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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击掌后,郭瑞宗小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
“念儿,姐姐接下来说的话你要好好记着。”
郭瑞宗忙收了笑正襟危坐,“是,姐姐你说。”
“从今以后,你便是这家里的小主子,无须束手束脚,在娘身边时你是如何过的在这里便如何过,想说什么便说什么,若是有那不长眼的不将你看在眼内,你只管发落了他,这家里虽没有城主府华贵,也无法给你相等的身份,但是姐姐一定不委屈了你,虽然以前我们没有见过,但我早知道有你这个弟弟,我也偷偷见过你,姐姐很喜欢你,你不用担心突然有一天姐姐会不要你,会赶你走,这里就是你的家,谁也不能赶你走,娘不在了,以后,我们相依为命。”
以后,我们相依为命,这话像是烙进了才九岁的郭瑞宗心里,以后的很多年他经历过诸多的惊心动魄,可当他老了,许多事都已经淡忘,这句话在心里却从不曾褪色。
因为他的姐姐不止是这般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她用她的方式牢牢护了他一辈子。
好不容易将念儿安抚住,不再露出不安的神情,夏含秋才哄着人睡了满身疲惫的回房。
从早上见到念儿开始心便受尽煎熬,她担心娘亲,要是娘亲无事,不会让念儿一个人跑来找她。
娘本就对她心存愧疚,要不是实在走投无路,又怎会将念儿托付给她!
守着念儿的一整天。她脑子里全是娘亲的身影,她总想着。那个隐忍的,一直委屈着自己的女人可还好?
等真的从念儿嘴里听到娘亲的死讯,她并不觉得意外。
只觉——果然如此。
只是她没想到会那般惨烈。
伤心吗?伤心的,那是她的娘亲,她最初的隐忍全是为了她。
可她心里。内疚比伤心更甚。
她觉得娘亲命运的改变和她有很大的关系,她活了,娘却在不该死的时候死了,这让她有种娘亲是替她去死了的错觉。
老天爷欺善人从不手软!
“小姐,不早了,您辛苦了一天,先歇了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阿九挥退其他人。自己侍候着小姐梳洗。
“哪里能睡着。”娘亲留给她的遗言她到现在都没敢打开,她怕。
怕看到娘和她说对不起,怕娘说些自责的话,怕从那字里行间感受到她的绝望。
世间从容赴死的能得几个,她娘并非烈性,要不是实在找不出其他出路,她不会走上绝路。
她要是个男人,她要是有本事……如何能自己的娘都保不住。
“阿九。今晚你辛苦一下,和汝娘轮流守着念儿,若有事速来叫我。”
“是。”阿九欲言又止。看小姐心神都有些恍惚,估计自己说什么小姐都听不进去,干脆的退出房间,叫过如月等四人低声嘱咐,“今晚两人一轮值,都警醒些。小姐怕是会睡不好。”
“是,阿九姐姐。”
屋内,夏含秋将信拿在手里许久才颤抖着手撕开封口,抽出里面两张薄薄的信纸。
“秋儿,这一关娘怕是走不过去了,娘家无势,不敢依靠,只得让念儿去投靠你,娘求你,秋儿,看在你们同胞的份上好好教导于他,娘死也瞑目。
政务上的事我不知道,更不知事情怎会发展到如此程度,到我知道时,城主已亡,而要他命的人里我只识得两人,一人是章泽天,另一人曾是城主的座上客,名唤钱英成,他曾向城主讨要我,城主没答应,另外,城主的长子可能有参与其中,以后若是念儿有出息,你便将内情告知于他,若是难成大器,便让他安稳渡日吧。
秋儿,娘对不起你,到死都得麻烦你,可是秋儿,你不知道娘有多为你骄傲,真遗憾不能看到你着嫁衣的模样,娘惟愿你能觅得如意郎君幸福美满。”
信没有落款,写到最后,字迹潦草得要很努力才能看清,夏含秋几乎能想像出娘当时慌乱心急的模样。
泪水湿了满脸,夏含秋将头埋进臂弯无声痛哭。
章泽天!章泽天!你怎么能这么狠,那是你的发妻,发妻啊!
将她一送再送,你可还有一点廉耻心?
父亲是杀母仇人,这个仇,她要如何报?
若不报……她没法不报!
这一夜,注定无眠。
哭得眼睛红肿,刚在如月和花月的侍候下上床,就听得隔壁屋里传来尖叫声。
是念儿。
夏含秋外衣都未披便夺门而出。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屋内,汝娘正抱着哭叫的郭瑞宗一声声叫着公子,她抱着的那个在掉泪,她自己的眼泪也停不下来。
阿九眼睛红着,拿了半湿的冷帕子想上前敷在公子脸上,听得响动忙回头解释,“小姐,公子像是做了恶梦,一直哭喊,怎么叫都不醒。”
夏含秋坐上床,将念儿搂进怀里一下下拍他的脸,越拍越用力,啪啪声让人听着都觉得疼。
可郭瑞宗就是不醒。
夏含秋看他这是被梦魇住了,心一狠用力捏住他鼻子。
这下,郭瑞宗在涨得脸通红后终于憋醒过来。
气尚未喘匀,迷迷糊糊的看向抱着他的人居然是自己一直抓不着的娘亲,立刻反手抱住哇哇大哭,“娘,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不要走,不要扔下念儿……”
夏含秋鼻子泛酸,用力抱紧怀里的孩子,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背,压着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成熟些,“娘在,娘不走,娘不走……”
汝娘捂着嘴跑到角落蹲下来泪如雨下,用力捶着胸口让胸口堵得不那么厉害,老天爷,你眼瞎了吗?这天底下这么多人,你怎么能让所有的惨事都让我家小姐担了!她还那么小,这叫她以后要如何嫁人!
夏含秋的安抚起了作用,郭瑞宗抽着气慢慢平复下来,在夏含秋的轻声哼唱中逐渐睡去。
看人睡安稳了想将人放平了却发现他紧紧揪着自己后背上的衣服。
阿九上前想要帮着掰开,哪想到才只是碰上他就揪得更紧,脑袋还蹭了蹭。
夏含秋担心他醒过来,摇头示意阿九退开,掀了薄被将两人包住,做这些的时候,哼唱一直没停。
到第二天郭瑞宗醒来时,夏含秋声音哑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肩膀更是酸得动一下都困难。
“姐姐……”迷糊劲一过去,郭瑞宗便想起了昨晚所有的事,顿时又羞又窘恨不得地上有条缝容他钻进去。
可一想到姐姐这么着紧他,昨晚得了姐姐的保证还是忐忑的心突然就安定了。
这是他的姐姐,会对他好保护他的姐姐,他相信娘的话了。
“睡好了吗?”
郭瑞宗点头,知道姐姐现在嗓子肯定很难受,连滚带爬的下床去倒了水来双手端给姐姐,从没做过这些事的手一个不稳洒了些水在被子上,脸更红了。
夏含秋笑着接了,将凉水一口饮尽,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马上便觉得嗓子好受了许多。
汝娘拿着两个主子的衣服进来,阿九替小姐更衣,汝娘则侍候小主子。
看念儿穿着很合身,颜色也是鲜亮的蓝色,夏含秋满意的点头,“衣服做好了?”
“是,昨晚赶出来两身,因为做得急,针脚上不是很好,老奴让她们后面做慢些做好些。”
“唔,是得做好些,念儿,喜欢吗?”
“喜欢。”郭瑞宗摸了摸,料子不比自己在城主府时穿的差,可再看姐姐穿的那身……
他不是不知事的稚儿,娘亲虽得宠,他的身份却只是如夫人之子,上面有两个哥哥都不算能容人,他只有让自己懂得更多才能不被他们欺负。
所以早在他还很小时便知道了锦衣和白衣的区别。
若是他的心态一直如昨天那般,他就算心里有疑问也不会问出来,只会一个人胡思乱想,可经过昨晚,他感觉到姐姐是真的把他当弟弟在疼,而姐姐现在在他心里又是娘亲一样的存在,此时便充分发挥了不懂就问的好品性,“姐姐,你为何要穿白衣?”
“你也觉得着白衣者下贱?”
“不,不是,姐姐一点也不下贱,不是,我,我……”
“不要急,慢慢说。”
努力让自己不急,郭瑞宗一字一字说得很慢,“姐姐,我不觉得白衣者下贱,娘说过,外祖一家都是着白衣的,还是贵族最看不起的贱商,可是那也是我的亲人,我不能看不起他们,我只是不解为何姐姐也要着白衣,既然姐姐着白衣,为何我又要着锦衣?”
夏含秋先是一怔,旋即心头大喜,九岁的孩子逻辑这般清楚,好好教导,定然能有出息。
正要说话,汝娘便拦住了,“小姐,您这会不能多说话,以后多的是机会说,先洗漱了用早饭可好?”
知道汝娘是担心自己,夏含秋便点了头。
有了白粥的滋润,饭后,夏含秋觉得嗓子已经没大碍了,无视了汝娘的视线捡起之前的话题。
“念儿,姐姐是女子,做事有诸多不便,现在有你了,你便是家里的顶梁柱,以后难免会有需要和外人接触的时候,你想想,那时你是着一身锦衣方便还是布衣方便?”
解:此文里的白衣泛指布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