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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生俱来,就会对未知的黑暗产生恐惧。
黑暗代表着视力的下降,而视力的下降,则代表对外界感知的迟钝。
也就是说。
我们并不是害怕黑暗,而是害怕身处黑暗之中、孤立无援、面对着一切未知的孤军奋战。
最让人恐惧的就是恐惧本身。
我推了推自己眼睛上的黑水晶眼镜,忍不住有些感慨,如果不是因为这眼镜存在,这一段路绝对让我相当难以接受。
马呈呈小心翼翼地在前面带路,黄鼠狼前肢的伤实在太重了,走了这么久体力消耗太大,如今就连路都不太稳,我把它抱在怀里。通道里场景不变,我沿着台阶一路往下,渐渐也觉得有点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但一想起醒梦症,我愣是眨巴眨巴泛出泪花的眼睛,不敢入睡。
正走着,马呈呈忽然扬起了手,她一低身,直接坐在了台阶上,回头示意我嘘声。
我立马配合地屏气凝神。
空气中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声响,仿佛闹钟走字。
咔哒。
咔哒。
当。
我猜测这一定是什么机关,果然,等过了一阵子,马呈呈才重新带路继续走下台阶。
我有点不理解,问道:“你这又是在干什么?”
马呈呈边走边回答道:“我给你打个比方吧,你知道火车可以变轨的对吧,这个台阶你别看好像一路到底,这里面玄机多着呢,它就和火车轨道似的,那个咔哒声就是变道的声音,我在等对的时机出现。”
我有点犯迷糊,“那声音不一直是咔哒咔哒当吗?你怎么等啊?”
“时间间隔。”马呈呈语气笃定,“虽然声音没有变化,但是响起的时间间隔不对。”
我正准备继续询问,马呈呈忽然停住步子回头,“你不要问,我直接告诉你我不卖关子!”
我有些讪讪,“你这怎么总是不想让我说话呢……”
马呈呈笑了。
她笑的时候轻哼一声,语气有些不可置信,“我不想?!”紧接着摇了摇头收起脸上的笑,冲我挑挑眉,“你说实话,你自己说的那是人话吗?”
我瞪眼,“怎么不是?!”
马呈呈又弯起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在你的世界里,所有东西都能把自己长出来,什么机关风水全是有鬼,回到老家就知道做饭饭,你幼稚不?”
我一下子红了脸,不再和她斗嘴。
马呈呈继续说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坐在地上了,坐着,然后把手腕举到和心脏平齐的高度,再把脉,这个时候自己的脉象是最接近心跳的,只要心跳够稳,完全可以按心率来记时。”
我小声念叨,“那么麻烦你直接摸心脏不就得了……”
马呈呈沉默,她看着我,笑得无比和蔼可亲,“是啊,反正现在是冬天,撩秋衣撩棉衣撩袄子什么的都不麻烦对吧,而且我也不怕冷对吧。”
我嘘声。
马呈呈又说道:“按心率计算,那个正确的声音所需的时间比较长,轮上几次,我就大概可以判断出来的。”
我忍不住又嘟囔,“那心率要是不准呢?”
马呈呈慢条斯理地回头看了我一眼,这一眼看得我是心惊肉跳,当即想起被她明着暗着欺负的状态,立马就一阵冷汗,觉得自己这下真的是作死。
我这好死不死干嘛要去惹马呈呈啊?
她看起来倒是没恼,只是面带微笑对我说道:“那要是不准啊,咱们就一起死咯。”
我咽了口口水干笑道:“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嘴贱,别介意别介意,继续走吧。”
马呈呈笑着转过头去,然后说道:“我总觉得你小名应该叫小名。”
我一愣,这是和我说顺口溜?
什么小名小名的?但又一想,我联想到最近很红火的‘小明滚出去系列’,立马就领悟到——估计她说的第二个‘小名’,应该是‘小明’。
可能她想表达的意思是——
小明,滚出去。
我突然觉得自己无异于作死的小明。
随着我们越走越远,脚下的台阶陡度变得和缓起来,但同时,脚下的台阶也变得有些滑。
空中的气味忽然传来一股淡淡的潮气,其中混杂有一种让我倍感熟悉的香。
就像是人蜡机关墙上的香,也想是站尸龙潭断崖下乾坤洞的香。
我突然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乾坤洞的名字。
乾坤洞乾坤洞。
或许这名字的意思是洞中自有乾坤?
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会不会这乾坤洞指的并不仅仅是那一道台阶和那个石室,而是——整个湖心塔楼连带死牢?!甚至更广泛的汉代死牢空间??
香气突然浓郁起来。
马呈呈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了我乱七八糟的浮想联翩,她说:“接下来的路你做好心里准备,墙的两面都是……人。”
我心里一惊。
没走上几步,两面墙体的表面忽然出现了变化。
黑色的墙体出现了一层薄薄的白蜡。白蜡慢慢变厚,整个墙体陡然变白。
我就连大气都不敢出,想起马呈呈说的墙两面都是人,当时就感觉自己心里狂跳,这一路被人直勾勾地望着,尤其还是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我突然就感觉自己有点顺拐。还没等我把顺拐缓过来,整个由黑色逐渐过度为白色的墙面忽地凹凸不平起来。
一张人脸出现在了墙上。
紧接着,接二连三的人脸就好像蜂巢一样一个摞一个遍布整个墙面。
我在吃惊的同时,也感觉到了一丝眼熟,事实上,这种样子的墙壁我并不陌生,甚至还摸过,这分明就和我经历过得那个地方别无二致,那个地方正是……
人蜡机关道!
我早就被吓过一次,于是这次也算是淡定,一路跟着马呈呈面不改色地走完了台阶,当然,最主要的是这人脸想着确实恐怖,但打眼一看,确实没有血肉模糊的视觉冲击,而且轮廓都被白蜡一样的东西包裹,显得十分柔和,我对这种尸体倒也不怎么怕,就是心里有些唏嘘,这墙镶进两面墙体之中的人,都得遭多少罪啊。
台阶之后是一个巨大的平台,在黑水晶眼镜有限的视野下,我看见这整个广场的地面活脱脱就是一个巨大的八卦。
半白半黑,阴阳交汇。
马呈呈踮着脚从黑白两色之间的小径往对面走去,我踮着脚跟着。
其实这条路算不上窄,过一个人绰绰有余,但马呈呈死劲叮嘱我千万千万不能碰到小路的沿,于是我走得也是无比吃力,尤其怀里还抱了一只黄鼠狼。它倒是不重,但关键问题是……我怕这个东西啊,当初捉松鼠,结果误追黄鼠狼的事给我的阴影真的不小,甚至就连在拜谱吃席的时候,我直接把亲戚家的狗看成了黄鼠狼,可想而知这东西给我的阴影有多大了……所以我这一路,真的是走得无比煎熬。
好不容易过了这八卦,马呈呈也松了一口气,“还好你没碰到这群虫子……”
我心猛地一抖。
要知道我这人虽然胆大,但是对虫子可真是有点接受无能,或者说得直接一点,我就是怕。
马呈呈心有余悸地对我说道:“这个八卦就是甲虫拼成的,而且啊……”她神神道道地说道,“这些虫子好像还没死透……”
我当时心里一阵刺挠,蹲下一看,那黑白两半八卦果然是有手指大小的甲虫拼咬而成。
整个一虫海。
我一想起马呈呈说着虫没死透,当时真是心里五味杂陈,连忙督促她走快点。
马呈呈点头,又带路走向八卦广场上方的一个通道。
走近一看,我才发现这并不是通道,而是一座桥。
一座弯弯的石拱桥,就像清明上河图里古朴的寻常拱桥。
但桥下没有水。
有的只是累累白骨。
我被震撼到双目微缩,当然,这种刺激绝不仅仅来源于桥下的白骨,更多是来自桥对岸——
以及桥对岸硕大的、铜制的巨大兽形鼎。
石桥对面开阔无比,巨鼎一眼望去根本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个,而鼎群的正中央,赫然一道通向上方的巨梯。
仿若通天。
我咽了口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