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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虞绍衡道,“至于别,我不想说。”
“为何不想说,”
“不想说。我问心无愧。”
“……”
“……”
“那就睡吧。”叶昔昭语声宛若叹息,语毕,转身背对着他。
虞绍衡板过她身形,将她松松揽入怀中。
叶昔昭没挣扎,却是无声叹息。
虞绍衡说道,“有些事,弄个清楚明白做什么,你会因此改变与我携手一生心意么,”
“自然不会。只是会心怀疑虑罢了,我是你枕边妻,却曾被你用来与人打赌——说心底话,我心里很不痛。”
虞绍衡因为她坦诚犹豫了片刻,随即苦笑,“让我从何说起?有些话,我真没办法说出口。”
“那就不说了。”叶昔昭勉强让语声显得轻松一点,“这么晚才回来,你也累了,睡吧。”
“好。”
之后,叶昔昭真就没再提赌约事。虞绍衡见这情形,自己又本就不愿谈及,也就将此事有意忽略。
这一日,叶昔寒到了侯府。
叶昔昭见他眉宇间盈着一份喜悦,不由打趣道:“升官了么?”
叶昔寒失笑,“正相反。过几日,我就要动身前往蜀地,出任宣抚使。”
“去那里?”叶昔昭不由蹙眉,“你自幼生长京城,去了那边能习惯么?”
叶昔寒不以为意,“别人那里打仗都没事,我只是去做官,怕什么?”
叶昔昭听了这话,想起虞绍衡曾那里征战事,又问:“是爹与侯爷——”
“不是。”叶昔寒笑着摇头,“是我自己请命降职去往蜀地,你别多想。”之后又解释道,“我总等着爹帮我谋划前程也不是法子,痛定思痛,不如自己寻个去处历练一番——那里是永平侯曾经征战之地,爹那里熟人也不少,想约束我再容易不过。”
“……”叶昔昭哑然失语,沉了片刻才问道,“你只身前去么?”
叶昔寒温和一笑,“你大嫂随行。”
叶昔昭稍稍心安。
叶昔寒转而提起钟离炏,“靖王世子被萧旬重伤,右臂是废了,这辈子再也用不了兵器,据说连筷子都拿不起了。又是因侯府中人而起,靖王府与萧府侯府仇是结到了明面上。你日后不论去往何处,都要格外谨慎,靖王府一向手段恶毒,你不要被这些事情殃及才是。”
叶昔昭点点头,“侯爷已经派遣了人手加以防范。”
叶昔寒神色一缓,“而靖王世子,这两日带着伤呼朋唤友,出入酒楼豪饮,消沉颓废之至。”又笑,“也情理之中,萧旬下手着实太狠了。”
“这倒是。”被人这样狠狠地教训完,却是有苦难言,换了什么人,一时间也无从接受。
随即,叶昔寒站起身来,叮嘱一句:“我动身之前,你回趟娘家。”
“我会。”
叶昔寒告辞,“是抽空过来看看你,手边还有不少事。”
叶昔昭起身送出门外,看着叶昔寒背影,心里酸酸。随即强打起精神,去了虞绍筠房里。
这几日,虞绍筠赶着将那副花开富贵绣完,想进宫之前送给太夫人。而日后,再给太夫人什么,不再是送,是赏。同样,别亲人亦是如此。
虞绍筠看到叶昔昭进门,抬眼笑了笑,“还差一点就绣完了。”又用下巴点了点一旁椅子,“坐。别挑我理,这两日与谁都是一边做绣活一边说话。”
“看看,眼里都有血丝了。”叶昔昭却走到近前,细看着虞绍筠一双明眸。
虞绍筠毫不意,“没事,忙完这个就能好好睡一觉了。”
叶昔昭知道这是虞绍筠对太夫人一片孝心,也就没再说什么,回身落座。
虞绍筠一面飞针走线一面问道:“这几日都没看到我大哥,他又忙什么呢?”
“他——”叶昔昭笑了笑,“他忙什么怎么会跟我说?”而且这两日她总是没心情与他说话,刻意早早歇下,醒来时他已又起身走了。白日里相见,说过话相加也不超过十句。
“明知道日后见面都不容易,他也不来看看我。”虞绍筠蹙了蹙眉,“你回去帮我带话给他,让他得了闲来我房里。”
“好。”叶昔昭心里也是有些嗔怪虞绍衡,便是再忙,也该这时候多与虞绍筠说说话。
这日晚间,她循例早早沐浴,歇下之前吩咐了值夜丫鬟,见到虞绍衡回来之后,把虞绍筠话带到。
夜半,意识混沌中,听到了虞绍衡返回、丫鬟低声通禀语声。
过了些时候,感觉到他身侧无声无息歇下。
又过了片刻,他坐起身来。
叶昔昭睁开眼睛,瞥见他黯淡光影中起身,举步离开寝室。
听声音,是去了走廊。
叶昔昭没了睡意。
她听着自鸣钟声响,自丑时到寅时,他依然没有回来歇息。
去做什么了?
她坐起身来,随意用手指梳理了长发,整了整寝衣,转到厅堂通往走廊雕花木门前。
虞绍衡坐竹椅上,意态悠闲,望着楼下景致,却是神色寂寥。
瞥见她身影,勉强勾出一抹笑,要起身,“这么早就醒了?”
叶昔昭走过去,按住他肩头,“坐着吧,我陪你。”
虞绍衡也没再说什么。
叶昔昭坐到一旁,打量他神色,“这几日都是如此么?是不是为了绍筠?”
虞绍衡当然不会承认,“不是。公务繁忙,要思量事情太多。”
叶昔昭苦笑。有些人能对身边人轻易提及心病、愁苦,而他无法轻易提及。
夫妻二人不再说话,无言对坐至寅时过半,虞绍衡起身,手势带着些迟疑,碰了碰她脸颊,“有时候,你会不会觉得,嫁给我与嫁给任何人都无不同?”
叶昔昭一惊,“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虞绍衡平静地诉诸事实:“我一点耐心也无,对你、对手足皆如此。你们对我误解时,我做不到诉诸实情为自己解释。有些话就心里,可我说不出。任何人娶了你,都不会让你欢欣时少烦恼多——有时候我会想,是我误了你,也误了别人。”
叶昔昭惊讶转为震惊,她缓缓站起身来,“你到底是怎么了?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虞绍衡缓缓摇头,看看天色,“我该走了。”
叶昔昭因着他眼底失落、挣扎、自责忧心不已,他转身入门时追上前去,抓住了他手,“你别这样,我真看不了你这样子。你不想提事,我会忘掉,以后都不再提不再想。你……你高兴一点就好。”
“没事。错不你,不需迁就我。”虞绍衡反握住她手,“晚间我量早些回来,等我。”
叶昔昭点点头。
虞绍衡揉了揉她小脸儿,“回去睡一会儿,我真该走了。”
叶昔昭只得依言转去寝室,躺床上,又如何睡得着。想不通他之前一番话所为何来,能确定是他心绪有些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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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朝堂之上,钟离烨听闻了一件趣事,也可以说,是个天大笑话——
昨夜,几名官宦子弟、两名言官相聚于一间酒楼饮酒,至夜半相形离开时,经过一间上房,听闻里面女子有哭闹声。人们便以为是哪家纨绔子弟tia戏良家女子,便闯进房里抱打不平。
万万没想到是,里面男子是靖王世子钟离炏,tia戏女子脸上一块偌大胎记,样貌实是……实不似钟离炏能够看得上眼。
可是当时女子衣衫被扯得七零八落,泣不成声,这样子便说明果真是钟离炏强人所难。
后来人们强行阻止了钟离炏,又问过那女子,得知她本是出自书香门第庶长女,闺名柳玉平,因被庶母连累,前两日被逐出家门了。
钟离烨敛去眼中笑意,看向面色青红不定靖王,沉声问道:“靖王,可有此事?”
靖王出列恭声回道:“臣还不曾听闻此事。”
“世子这几日行径荒唐,朕早已有耳闻。却不想,还未出言告诫,便生出这等事。”钟离烨又问道,“靖王世子何?传其上殿!”
等待钟离炏上殿时,钟离烨坐龙书案后,细看手边奏折。官员们下面窃窃私语,有只觉骇人听闻,有则是觉得匪夷所思。
钟离炏迄今为止,虽然平日挥霍无度,行径嚣张,却一直洁身自好,先后两次提亲女子,也都不是等闲之辈。其一是萧旬之妻,其二是即将进宫永平侯府千金。以如今与他有染柳玉平样貌,他便是醉得不辨南北,也没道理生出轻薄之心。恐怕是,被人摆了一道……
靖王一直垂头看着脚下,自知靖王府脸面是荡然无存了,而这时却不能恼羞成怒,反而要极力平静下来,分析局面,为日后做出打算。
他儿子他了解,不可能做出这等事。出了事,自然是落入了别人圈套。而那个人是谁,想都不需想——必是萧旬无疑。
可萧旬又是皇上心腹,他儿子之前求娶又是今时被皇上宣召入宫虞绍筠……靖王一时弄不清楚是,这到底是萧旬恶毒报复,还是皇上授意。
钟离炏上殿时,带着极力克制怒火,面圣时语调却是恭敬之至。说话时飞看向靖王,父子二人迅速交换了个眼神之后,钟离炏诚声道:“微臣后行径荒唐,平白辱没了良家女子清白,还请皇上降罪。”
一上殿不顾多数人嘲弄神色,不为自己辩驳一句半句,可见也是个惯于审时度势。钟离烨先是疑惑,视线落了钟离炏包扎着伤手上——这般理智人,先前怎么会不管不顾地与萧旬大动干戈?片刻就释然,萧旬那厮要讨谁高兴是难上加难,要把人气得暴跳如雷功夫可是炉火纯青。
靖王此时也适时道:“是臣管教无方,才有了这孽障荒唐之举,请皇上一并降罪。”
“降罪倒也不必。”钟离烨悠然问道,“只是良家女子清白毁了世子之手——你们总该给那女子一个交待。”
“……”钟离炏暗自咬了咬牙。他知道自己现该说什么,却是如何也说不出。
靖王也是沉吟片刻,才恭声道:“臣着手此事,将那女子迎入府中,虽说只能给个世子侧室名分,可王府会不遗余力地善待。”
钟离烨漫应一声,“如此甚好。”
靖王又道:“臣府中出了这等丑事,皆是臣管教无方,即日起,臣闭门思过,等候皇上降罪。”
钟离烨轻轻一笑,“靖王言重了。”却也没有反对。
**
萧旬府中书房,第一时间得知了靖王父子金殿上事,眯了眸子轻轻一笑。
记起今日是乔安生辰,再念及前几日发生口角,蹙了蹙眉,找出几张大额银票,又找出几个金元宝,去了正房。
乔安正与管事妈妈对账,对他视若无睹。
萧旬将人全部遣了下去,到了乔安近前,将银两、金元宝放到她面前,“还账,权当生辰礼了。”
“多谢。”乔安看了看眼前东西,眉目舒展一些,之后问道,“哪儿来?”
“私房钱。”
乔安扯扯嘴角,“谁私房钱?”
“这不是废话么!难不成我还会去盗取别人私房钱还你帐?”萧旬意识到自己被被她气到之后,舒出一口气,“混账东西,哪天我死了定是被你气死。”
“这倒是巧了,我也总这么想。”乔安将银票拿起来,下地时把萧旬推到一旁,“没事了就走吧。”
萧旬却随着她到了里间,看着她将银票妥当地收起来,漫不经心地问道:“侯府夫人这两日没再来?”
“没有,我还没请她过来——侯府不是有人要进宫了?她想必忙得厉害,侯府与关家亲事还是缓几日再说。”
“对别人倒是体贴。”萧旬踱步到了她身后,展臂环住了她,神态似个活脱脱地痞,“何时对爷也体贴一些?”
“青天白日梦游了?”乔安由他抱着,并不挣扎,身形却僵硬得似木桩。
萧旬侧头,看住她耳垂上小米粒大小红痣——她两个耳垂上各有一颗这样红痣。手袭向她心口时,唇凑向她耳垂,“生得好就是这三颗红痣。”
乔安侧头闪躲,“今日怎么这么清闲?”
“也不是清闲,是舒心。”萧旬话锋一转,说了钟离炏事。
乔安一听就识破了破绽,“怎么可能?怕是他被人下了迷药,才由着人编排出了这些事吧?”钟离炏那人,即便是被人下了媚药,宁可被药性折磨得吐血,也不可能饥不择食。
“聪明。”萧旬将她身形板过,凝住她双眸,“你倒是了解他性情。”
乔安微笑,“比不得你,知道如何才能让他颜面失,甚至于,皇上都会赞成你此举。”
萧旬目光一黯,松开了她,转身向外,“我还有事。”
“晓得。”
“晚间回来,”萧旬转过屏风时,勾出一抹笑容,“收拾你。”
“……”
萧旬是真有事,他去了侯府,径自到了莲花畔,廊下落座才吩咐下人:“去请你们夫人。”
下人们对他态度,与对虞绍衡是一样畏惧。平日里他来,他事先命人通禀再好不过,他堂而皇之入室,除了侯爷身边身手过硬人,无人敢阻拦。
叶昔昭闻讯下楼来,他几步之外站定。
萧旬站起身来,“有事与嫂夫人说。”
“大人直说便是。”
“前几日,嫂夫人我府中,听闻了赌约之事。”
“正是。”
“我思来想去,觉得嫂夫人不可能不介意,而绍衡恐怕也不可能与你提及此事。由此,还是前来道明当年真相。”萧旬说着话,又懒懒地落座。没办法,他无要事可做时候,一身筋骨都透着倦怠,到哪里也站不住。
叶昔昭全然没想到,自己先前疑惑、如今决意要遗忘事情,会萧旬这里得知,由此道谢,“多谢大人。”
萧旬看了她一眼,笑意温和,“京城中人皆知,绍衡战捷回京后,相府海棠苑看到嫂夫人,一见倾心,当日便亲自向相爷道明心迹,相爷拒不答应,绍衡才有了强取豪夺之举。”
“确,外面是这传言。”
“外人不知是,当日是我陪同绍衡去了海棠苑,因着知晓嫂夫人独爱海棠苑net色。外人还不知是,我与绍衡初见嫂夫人,是六年前。”
“……?”惊愕之下,叶昔昭说不出话来。
“六年前,春末,绍衡跟老侯爷身边,随军出征平定叛乱。见到嫂夫人,是那之前事。”萧旬看向湖面,神色悠然,陷入了往日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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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皇帝刚刚登基继位,也还是个十几岁少年郎,诸多政务要依仗太后帮忙处理给出定夺。
那时虞绍衡十四岁,萧旬与他同岁,生辰小了他两个月。
萧旬是太后选中一群少年之一。太后寻了不少人才训练他们,那些人或是身怀绝技,或是擅长追踪暗查,甚至于还有擅长刑讯逼供。太后一番苦心,不过是为了给皇上培养一群精良死忠密谈。这些人,便是早一批暗卫。
萧旬出身并不出奇,父亲一生未获得功名,只是赚下了一些家底,京城是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商贾。他十三岁那年,父母先后因病辞世。
萧旬投身于枯燥训练之余,每日大盼头不过是回家蒙头大睡或是四处闲逛。与虞绍衡相识之初,是不打不相识,相识之后很是投缘,都得闲时候,就找个小酒馆喝酒,或是找个空旷之处比试。
那一天,萧旬得了两日假,午间去了相熟小酒馆,一面独酌一面等着虞绍衡前去。
虞绍衡去得迟了些,他喝酒速度又了些,酒意上了头,便伏案上打了个盹。
是虞绍衡将他唤醒,第一句就问他佩剑去了何处。
之后,萧旬才知随手放桌案上佩剑被一名少年拿走了。少年拿走佩剑同时,留下了五十两银子,算是买走了。
问过伙计,伙计说那少年是丞相府大少爷叶昔寒。
萧旬哪里受得了这种窝火之事,当即便与虞绍衡追去了相府。
虞绍衡本意是径自入门,唤叶昔寒出来交出佩剑。可是萧旬碍于自己那时方方面面都受限制,外惹一点事后果都是可轻可重,坚持潜入相府将佩剑寻回,留下一首奚落叶昔寒字条便可。
相府外院、内宅下人众多,一个不留神便会被发现,寻常人家疏于防备只有后花园。由此,两人潜入了后花园。
是高大树木上栖身观望地形时候,叶昔昭与七八名闺秀、一群丫鬟婆子出现了两人视线之内。
后来事实证明,叶昔昭是从那一刻起,走入了虞绍衡生命。
到何时萧旬也要承认叶昔昭美。便是他,这么多年也记得那日叶昔昭一袭极为浅淡粉色衫裙,小小女孩,却已有了大家闺秀优雅仪态,站众人之间,让人一眼便能发现,再不能错转视线。
同是少年人,自然难免好奇那样女孩有着怎样容颜,便这般轻易暂缓了初衷,看着一群人进入了海棠苑,随即无声无息地跟了过去,栖身于不远处绿树上观望。
叶昔昭仪态出众,容颜是让人惊艳。满园飞花万盏,妖娆瑰丽美景,不能抢走她一分一毫美,只能成为衬托她美陪衬。
曾有四年之久,萧旬再没见过比叶昔昭美女孩——严格说起来,他娶妻之后,也没见过比叶昔昭美人。乔安、乔宸他眼中无疑也是一等美人,却到不了超过叶昔昭地步。
一群女孩是来海棠苑赏花、对诗、作画,两个少年观望之余,渐渐就把初衷浑然抛到了脑后。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旬才回过神来,看向身侧虞绍衡。
虞绍衡那时候目光,萧旬无从细说,能说出一点就是,除去叶昔昭,他眼中再也容不下任何事物了。
后来,叶昔寒、唐鸿笑几名少年郎去了海棠苑凑趣。
两个人觉得扫兴,无声离开。佩剑事,萧旬放下,没再提过。
之后,艳景衬托下绝美少女,成了两名少年不愿醒来一个美梦。
得了闲去处,只有相府海棠苑。这源于叶昔昭独爱海棠苑景致,旁人没道理不顺着她心意。
旖旎net色莺声燕语中,相府中一些事情也悉数落入耳中、眼中——例如那女孩就是相府嫡女叶昔昭,例如唐鸿笑是叶舒玄蓄意栽培得意门生,例如唐鸿笑偶尔去到海棠苑,看向叶昔昭目光,似乎含着千般温柔万般言语。
那一年,虞绍衡与萧旬看到叶昔昭次数,要比唐鸿笑还多。萧旬对叶昔昭生不出儿女之情,但是,那段时光,亦是他此生愿意一再回味,美梦一般回忆。
凡是美丽事物,你并不一定想得到,却一定会百看不厌。
梦醒之后,虞绍衡要面对是玄铁一般冷硬事实——他要随父出征,去充斥着死亡鲜血沙场。
萧旬从未与虞绍衡谈及关乎叶昔昭事,但是虞绍衡即将离京时,有些话就不得不说了。
小酒馆为虞绍衡提前践行时,他打趣道:“你以往看到女孩,总是一脸嫌弃,对相府千金却是大相径庭。”
虞绍衡只吝啬地答一个字:“是。”
萧旬只好继续自说自话:“你这一离京,来日埋骨沙场可如何是好?多可惜,她都不知道你这般青睐。”
“……”
“征程不知何时方能结束,若是你几年后回京,她已嫁了人,又该如何是好?”
“……”
萧旬无奈之下,只好用激将法:“来日我若是鸿运高照,有了足以匹配相府好前程,你可不要怪我横刀夺爱。”
虞绍衡终于说话了:“只要我能活着回来,只要那时她还未出嫁,我娶定她了。”
“你怎么能确定你不会一事无成回来?届时你若是只有个世袭侯爵,只是个不入流武官,拿什么匹配相府门第?不出意外话,唐鸿笑来日会高中——叶相如今分明是扶持来日乘龙婿。”
“那是叶相事。我娶谁是我事。”虞绍衡笑了笑,“我果真一事无成话,那就是我配不起她,我认。可你又怎么能认定我不会拼全力光耀门楣?”
萧旬轻叩桌面,“你我赌一局?来日你战捷回京,抱得美人归,我以双亲积攒下来古玩字画、一百坛陈年佳酿为贺。”
“这样大赌注——我若是输了,要送你什么?”
“你输了我也不会娶走你意中人,只需为我效力三年。”
“好!”
两人重重击掌。
双手相碰之后,萧旬用力握了握虞绍衡手,“我真正赌是你活着回来,别管那些虚无缥缈名利情意,活着回来!你若身死,我以全部家当为你出殡!你做鬼也要为害得我成了穷鬼心生歉疚,何必呢?”
虞绍衡漾出了清朗笑意,“有你这句话,我便是赢了,也不会收你赌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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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虞绍衡四年沙场路,走得极为艰辛。
同年,老侯爷征途中抱病而亡。丧父之痛、战事艰辛,十几岁虞绍衡是如何熬过了那段生涯低谷,没人知道。
屡建战功之后,虞绍衡引起了部分重臣忌惮,屡屡上奏弹劾。很多时候都是那样,虞绍衡沙场中出生入死,朝中却无几个人肯定他战功,不上奏弹劾,已属仁慈。
他是天下百姓心中少年将帅,是皇上太后眼中安邦定国之臣,却是众多朝臣眼中钉。
同样,虞绍衡有没有为这般满含残酷讽刺局面心寒过、失望过,无人得知。萧旬也无从得知。
没有几个官员会去想,这般齐心排挤一个少年人是不是过于不仁,他们想到只有这少年人若是回京之后,可能会给自己带来威胁、不利。
从来也没朝臣为虞绍衡设身处地想过,他长年累月经历是风沙漫漫,他打胜每一仗背后,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心碎落寞。
多少昨夜还能一起谈笑豪饮将士,一转眼便已殒命。
萧旬经常会想这些,会想自己唯一好友生涯融入了太多殇痛。只是,他身份注定了他无从为虞绍衡上殿说几句公道话。
唯一值得庆幸是,太后、皇上慧眼识珠,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一再力排众议,护得虞绍衡汗马功劳得到了相应回报。
虞绍衡战捷回京后,萧旬也已坐稳了暗卫统领位子,第一时间家中设宴,为虞绍衡接风洗尘。
席间,他提起了叶昔昭与唐鸿笑已经定亲,因为叶舒玄及相府夫人爱女心切,要多留叶昔昭一段日子,将婚期定了两年后。
他还提起了另外一桩事:
“你若是还没忘记叶昔昭,还是从速想想法子为好——太后自年初就催促着皇上大婚,原本拟定了两个人选,其中一个就是叶昔昭,另外一个是藩王之女。皇上对后者之父甚是不屑,这两日听闻相府与唐家结亲之事,很是气恼。”
虞绍衡目光微凝,“说下去。”
“皇上对我说——能否找到唐鸿笑错处,又能否一年内将他打回原形,使得亲事作罢。”
虞绍衡喝了一杯酒,丢下酒杯就走,“我去相府。”
萧旬慌忙追上前去。
于是,时隔四年之后,两个人再次进到相府海棠苑。
同一时节,同样花海之下,女孩仍如往年一般来到了海棠苑,芳草地上抚琴消磨光阴。
虞绍衡悄无声息地出现女孩不远处,敛目凝视片刻,转而阔步离开,径自去了前院。
之后事,叶昔昭就都知道了,萧旬则不便现身介入此事。
那时皇上还不知道他与虞绍衡是莫逆之交,后来得知两人来往,只当是总是一起出入养心殿慢慢熟稔起来。
而那段时日太后,则是坚持要皇上与如今皇后大婚,百般说服。便是如此,皇上听闻相府侯府之间风波之后,失笑不已,叹息一句:“母仪天下路非生即死,罢了,既然永平侯钟情于她,还是给她一份平宁。来日不得已,再说。”
今时皇上到了不得已之时,他视线重定格相府,又从相府看到了侯府,立意让虞绍筠进宫。
两年前虞绍衡,与萧旬配合之下,扭转了叶昔昭命途中一个巨大转折。让人唏嘘是,叶昔昭甚至不知情。
如今虞绍衡,出于方方面面权衡,只能坐视虞绍筠入宫为妃。
萧旬亦如此。有些事,为人臣子,便是做到滴水不漏,也只能做一次,再做必然会被看出端倪。
而且,两年前叶昔昭身后有个虞绍衡;而如今虞绍筠,她身后没有如她兄长一般决意娶她男子。这才是事情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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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旬随着回忆告一段落,转眼看向叶昔昭:“嫂夫人,赌约不过是我与绍衡一句戏言。而后来我执意履行,是我三个弟弟不成器,手头拮据了便有意窃取古玩字画,拿去换些银两,这不亚于暴殄天物。而我除了绍衡又无好友,履行赌约,只当是让他帮我妥善处置那些宝物了。再者,作为男子,若对好友都不能言出必行,会让自己都看不起。”
叶昔昭安静又茫然地看着他,还没从他告知真相里回过神来。
萧旬笑着站起身来,“此事若还不曾问过绍衡,就罢了,只当我胡言乱语了一番,听完就忘记。若是已经问过他,想必他是如何也不能实言相告——他从不觉得深宫该是女子去处,想来嫂夫人亦是这般看待——日后待他好一些,他如今心绪消沉时,怕是会觉得绍筠进宫是他一意孤行娶你之后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