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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曰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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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入三秋,霜风渐起,四皇子谋逆已过去半月有余,京中渐渐归于平静。

    四皇子身边的人终于将他的另一位助力供出来了,竟是日日风流的忠顺王爷,唐氏便是他的暗钉子。那乐奎竟是老太后的人,早年入狱时转投了忠顺王爷。荣国府的那些火枪,因人人皆以为那是特种营之秘器,不过人后悄语罢了,不敢公开议论;冯紫英亦然。加之圣人近日精神疲乏,太医都说要好生养着、不得劳神,他回话只挑要紧的回,至于羡慕特种营火器甚好、不如密探营也来几把这等话,他便没提,悄悄省却了贾赦等人许多口舌功夫。

    圣人得报叹道:“老四倒是有几分本事,竟捎上了朕的两个弟弟。”想着司徒塬不过助了四皇子得他的欢心而已,较之要他命的忠顺,倒是不那么可恶了。因让人拟旨,着姜武将他带进京来。转头又觉得四皇子不至于敢弑父,想必唐氏给自己下毒乃是忠顺的主意,便命令冯紫英再审。

    大约人病了也易心软,另有三皇子旧日遭了贾雨村并四皇子陷害他也知道了,过了几日,圣人又使人向皇后说了些可心的话,皇后立时病愈。因知道自己养病这些日子贾贵妃全无夺宫权之意,倒是赞道:“本宫不曾看错她,果然是个安分的。”后元春不用管事了,又得皇后照应,日子愈发舒坦,一心扑在儿子身上了。

    又养了些日子,圣人精神头儿状似好了些,依旧不得劳神。乃与清平道长商议了会子,调齐周、王子腾入阁,内阁以姜文为首齐周为辅执掌政务。遇见要事再来与圣人商议,若无要事莫要扰了龙体安泰。圣人无事常去凤藻宫与十一皇子顽耍,偏十一皇子依然不曾开蒙,众妃嫔多以为圣人不过喜爱小儿子罢了。唯有皇后听说了眉头紧了半日。

    然偏眼下有件要事须恭请圣裁,便是四皇子谋逆案中这许多人,尤其四皇子之妻儿与忠顺王爷当如何处置。

    清平道人虽得了王子腾之托,并不敢相瞒,连王子腾道“不如借这回已然死了不少叛军为由、少造杀孽”都一并卖给圣人了。

    圣人笑道:“王子腾此人虽狡猾,待他妹子倒是好的。”

    乃果然额外施恩于施隆家眷,不使受其带累,只革去施家两位少爷的功名罢了;四皇子孤儿寡母并不曾夺爵,送入皇家别庄由周惠妃照看着;忠顺王爷却是死在昭狱,至死不认曾命唐氏毒害圣人,一口咬定是四皇子之意;他阖府圈禁于府中;唐氏戮尸。

    旁人却是不曾有半个字特赦。故此,一个月后,血染菜市口。

    那施家虽知道自家得了法外施恩乃是王子腾之功,然他们上了四皇子的沉船也是宝钗的主意。施老太太深恨宝钗带累了阖府,偏王子腾新近入阁,并不敢明着将宝钗如何,丈夫又让朝廷砍了头,落个尸骨不全,十分郁结于心,不几日也一病去了。施家大爷大奶奶多年来深恨二房掌家,施太太头七一过立时分家,将二爷一家踢出府去。

    施二爷心中亦恨宝钗带累父母皆丢了性命并自己丢了功名,然这会子阖家唯有靠着薛家过活,日日借酒浇愁。宝钗倒是个刚强的,住着哥哥给的小院子,操持家务、教养子女、经营嫁妆铺子。

    因京中四皇子的老巢让冯紫英剿了,姜武率人拿了前番扮作水匪的那些,不过是一名下层军官罢了。因他手边并没什么人马,前头那三路跟彭润他们打了个照面的军队罪过由夸大军情升为捏造军情。

    三万大军上江南逛了一圈儿便回京了,个个闲的磨牙,偏又没法子,牢骚漫天。司徒塬乃同他们一道走,洒脱镇定,谈笑自若,姜武暗中钦佩。

    待他们回京了,姜武往宫中复命,司徒塬则丢在大明宫外无人搭理。

    过了许久,司徒塬已然欣赏了数回北雁南归,清平道人来了,向他笑道:“听闻司徒先生已看透尘世,不若随贫道一并修行如何?”

    司徒塬笑道:“如此说来,日后须仰仗道长照应了。”

    清平道人连称不敢。

    二人皆仙风道骨的模样,相携转身正欲飘然离去,齐周赶来了。“二位先生留步。”他笑道,“我等司徒道长有些日子了。”

    清平道人奇道:“你等他作甚?”

    齐周道:“暂借司徒道长两个时辰,届时周亲送回白云观,如何?”

    清平道人笑道:“请便。”

    司徒塬乃向清平道人拱了拱手,随齐周走了十几步,便问缘故。

    齐周苦笑道:“阴差阳错。因兵祸那晚有乱军闯入宫中,毁了些南书房的卷宗,其中恰有彭润将军那一营的。”

    司徒塬大笑:“只怕不是毁了,是让人取走了。”

    齐周叹道:“司徒道长实在无趣。我已回了圣人,如今要补做呢。”他自然不会说自己一口一个“彭将军”,并没明说是姑姑还是侄子。“谁知掌着此事的恰是信亲王。”

    司徒塬一怔:“竟是他老人家么?”

    齐周道:“是。”

    司徒塬叹道:“贫道输的不冤。”

    齐周听他自称贫道有几分好笑,又道:“我已从户部取来兵饷文书与他瞧,他非说不记得有此事,硬说我弄错了。我让他同去圣人跟前说明吧,偏去了两回,圣人都没精神,说是若非要事不得打扰。后来信亲王也道区区小事岂能再三扰他。”他自然不会告诉人他特特挑了圣人没精神的时候去的。“没奈何,只得寻旁证。见过彭润他们且还活着的,司徒道长身份最高。”

    司徒塬笑道:“我如今已然出家入道了。”

    齐周也笑道:“道长只当结个善缘罢。”

    二人果然同往去见信亲王。老头听了司徒塬的话,口里嘟囔着“我只记得姜武那小子的那一营……已然老了不成。”仍是信了。

    彭润那上万水匪下月便可有朝廷兵饷,亲兵问她:“将军,如今咱们算官军还是水匪?”

    彭润道:“遇见官军咱们便是官军,遇见水匪咱们便是水匪。”

    亲兵一阵哄笑。

    贾赦不急着去寻司徒塬,只当诸事大吉,依然每日往三味书屋忙去。这日他正收拾教案,忽有位学生引着一个年轻人进来,说是寻他。贾赦抬头一瞧,有几分眼熟,偏想不起来是谁,便笑问:“那个系的?”

    那人笑道:“下官方靖。”

    贾赦“哦”了一声:“江南书院那书生,前科探花郎。”

    方靖笑作了个揖。

    贾赦摆手道:“咱们这里不讲究礼来礼去的。”因让他坐下,问何事。

    方靖笑道:“特来向国公求个主意。”

    贾赦头皮一麻,心说司徒塬都跑去当道士了,谁还没事往我这里卖皇子呢。

    方靖道:“明人跟前不说暗话。单看如今入阁的几位大人,明眼人都知道,太子已是十一皇子无疑了。”

    贾赦笑道:“非也。圣人大约有过这心思,我特去替那孩子讨了情,让他开心顽着,莫使他日日念书习朝政,太可怜。你想吧,若圣人有心立他,旁人不说,琏儿必得封了什么虚衔儿调出来的。他是十一皇子的舅舅,外戚外戚,须得避嫌才行。”

    方靖笑道:“只是若非十一皇子,如何今番入阁的皆为国公爷这一系的?”

    贾赦伸出两根手指头来,义正言辞说了两个字:“忠良!”

    方欲再解释几句,只听外头一阵脚步声,劈头却见贾环冲了进来:“大伯大伯!成了成了成了!!”

    贾赦笑骂:“稳重些,十八岁的人了,成日家还跟牛犊子似的。”

    贾环抓了他的胳膊喊:“丁先生他们弄的蒸汽机,成了!”

    贾赦大惊:“啊?是缩小的那个么?”

    贾环拉着他就走,口里道:“大伯快去瞧瞧!可了不得!这回只得柜子那么大呢,阿詹还说下回还能小些。”

    贾赦大喜,顺手捞了方靖一道就往里头跑。方靖不明所以,也跟着跑。

    到了做蒸汽机的院子,丁鲁班并几位洋先生围着一个正在活动的蒸汽机,果然只有柜子那么大。贾赦喜不自禁,大声道:“先生们!今日必将载入史册!”

    众人一阵欢呼。

    贾环拉了一个洋小伙子过来道:“大伯,这是阿詹,他可聪明了!”

    丁鲁班也忙道:“可不是呢,阿詹脑子灵光,比环儿强的多。”

    贾赦忙拉了这孩子的手问他叫什么呢,多大了。

    等听了人家的名字,贾赦傻了,就地愣了三秒钟。“Beg your pardon my boy?”

    那小伙子又重复了一遍:“I’m  Watt,James resident。”

    贾赦回头看着贾环:“他说他叫什么?”

    贾环笑道:“大伯不是懂的些苏格兰方言么?他叫James Watt,四年前便来了。”

    贾赦好悬没拉着老天爷的胳膊狠狠甩两下。“苍天那!大地呀!是哪路神仙送了我这么大一个便宜啊!”

    好容易回过神来,贾赦又听说他现年只有二十三岁,喜不自禁,拉着人家问长问短,满脑子盘算亲戚家可还有适龄的闺女。

    贾环在一旁瞧得有些丢人,悄悄拽了他大伯一把:“人家腼腆,莫把人家吓坏了。”

    贾赦笑道:“我这叫做求贤若渴,环儿,咱们家亲戚朋友中可还有没成亲的姐儿没有?”

    贾环跟一群理工男混了八年,也有了几分呆气,当真想了一会子,道:“不知道。咱们家几个姐姐都嫁了。”

    “废话!”贾赦给了他一下子,“就知道问你没用,我去问玉儿。”

    乃又绕着蒸汽机稀罕了一阵子,向众位先生说了许多感谢并激励的话,说得这些人激动不已。贾赦惦记着替James Watt找对象,便说往姜家去。

    待他走了,众位先生并工程师们又围着蒸汽机欢喜了一阵子,忽然贾环发现有个人站在外围笑眯眯的,却是不认得,忙上来问。

    那人笑道:“我方才跟着你们校长来的。”

    贾环“哦”了一声:“可不呢,你是大伯的客人。”忽然面露尴尬——他大伯把人家丢下,自己跑了。

    方靖笑道:“无事,我明日再来见赦公。”

    贾环歉然道:“我替大伯陪个不是,他大约是高兴的,他指望这个许久了。”

    方靖笑拱了拱手走了。

    回到三皇子府上,方靖笑道:“荣国公一意弄些奇巧淫技,委实无意朝堂。”

    另一头贾赦跑去姜家寻黛玉。

    才进了他们的小暖厅,只见一群仆妇丫鬟围着小星星笑的七仰八合,忙凑过去瞧。

    只见东头的贵妃塌上丢着四五只大引枕,小星星爬在上头,攥着一只大红拨浪鼓儿往大引枕下藏,伸着小胳膊一直塞。塞完了立时将小胳膊取出来,左右张望。见许多人都瞧见了,又赶忙伸小脑袋到引枕底下去瞧。过了会子将拨浪鼓儿取出来,撅着嘴扫了这群不注重**权的八婆一眼,换一个引枕藏拨浪鼓。

    贾赦大笑:“他倒是学会藏东西了。”

    黛玉笑着过来道:“舅舅来了。”

    小星星见了舅姥爷欢喜得很,忙伸胳膊要抱。贾赦抱了他起来,他便往贾赦肩膀上爬。贾赦知道他想骑马马,便大喊一声“哦哦”,将他放在肩头。小星星又闹着要他走起来。贾赦便肩着他在厅中转圈儿,黛玉跟着他转圈儿,乃将今日之事说了。

    黛玉想了想,拍手道:“舅舅说洋人不忌讳寡妇再嫁?程家姐姐如何?”

    贾赦连连摇头:“程林那个老夫子,让他女儿嫁一个外国人,连四书五经都不曾念过,他如何肯?再说有一日他若要回国呢?”

    黛玉笑道:“舅舅想替他找媳妇儿,不就是看他是个人才,想留他在我国么?”

    贾赦笑道:“那是我想的,留不留得住却是两说。”

    他们这头说着,冷不防姜皎窜了进来,手里捏着一个西洋礼帽:“你们说的是James么?成日在蒸汽机实验室的那个?”

    “对啊!”贾赦笑道,“皎儿你也在,快替伯父想想。我想留住他呢,亲戚朋友家可有合适的姑娘?”

    姜皎伸出一个手指头指着自己的鼻子:“James我看上了,不准你们打主意!”

    屋里霎时静默下来。

    半晌,贾赦晃了晃脑袋,咳嗽一声:“皎儿你说什么?”

    姜皎翘起小鼻头道:“James我看上了,伯父不必操心了他的婚事,我必留了他在咱们这儿的。再过些年我成了老闺女,我爹便会告诉我:皎儿,随你嫁个什么人都成。”

    贾赦哼道:“你随便什么时候想嫁人,想娶你的都能从这儿排队排到城门口去。”

    姜皎笑道:“故此我才说么,须得我高兴才行。”一面上来拉着贾赦的胳膊:“伯父最好了,到时候万万要帮着我的。”

    贾赦头皮发麻:“我才不管你,你好生想清楚,你这身份,却是不同旁人的。”

    姜皎哼道:“我清楚着呢。我日日做火枪顽机械,寻常人家哪个肯娶我?纵他们肯娶我,只怕想娶的是姜隽之之女罢了。James早都在学诗经了,我亲教他的。”

    贾赦囧了半日:“你说什么?”这个世界近来怎么时常玄幻呢?

    姜皎笑道:“横竖伯父知道便是了。”又回头向黛玉道,“还请嫂子暂时保密!”说着福了一福,拿起桌上的西洋礼貌一溜烟儿跑了。

    贾赦望了她半日,指着方才她放礼帽之处问:“这丫头什么时候戴这个的?”

    黛玉思忖了会子,道:“戴了有一年多了。”

    那就是跟大发明家有情况已一年多了。贾赦叹道:“年轻人谈恋爱也是止不住了,随便吧,让姜文头疼去。”

    黛玉笑道:“我倒是看她这一年来欢喜的很。恭喜舅舅,舅舅盼这个蒸汽机许多年了,可算是盼出来了。”

    贾赦慨然道:“这个委实为千秋万代之计也,有了这个,咱们才能跟旁人——如阿詹他们国家抢夺殖民地啊。”

    黛玉一愣:“抢夺殖民地?”

    贾赦犹豫了会子,只觉得此事太负面,终不曾告诉她。

    资本积累,必然是有人辛苦有人甜、且多数人辛苦少数人甜。既然外国人民是多数、我国人民是少数,不如就让外国人民辛苦、我国人民甜吧。外国人民,你们辛苦了!我国人民感谢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室友君叹气,昨天那么明显的两只虫子都漏掉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