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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凤荣看着着急离开的丁凤军,她的心不由的在颤抖,在张凤荣的心中,她始终还是对丁凤军有所忌惮,对于丁凤军的脾性,她是相当了解,虽说每个人已经风雨同舟二十多年,但对于刚结婚时她挨的那一巴掌还是仿佛就在昨日。
那一幕,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尤其是那个巴掌带来的疼痛感,更是让张凤荣心悸,如今,丁凤军的这句话深深的惊扰到张凤荣的心,也勾起张凤荣对往事的回忆,但张凤荣终究已然四十多岁,她的心经过岁月的洗礼,已经沉淀下来,在她看来,丁凤军所说的这句话不过是因为生气,也许丁凤军带丁庆生回来后就不会再这样说,如是一想,张凤荣便静下心来,她将自行车扶起来,慢慢地推进院子里。
丁庆生自家中跑出来之后,他的泪一直在眼中打转,而他的大脑如同他奔跑的速度一样旋转的非常快。
夏日的傍晚,清风徐徐,田间地头的野草,小花,正享受着夕阳带给它们的最后一丝温暖。
丁庆生根本无心欣赏这傍晚下的风景,耳边的风呼呼作响,似咆哮似哀诉,又似一种惆怅,只是这迎面带来的风中似乎夹杂着某种带有魔力的声音,纵然丁庆生不愿去听,但那刺耳的声音还是义无反顾的冲丁庆生的耳朵中钻进去。
“庆生,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无论生活给你多大的磨难,你都要凭借自己的勇气去迎接挑战,因为你是一个男子汉,男子汉就要顶天立地,男子汉就要不怕风雨。”
这是大姐十四岁那年对他说的话,丁庆生一直记在心中,自十四岁那年起,丁庆生似乎就很享受迎接上天安排给他的坎坷,他之所以不惧怕世上任何的磨难也全然是因为丁晓琴这句鼓励的话。
“庆生,无论什么时候,你一定要记得,大姐永远爱你,大姐永远是你的大姐,而你也永远是大姐的弟弟,大姐会永远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一丁点的委屈。”
“庆生,你是个男子汉,不能随便的掉眼泪,爸爸不是说过么,男儿有泪不轻弹,还有爸爸还说过,男子汉就要流血流汗不流泪,所以你要学会坚强,如果你自己不坚强,还会有谁替你坚强!”
“庆生,你一定要好好学习,争取将来考个好大学,大姐并不期望你能够有多大的出息,只希望你能对得起自己。”
丁庆生的心在这些话语响起的同时不由的滴起血,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啮咬他的心一样,痛得让他都有些难以呼吸的感觉。
童年的时光里,有苦涩有缱绻,有累有难但也不缺乏幸福,有幸运还有满足有希望还有甜蜜,更重要的还有一位一直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大姐,这一幅幅美丽而和谐的画卷如同阳春三月里温煦的风荡漾着丁庆生的心,没想到,一记响亮的巴掌却把这美如画般的景象全部打散,仿佛是那手中的细沙在风中扬起,迷失了方向也失去了希望。
“庆生,赶快过来道歉!”
冷若冰霜的言语,寒风刺骨的冷峻表情,还有那双即将喷出火苗的眼睛,这是多么惊悚的一幅画面!
童年里从未有过这样的场景,自然就算是做梦,丁庆生大部分的时间里也是笑着醒来,纵然偶尔做上一次恶梦,也从来没有像今日的画面出现过,因为丁庆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最爱的大姐会这样对自己!
也许未来丁庆生都要自己学着去走,孑然一身没有什么不好,只是会有些孤独寂寞罢了,当然早已经习惯了有大姐的呵护与陪伴,这猛然间失去大姐,自己终归会有些不习惯。
人总是一个奇怪的动物,得到的时候不满足,失去的时候却总是在抱怨,丁庆生深深明白这句话背后隐藏的弊端,所以他想要努力的抛弃掉这种不好的习惯,因为他知道,人这一辈子不可能会有谁陪自己走完,纵然他是对自己多么的重要,终究会有说再见的那天,与其等到说再见的那天泪流满面,倒不如相见的时候逐渐疏远,待习惯已经变成黯然,也许,再也不会感到心痛!
丁庆生一路奔跑,最终来到张继来和罗欣怡的墓前。
张继来和罗欣怡的坟前各竖一块石碑,那石碑是丁凤军花钱买来亲自栽上去的,只因在张继来生前叫丁凤军一声二哥,于是,丁凤军在石碑上刻下的称呼为,张继来兄弟之墓。
如今已过十多年,坟前已经杂草丛生,这里本是一块荒地,因时间的流逝,如今已然被人开垦成麦田,金黄色的麦子屹立在坟墓四周,像极了守候主人的黄金甲战士,只是这块田地的主人有爱心,或许他知道这两座孤零零的坟下还有后代,于是他并没有将坟墓辗平,只为让他们的后代能在思念他们的时候来这里看看他们,为他们烧一张纸或前来同他们说几句话。
丁庆生此刻正匍匐在坟前,泪水自他的眼眶中流出,那是因为思念而流下的泪水。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话说的不假,男儿本就应该坚强,像松柏一样坚韧不拔,头可断血可流,但泪不能轻易地流下,但谁又曾想过后面的一句话,只是未到伤心时。是啊,每一个人每一种动物都是有感情的,月亮尚且还有阴晴圆缺,更何况是人,在悲欢离合面前,有谁看到别人脸上洋溢的笑容,又有谁听得到伤心人的哭泣。
“爸爸,你怎么就那么狠心,把我一个人留在世上呢,你曾经不是说过,妈妈怕你一个人在世上太孤单,所以才让我留下来陪你的么,可是为什么你就不通知我一声,就选择一走了之了呢?难道你就不怕把我一个人留在世上孤单么?”丁庆生撕心裂肺的哭泣着,他的哭声惊厥了田间的小鸟,受到惊吓的小鸟们扑愣愣的拍打着翅膀直冲着云霄而去。
“新生一定要乖,爸爸会努力挣好多的钱,为新生买好多好吃的东西,还要为新生买好多玩具呢。”
“新生,你怎么又淘气了,要是你不听爸爸的话,爸爸可就要生气了,爸爸一生气就会把你卖了换包子吃哦,到时候你可就永远见不到爸爸了。”
张继来的音容笑貌,依稀出现在丁庆生的脑海中,只是对于张继来的印象却是那么的模糊,仿佛是一张泛黄的照片,经过岁月的蹉跎,已然变得面目全非,这也不能全怪丁庆生,想想张继来去世的时候,丁庆生才只有三岁,三岁的孩子能够记得住的东西少之又少。
“爸爸,我不是一直都很乖么,我不是一直都很听你的话么,可是你为什么还是要抛弃我,难道是我不小心惹你生了气吗,要真是那样的话,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改还不行吗?”丁庆生还在号啕着,他的心中还有太多的委屈,委屈的他都不知该向谁诉说。
“你不是还要给我买好吃的么,你不是还要给我买玩具么,你不是说过年的时候还会为我经心挑选一件新衣服的么?东西还没有买,你怎么能就这样离开呢?”丁庆生的哭声湮没在这一片落寞的夕阳中。
许久,丁庆生才止住哭声,他端坐在坟前,抚摸那把破旧的吉他,这把吉他伴随了他十几载的风风雨雨,这十几年中吉他琴弦不知曾断过多少次了,但都被丁凤军接连起来,由于时代的发展,更新速度过快,琴弦的质量也一次比一次好,弹出的音质也一次比一次更清晰,更透明,更清脆,加上丁庆生的嗓音的变化,更是让这把琴音与丁庆生的嗓音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唱出的歌声是那么的婉转动听,让听到的人都不自觉得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此刻,丁庆生又唱起那首熟悉的歌谣,天赖般的声音极具魔性的在天空中飘荡,连飞旋在空中的小鸟都忍不住停下仓促的脚步,落到田间,聆听这美妙的声音。
一首《思念》过后,世界再次恢复平静,只是有一种声音却打破了这份宁静,那是拍手声和叫好声。
丁庆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他连忙抹一下悬在脸颊上的泪,转身朝后面看去,这拍手叫好的人居然是马小超。
丁庆生在看到马小超时,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情,他自顾回转过身去,淡淡地说道:“马小超,你怎么来了?”
马小超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不答反问道:“怎么,你又和家里人吵架了?”
丁庆生没有言语,只轻轻的抚摸着自己心爱的吉他,马小超尴尬的一笑,又说道:“要我说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的身世我都知道,要不是人家收留你,兴许现在你在哪里都还不知道呢,人嘛,终究得懂得知恩图报,别说让他家的人骂你几句,就算人家动手打你你也得情着,这就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再说了,人家也不会无缘无故的说你不是,他们说你不也是为你好吗,你说呢?”
丁庆生本来心情就差到了极点,此时听马小超这一番言论,他更是心烦的不得了,再加上马小超那副贱贱的模样和让人恶心的声音,他更是气愤不已,见马小超还有将大道理继续讲下去的意思,丁庆生冷冷地说道:“马小超,你要是再讲这些废话,你信不信我让你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马小超嬉笑着说道:“生哥,别这样,我这不是看咱们是兄弟的份上才这么说的吗,对不对,你得理解我的用心。”
“我看你小子真是活腻歪了,要是你真得想死我现在就送你一程!”丁庆生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瞪着马小超,这下可把马小超吓坏了,他连忙双手抓住丁庆生的胳膊,哀求似的说道:“别,别这样,生哥,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待丁庆生的情绪稳定下来后,马小超如释重负,这才得空的重重的叹上一口气,带有些哀怨的说道:“生哥,我们两个其实都是一样的人,我遭遇的事情也不比你好,之所以来找你,也权当是想向你诉诉苦。”
说着话,马小超松开丁庆生的胳膊,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膝一盘,两手托着下巴,一副焉了巴唧的样子。
丁庆生从马小超的黯淡下去的眼神中读到了一种落寞,对于这个马小超的事情,丁庆生非常了解,马小超同丁庆生一样,自出生那天起就没有见过他的母亲,在马小超五岁那年,他爸便将他的后妈领进家门,马小超的后妈对他非常的不好,尤其是在生了一个儿子之后,更是变本加厉的欺负马小超,迫不得已,马小超只得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但那个恶毒的婆娘说了,马小超可以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但上学的费用和生活费也只能由年迈的爷爷奶奶出,她是一分钱也不会给的。
小时候还好,爷爷奶奶尚且还可以干些体力活来供养他上学,但慢慢的爷爷奶奶的年龄大了,身体状况也不好了,马小超也失去了各项费用的支撑,有好几次都差一点缀学了,若不是爷爷奶奶那回为了他给那恶婆娘下跪的话,想必马小超早就成了童工了。
马小超本来也是想着好好学习,忍辱负重,争取将来考个好的大学,以此来回报爷爷奶奶的恩情,到时候也好打击打击那个恶婆娘,可谁知,马小超是心有余而脑力不足,无论他怎么努力,总是无法考出好成绩,渐渐的他也变得孤言寡语,内向的如同一个大姑娘,加上那个恶婆娘的不断奚落,终究奠定了马小超在学习中一事无成的基础。
当然,通过这件事,丁庆生也得出一个结论,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得到收获,付出和收获根本就不成正比,马小超的成绩向来很稳定,在班里不是倒数第一就是倒数第二,连倒数第三的位置他都没敢奢望争抢。
马小超在学校里基本上也没有什么朋友,要不是上回丁庆生出手帮马小超将校外欺负他的坏孩子打跑,也许他们两个人根本不会有什么交集,看马小超此刻的神情,丁庆生不用想就知道这孩子肯定是又在家里惹了什么乱子,才会遭到那个恶婆娘的欺负。
丁庆生暗自叹口气,他也蹲坐在地上,与马小超肩并肩的坐在一起,丁庆生抬起手拍了拍马小超的肩膀,说道:“怎么,那恶婆娘又辱骂你了?”
马小超一脸惆怅的样子说道:“那还用说吗?这个娘们太不是东西了,花我爸的钱,住我爸买的房子,居然敢打我爸的儿子,我看她真是厕所里点灯,找死!”
丁庆生被马小超的话逗笑,他说道:“平常看你小子孤言寡语的,没想到你小子这肚子里新鲜词还少呢。”
马小超没好气地斜睨一眼丁庆生,说道:“这不是咱哥俩关系好吗,我才可以超常发挥,要是跟别人在一起,就算让我把屁憋出来,我也说不出这么高大上的语句。”
丁庆生又是一笑,说道:“行了,都被人欺负成这副熊样了,你居然还能贫嘴,看来那个恶婆娘还是欺负的你轻了,说说看,她这回又是用的什么招把你打败的。”
马小超撇撇嘴说道:“那老娘们说了,要是我考不上大学,就让我打工去,生哥,你是知道的,就我学习这成绩,别说是上大学了,就算是留级都困难。”
丁庆生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他微皱下眉头,问道:“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马小超没好气地说道:“还能怎么打算,听天由命呗,大不了就去打工哪。”
丁庆生呵呵一笑,再拍一下马小超的肩膀说道:“你也别太悲观,说不定高考的时候,你能超常发挥来个咸鱼翻身呢。”
马小超嘟起嘴,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说道:“你就别安慰我了,我就算再怎么超常发挥也脱离不了倒数第二的命运,还咸鱼翻身呢,我就是翻个三百六十度的身,我不还是一条被人吃的咸鱼吗,有什么用呢?”
丁庆生哈哈一笑,又拍了一下马小超的肩膀,这下的力度要比上两次重一些,直痛的马小超呲牙咧嘴。
马小超瞪了丁庆生一眼说道:“生哥,看我都落魄到这种地步了,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你还是我哥们吗?”
丁庆生听马小超这么一说,连忙止住笑声,一本正经地说道:“行了,咱们言归正传,你小子真得没有为自己想好什么退路吗?如果真考不上大学,你就不考虑考虑上个技校什么的,到时候学个一技之长,至少也在社会上有个立足之地吧。”
马小超无奈的摇摇头,说道:“我看还是算了吧,上技校不也得花钱嘛,我现在在家里拿上一分钱都跟要了那个娘们的命似的,这要是用个几千块钱,那老娘们还不得把我杀了!我觉得吧,人来世上一回不容易,可不能落下一个英年早逝的名声……”
丁庆生又是一乐,准备抬手再拍马小超的肩膀,不料这下马小超早已警惕起来,不待丁庆生的手拍下去,马小超便抓住丁庆生的手腕,不悦的说道:“生哥,别再拍了,要是照你这么拍下去,估计那娘们还没有整死我,你就先送我到下面去报道了。”
两个人还在互贫着,忽然一个急切地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庆生,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