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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只是不小心手滑了一下。”见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容氏心中一跳,忙磕磕巴巴地解释着,然后招呼丫鬟将地上的碎片清理了。
吴氏冲她冷冷一笑,随即对京兆尹道:“既然如此,便请大人赶快部署调查,无比要尽早将那要害我孙儿之人绳之以法!”
“国公夫人放心,这是本官分内事,何况京师重地,天子脚下,竟然都会有人如此猖狂,一定要将其捉到严惩!”京兆尹义愤填膺道:“实不相瞒,其实本官在前来之时已经差人前往那些三教九流汇聚的地方打探消息,加上地鼠帮这条线索,相信此事用不了多久便能水落石出了。”
“这……会不会是有人故意误导呢。”容氏定了定神,一只手微拍胸口道:“那些人居然有那么大的胆子,当街喊出自己的来路,难不成是等着人来抓吗,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声东击西,栽赃陷害?”
“断无这种可能。”京兆尹想也没想便摆手,“地鼠帮在京城里也算是一群有脸有皮的混混了,以前就因为做过不少下三流的事情而被本官捉住数次,京城里眼熟他们的百姓也不少,尤其是那群家伙的头领,一个叫奎头鼠的流氓,也被百姓认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容氏干笑一声,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扁,“这些人习惯了东躲西藏,兴许不好抓呢,真是要劳烦大人辛苦了。”
便在这时,有个捕快模样的人匆匆由宁国公府的下人领了进来,先向周围的人行了一圈礼后,才凑到京兆尹面前小声道:“大人,不好了,我们方才带人前去地鼠帮的藏身窝点,发现那地方已经人去楼空了,整个地鼠帮的人跑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
“该死的,竟然这样快!”京兆尹一拍椅子的扶手,险些站起身来。
而一边的容氏,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心里一直高高悬着的石头才轰然一声落下去。
原来如此,走了么,走了便好,只要死无对证,不会将她牵连进去,无论怎样都好。
在之前的几刻钟里,容氏几乎是吓破了胆,他已经可以肯定,那些该死的地鼠帮是找错人了,她分明是花钱让他们给宁渊点脸色悄悄,却没有让他们将宁仲坤如何,结果宁渊平安无事,宁仲坤却变成了这幅熊样,如果京兆尹真的查出了点什么,顺藤摸瓜到她身上,加上吴氏一直提防着他们的那副嘴脸,她还不知道要如何辩解。
就算她的确很想收拾了宁仲坤,帮自己的丈夫扫平障碍,可也不会用这种蠢方法。
现下好了,地鼠帮的人看情形是逃了,做事的都逃了,显然这案子也查不下去了,只能变成一庄无头公案,便也牵连不到她身上了。
容氏正暗自得意着,不料那报信的捕快又接着道:“地鼠帮的人虽然逃了,可小的们还是逮住了一个素来同地鼠帮的老大奎头鼠走得近的小混混,叫王三的,这小子速来和奎头鼠走得近,又是个皮条客,专门在混混群体之间牵线搭桥,知道不少消息,属下们想着兴许能从他嘴里挖出点东西,弄清楚地鼠帮为何要袭击宁公子的事,就没有这般难了。”
“既然如此,人呢?”京兆尹道。
捕快一躬身,“已经被我们带到外边了。”
“还不快带进来。”京兆尹一挥袖袍,随即转头对宁国公道:“国公大人,本官便当着您老的面将这件案子好好审一审,非得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随着宁国公将头轻点,容氏的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那个叫王三的很快便被带进来了,不光浑身脏兮兮的,还有股酒气,一瞧就是个混吃赖喝的瘪三,事实上当捕快们找上他时,他正在喝酒,结果莫名其妙就被一群官差领到了这里,瞧着这仿佛开堂公审一般的场景,王三吓得酒也醒了,磕头如捣蒜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当真什么都没做过,大人饶命啊!”
“没人说你做过什么!”京兆尹速来讨厌这些地痞流氓,言语自然不客气,一声怒吼过去,便像硬生生掐住了王三脖子一般让他停了声音,京兆尹又定了定神,才道:“本官有些话要问你,若你所言属实,本官自然不会把你怎么样,若你满口胡言欺瞒本官,那本官会以欺骗朝廷命官之罪立刻将你丢进大牢,日日酷刑伺候,明白了吗!”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王三哆哆嗦嗦道:“大人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便是!”
“你可认识地鼠帮的头领奎头鼠?”京兆尹问道。
“认识!认识!”王三磕头如捣蒜,“他常常邀小的喝酒,还看小的机灵一直想拉小的我进他们帮派,不过小的向来散漫惯了,没有答应。”
“既然如此,你可知道奎头鼠或者地鼠帮的那些人近来有没有什么异动?”
“这……”王三眼睛转了一圈,似乎有些犹豫,不过瞧见京兆尹好像刀子一般的眼神,又想起刚才他说的那些话,浑身一震,立刻道:“有!有!奎头鼠这段时日好像好像接了一桩大买卖,花钱大手大脚不说,还特定请我喝过一次酒来着,不过到底是什么买卖我不知道就是了,我也小心向他打探过,但是做他们那行的都有行规,不能轻易透露雇主,就算喝醉了也什么都不肯说。”
“果然是有幕后主使!”京兆尹还没说话,吴氏已经激动得叫了起来。
“事情还没问明白,夫人还请稍安勿躁。”京兆尹安慰了吴氏一句,又道:“你方才说那奎头鼠接了一桩买卖?”
“是啊官老爷,奎头鼠他们那群人的向来便是做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买卖。”王三点头道:“不过从前他们做的都是些小买卖,最多不过上十两银子的茶水钱,这回冲他那阔气的出手来看,怕是对方给的佣金不少,也不知到底是什么雇主。”
“所以,你是当真不知道他们的雇主是谁了?”京兆尹问。
王三点头。
京兆尹低头思虑了一会儿,才问:“那你知不知道他们寻常都是从哪里揽活,莫非是那些花钱的雇主亲自上门去找他们?”
“哪能啊!”王三道:“肯花钱的都是大爷,哪里会和他们那些瘪三接触,都是通过道上的线人联系……”说到这里,王三骤然闭嘴,脸色变得难看无比,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说,线人是谁!”京兆尹用力一拍扶手。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小的实在是不能说啊!”王三哭丧着一张脸,磕头如捣蒜,“咱们道上都是有规矩的,我要是泄露了线人是谁,往后在这京城的地界就再也混不下去了,大人开恩,小的实在是不能说了啊!”
“哼,你不说,我便让你现在就混不下去。”宁国公一直在旁边看着,京兆尹不敢怠慢,“来人呐,将这斯痛打五十大板,再丢入大牢!”
立刻有捕快领了名,就要将王三拖下去,王三顿时吓得脸色一阵惨白,也忽然领悟过来,跟在道上混不下去相比起来,得罪眼前这尊罗刹可是要可怕多了,五十大板,乖乖,这要真扛下来不死也得去半条命,要再往大牢里一丢,他那剩下的半条命指不定也不再了!
“我说!我说!”见着捕快就要将自己拖下去了,王三不由得鬼哭狼嚎地惨叫起来。
没过多久,王三嘴里的线人,在城东开着一家酒馆的钱掌柜也被急匆匆带了过来。
瞧见钱掌柜的那一刻,容氏的表情当真变的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了。
钱掌柜原本正在酒馆里招呼生意,莫名其妙被人带到这里来,正在生着气,可瞧见也跪在一边的王三之后,立刻领会到了什么,随着京兆尹冷着一张脸将话问完,他也知道自己抵赖也没用,便索性道:“大人您说的没错,小的的确兼着线人的差事,寻常若是有人要寻三教九流的家伙们办事,便会托小的联络。”
“很好。”京兆尹觉得自己撕开了一个大口子,立刻道:“那你告诉本官,最近可有什么人托你联系过地鼠帮,那些人又有什么目的!”
钱掌柜想了想,道:“最近的确是有人找到我,想通过我和地鼠帮牵线搭桥,至于他们之间谈了什么,又抱着怎样的目的,小人却不知情。”
京兆尹一愣,“你既然是线人,会不知情?”
“小人只是个线人,所以做的也只是线人的事情,帮他们搭搭线而已。”钱掌柜道:“可他们透过我搭上线后,他们之间要谈什么买卖便是他们之间的事情了,小的一概不会理会。”顿了顿,钱掌柜继续道:“大人明鉴,小人又不蠢,既然接触了那一行,便也清楚那些要找三教九流办事的铁定没一个是做好事,所以小人除了赚点中介的佣金,对他们双反之间的事情从来是不问也不敢问的,因为小人明白只要小人知道了一些自己不该知道的事,就等于是已经脱离了线人的位置,而被牵扯到别人的买卖里边去了,这样小人就变成了同流合污的共犯,为了一点中介费而冒这样大的风险,十分不值。”
京兆尹原本以为钱掌柜在撒谎,还想像威胁王三一般以用刑来撬嘴巴,转而听见钱掌柜这么说,又有些迟疑不定了,钱掌柜说得也有理,所谓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他们做线人这一行的,只有什么都不知道才最安全,而他若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自己审来审去也不过是在浪费时间。
“这么说你连那个雇主会是什么来路也不知道了?”京兆尹皱眉问。
“原本我是不知道的。”谁知钱掌柜的话却在这时峰回路转,“可我被带到这来之前,酒馆里刚好有两个食客在那说地鼠帮的事,我听见他们说地鼠帮的人在烟花柳巷将宁国公府的少爷给打了,还说这是宁国公府的内斗,雇佣地鼠帮的人十有**便是那位宁少爷的死对头,起初我还以为这是他们的玩笑话,可是……”钱掌柜咽了口唾沫,好似忽然有些胆怯起来,小心翼翼朝四周看了一眼,道:“可是方才那两个官差将我带到这里来之后,我发现这屋子里丫鬟的穿着,和那天来找我那名女子的装束是一样的……”
“你说什么!”别人都还没吭声,宁华阳倒先高声呵斥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是这府里有人想要害仲坤不成!”
“哼,有没有人要害坤儿,我看你心知肚明。”他话音刚落,吴氏也开了腔,与宁华阳针锋相对,语气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宁华阳不可置信地看着吴氏,“母亲的意思是在怀疑我?”
“我怀不怀疑不做数,只要将钱掌柜口中的那个丫头找出来,便什么事情都知道了。”吴氏冷哼一声,不再去理会宁华阳,而是对钱掌柜道:“我问你,若是你再见到那个来寻你的丫头,还能认出来吗。”
钱掌柜想了想才道:“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大概的样子,还是能分辨得出的。”
“好。”吴氏点点头,“管家,将清重院内所有的嬷嬷婢女全都找来,交予钱掌柜辨认,若是少了一个,我拿你试问!”
清重院是他宁华阳的院子。
管家浑身一震,立刻埋头去了。
宁华阳心里又惊又急,吴氏竟然毫无根据,只凭着一个所谓线人的话就要拿他来开刀,这是要搜查他的院子吗!他满眼求助地看向宁国公,想让宁国公开口说几句话,可宁国公只是皱眉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瞧着仿佛是赞同吴氏的决定一样。
一种许久未曾感受过的耻辱仿佛冰冷的蛇一般又从宁华阳脚底下缠了上来,对,就是这种感觉,他从小到大已经感受过了无数次的感觉,做什么都要低人一等,做什么都要任人摆布,那种无力反抗的耻辱感,自从自己的大哥,这座府邸的嫡子死后,他便几乎再也没有感受过的耻辱,仿佛在这一刻又回来了。
“你不要怪母亲我武断,直接就去你的院子搜查,实在是如果钱掌柜所言属实,这个家里唯一和坤儿有利害关系的便是你了,为求保险,凡事还是调查清楚一些为好,若当真是错怪了你,母亲亲口向你道歉又何妨。”见宁华阳表情难看,吴氏不痛不痒又是一记软馒头砸过去。
“……但凭母亲决定便是,我没有意见。”定了定神,宁华阳强压下心中的不满,往后退了一步,他不会心虚,他为什么要心绪,这事又不是他做的,他就算再蠢,也不可能用这种手段去对付宁仲坤,正这么想着,宁华阳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骤然凝固了一下,然后缓缓侧过脸,看着他身后的容氏。
容氏那惨白如纸的脸色,立刻让他心里又重新罩上了一层阴霾。
莫非……
清重院里的婢女不多,总共不过十几个,他们在屋内整齐地站成一排,由着钱掌柜一个一个辨认。
“都不是。”钱掌柜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一圈,一边摇头,一边说出了一句让吴氏十分失望的话,“这些都不是。”
“你当真看清了?”吴氏不死心的问道:“这里边的确没有?”
见钱掌柜依旧摇头,吴氏阴沉着连挥了挥手,又让管家将那些婢女带下去了。
“母亲,现在你以为如何。”见着钱掌柜并没有从自己院子的婢女里找出要找的人,宁华阳心里落下了一块大石头,一面自嘲着自己的多心,一面对吴氏道:“当然母亲如果不放心,还是觉得此事与我有关的话,再将我院子里所有的下人叫来彻查一番也并无不可。”
这分明带着揶揄语气的话让吴氏脸色铁青,见宁华阳对自己笑得得意,恨不得立刻扑下去撕了那张脸。
“清重院既已查过,便在查查别的院子吧。”宁国公在这时候开腔,“如果当真与府里的婢女有关,便一定要找出来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兴风作浪。”
“父亲说的是。”宁华阳立刻附和道:“此人不知是和居心,竟然想以此挑拨我与母亲的关系,若被我知道是谁,不用京兆尹大人动手,我定要亲手将其拿住交予大人治罪,以平复我心中的抑郁之气……”
可宁华阳这番义正词严的话还没说完,冷不丁听见旁边忽然窜出一记温和的声音道:“容夫人身后还有两个丫头没看呢,还是先将这屋里的看全了再唤别处的不迟。”
这话一出,屋内的人皆是一愣,吴氏也反映了过来,对啊,容氏身后不是还有两个贴身伺候她的婢女吗!清重院的婢女们都看完了,怎的将那两个给忘了?
宁华阳扭过头,恶狠狠地看了出声的宁渊一眼,这小子早不出声晚不出声,碰到这个当儿来这么一下是什么道理。
面对宁华阳的眼神,宁渊好似全然不惧,还对他勾起嘴角笑了笑。
“二媳妇,将你身边的婢女交出来给钱掌柜瞧瞧。”吴氏立刻道。
容氏表情很不自然,她低低地应了一声,却半晌没动作,吴氏却显然不想同她客气,“管家,将人扯出来!”
管家得了命令,不敢怠慢,立刻上前将那两个同样是埋着头的婢女扯到了钱掌柜跟前,交给他辨认,钱掌柜细细地看了左边那姑娘一眼,摇了摇头后,又将目光放在右边那姑娘脸上。
这一瞧,他的眼神顿时停住了,“就是她!”
噗通,容氏忽然好像再也站不稳一般,瘫倒地跌坐在了地上。
屋内一片哗然,京兆尹不可置信道:“你可要看清楚,当真便是这个婢女前去找你,让你牵线地鼠帮的?”
“那时自然,这个长相,这身衣裳,不会错的,那日来找我的就是她。”钱掌柜说得十分笃定,“因为很少会有丫头被派过来找我牵线的,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我……我没……没……”那婢女此时也慌了神,不住摆着手想要否认,不过显然吴氏不想听这丫头的辩解,依然起身指着宁华阳喝道:“宁华阳,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你当真是丧尽天良,竟然勾结这些三教九流的帮派妄图伤害坤儿这个老爷的嫡长孙,京兆尹大人,还不立刻将这丧心病狂的狂徒拿下!”
“父亲,我没有!这是诬陷!”宁华阳顿时急了,虽然他此刻已经猜到了这件事没准同容氏脱不了干系,但他们是夫妻,现下并不是骂容氏蠢的时候,如果过不了这个难关,不光容氏,他也要跟着遭殃!
“哼,我与你无冤无仇,诬陷你做什么,而且我也没单子敢在京兆尹大人的面前扯谎。”钱掌柜显然对宁华阳的说法很不满。
“父亲,这钱掌柜不过片面之词,难道只是这样就要定孩儿我的罪?”宁华阳不可置信道。
“只靠着钱掌柜的话自然不能作数,将那丫头审上一审便能水落石出了。”吴氏连片刻都不停,一挥袖道:“管家,将这丫头交给教引嬷嬷,务必要让她吐出点真东西来!”
听见这话,京兆尹心中一寒,他忽然觉得这事十分不好办了,他原本心急火燎赶过来办案,是想顺势拍一拍宁国公的马屁,可案子查到这里,竟然反查到了宁家人自己的身上,还是这个现下正春风得意的宁华阳,如果最后这事真是宁华阳做的,要他如何自处?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章我想尽可能把过程写清楚,所以进度可能比较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