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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于志宁你是先帝老臣,有功于社稷,制造水车和播种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朕明白你的难处,日后多用些心思便是了。”
朝廷无可用之臣,右边那一排子武将让他们去上战场攻城略地,那是没话说的,让他们来管朝政?明儿个他们就能把关中三百府的府兵全部拉到国境线外打仗去,把太极殿搞成中军大帐,指望不上。
李治目光落在长孙无忌身上,笑问:“水车和播种机总是天大的事,国舅以为该如何?”
长孙无忌低着头,面无表情道:“正是因为是天大的事,陛下才该学会自己拿个主意决断,老臣也正想问问陛下的意思。”
听长孙无忌此言,对面武将行列中,好像一直在睡觉的程知节眼皮微微一翻,远远的扫了长孙无忌一眼,然后又缓缓的闭上眼睛。
李治额头上一根青筋猛地弹了一下,他抑制住心中火气,道:“可否抽点征集民间工匠,和工部的匠人一同赶造?”
长孙无忌嘴角微微一挑,竟然露出一个略微嘲讽的神情,摇头淡淡道:“当然不可。地龙过境之后民间房屋十塌其九,虽然至今已经一月有余,可大多尚未重建。民间的匠人,要帮着百姓重建房屋,若是把他们抽调来,那些没房子的京』≌,畿百姓如何过冬?到时候,不等水车播种机造完,恐怕就要生出民乱来。”
“那京畿之外的匠人呢?”李治追问。
长孙无忌这次却没有回话,而是轻抚长须,笑而不语,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陛下,臣有本奏。”
柳奭抱着朝笏出班,道:“臣以为,水车和播种机之所以工程缓慢,绝不是因为什么工匠人手不够的原因!”
李治微微一皱眉,有点不耐烦道:“那你说,是什么原因?”
“回陛下,无非是有人故意懈怠,不把朝廷大事放在心上,按照如今尚书省和工部的做法,就是再给他一倍的工匠,也无法按时完成。”柳奭道。
“中书令,你……你不可信口胡言。”于志宁争辩道:“自从接到朝廷令旨,尚书省当日就给工部下了严令,工部阎尚书亲自监工,一个月一来吃住都在工部大坊,日夜监督水车和播种机的打造,怎么能说是故意懈怠?”
“哼哼,阎尚书是日日吃住在工部大坊,可阎大将阎监正就未必了。”柳奭道。
“尚书令,你这是什么意思?”
工部尚书阎立德听柳奭话语中提到了他的弟弟阎立本,于是开口问道。
李治也说:“尚书令,你话说的明白些,到底怎么回事?又关将作监什么事了?”
“诺!”
柳奭朝李治一拜,道:“将作监虽是五监之一,将作大匠也是从三品,但按照我朝惯例,将作监却是归工部管辖。阎立本自从出任将作监监正以来,一年中到有大半年不在衙门当值,以至于将作监风纪松散,人心涣散。这也还罢了,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工匠奇缺,将作监却有十几个工匠,不在将作监办差,却跑到了兰陵男萧庭家,帮他修房子!”
柳奭转头望向阎立德,重重的哼了一声:“这不是公器私用还是什么?阎尚书和阎监正是亲兄弟,你难道不知道这件事!”
阎立德也是冤枉,虽说是亲兄弟,可他的性子木讷刻板,和阎立本大相径庭,平日见面话都说不了几句,何况他最近一直住在工部大坊里监督工程,快一个月没回家了,能知道这些事才怪。
至于公器私用,这种事放在平时根本不算什么,尚书家盖房从部里找几个匠人,侍郎家搬家从折冲府里借一队甲士,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人情往来。可如今朝廷正急缺工匠,又把播种机和水车当成第一等的大事来办,这时候公器私用也就自然而然变成了大事。
就像平时口花花调/戏个小姑娘,说两黄色笑话,这根本不算啥,顶多被骂一句臭流/氓,可要是偏偏命不好,赶上严打,你就等着洗干净屁股坐牢吧。
李治本有些火,这阎立本也太没个规矩了,不对,应该说这帮子先帝老臣里,有本事的就没规矩,有规矩的就没本事,有时候实在是令人头疼的事,如今这朝廷是该好好整治一番了。
但听到‘兰陵男萧庭’五个字,李治却一下子有些警醒了过来,本来是说播种机和水车的事,可是事情说来说去,怎么扯到这小子头上去了。
再者说,水车播种机造的慢,那是工部的问题,但萧兰陵作为发明者还是功不可没的,可是按照柳奭的说法,萧兰陵这个发明者,非但显不出功劳,反而耽误了朝廷的大计。
他深深的望了长孙无忌一眼,长孙无忌低着头不动声色,看不出什么端倪来。李治太了解这位舅舅了,他越是不吭声,这事情就越是显得古怪。
“陛下,朝廷威严不立,则法令不行。工部尚书阎立德家教有亏,将作监监正阎立本玩忽职守,兰陵县男萧庭公器私用,臣请处置三人,以肃朝纲!”柳奭道。
见柳奭一再咄咄逼人,长孙无忌却始终沉默不语,李治心中大概就已经有了底,他稍一沉吟,问:“尚书令,恐怕不能凭着你一句话,就要处置两位两朝老臣,一名男爵。阎立本这人一向是放浪无形,先帝也都由着他,至于萧兰陵公器私用,可有实证?”
“回陛下,新任长安县令长孙诠正在殿外候旨,长孙诠新任长安县令,兰陵男爵萧庭封地正在他治下,此事问他便知真相。”柳奭道。
长孙诠?听到这个名字,李治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赵国公,朕似乎没有召见长孙诠的令旨吧?”
长孙无忌缓缓道:“陛下,是老臣让长孙诠来的,一来,是为柳中书的话做个人证,二来,他好歹也是陛下的妹夫,陛下还没见过吧。”
“传长孙诠。”
殿外走进一个四十多岁,身材略显肥胖发福的中年官员,一路低着头小步走到两仪殿中央,双膝下跪行礼,口呼:
“臣驸马都尉,长安县令长孙诠,叩见陛下。”
李治望着下方跪着的中年胖子,淡淡道:“长孙诠,你与衡山郡公主虽有婚约,却尚未完婚,不可自称驸马都尉。”
“诺,臣无状,请陛下恕罪。”长孙诠道。
“朕问你,兰陵县男萧庭,私用将作监工匠,可有此事?”
“回陛下,臣上任之后,常见有身穿官服的官匠去萧兰陵封地,往往一去就是一整日。臣初为长安县令,生怕有个什么闪失,就派人去萧兰陵庄子上打探了一番,才知道这些匠人是将作监的官匠。也怪臣多事,生怕是有人故意败坏兰陵县男的名声,于是又派人去将作监询问,得知这些匠人的确是将作监的人。”
长孙诠长得虽然胖胖的,不过说起话来倒是溜得很,抑扬顿挫道:“臣初来乍到,听说萧兰陵在民间风评极佳,怎么可能做这种公器私用,至朝廷大局于不顾的事呢?怕不是有什么误会,于是又留个心眼,打听出来,这些官匠,都是喜闻县子裴行俭从将作监募来,送给萧兰陵的,事后两人更是常在一起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