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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我的家人,我怎么能那么自私,因为我一个人,害死那么多人?
只要我活着,就要受制于骆安歌,连我的家人朋友也要被他控制。
我不要,我不能,我不敢。
只要我死了,再也没有人可以威胁他们,而我也可以落得清净。
只是,不能亲口告诉束从轩,他为了我拼命,我也愿意为了他拼命。
不能亲口告诉夏琪李万秋,这辈子最高兴的事情就是跟她们成了姐妹。
不能亲口告诉爷爷,再也不能喝他酿制的蝶恋花了。
不过还好还好,撞在柱子上的时候,额头上的疼痛加剧,倒缓解了心里的痛。
倒下去的瞬间,我得意地笑起来。
骆安歌,你休想能控制我,你休想。
朦胧中有人抱着我奔跑,雨点落在我脸上,原来,老天爷哭泣的时候,下的雨也会是热热的,跟我的眼泪一样。
我太累了,真的太累了,累得不想活在这个世界上,累得只想去死。
要是还有下辈子,骆安歌,我们别遇到好不好,我们别认识好不好,你别这么绝情好不好?
小时候有两年我身体不太好,老是生病,老是做恶梦。我就问爷爷,有没有办法一辈子不做梦。
爷爷就说,傻瓜,一辈子不做梦,那不是死人吗。
原来只真的,死人是不会做梦的。
抱着我奔跑的人没有了,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了,我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我感觉自己轻轻地飘了起来,据说人临死之前会看见一些奇怪的东西,我看见我的灵魂从我身体里抽离,慢慢往天空飘去,然后我的肉身忽地化成了泡沫,消散在空中。
我生平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应该是可以上天堂的吧。
有一种熟悉的味道包围着我,我动了动,想要睁开眼睛,可是上下眼皮像是被人缝起来一样,睁不开看不见。
混混沌沌坐起来,一阵头痛欲裂,摸到额头上厚厚的纱布时,我在心里靠了一声,居然没死成。
哪个天杀的救了我,我要跟他拼命。
我拼命睁开眼睛,朦朦胧胧中看清了窗子边站了两个人,逆着光我也看不清是谁,看起来很陌生,又很熟悉。
我伸出手,口干舌燥想要喝水,一个人跑过来,扶着我坐好,另外一个人倒了一杯水过来给我。
那种昏昏欲睡的感觉非常非常强烈,我倒下去,不管不顾闭起眼睛,既然连死都成了奢望,就别多想了吧。
眼泪滑下来,滑进耳朵里,像是某种要命的声音要把我淹没,又像是某种动物张着血盆大口要把我吞噬。
我是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挠醒的,睁开眼睛,外面黑漆漆的,不远处的沙发上有星火。
我吓了一跳,想起医院那一幕,吓得一骨碌滚下地来。
有人打开灯,整个屋子笼罩在一片昏黄中,我看清了火星发自何处。
骆安歌丢了烟蒂走过来,把我扶起来,很亲昵地探了探我的额头,不是用手,而是用他自己的额头。
然后他对着我说话,可是我就是听不见,我甚至害怕得挣脱他,跑到角落里,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像蚕茧一样。
阿酒扑上床来对着我又撕又咬,我不敢抱它,它对着我的脸蹭啊蹭,蹭我一脸的口水,看我没理它,它委屈地钻进骆安歌怀里。
骆安歌把它放到地上去,很快走进来一个男人,把阿酒抱起来。
那男人我认识,上次见过的那个财团少爷,他见我醒了想说什么,被骆安歌瞪几眼,他翻个白眼抱着狗狗出去了。
骆安歌爬上床,要来拉我的被子,我吓得冲着他拳打脚踢,冷不丁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他不知道我偷偷抓了一个玻璃杯在手里,所以当他半个身子都压着我,把玻璃杯压碎了的时候,我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掀开被子,让他看见我用玻璃碎片抵在颈动脉处的景象。
他大口大口喘息,不敢再往前,甚至对我举手求饶,嘴里焦急地说着什么。
我还觉得不够,我恨不得现在就把他杀了,恨不得跟他同归于尽。
我觉得没死成真是伤心,这就意味着,死变态又可以威胁我和我在乎的人。
这就意味着,我的世界,又要有恶心的人和事。
我挪动着身子朝他靠近,他明白我的意思,从床上起身下去,站在距离我二十公分的地方。
他还在说话,可是我听不见,我也不愿意去想他会说什么,我只是想离开他。
他看清楚了我的唇形,也用唇形告诉我:不可能。
我突然想起以前我没事的时候就爱装深沉,总是拿一本鲁迅全集装模作样在那里看。有一个情节我记得最清楚,鲁迅先生说: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我清晰地记得我看的版本是一九九二年人民出版社出版的《鲁迅选集》,我还记得这句话在第一卷第十二页。
以前我不太能懂先生为什么要看半夜,拿个放大镜不就行了,不超过三秒绝对看得真真的,可是现在看着骆安歌我突然明白了。
我觉得他也是一段历史,没有年代的历史,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变态”两个字,我横竖睡不着,看了好几个月,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吃人”。
受制于人的感觉真不好,既然你认为能吃死我,那我们鱼死网破好了。
反正,我不介意做那条死鱼。
我尽量让自己的动作优雅一些快速一些,朝着骆安歌扑去的时候,我以为以他的身手,要躲开我是很容易的。
可是,他纹丝不动站在那里,我手里的碎片深深地插在他胸口,他还对我露出一个笑容。
他的白衬衣很快被血染红了,我不知道自己的力道有多大,我来不及思考那么多,我只是后退了两步,然后拔腿就跑。
跑到门口财团少爷和另外一人有说有笑走过来,看见我他们意识到了什么,快速冲过来。
我飞快地越过他们下楼,撞到了一个人,是朱邦。
他扶着我跟我说什么,我浑身颤抖着,一把推开他,又往外面跑。
很大很大的院子,我朝着大门口跑,不敢回头,只是疯狂地跑。
还没到大门口,就有很多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把我抓住。
我张大嘴巴啊啊啊大喊,我拼命挣脱,可是他们钳制着我。
那两个男人和朱邦走出来,三个人脸上全都是焦急的神色,其中一人手上和衬衣上还有血迹。
财团少爷冲我扬起巴掌,被旁边那人拽住,对他摇摇头。
他很生气,扶着额头呼气,我感觉他那样子特像小龙人,头上长角的小龙人。
小龙人白我两眼,转身走了。
我害怕得哭起来,这里太大太大了,就像一个监狱,我这辈子都出不去了吗?
朱邦对留下来那男人说了什么,那男人挥挥手,那些黑衣人松开了我。
他们应该是练过的,一点都没有弄疼我,就把我抓住了。
我往后缩了缩,抱着自己,害怕得浑身发抖。
那男人再一挥手,那些黑衣人散开,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跟日本忍者似的。
两个男人交谈着什么,时不时瞟我几眼,我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冲动,我告诉自己我一定能离开这里。
可是我的脑子控制不了我的手,我撕扯着头上的纱布,不停地用头去撞地,不停打自己的耳光,不停撕扯自己的头发,不断抠自己的眼睛。
朱邦摁住我,那男人捏住我的下巴,估计是怕我咬舌自尽。
可是我真是控制不住了,不断去咬他,虽然够不到,但是我踹了朱邦一脚。
我的脑袋像是爆炸了一样,我像是注射了兴奋剂一样,跟他们两人斗争着。
跟这命运斗争着,不屈不挠。
骆安歌捂着胸口跑出来,身后跟着财团少爷。
他颤巍巍走过来的时候,我看见血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来,滴在地上。
他满头大汗走到我面前,说了一句什么,朱邦他们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我。
其实看见骆安歌的那一刻我就没有挣扎了,他的脸色白得可怕,就像抹了一层厚厚的石灰。
他的眼睛里有水汽,他对我说了什么,我看清楚了,他说:对不起。
我讨厌这三个字,骆安歌,我也跟你说对不起,你愿意放过我放过束从轩吗?
我从来不知道哀莫大于心死是什么感觉,但是这一刻,我切身体会到了心死的感觉。
有了那种感觉,我立马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行尸走肉,哪怕骆安歌昏倒在我面前,我也没有觉得难过。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被囚禁在房间里,哪里也去不了,因为门口站了四个彪形大汉。
只要我拉开门,他们就像坚固的铜墙铁壁似的站在我面前。
慢慢地我意识到这里并不是康城,康城没有这样大片大片如同火海的凤凰花,那里也没有这样淡蓝悠远的天空。
每天都有医生来帮我检查和打针,每天佣人都会在一日三餐后看着我吃各种颜色的药。
我不能打电话不能看电视不能上网,不能了解束从轩的情况,房里只有一些过期杂志,别说其他人,我连阿酒都看不到。
估计是怕我再自杀,那些人把所有刀具和玻璃制品全收走了,水果都是佣人切好了给我端进来。
住在医院的时候,束从轩也这么为我做过,那时候我觉得他太可爱了,我觉得被人牵挂的感觉真好。
可是现在,骆安歌这么为我做这些,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不对,我有感觉,我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