
刀疤男又说:“我是说,那人是个骗子。”
谷未素愣了愣,问:“原男?他为什么是骗子?”
刀疤男打开了那两个牛皮袋,谷未素朝里看了看,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里面就是清澈的饮用水!
刀疤男接着说:“我们早就听说,罗布泊生活着一群奇人,他们一直利用光线隐藏自己,所以至今没人知道他们的存在。他们还善于制造各种幻象,令人难辨真假,看来,这个原男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谷未素彻底傻了。
她突然回过头,竟然看见原男直挺挺地站在营地之外,离帐篷大概二三十米的距离。他回来了!
原男并不靠近,一张脸在火光的映照下阴森可怖。
谷未素并没有声张。
她把头慢慢转回来,看了看帐篷里的两个长发男人,他们也静静地看着谷未素。帐篷外的原男脸白,帐篷里的两个长发男人脸黑。
谷未素忽然想起了一个流传甚广的恐怖故事——
一群人去登山,其中有一对感情很好的情侣。当他们到达山下的时候,天气骤变,但团队执意要登顶,于是留下了体弱的女孩守护营地,其他人都出发了。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团队一直未归,女孩越来越担心了。一直等到第七天,他们终于回来了,唯独少了她的男友。大家告诉她,在登顶的第一天,她的男友就掉下悬崖不幸遇难了。这一天已经是死去男友的头七,大家害怕他的阴魂会回来找女友,于是围成一圈,把女孩护在了中间。到了半夜,她的男友果然出现了,混身是血,抓起女孩的手就跑。女孩吓得哇哇大叫,极力挣扎,这时候男友才告诉她——在登顶的第一天就发生了山难,除了他,其他人都死了!
这个故事叫《你相信谁?》
此时此刻,谷未素的脑海里就响起了一个声音——你相信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