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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妍笑:“耀南如此优秀,我终于明白当年你们姥爷、姥姥是如何担心我了。”依旧笑着,“机缘未到,一旦到了,你就能遇见那个人。”她扭头看着耀东,“耀东那一阵子兴致缺缺,后来遇到七儿,也就成了。你不用担心,这世上总有一个她会让耀南心动,不是今天便是明天,也许就在后天。”
耀中不满地道:“娘就会偏着二哥。”
“娘不是偏着他,而是理解他。”她更正着,“娘希望你们都娶自己心爱的女子为妻,不要算计,不要虚伪,真真切切的喜欢对方,相携相扶过到老。”她指着一边的大箱子,“那里面的东西,前儿清醒了一阵子,就收拾了出来,你们兄弟三人都拿去吧!”
耀南扭头,只见箱子里都是字画,还有几本书籍、字帖等,这些过往都是素妍的最爱。
素妍对外面道:“白茱,劳你把老敬妃、世子妃请来。”
蔡七此刻就候在外面,一听要请她,当即应道:“婆母,儿媳在!”
大箱子里剩下的东西,早已经归总好了,各人领了属于自己的,素妍看似不大过问府里的事,三个儿子喜欢什么,实则了然于心,耀南最喜字画,得了字画书籍最多。耀东最爱的就是兵器、暗器等物,素妍便给了他一盒子的飞镖等东西,又一把名贵的宝剑。耀中在老王爷身边长大,最知银子的重要,素妍留给他的就是一笔银子,另有几本书。
耀南与耀中出去,耀中抱着盒子,像捧着宝贝,“大哥盒子里是什么?”
之前。素妍见江家人,宇文琰就伤心得躲到赏月阁大哭。
待他到了赏月阁,才发现平日楼上挂满字画的墙上变得冷清而寂寞,只零星的挂着几幅字画。都是素妍绘的花鸟图。书架上,明显有整理过的痕迹,早前素妍最爱的几部书已经不见踪迹。
宇文琰快步走到紫檀壁柜前,打开柜门,里面亦是空的,在左侧的位置,这些年一直渐次放着五只紫檀盒子,每个盒子里都装着五个孩子的记忆,从他们出生时印下的手印、脚印,他们小时候素妍绘的画影……直至他们现在的样子。
柜里。叠放着一幅画,宇文琰伸手取出,展开时才瞧清,这一幅不知什么时候素妍绘的画,绘的是他们一家几口的画。似在某个年节时,一家人欢聚一堂的情形,老王爷和老敬妃端坐上侧,他领着刚刚成人的耀东兄妹排队从老王爷那领取压岁红包时的热闹,画里,竟没有素妍。
她曾说过,她能绘别人。却唯独绘不了自己。这就像一个医者,能给旁人治病,却永远治不了自己的病。
“妍儿,这里为什么没你?为什么没你?”
宇文琰只觉一切都是讥讽,双手衬放在案上,看着眼前的画。一阵剜心的疼,要是没了她,未来那么长,他该如何走下去。
正暗自伤心,只见琴瑟堂的大丫头进来。见宇文琰在,立时欠身道:“奴婢奉茱婶子之令过来取盒子。”
宇文琰没有回头,抬臂示意。
大丫头打开紫檀厨门,见五只大小一样,却雕有不同纹饰的盒子整齐地摆放在柜里。抱了五只盒子,小心翼翼地下了楼。
左肩王府上下,因王妃病重,下人们都没了笑容。
世子妃蔡七育下长子后,便正式接手了王府内宅事务,开始打理府邸,凌薇偶尔会帮衬一二,素妍也逐次将店铺、田庄的事交给她。
凌薇进去了!出来时,捂嘴哭了。
蔡七离开琴瑟堂后,整个人就软依在墙上,对身边的陪嫁嬷嬷道:“着人去宫里请太医,把最好的太医都给叫来……”
凌薇带走了素妍交托的五只盒子,每个孩子一个,那里面装的是素妍给他们的礼物。
素妍微阖着双眸,打了一小会儿盹儿:“白茱,给我准备香汤。”
“是。”
白茱不多会儿就领了大丫头进来,服侍素妍宽衣。
素妍道:“把去年王爷给我做的那身素白色绣海棠春裳给我取来。”
大丫头一一照办,谁也不多说一句话。
素妍像以前一样挽了最简单的发式,她已经大半日没见到宇文琰了。
白茱轻声道:“王妃,世子妃使人来问,今儿晚膳想吃什么?”
“就喝点银耳羹吧。”
白茱应声,吩咐了大丫头去回话。
素妍又令白茱砚了墨,手握着笔,才发现自己没了力气,还有什么人想见,想要说话的呢?思忖一番,最终坐到了案前,用心地写了几封信,又寻了信封用红蜡将信封好。
时间一点点流逝,她望着窗外,什么时候飞起了雨。
“白茱,如今几月了?”
“回王妃话,四月了,如今是四月十四!”
“四月十四……”她沉吟着,“我有大半日不见王爷了,他去哪儿去了?”
白茱想说,早前在赏月阁遇见了。
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奴婢着丫头去寻。”
素妍勾唇,微微一笑,“他这是在躲着我呢。你……着人把他叫回来,我不为难他就是。”
白茱又着小安子去寻人。
素妍只觉今儿这一日太累了,仿佛完成此生最大的几桩事,上了暖榻,用最优雅的动作侧躺,双眸看着窗外,久久地,久久地凝望。
白茱寸步不移地守着,寻着素妍看的方向,素妍低声道:“听说,王爷年轻时曾有两个喜欢的通房,一个叫做翠绿、一个叫做嫣红,后来嫣红嫁人了,翠绿誓死不肯再嫁,却一直住在乡下庄子里,独自一人……”
白茱诧然地抬头,这事儿她亦听说过。
自从素妍嫁至王府,宇文琰就给下了禁口令。不许任何人提早前通房丫头的事。
素妍道:“白茱,帮我劝劝王爷,翠绿真心待他,给翠绿一个奉侍的名分。让翠绿回来服侍他。我已与老敬妃叮嘱过了,王爷身边需要细心的人服侍。”
白茱惊呼一声“王妃”,她想要劝两句,却不知从何劝起。
翠绿如今也是四十多岁的妇人,从十八岁离去,一生最美的年华在孤独中走过,再回心中挚爱的男人身边时已是相隔二十多年后。她誓死不嫁,即便她是通房丫头,他贵为皇族世子,她一直坚守着本贞。哪怕为他终生未嫁。
白茱一直以为素妍不知晓的,不曾想她从来都知道。
“白茱,我不再会要王爷唯我一人了,到了如今,我只盼他能好好活下去。只要他快乐。十个、八个的纳回来我也不会生气了,只要他开心就好。”
素妍近乎呢喃细语,轻轻地阖上了双眸。
不知过了多久,宇文琰从外面回来,白茱低声道:“王妃累了,想要歇息一会儿,要不要唤醒王妃。”
宇文琰进了内室。站在暖榻前,看着侧躺在的她,她面向着窗外,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平静,似睡着一般,神态安祥。“妍儿”嘴唇微蠕,“我该拿你怎样才好?”他噙着泪,却不让它落下,“你怎可与三哥设局骗我?”
他躲着她,就如她与白茱说的那样。
她愿想说服江书鹏。帮她一起设个局,最后一次骗骗宇文琰,就说她真心爱的是别人,让他伤心也好,让他失望也罢,只要他恨她,他也许就能重新快乐地生活下去。
她想,老王爷在叶氏离世后可以这样快乐,究其原因,便是叶氏伤透了老王爷的心,是因为老王爷知道叶氏真爱的人不是他。
素妍想,要是自己这么做了,是不是宇文琰也会和老王爷一样。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只想宇文琰可以好好活下去。
哪怕没有她相伴,哪怕他身边有了其他女人,只要他好,她什么都愿意。
只是,江书鹏却拒绝了,甚至反过来劝说了素妍,要她为几个儿女作想。
江书鹏生怕素妍干出糊涂事,离开前就找了宇文琰说破这事。
宇文琰一听,更不敢去见她,反而躲在赏月阁里不出来,就怕见到她,听她说了一顿胡话。
如果不是白茱来寻他,他会在那儿继续呆着。
见她未动,他小心地探出手去,一点点地搁在她的额上,要近之时,他却放弃,俯身轻吻她的额,唇触的那刻,却是未有的冰凉,他心头一惊,颤微微地将手指探向她的鼻尖,气息全无,宇文琰只觉似被人生生地捅进了一刀,天空突地传来一声惊雷“轰隆隆”破天震响,他嘶心裂肺地一声大呼“妍儿——”抱住素妍嚎啕大哭。
紧接着,又是一声响雷。
宇文琰搂住素妍,拼命地摇晃着,“妍儿!妍儿!”
三声响雷之后,狂风起,大雷至,之前还是小雨,却顷刻间变成一场哗啦啦的大雨。
小安子、白茱等人进了内室,见宇文琰抱着已然咽气的素妍泣不成声。
*
养性殿。
杨云屏亲手煲了羹汤,领着宫娥进了大殿,笑道:“皇上,先吃点羹汤!”
如今不过才四月,就打这么响的雷,早前杨云屏在御膳房忙碌,还真被吓了一跳。
外面,年轻的大总管一路快奔,神色匆匆,进了大殿,重重跪在地上,如临大敌一般,“启禀皇上,安西郡主没了!”
杨云屏双手一颤,正要喝斥,皇帝厉喝一声:“你说什么?”
大总管重复道:“左肩王府的人来报,未时一刻,安西郡主没了!”
二十多年前了,他从未称素妍一声“左肩王妃”。在皇帝的眼里,她从来都是未嫁的郡主,就连他身边的总管、宫人亦一律称她为“安西郡主”。
“哗啦——”一声,杨云屏手里的羹汤跌落地上,整个人惊得难以面对,一脸痛色,满目诧然,“怎么可能?她怎会说没就没了……”
大总管道:“奴才问过报信的人。说自老文忠候夫妻仙逝后,安西郡主就病倒了,之后时好时坏,进入三月后又患了风寒,原说是好了,不曾想几日前竟突然病得沉重。昨、前两日便有些昏昏沉沉,请了降魔观的佐观主来瞧,又请太医瞧病,只没想到……”
病得太严重,无力回天。
次日,素妍留下几封信与辗转到了各人的手里。
给皇帝的信里,只寥寥几句:轩师兄,妍走了,再不能陪你守护天下。今日此劫早在预料之中,然,妍不悔也!望保重!
折寿占卜,为护他安宁,她到底用了多少次,他不知。
她却猜到自己是活不久的。
也许能走到今日,已然是意外。
没有多一句,就像是她去后还能回来,像是与他在闲聊。
皇帝看着熟悉的笔迹,想到此刻已是天人永隔,心一阵钻心的疼。
她怎就没了?
还记上回……
上回见她,好似是大半年前,是去岁的中秋佳节前夕,她入宫来探皇后,他们在一处用了午膳,还闲聊了好些话。
他无论如何也要再见她一面,哪怕是生死相隔。
左肩王府一片缟素,挂着丧幡,悬着白灯笼,一府下人皆着白衣。
出嫁的西西、北北闻讯赶回。
北北刚有身孕,好几回哭得昏厥过去,被婆家人强行给接走了。
皇帝迈步进了灵堂,这灵堂设在赏月阁,周围或来吊唁的,或来探望的,皆是与左肩王府交好的亲友,就连江家各房亦都遣人过来,一屋子的人分跪左右,中央摆着一口棺材。
次日,皇帝出宫至左肩王府吊唁,令众人还是颇是意外。大家猜到了皇后许会出现,却未想过,皇帝会出现在灵堂。
皇帝大踏步走近棺木,站在一侧,素妍着一袭素衣,神色安祥,似睡着一般,面容有些苍白,头上只用一根丝绦轻轻挽束,更显风致袅袅,四十四岁,可看上去至多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她的右手握放在小腹,就如同她千百次以这样的动作从远处行来,或百花盛开的春光里,或薄雾缭绕的冬晨,或落叶飘零的金秋,轻缓的,风华绝代的,自远处向他走来,直至走到他的跟前,裣衽与他行万福礼。
他不敢相信的伸手,小心地探到她的鼻尖,没气,真的没气了。这一刻,皇帝似相信了大总管所报之事,多年不曾有过的痛漫卷心头,他不可遏制地大喝:“宇文琰在哪儿?安西何时病得这样重,他是怎么照顾安西的?这个混账,他是怎么照顾安西的?”说到最后,他近乎咆哮起来。
耀东自左侧起身,小心翼翼地道,“禀皇上,母亲昨日突薨,今晨家父就病倒了。请皇上恕罪!”
此刻的宇文琰,正痴痴呆呆地半躺在榻上,不再哭,不再笑,也不再说话。
(*^__^*) 书友君,后面还有个大结局,因为还在赶稿中,可能要晚点,但会尽快上传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