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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阿薇被一个男人卖到了天香楼,天香楼的老板娘授艺了她各种技艺,当时她在这京洛还挺有名气的,算得上是天香楼的红牌,不过就在前不久,有一个贵人以十斛珍珠替她赎了身,将她买了去,但是……听说那贵人留了她不过几日,便又转手将她送给了另外一个人……”
“那贵人是谁?”
陈妪嗫嚅着唇瓣,迟疑了许久,才看着乐宁朦答道:“石熙石三郎!”
“石三郎?”在听到这个答案时,乐宁朦不可谓不震惊,脑海里也似有一根断了弦接上了一般,原来阿薇竟是遭受了这一切,所以她才会宁可终身不嫁也要跟着自己一辈子吗?
“如我这样的女子,是没有哪位郎君会真心喜欢的,不过就是一个玩物罢了,宁朦,这辈子就让我一直跟着你,报了我们宁家的仇,此生便足矣,我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之前她并未听明白她为什么会说这样一句话,曾经问她失踪的两年里是怎么过来的,她也一句也不想答,原来竟是这个原因……
想着,乐宁朦眼中不自禁的溢出了一片晶莹,陈妪见她这幅样子,心里也极不好受,正想安慰时,乐宁朦又陡地抬眸提起了精神,问:“那么她现在又在哪里?石三郎将她送给了谁?”
陈妪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妪,你快说啊,石三郎将她送给了谁?”
乐宁朦一时情绪激动,陈妪也吓了一跳,不禁泣泪答道:“便是他的叔父石崇!”
刚一答完话,陈妪便见乐宁朦脸色惨白起来,连双手都变得冰冷,神情极度恐慌。
“那就是说,在金谷园……”她喃喃的道了一句后,又问,“这些事情你是怎么查得的?”
陈妪脸色白了白,如实答道:“女郎,不瞒你说,就是昨晚那个戴白玉面具的郎君告诉我的,当时我在给女郎擦洗身子,他便看到了女郎画给我的那幅画卷,说曾经见过这画中的女子,我便问他……”
话还没有说完,乐宁朦便陡地起身,向外奔了去。
“女郎,你要去哪里?”陈妪见之大惊失色,忙追着跑了出来,可追出门后,却早已寻不到女郎的身影,陈妪顿时懊悔起来,难怪……难怪那位郎君说,暂且不要将此事告诉女郎,原来他说的是有道理的啊!都怪我一时管不住自己的嘴……
而这时的乐宁朦也似完全失去了理智,直向着东北七里处的金谷洞直奔而去,石崇的金谷别墅正建在七里处,经历一世的她比谁都明白,那个奢华靡烂的地方又藏着怎样的残酷和肮脏,这个时代,被那些贵族养着的女婢说是玩物都是轻的,她们的性命在那些人眼里与一件可随意丢弃的衣物没有任何区别,而这些喜好豪奢比富的贵族更是喜好拿女婢的性命来向别人炫耀,前一世,石崇就因为劝王导与王敦喝酒而连杀了三名女婢,以此来炫耀他的富华奢侈。
阿薇去了那里能有什么活路?
想着,乐宁朦更是加快了脚步,根本无视街道上来往穿梭的人群,一口气就奔到了离七里处相距百米的街道尽头,金谷园的富华风貌已能大致可见,可就在这时,她的目光尽处却出现了一道玄色的人影。
朝阳初起,霞光铺照,那道人影正闲适的在溪涧丹桂树下徜徉着,妃红俪白的花瓣落了他一身。
看着她急匆匆的飞奔而来,他那双藏在面具后的眼睛也在露出一丝微讶后而笑了起来。
“原以为你不会是这么冲动的人,没想到还是来了。”他道。
乐宁朦向他走了过去。
“你救过我,我欠了你几条性命,这些我都会记着,日后我定当回报,不过,今日我来这里是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希望你不要管。”她冷声说道。
“但如果我就要管呢?”他看着她一脸愤怒涨红的脸,笑了笑道,“你是不是就要跟我动手了。”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无论如何,她都没有与他动上手的道理。
乐宁朦咬了咬唇,只得转移话题问道:“你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我无数遍了,几乎每见一次,你就要问一遍。”
“所以你根本就不会回答我?”
“是。”没有任何迟疑,他斩钉截铁的含笑答道,那答话的语气不是一般的闲适而优雅。
乐宁朦一时气得无语,又不敢真正的与他交手。
这时,他又笑了起来,就像平常散步一般,慢慢的走到她面前,慢慢说道:“石崇的金谷园占地面积近百里,里面的楼台亭阁就有几百间,而养在这里的姬妾没有一千,也有好几百名,你要从哪里开始找,恐怕就算你找上三天三夜,也找不到你想找的那个人吧?而且这金谷园中也算得上是守卫森严,你若想顺利进去,都不是那么简单。”
乐宁朦知道他说得没错,但是即便是艰难重重又怎么样,难道就要让她对阿薇坐视不理?
“所以,你有什么好主意吗?”她反问。
此人如此气闲神定,好似将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中,想来身份也很不一般。乐宁朦觉得能利用就得利用。
可这人像是看穿了她心思一般,含笑问道:“你是在套我话?”
问完之后,又道:“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好主意,但却有个好契机。”
“什么好契机?”刚一问完,乐宁朦便想到了什么,惊讶的望着他道,“你是说,下个月初一的金谷宴会?”
“是。”
“可是我没有石崇所发的请柬,也参加不了这个宴会。”她也不喜欢参加那些宴会。
“石崇是一个十分喜欢炫耀的人,你要找的那个女子颇有些艳色,说不定他会在宴会上叫她出来奉酒,所以这是个好的契机。”他解释道,“至于你所说的请柬也不难,你父亲也在应邀之列,你可以随你父亲一起来。”
“你连我父亲是谁都知道?”乐宁朦讶异的看着他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非要如此执着的问这个问题呢?”他无奈道。
乐宁朦不觉再次向他走近了一步,目光灼灼的望着他的一双眼睛,似要从这双眼睛里找出某些破绽某些熟悉的影子。
不想他却私毫不避,也直视着她的眼睛,玩笑般的说了一句:“卿如此看我,莫不是看上我了?”
乐宁朦腾地一下脸色一红,忙将视线挪了开。
看到她绯红如朝霞初生的粉嫩脸颊,谢容且暗自偷偷的笑了起来。
这时,却听她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啊!我昨天晚上……咬了你,下口……有点重,你的手没事吧?”
“嗯?”非常意外的,谢容且抬起了头,难得啊,这丫头竟还会说对不起。于是,他也促狭般的哀声说道,“很疼,你要不要给我亲一下?”说着,还真将手伸了出来。
不得不说,这是一只十分漂亮如玉的手,一看就是经常弹琴拨弦的,指节非常修长,但因中指被她咬伤,所以致使这白璧上多了这一处骇人的瑕疵。
看到那中指上所缠着的还带有鲜血的白布,乐宁朦但觉心里也挺愧疚的,却也不好真的去亲他的手,便拿眼神瞪他,本来这一瞪是该有些恼怒的,可又不好真的生气,所以这一瞪便显得有些娇嗔,明眸生媚,光华流传,使得周边的光芒都黯了一黯。
谢容且微微失神,含笑道了句:“卿卿这一怒真好看!”
“谁让你叫我卿卿的,以后不许乱叫!”乐宁朦被撩拨得一时间羞愤难当,站在那里浑身不自在,便说了一句:“谢谢你给我出的主意,我先走了!”赶紧逃也似的跑了。
谢容且看着她狼狈逃亡的样子,又忍禁不俊的偷笑了起来。
“哦对了,你刚才说,日后你会回报我,可是真的?”
她还没有跑出多远,竟听他又高声问了一句,便又顿下脚步,说了声:“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我是从来不会欠别人的!”
“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他喃喃的重复一遍后,又笑意疏朗的说了一句,“好,我记住了!”
我们很快也会在金谷园又见面了。
乐宁朦脑海里顿时灵光一闪,似想到了什么,陡地也转身,对着他闲庭信步走去的背影喊了一声:“谢容且——”
她这一喊,真令还沉浸在自己美梦中的谢容且心头一个激灵,差点就顿住了脚步,可他很快也反应过来,转身看向她,问道:“你刚刚是在跟我说话吗?”
乐宁朦晶亮的目光又灼灼的望着他,看了半响,直到看不出任何异常之后,才略有些失望的暗自摇头,笑说了一句:“无事!”后再慢慢离去。
她心中暗道:难道不是他?不过没有关系,我已经看过了你受伤的手,等到以后见面,不管你戴不戴面具,我也能认出你来了!
看着她离去后,谢容且也暗叹了起来:好个精明的小姑,竟想出如此出其不意的办法来套我身份,差点就上了你的当!
不过,就算识破了又怎么样呢?不是迟早要面对的吗?
煦日的光辉照射下,他举起了自己那只被纱布包裹的受伤的中指,看着看着便笑了起来:一切开始于结束以后,这一世,我也绝不会让你轮落为任何人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