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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梅便又揪了那抄捡出赃物的丫鬟出来,朝她肩头砸去。
那面方其瑞拦着梅姨娘在后院凉亭里喝茶:“阿贤在查呢,这是姨娘您下的令,既然交于了她,就放心吧,她定然能查出来。”
梅姨娘总不好说要去插手,只能点头答应着,被方其瑞绊住脚。
不到傍晚,就有丫头吐口了。
何家贤这才从里屋出来,叫她们在供词上签字画押,招出了绿尛。
何家贤瞧见绿尛的名字,就想到吉祥。
又想到方其业说的,不仅入狱跟梅姨娘有关系,只怕死都跟梅姨娘有关。
若是吉祥不是自己畏罪自尽的,又如何为她平反?
何家贤第一次狠了心,不理会梅姨娘要求她“事情不大,就算了吧”的话,抓了绿尛,逼问她为何要买通下人陷害雪梨。
绿尛一声不吭。
何家贤气急,将她狠狠打了十板子方才解气。
中间有方其瑞一直插手,用话堵梅姨娘的口。梅姨娘吃了这个暗亏,只能硬生生憋着。
待到这一批药材都卖光,何家贤便暗地里去相看中意的宅子,方其瑞又带着和气出门了,说是这次路途熟悉,大概三四个月就能回来。
何家贤算算时间,差不多入秋。若是手上的银子能购一处宅子,那么年前就能搬家了,如此便又充满了希望。
只是有一件事情还未分明,那就是梅姨娘给的阿香怎么办?
阿香是送给方其瑞的,便是他的人。只是刚好方其瑞回来没多久,方其宗与周氏就双双故去,虽说不需要守孝,但是也要节制。
有这个借口,梅姨娘不好说什么,阿香也不抱怨。
可是搬新家,要不要带着她?
说起来,何家贤对这个阿香倒还是蛮有好感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说是非不参与八卦。若是有事情吩咐就做事情,没事情就自己在屋里做鞋袜衣裳,手工活极好。
就连何家贤推辞了两次后,后面都不舍得再推辞她送的衣裳。
她不仅给方其瑞做,也给她,然然和其他几个孩子做,一视同仁,并无不妥,做得最好的,居然还是孩子们的。
就连方其瑞也狠不下心赶她出去,只是对何家贤道:“我不碰她,但是也别赶她就是了。”
他调查过阿香的来历,不过是个身家清白,家道中落的苦命女子。若非如此,梅姨娘也不会相中了塞给方其瑞。
毕竟儿子就是儿子,即便再叛逆不听话,梅姨娘还是想着给他好东西的。
过了立夏,就是方玉婷去世三年的祭日。
几年过去,方家已经没有谁还记得这位姑奶奶。
何家贤不是圣母,她并不认为方玉婷是好人,可是,说一千道一万,细细盘算起来,她没有真正害过她,更是帮助然然解决了婚姻上的大麻烦。
这一点何家贤还是感激她的。
特意只带了然然一人。
临出门时便有丫鬟来传梅姨娘的令:“半日功夫,奴婢跟着去。”
自打上次过招她没上梅姨娘的当,梅姨娘当面不好对她发作,等方其瑞走后,这种既不杀你又让你不快活的小动作越来越多。
何家贤不可能,也不愿意事无巨细都向方其瑞禀告。
夫妻二人,方其瑞挣银子安身立命,她打理好后宅照顾好孩子,各司其职。
问问方玉珠,再派几个得力的听着动静,最后自己多花点银子消灾,倒是没惹出什么大麻烦。
只是每当发生这样的事情,何家贤都无比怀念陈氏。
陈氏都是直接针对她,不会这样阴不阴阳不阳的,至少她知道是为了什么,死也能死个明白。甚至梗着脖子不认不从,也就过去了。
可梅姨娘这些招数,真的叫她头疼,时常将她架在火上烤,要么就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就像癞蛤蟆掉在了叫上,不咬人,但是真的能膈应死。
譬如她要把梦梨发嫁了,偏生选一个梦梨不喜欢的人,再指导梦梨来求她,这样她为了梦梨的幸福,不得不去她那里附耳听令,低声下气。
再譬如先是许了雪梨一个管事娘子的位置,雪梨自然喜不自胜,再设个圈套,将雪梨制住。
雪梨的婆婆,也就是和气的娘,便又来求何家贤救人,说和气跟着二爷出身入死的,二奶奶不能让孩子没了娘。
何家贤知道,梅姨娘是想磋磨的性子,打压她的自尊心,直到她被折腾的筋疲力尽,疲于应付,最终妥协。
一日接一日的,几乎每天都没有消停的时候。
然然跟着梅姨娘学大字,越写越好看,她却连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全都在琢磨处理这些烂事。
宝坤生病的时候,她也没功夫照看,全是梅姨娘衣不解带的喂米喂水。
出门的时候,何家贤听见那半日的约束,心中默默盘算一来一回要多少时日,就已经明白,梅姨娘这些手段太管用,她已经要招架不住,妥协求饶了。
她想腾出来时间来陪孩子,教孩子,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若这是梅姨娘想要的结果,就由着她罢。
再这样僵持强硬,她就要失去孩子们了。
大人的龋齿,何家贤不想跟他们说,他们也就认定,梅姨娘是亲祖母,是大大的好人。
他们现在对梅姨娘亲热的很。
上山到了方玉婷的墓碑前,何家贤居然意外的看见了另外一个人的身影。
肖金安听见脚步声,转过来,瞧见是何家贤,笑着道:“你居然还记得她的祭日。”
随后又自嘲的笑笑:“方家那一家子,只有你与众不同,我早该想到的。”
何家贤对他没有什么好感,自顾自摆上祭品,又烧起纸钱黄福来。
一时寂静无声,只听见火星子“啪啪啪”的生意。
就连然然也感觉到气氛紧张,认真在一旁折着金元宝,轻声呼吸。
“玉婷死前给我带了一封信。”肖金安率先打破沉默,眼里有些哀痛:“我们都对不起她。”
“我没有。”何家贤不喜欢他这种概括。
“是。除了你。”肖金安没话找话:“她是个可怜的人。”
何家贤道:“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
肖金安问道:“你既然已经认定她是可恨之人,为何还来祭拜?”
何家贤埋头,想了一会儿才道:“家里其余人的祭日,都是大操大办的。唯独她,冷冷清清。我并不知道你会来,若是知道你来,她有人陪伴,我就不来了。我只是可怜她一个人,孤单……”
在这古代社会,满目皆是人,却没有一个人能说话,孤单寂寥的感觉,再没有第二人比她更懂。
“你看,你也说是可怜她。可见她是真可怜。”肖金安叹口气,惆怅满怀:“她的姨娘,是被方老爷方夫人和梅姨娘一齐害死的。”
何家贤闻言大骇。
肖金安将她的表情收在眼底,故作不知,继续娓娓道来:“方夫人一心要给她嫁个差人家,若非她自己想办法……后来落了孩子,你都知道了。”
他隐去方玉婷为了他,去跟从家大爷委身的事情,闭口不提:“再不堪的往事,随着人死,也烟消云散了。”
何家贤鼻子有些发酸,心里越发难受。
肖金安看着她眼眶红了,不再说话,只深深的望了她一眼,站着不动。
只是那眼神,红梅看见了,低声在何家贤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跟来的梅姨娘身边的丫鬟,叫绿春的,十分不耐烦她主仆二人当着她的面窃窃私语,对何家贤道:“二奶奶快些吧,再磨蹭就赶不上时间……”
话音未落,肖金安朝身边的小厮使个眼色,那小厮快步移动到绿春身边,左右开弓,刷刷就是两个耳光。
绿春的脸一下子就肿起来。
她鼓着腮帮子瞧着那小厮,眼里含泪却不敢说话。
“我听说梅姨娘当家后,方家是一飞冲天,大有簪缨世家的规矩,怎么一个丫鬟如此无礼?”肖金安瞧着何家贤,故意问道。
红梅岂能不知道这位爷在替她家主子出气,急忙道:“别人都是很有规矩的,唯独对我们家奶奶……”
何家贤瞪了红梅一眼,红梅停顿了一下,却继续道:“对我们奶奶不好。百般苛责,多番找茬。”
肖金安赞许的瞧了红梅一眼,问道:“还有呢?”
红梅得了鼓励,加上又不在府里,绿春被打,她十分快意,忙竹筒倒豆子:“大的折磨倒是没有,就是今天下人打架,明天少银子短衣裳,后天府里厨房待杀的鸡跑了,都是二奶奶的事情。”
肖金安一笑,朝着何家贤:“你还会抓鸡?”
何家贤不理。
绿春恶狠狠瞧着红梅。
红梅就指着绿春道:“还有譬如出门还要带个盯梢的之类,事情不麻烦,但是膈应的很。”
肖金安就冲着绿春摆出一副凶狠模样:“滚!”
绿春吓得哇一声哭出来,抹着眼泪跑掉了。
然然听了后无辜的瞪大眼睛,瞧着红梅:“红梅姐姐,你说的可是真的?”
“可不是么?”红梅笑着说道:“你娘啊,为了你们几个,都忍着呢。所以小小姐要好好念书,不要让当家人抓住错处……不然,人家整治了你,还大义凛然说什么是考验,是培养接班人呢……”
“够了。”何家贤突然厉喝,吓得红梅立刻住嘴不敢说。
她知道红梅心里委屈,跟一个毫不相干的人随便说说还可以,跟然然说,就不行。
小孩子心思纯良,哪里是该听这些话的时候。
红梅也意识到话过了头,面若沉水,一声不吭。
然然也不作声。
肖金安道:“早听说她有手段,没想到竟然虚伪至此。既然如此,爷就扒掉她的面具,陪她玩一玩儿。”
何家贤闻言一惊,问道:“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让她忙起来罢了。”肖金安邪魅一笑:“当初她利用我,害死了玉婷。虽说我有私心,这事儿爷不会否认。可算计到我头上来,爷也不是吃素的。”
何家贤颤声道:“你不能胡来!”
梅姨娘再怎么不对,一没害她性命,二没抢她亲人,不至于此。
红梅也吓到了,忙跪下,一面扇耳光一面说:“二姑爷息怒,奴婢是胡说的,并不是如此……”
只是她主仆二人的话,肖金安像是充耳不闻,又跟方玉婷说了几句话,便命小厮护送她们下山,自己骑马跟着。
何家贤哪里敢劳烦,却又推辞不过,只得任他。
绿春早已经到梅姨娘那里告了状,这面一进门,就被叫过去。
路上何家贤叮嘱过红梅实话实说,红梅就把绿春出言不逊,被肖金安的小厮教训的事情说了。
梅姨娘点点头,对着绿春道:“我就想二奶奶性情敦厚,断不会随意出手打人。既然是你有错在先,再罚一月月例。”
绿春点头,跪拜出去。
梅姨娘便道:“厨房里早上两个厨娘起了口角,你去问问她们为何争吵……再把来龙去脉写清楚了呈给我看,看看如何处罚……”
又是这些烂事。
何家贤就不明白了,陈氏管理家的时候,有了口角训斥几句也就算完了。
梅姨娘这样没完没了的给她找事,自己累不累?
正要出院子的时候,见三夫人慌慌张张地过来,甚至来不及跟何家贤打招呼。
片刻后里面就响起梅姨娘的惊呼:“怎么搞得?”
“我哪里知道。”三夫人也是郁闷之极,三老爷当的好好的县太老爷,突然被撸了,说的是留待查看,谁知道查看到什么时候。
梅姨娘在屋子里走来做去,半响才问道:“三老爷什么时候回来?”
“约莫明日午时就能到家。”三夫人声音里面满是沮丧:“当家人,你给想想办法吧。”
梅姨娘不耐烦地挥手让她回去。
何家贤走出二门,三夫人又像一阵风似的过去,竟视她为无物一般焦虑。
厨房的事情不过是两个人因为一碗粥口角,一个是林姨娘的厨娘,一个是沈姨娘的厨娘。
都抢着要那个小火炖的砂锅用。
何家贤总管这些小事,心里烦的很吃,吃饭都没甚胃口。
那面,何家传来消息,珊瑚小产了。
何家贤只惊得拿筷子的手一抖。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