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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不慈
郑氏惦记地里庄稼，因为那块地是她名下，甚至那上万亩山林及各种出产、一百亩养鸡竹林等，也都是她，其资财占了张家产业一半。
只除了那些木耳场子、田上酒家、山野斋、腊味作坊并云州置办林地是公中。
并非郑家豪富，当年给闺女陪嫁了许多嫁妆，这些都是郑氏自己经营起来，连张家和郑家发家，她也是功不可没。
如今，她产业由王忠和葡萄两口子打理，除账目郑氏要亲自过目外，外事大多由张槐代监管，后又渐渐移交给板栗。
山前四百亩地是跟大片荒山当年一块买下，为就是出入方便。十年过去，如今，荒山变茂林，荒地也已经变熟地，种满了玉米、黄豆等庄稼。
午后，山芋地里一片忙碌，挑山芋藤，挖山芋，捡山芋，连媳妇和小娃儿都没闲着，不时有汉子将成担山芋挑去库房——竹园边溶洞里存放。
山芋垄沟里套种了葵花，一根根葵花被砍倒，小簸箩似葵花盘子也是装了一篓又一篓，葵花秆则捆起来竖地头埂，等晒干了再弄回去当柴烧。
板栗跟葫芦等人地里来回照看张罗。
让私塾读书娃儿于春耕秋收季节下地劳作，是张家特意向夫子要求，一来可让他们挣些工钱补贴家用；二来也是教导他们重视农耕意思，便是张郑两家娃儿也都跟着出来一块干活。
板栗正掰开一个大葵花盘子让葫芦看，说今年葵花不大好，瘪子多，就听一阵骂声传来。
只见山芋地里，一个脑后梳圆髻村婆子扭住一个六七岁小女娃耳朵，恶狠狠地骂道：小**，金宝才这点大，就带他出来干活，莫不是你心野，自个想出来疯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自己偷懒，让弟弟挖山芋，真是丧门星养出来黑心烂肝下溅东西。你瞧瞧——金宝这脚，淌了一碗血哩！要是化脓了，老娘一脚把你肠子踹出来。”
小女娃纤细瘦弱，面色有些发黄，头上胡乱扎了两根细辫子，身上桃红衣裤也已经洗发白，比水红还浅。
她被老婆子揪住耳朵，吃痛之下，不自觉就用双手去护耳朵。
那婆子见了，又伸出另一只手，用指甲掐住那小手背上皮，只捻了一点儿，然后旋转扭动。
小女娃疼得直掉泪，却不敢大声哭，只小声啜泣。
两人脚边垄沟里，坐着一个三四岁小男娃，正捂着脚背哭。原来，他刚才用小锄头刨山芋时候，不小心锄到脚背上了，铲翻了一大块皮，正流血。
他看见老婆子扭姐姐耳朵，哭得大声了，也不知是脚疼，还是为姐姐挨打哭。
板栗见了这情形，心里窜出一把火，但他旋即收回目光，跟没看见一样，继续跟葫芦说话，暗地里却对冬子做了个手势。
葫芦也不理，淡然对他道：想是夏天雨水多了缘故。能有收就不错了。我瞧山芋也减产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另一边走去。
身后那婆子又嚷道：留你家也是吃白食，还不如卖了得几两银子。老娘明儿就喊人牙子来卖了你。”
她一边骂一边斜眼偷偷瞟向板栗跟葫芦，见两人跟没听见一样，自顾走了，心里有些失望。
不知这张家少爷为何又不管闲事了，上回她打孙女时候，他可是出面护着这赔钱货。
这么一来，她目落空，心里有气。
这气自然就出小女娃头上了：揪完耳朵后，又甩了她两巴掌，打得小女娃一屁股跌坐地里。
她心里决定，明儿就喊人来卖了这孙女。
哼！老娘孙子孙女，老娘想管就管，想卖就卖。就算分开另过，那贱人也甭想当家作主。
小男娃见姐姐被打倒了，哭得厉害了，顾不得脚疼，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两娃儿抱一起。
老婆子见状，气得发昏，把小男娃也踢了一脚，骂道：养不家小崽子！都是叫那个丧门星教黑了心，不知好歹！”
哭喊声、叫骂声引得四周人纷纷侧目。
众人虽同情，却不敢上前劝，只因这万婆子脾性令大伙不敢沾惹，况且人家打自己孙子孙女，若是插手引来一身骚，谁乐意？
冬子跑过去骂道：死老婆子，这吵啥？谁许你下地来？”
万婆子大声道：我管自个孙女不成么……”
冬子翻眼道：要管你回家去管，甭这耽误人干活。咱张家也没雇佣你，你三天两头跑来干啥？”
转头对赶来一个管事模样人瞪眼道：你咋让她下地来了？不干活人你随便就放她进来，吵吵闹闹耽误事？”
那人气极了，伸手去扯万婆子，一边道：都忙着，也没看见，她就钻进来了。你这老婆子，趁早自己走，甭让我动手拖你。”
万婆子见人赶她，越发生气了，动手拖起小女娃，骂道：老娘就不信了，连自个孙女都不能管了。走！这就家去卖了你。”
小男娃拼命抱着小女娃腿，哭得声嘶力竭。
万元刚将一大捆山芋藤拖去地头埂，好让人挑走，转头就见奶奶又来了，还打ig sr='妹妹酶艿芸奁恢梗偈保劾锉派涑鲆醭恋墓饷1br />
“奶奶，你咋来了？这还没到月底哩，等发了工钱，我们就把二两银子送去。你放心，就算不给弟弟妹妹做棉袄，也要把银子凑给你。”
万元奋力扯开老婆子手，将弟妹护身后，一边对她哀求道。
那婆子一愣，见周围人都用异样目光看她，顿时面皮紫涨，对万元骂道：你个不孝东西！敢糟蹋老娘，老娘到衙门里告你，让你考不成秀才。都是那个丧门星，教出一帮黑心烂肝小崽子。老万家倒了八辈子血霉哟！”
她拍着大腿，连说带唱地哭喊蹦跳。
万元看着她，表情漠然。
忽然，妹妹招弟拉了拉他衣角，示意他看弟弟。
他见弟弟脚背出血，顿时慌了，也顾不上奶奶，蹲下身帮弟弟清理伤口，见血流得狠了，就想抱他去医馆包扎。
冬子忙从腰里掏出备用伤药，递给万元，这才包扎妥当。
这时，管事喊了两个人来，将那婆子横拉竖拽地拖到地头埂，往地上一丢，“呸”了一声，骂道：天咋不打雷哩！这黑心婆娘咋不叫雷劈死算了！活着祸害儿孙。”
老婆子听了，心里涌起滔天仇恨：那个贱人，克死了自己小儿子，竟然还活得有滋有味；自己这个婆婆，却没人管，累死累活，泥巴里抠出来钱，还比不上那贱人一个月工钱多，她想起来心就疼。
她就见不得那贱人过好日子——这都是儿子用命换来哩！
她就躺地上撒泼哭喊，说没天理，她儿子连尸首都不全，用命换来那贱人享福日子云云。
又说她不守妇道，养人偷汉，把钱倒贴奸夫了，要不，娃们身上咋都没一件鲜亮衣裳，吃得也不像样等等。
她到处打听张家工钱，算准了那贱人存了银子，却人前扮可怜。
板栗脸一沉，犀利目光对冬子就射了过去。
冬子心里咯噔一下，撒腿跑向地头，一边喊人道：把这疯婆子赶远些。谁让你们丢这？”
转头又叉腰对她骂道：老子活了这么大，就没见过你这样黑心老婆子：儿子用命换来银子——张家赔钱，朝廷赔钱，全都掳了去。丢下孤儿寡母不管，一个子儿也不把他们，还有脸这哭！张家瞅他们可怜，帮了一份工，你这黑心老婆子就眼红了，三天两头来打秋风，骂媳妇孙子。”
这些话众人都晓得，可是万婆子永远只说自己理由，每每让人听了气闷。开始还有人嘲笑她，日子久了，人也都懒得理她了。
今儿冬子又翻出来说一遍，听耳内倒有些意，便都不住用眼光鄙视她。
先前拖她到路边两人见冬子发火，也气不得了，又赶来要拖她，要丢到远处去。
那婆子却不依起来，赖地上喊道：这路也是张家？咋不让人走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板栗大怒：万家事，他不好明着插手，再说，那婆子明显存了卑劣心思，可是，若是辱及张家，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不等他发作，就见万元背着弟弟、牵着妹妹去了那边。
他将弟弟放下，对着老婆子双膝跪地，道：奶奶，你别哭了。”又转头对着橡园墓地方向喊道，“爹，你放心！就算你不了，我跟弟妹也一定会好好孝顺奶奶跟大伯二伯。我会好好地给他们送终。爹，你就睁大眼睛瞧好了吧！”
说完，就着泥巴地“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再抬头，额上破了一大块油皮，沾着灰尘泥土。
山芋地里忽然安静下来，人们都停下手中活计，看向那少年：只见他爬起身，将万婆子扶起来，对冬子说了一声，又回头对弟妹说了几句，那小女娃便吃力地背起弟弟跟上，几人渐渐走远。
第59章 不慈
第59章 不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