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来使

惊年渡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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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初三早上,张昭华醒来没见着高炽,知道他是去纪善所听讲去了,也就自己用了早膳。因为像这样听讲官讲课的时候,高炽一般都是去所里和几位师傅们一起用膳,这是高炽尊师重道的心意。纪善所用的是典膳所大灶上的膳食,自然也错,现如今天气也暖和,东西送过去不会变凉,所以张昭华也不操心,不过到底是美中不足,若是能在纪善所也弄一个小厨房最好,不过之前就有这么一说,只是被所里的人拒绝了,说君子远庖厨,在纪善所里开灶,只恐会污了书目。

    张昭华自己坐在桌子上吃东西,除了该有的糕点酥饼、清粥小菜之外,她又发现今儿多了一道没吃过的东西,打开盖子居然是一小盅黄绿色的清汤,一问才知道因为今天是上巳节,轩辕黄帝的生日,北平的风俗会将新鲜荠菜洗净后捆扎成一小束,放入鸡蛋、红枣、风球,再配两三片生姜,煮上一大锅,全家都分食。

    “哦,原是荠菜煮鸡蛋啊,”张昭华恍然道:“我们河南那边也这么吃,只不过没放这些红枣生姜之类的。”

    “灶上的人说,这么吃可以去风湿、清火,而且还可预防春瘟。”钱嬷嬷道:“防治头痛头昏病,这几日春风大得很,吹到头上脸上,当时还不觉,晚上就头痛眩晕,还有好几个第二天睡起来口歪眼斜的,是中风了。”

    张昭华就一顿:“这样吧,让王府医官辛苦一下,给府里人都检查检查,要是有头疼脑热地提早发现治疗,如果有感冒中风的就不必当差了,回去休息一两日,算是体恤。”

    虽然钱嬷嬷唠叨着中风的事情,但是张昭华还是顶着风去外头逛了一圈,幸好今儿风不大,她带人折了柳枝回来编柳圈,她自己不会编,让院子里的小丫头比赛编,这些年岁不过十一二的小丫头却一个比一个心灵手巧,手上翻转能编出七八种花样来,张昭华一看觉得新奇,干脆给她们五颜六色的珠线和鼠线,只见她们满把攥着,全凭十个手指头,往来不停地编织,挑、钩、拢、合,勾来勾去,霎时就编成各种图案,看得张昭华啧啧称奇。

    之后张昭华就让她们合力打一个大络子出来,因为她屋子里面墙上都空荡荡地,只有孤零零一盏壁灯,看着挂碍眼睛,如果灯下面能添一个喜庆的结绳,那才看得顺眼。于是一早上就听这些小丫头们叽叽喳喳讨论结绳的样式了,什么双线、纽扣、琵琶、团锦、十字、吉祥、万字、盘长、藻井、双联、蝴蝶等结式,听得她都分辨不清了,但是还是乐呵呵地听着。

    中午的时候,风息云开,张昭华在椅子上晒足了太阳,就吩咐小厨房中午她要吃荠菜饺子,早上的荠菜汤的新香味好像还萦绕在口舌之间,她不知道高炽早膳吃新出的荠菜了没有,看时间高炽也快回来了——然而等到午时三刻了,高炽还没有回来。

    “去瞧瞧,”张昭华派了个人去:“是不是听课忘了时间了?”

    结果人回来就道:“是朝鲜使臣前来拜谒,世子在圆殿招待使臣,让奴婢回来跟娘娘说,不用等他了,自己吃就行。”

    张昭华听了就道:“是什么来使?”

    这宫女就摇头道不知道,张昭华就叹了口气,这些先一批分来的宫女,还都是跟钱嬷嬷学着认字,也是调教过的,还是不太顶用,这若是个伶俐的太监,应当前前后后全都弄明白了,不会像这样一问三不知。

    那边的圆殿中,世子高炽和颜悦色地和使臣说话。

    “你是艺文春馆的学士,”高炽道:“听闻此馆有如京中大本堂,乃是饱学名儒荟萃之地,想来文教之盛,蔚为壮观。”

    这使臣汉话说得流利,恭恭敬敬回道:“小国蔽陋,倾心慕华,衣冠礼乐,一遵华制,向化之心,代代不绝。”

    高炽就笑道:“衣冠礼义,文物典章,尔国不异中华而远超他邦,敬慎至诚,深为可嘉。”

    之后高炽又问了朝鲜成均馆,这个馆相当于中国的国子监,还有祭拜孔子的宣圣庙,庙制棂星门、仪门、正殿、两庑,圣贤俱塑像,和大明一模一样。而那些太学生,皆着儒巾襕衫,和国子监的学生穿着一样。

    说到这里,朝鲜使臣又下拜道:“蔽国春秋祀孔,章服完备,所缺者,唯有雅乐,小臣此来朝天,一是请皇明上国赐诰命、印章,二是请颁赐礼乐,以为祭祀之乐。”

    他说着将怀中的表笺拿出来,请高炽一览。

    高炽看到他手上的表笺,就微微垂下了眼睛:“这是国书,要呈交通政司的,藩邦宗室,无权览阅。”

    朝鲜如今是权知国事李成桂署理国事,洪武二十五年李成桂废高丽宗室自立,遣使上表,皇帝的态度比较玩味,刚开始答复:“果能顺天道、合人心以安东夷之民……实彼国之福也”,默认了李成桂的政权,随后不久,李成桂遣使节,向明朝请求赐予国号,又得了“朝鲜”做国号,于是朝鲜再接再厉,于洪武二十六年遣使谢恩,并归还高丽王室的印章。

    但问题就出在了这一次朝鲜呈送的谢恩表笺上。

    据说皇帝看了朝鲜的谢恩表笺之后大为不满,官方说是有“侵侮之词”,而皇帝派去朝鲜宣旨的口头语是这么说的:“你那里进来的表内,下的字样好生兜搭,今后休教进表来,钦此!”

    皇帝让朝鲜以后不要再进表笺,说言辞“兜搭”,也就是非常怪异的意思,但朝鲜思来想去,认为侍奉明朝,必要诚心,这表笺就是不可减免的礼节,何况表中要说明小国的庆贺、辞免、谢恩、贡物的详情,表笺不可以免去,所以还是奉送表笺。

    结果去年十月,也就是距今五个月前,朝鲜派来的贺正使呈上的贺正表文,又引发了皇帝的怒火,这贺正就是恭贺正旦的意思,朝鲜在冬至、正旦、万寿、千秋四个节日,都会遣使恭贺,没想到这提前来的贺正使被皇帝扣下,而且派人去朝鲜问罪,要求将撰文的人捉拿回去,因为这表笺同上次一样,里面有“轻薄戏辱”之辞。

    如今这支使臣队伍,就是押着当初撰写贺正表的金若恒要赴送京师,同时这个使臣会送上请罪文书,如果得到皇帝的原谅,再把请求颁赐印章的表笺奉上。

    “小邦僻居海外,”使臣很是诚恳道:“声音语言,不类中华,仅习文意,所学粗浅,措辞简陋,不知表笺体制,以致言辞有误,哪里敢故意戏辱,以生衅端!此次表笺,慎之又慎,审之又审,不知道能否符合上国之意?还请世子雅正,小臣感激不尽。”

    朝鲜上层人士都习汉字,此时还没有朝鲜文,上到官员公文,下到百姓契约,都是汉字书写,书同文就是这个样子,朝鲜有自己的语言,但是文字却用的中国的,所以两国人士来往,说话是听不懂的,但是写字的话,意思就能明白,所以“手谈”就是这样来的。

    高炽还是不接:“律法严明,我无权览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