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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延元宸愣了愣,似乎没料到宁渊会突然这么说,站在那里错愕地睁着一双眼睛没动作。
自从呼延元宸打着为宁渊调理内功的幌子登堂入室后,便十分自来熟地好像把宁渊的居所当成了他家的后院,宁渊内功已经全部调理好了他也没离开,反而隔三差五来得勤谨得很,理由也千变万化,刚开始说宁渊这里有趣的江湖本子很多,他看来这些稀奇古怪的江湖志异,后来又说白氏姐妹的厨艺不错,蒸出来的馒头很和他的胃口,等吃喝玩乐的理由都用光了,他最后说宁渊内功有了,武功招式却不到家,于是自告奋勇当起了师父,顺便还拉了周石同白氏姐妹一起练,直言自保的能力对丫鬟也很重要,这样在遇到一些突发事态的时候,丫鬟们不光不会变成累赘,还能暴起发难,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呼延元宸自以为理直气壮的理由,在宁渊看来纯属没事找事,他和这位夏国皇子一点不熟吧,难不成夏朝人的性格都是这般完全不讲客气,不顾主人家情绪的?之前他一直忍着,心想这位皇子殿下应当只是一时图新鲜,等厌烦了自己这里也就清净了,哪只一个多月过去,呼延元宸不光没厌烦,反而变本加厉,几乎天天晚上来报道,有时甚至还会在他这里磨蹭一夜,等到天快亮了才离开,无怪乎宁渊会不耐烦。
“白檀白梅,去准备宵夜,记住,只用准备四份就好!”宁渊回头又瞪了呼延元宸一眼,踢开房门进了屋子。
白氏姐妹向呼延元宸歉意地福身一礼,匆匆退去了,周石无奈地走到呼延元宸身边,“大哥你别往心里去,少爷也许只是情绪不好,没有生你的气。”同宁渊不同,在见识过呼延元宸高超的武功后,一向对练武颇有兴致的周石便对他充满了崇拜之情,私底下的称呼也变成了“大哥”。
见呼延元宸没说话,周石又道:“大哥先休息会好了,我会让白檀他们多准备一份宵夜的。”说完他也朝厨房的方向去了,白氏姐妹准备宵夜,他却要负责给宁渊烧洗澡水。
呼延元宸见周围的人都散干净了,才轻叹一口气,走到宁渊的卧房外敲了敲门,“宁公子?”
“夜深了,我这里不方便留宿,殿下请回吧。”宁渊隔着门,声音硬邦邦的,似乎真想赶人走。
“宁公子,我知道最近这段日子是唐突了,不过你总该容我进去为自己说两句话,可好?”呼延元宸站在门外等了等,片刻之后,脚步声才在另一边响起,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宁渊已经换了一身素袍子,束好的头发披散下来,就这么抱着手靠在门框旁,“我是真的很疑惑,殿下晚上难道就没有别的地方可去?还是说你看上我这的什么东西了,那殿下不妨开口,我送给你又如何。”
“我没有看上你这什么东西。”呼延元宸有些尴尬,“我只是……”
“既然没有看上东西,难不成你看上的是人?”宁渊眼珠子一转,“那可不成,白檀白梅如今是我的左膀右臂,而且估计以你的身份也不可能娶一个婢女回去,这没戏。”
呼延元宸哭笑不得,“宁公子,你越说越离谱了,都不是那样。”
“好吧,我不说了,那你来说。”宁渊耸了耸肩,索性闭嘴。
呼延元宸正要开口,却忽然间表情一凝,对宁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宁渊不明所以,呼延元宸却在这时伸手揽住了他的腰,然后如同在水榭阁楼那日那样,身子一轻,带着宁渊跃上了屋顶,趴在瓦片上。
宁渊不是莽撞之人,呼延元宸忽然做出这番动作,他也知道应当是出了什么事情,便识趣地没出声。竹宣堂位置偏僻,离宁府的后门也很近,因此刚趴上屋顶,宁渊就看见了一高一矮两个裹在黑斗篷里的身影,从后门悄悄出了宁府。
“宁湘和宁萍儿?”宁渊对他们俩太熟悉了,即便裹着斗篷,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两人的身份,“这大半夜的,他们跑出去做什么。”
“原来是认识的人吗。”呼延元宸却像是松了一口气,“我听见外边有脚步声,还以为是陌生人。”
“这里是宁府,就算有脚步声自然也是宁府的人,你这般一惊一乍地作甚。”宁渊莫名其妙看着呼延元宸,“这里唯一可以称得上陌生人的,便是殿下你了吧。”
呼延元宸表情一僵,顿了顿,才像是无可奈何般摇了摇头,“罢了,这事我原是不想告诉你的,现在想想你还是知道,自己有些防备的好。”
接着,他对着宁渊好奇的表情,郑重道:“宁公子,你可知有人在监视你?”
“监视我?”宁渊眼神沉了下去,“你怎么知道有人在监视我?”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呼延元宸实诚道:“那日我便发现有人蹲在宁府的外墙上向内窥视,而且窥视的正是你这处院子的方向。”
“后来呢?”
“那人见我发现他之后,转身便逃,我原本想抓住他的,只是不料他武功是在太烂,竟连我一招都挡不住,所以……”
“死了吗。”宁渊了然道:“也许只是个偷儿罢了。”
“不对,若是偷儿,身上多少会有财物,那人身上不光什么都没有,衣裳的材质也很好,应当是某些人的仆从侍卫之类,所以我便怀疑,宁公子你应当是被什么人给盯上了。”呼延元宸说完了这句,看宁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便没有再说。
能派人来监视自己的?宁渊思来想去,同自己有过节又能拿得出这份手笔的,便也只有司空旭一人了,想来是自己那番狐假虎威的套路的确将他镇住了,他才会派人过来想探一探自己的虚实。
不过,宁渊仔细一想,即便有人在监视自己,可这又关他呼延元宸什么事?
“我说皇子殿下。”宁渊缓缓道:“最近你总来我这里,还找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难不成你真正的目的……是在帮我堤防那些窥探之人?”
呼延元宸也没有否认,而是实诚地点头。
“那什么,我的安全,还用不着你来帮我挂心吧。”宁渊忽然觉得呼延元宸这番动作相当诡异,自己与他非亲非故,他干嘛要如此替自己着想。
“如果那些窥探之人存了歹念,只怕宁公子你会应付不过来,我若是在这里,便要好些。”呼延元宸道:“实不相瞒,我从第一次见到宁公子开始,就觉得对你有一份奇特的熟悉感,可是又说不出来这份感觉来自何处,但我知道,我心底是不想看到宁公子你受到伤害的。”
这话在呼延元宸看来稀松平常,宁渊却忽然觉得整个背上都有些肉麻,他不自觉干笑一声,“殿下你一贯是这么说话的吗。”
“有什么问题么。”呼延元宸不明所以,“你们周朝不是有句话,‘士为知己,两肋插刀’,朋友若是有事,我又怎么能置之不理。”
“是不能置之不理,但得有一个前提是‘朋友’。”宁渊哭笑不得,“我记得我同殿下说过许多次了,咱们俩的关系还不到‘朋友’那一步。”
“我记得我也同宁公子说过,让你直接唤我呼延便可。”呼延元宸难得地同宁渊斗起了嘴,“而且我也有些不解,若景逸能做宁公子你的朋友,为何我却做不得,莫非宁公子你也同那些食古不化的老夫子一样,认为我是异族蛮夷,与我结交会坏了你的名声?”
说这句话的时候,呼延元宸眉头也跟着轻轻皱起,让他那一对微微泛蓝的眼睛带上了一股凌厉的气势,宁渊被这股气势一戳,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过了半晌,才悻悻道:“这同名声没关系,我也不知道我何德何能,能得到呼延皇子的高看,只是我这人素来便不愿结交朋友,而且我还得纠正你一点,景逸也算不得我朋友,我与他,充其量不过是‘认识’而已。”
说完,宁渊居然心虚地把目光挪开,不再与呼延元宸对视。
“为何不愿。”哪只呼延元宸却不依不挠。
“我想,殿下你应当没有感受过,被自己信任的人从背后捅刀子的感觉吧。”宁渊淡淡道:“我感受过,当刀子捅过来的时候,你精神上的痛楚,要比身体上的痛楚强烈千百倍。”
见呼延元宸不说话,宁渊继续道:“在我的意识里,只有相互交心的人才能称之为朋友,但这天底下最算不准的东西便是人心,与其往后让自己承受背叛的痛苦,倒不如索性便不要与人交心,从源头上,将那种痛楚扼杀掉,我这么说,殿下可明白了。”说完,宁渊动了动身子,想找个安全的地方从屋顶上跳下去。
哪只呼延元宸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冷不丁说出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不明白那种感觉。”
宁渊一愣,回过头看他。
“我在大夏,曾经有过一个未婚妻,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姑娘,原本在我十六岁的时候,我就应当与她成亲的。”呼延元宸缓缓说着,“可是后来,我阿娘去世,我被父皇送来了大周,还没过多久,就听到了她成亲的消息,而且她嫁的还是我的皇兄。”
“什么……”宁渊半张开嘴,他了解大夏的风俗,在大夏,一旦有男女订了亲,而女子却在男子健在的情形下改嫁他人,这对男子来说堪称奇耻大辱,因为夏国人素来尊重女性意愿,婚嫁全凭女性自己做主,父母之命约束性不强,所以一个女子若是背弃与其订婚之人而另嫁他人的话,所有人都会觉得那个留不住妻子的男子没用,是懦夫,更是笑话。
“你喜欢你的未……我是说,你喜欢那名女子吗?”宁渊问道。
“也许曾经喜欢过,毕竟小时候我们常在一起,所以当我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那段日子非常难熬,每天在想着的就是一件事,她如果改嫁别人倒也罢了,为何会是自小便与我十分要好的皇兄呢。”呼延元宸笑了笑,“或许你会觉得我窝囊,但我确实连着好几天都起不来床,还喝了许多酒。”
宁渊因为他完全能想象,被爱人所背叛就已经够让人难过的了,如果背叛者再搭进去一个亲人,会多么让人绝望。
“那你现在……”
“没什么,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呼延元宸打断宁渊的话,“其实没过多久我就想明白了,她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没错,同我这个要在别国做质子,身不由己的家伙比起来,皇兄的确是个好良人。”
宁渊长久地没说话,呼延元宸看了看宁渊的脸,道:“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什么意思?”宁渊不解地问。
“这用你们大周的一句俗语来说,就叫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因为遭人背叛过,就要冷冰冰拒绝掉其他人的好意,甚至连朋友都不愿意结交,这般小心翼翼,便连活着的意义都没有了。”
活着的意义?宁渊回味了一番这句话,不禁自嘲地笑了笑,他如今活着的唯一意义,便是保护好自己的至亲,然后向仇人报仇,至于其他所谓“意义”,他从来就不曾思考过。
呼延元宸翻了个身,仰躺在屋顶上,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上的星星,“我觉得你们大周有些话的确很有韵味,像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便一直这么告诫自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没了便罢了,可若是因为这样,而推开那些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未免也太不值得,我想跟我比起来,宁公子应当更加懂得这些道理才对。”
“呼延。”破天荒的,宁渊头一次没有称呼呼延元宸为“皇子殿下”,这声称呼听得呼延元宸不禁一喜,侧过头来,“宁公子想通了么。”
“有没有人跟你建议过一件事。”宁渊侧着身子,右手撑着脑袋,“你这动不动就引经据典的嘴巴,同学监里的老夫子可像极了,你若是不去当教书先生,实在是可惜。”
宁湘与宁萍儿出了宁府的后门,又顺着路边走了一段,上了一辆似乎是早就等在那里的马车。马车外边并没有显眼的标示,赶车的车夫却高大健壮,手指骨节突出,一看便是个练家子,一路扬着马鞭,将车赶到了一处富丽堂皇的酒楼,却没有在正门口停下,而是顺着一边的小巷子绕到了寥无人迹的后门。
后门边上已经有个小二站在了那里,宁萍儿刚下车,他便迎上去,“哎哟小姐您可来了,那位客官已经等了好一阵子啦。”说罢却匆匆领着她往酒楼里走,宁湘也想跟在后边进去,却遭车夫拦下了。
“我们主子想见的只有萍儿小姐。”那车夫硬邦邦道:“公子还是在外边等着就好。”
宁湘一愣,这是让他等在路边上?他长这么大还从没收到过这种待遇,刚想分辨几句,可是一想到这车夫主子的身份,又悻悻闭了嘴,乖乖在旁边站好。
宁萍儿跟着那名小二穿过了酒楼的大堂,顺着中厅后方的木梯朝楼上走。她今天显然是特地装点过,一身桃粉色的艳丽纱裙,上边还镶嵌了珍珠做点缀,收拾也仔细挑选了一番,看上去华贵又不显庸俗,加上她在祠堂里被折腾了这么久,瘦了一大圈,搭配上这身打扮,显得整个人都十分的娇弱可人。
小二一路将她带到了酒楼的三楼,这里全是一间间的雅间,也比楼下要清幽许多,隔着门偶尔还会听见里边传来男女的调笑声,不禁让宁萍儿的脸也跟着红了红。小二领着她在其中一间的门口停下,敲了敲门,听见里边传来一声温润的“进来”,才动作小心地将门推开,对宁萍儿做了个“请”的手势。
宁萍儿一直低着头,脸颊已经烧得像火炭一样,她走进房间,听见自己身后的门又传来被关上的声音,她心跳不禁更剧烈了。
雅间里淡淡飘着一股熏香的味道,宁萍儿按捺住小鹿般的心,悄悄将眼睛抬了抬,很快就看见了不远处,男子衣衫洁白的下拜。
她咽了口唾沫,又把目光缓缓往上挪,一路滑过男子修长的双腿,精窄的腰身,宽阔的肩膀,黑亮的乌发,那人背对着她站在窗前,可即便是光看着这身子出众的背影,宁萍儿狂跳的心就险些让她晕厥过去。
而此时,男子也恰如气氛的转过身,露出司空旭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孔,冲宁萍儿点头微笑,“宁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参,参见四殿下。”看见那张自己心心念念了许多个夜晚的容颜再次出现在眼前,宁萍儿居然连说话都起了磕巴,连屈膝福身也忘了。
“宁小姐今日打扮得颇为俏丽。”司空旭微笑了一下,比了比旁边已经放上了酒菜的小桌,“小姐请坐。”
宁萍儿脚步虚浮地挪到桌边坐下,两只手紧紧抓住袖摆,光是呼吸到呼延元宸身上传来的淡淡气息,她竟然有一种要晕厥过去的错觉。
两个月的祠堂酷刑,加上鲁平的施暴,一度让宁萍儿崩溃,可正如老话苦尽甘来一样,她怎么都想不到,从她思过期满,从祠堂里放出来的第二天,居然接到了司空旭的请柬!
起初她也怀疑过这是不是又是一场阴谋,可宴请的地方居然是江州最繁华的酒楼聚仙楼,那里素来是个一掷千金的地方,寻常人压根就去不起,而且请柬上也描了金,盖了司空旭的印章,她自问宁渊做不出这种手笔,所以为了不错失机会,也为了以防万一,她将此事告诉了宁湘,并且让宁湘陪她一起来。
方才站在雅间外边的时候,她心里已经有底了,来见她的十有j□j一定是司空旭,可当她果真见到司空旭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宁萍儿又觉得后悔了,她不该来的,她料不到自己的身体居然能对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司空旭起如此剧烈的反应,才听他说了一句话,她整颗心都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
“宁小姐怎么了,我瞧你似乎脸色不太好。”宁萍儿正在发呆的当儿,冷不丁额头上传来一阵温润的触感,她浑身一震,发现司空旭已经走到了她身边,正将白玉般的手放在她的前额上。
“没……没什么!”宁萍儿猛地从凳子上弹起来,往后挪了两步,司空旭错愕的脸,她也觉得自己反应太过了些,娇羞道:“只是……只是这屋子里有些热罢了,不妨事……”
“热吗?”司空旭先一愕然,不过很快又露出微笑,“许是香炉点得太大,这香有提神的功效,小姐闻不惯也是寻常。”说罢司空旭走到一边燃着的香炉边,将敞口的香炉盖上盖子,很快,屋子里幽微的香气便散尽了。
“多谢殿下。”宁萍儿僵着表情笑了一下,又回到桌边坐好,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这桌上的菜十分精致呢,比我家里厨房做的要好上许多。”
“本殿因不知道宁小姐的胃口,便随便点了几样,也不知小姐吃不吃得惯。”司空旭亲手夹起一块清蒸鳕鱼,放进宁萍儿面前的小碟里,“本殿在江州有一段日子了,唯独觉得这聚贤楼的鳕鱼做得最好,小姐大可品尝一下。”
宁萍儿受宠若惊地赶紧接过来,司空旭这样的美男子居然亲手给她夹菜,她简直觉得自己在做梦!作者有话要说:小攻小受终于有那么一丢丢的火花擦出来了,真素不容易啊,其实和小受一样,小攻也有一个慢慢变强的过程,说白了就是十分老套的”为了保护我爱的人所以我要变强”之类的,矮油光是想想就好带感二v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