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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苑中,姹紫嫣红,阵阵春风之下,飞花万盏。
圆几两侧,虞绍衡与叶昔寒相对而坐,静静饮酒。
这一日,叶昔寒心绪平和,也许是恐惧得到缓解的缘故,也许是开始相信虞绍衡善待叶昔昭的缘故。再者,虞绍衡也许随时都能让他火冒三丈,但是之于喝酒这件事,他不得不承认,这厮绝对是个万中挑一的好酒友——话少,酒量佳,喝酒速度快。
此刻,虞绍衡手执酒杯,看着远处那一片海棠花树,神色柔和,目光悠远。
叶昔寒见状,问道:“有一件事我一直云里雾里,你是在这儿见到的昔昭,平白无故的,你怎么会来了相府?”
“……”
叶昔寒又是气又是笑,“扫兴!”
虞绍衡侧头相看,“今日只喝酒?”
“只喝酒。”叶昔寒端杯一饮而尽。他原意是想试试能不能把虞绍衡灌醉一次,而在饮酒期间,尧妈妈来传话给他,要他一面喝酒一面换一两个地方,说是有好戏可看。出于好奇心,乐得帮衬一二。而虞绍衡从来是把他当个疯子,在这等小事上不会计较,也就不曾疑心。
叶昔昭寻过来,见郎舅两个之间的氛围平和,为此是自心底高兴。
叶昔寒却以为她是不放心,打鼻子里哼出一句:“便是起了冲突,吃亏的也是我,又不是不知道……”
叶昔昭失笑,“想到哪儿去了?我是有事与侯爷说。”
“那你们说话,”叶昔寒晃着身形往别处走去,“我命人去拿件东西,你等我。”
“好。”
虞绍衡抬手示意叶昔昭坐下说话,“什么事?”
叶昔昭抬起手,以食指关节轻刮额角,斟酌片刻才道:“方才出了点事,我实在是没脸再留下去,想先回府。”
虞绍衡看着她的小动作,觉得有趣,挂着笑问:“怎么说?”
叶昔昭慢吞吞地道:“安国公府之事,还没来得及告诉我娘,是以,她不知原由,今日将冯家母女请来赏花看戏了。谁知道,冯五小姐就在今日闹出了事——不知是想接近你还是接近我大哥,借着更衣的由头去了湖上住所,却被相府一个喝醉的门客讨了便宜去……”
虞绍衡稍稍回忆了一下,“我与你大哥饮酒时,倒是都曾离席去听手下回禀些事情。”之后觉得这并不重要,只是道,“这不是好事么?让那门客将冯家女收下即可。”
叶昔昭笑了起来,“什么事到了你这里,都会变得轻描淡写。”
“本就无足轻重。”虞绍衡宽慰她,“谁都难免有看错人的时候,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便先回去。只有一点,不可为此愁闷。”
“嗯,我知道了。”叶昔昭笑容中有着一点怅惘。自本心,她并不想与他说这种善意的谎言,却又无从道出真正原由。
“知道什么?还是不高兴。”虞绍衡探臂过来,将落在她头上的一片花瓣拂落,“回去后,不妨将此事与娘细说。娘不怕我们做错事,喜欢对她开诚布公之人。”
“我会的。”叶昔昭笑容明媚起来,看着他手边酒杯,“今日又喝了多少?我大哥着实混账,全不顾你还需将养。”
“没事。”虞绍衡将酒杯送到她手里,“喝一口?”
叶昔昭将酒杯送到唇边,喝了一小口,眉宇轻蹙之后,舒展开来,“倒也不是难以入口。”之后将酒杯递回给他,“权当我敬你。”
虞绍衡笑开来,“为何?”
叶昔昭打量着此间景致,“为这海棠苑。”
“这酒一定要喝。”虞绍衡将杯中余存的酒一饮而尽。
两人相视一笑,一些话并未说出,却都明白。
叶昔寒远远走来,看着相对而坐的夫妻两个。
以往总觉得,虞绍衡与叶昔昭是格格不入的两个人。一个冷漠残酷,性情棱角太重;一个淡漠清冷,满腹诗情画意。
此刻却是不同,两个人低声交谈着,眼角眉梢都挂着笑容含着情意。
这可不是任何人能够作假的。
果真日久生情了?叶昔寒先是些微讶然,随即便笑开来。想来想去,最好的结局自然还是妹妹与夫君举案齐眉。
走到圆几前,叶昔寒将手中一个小小的锦匣递给叶昔昭,“看看,喜不喜欢?”
叶昔昭打开盒子,见里面竟是一块鸡蛋大小的鸽血红宝石,讶然挑眉,随即递给虞绍衡,“侯爷看看成色如何?”
叶昔寒不满,“成色不佳的话,怎么好意思送你?”
叶昔昭抿嘴轻笑。
虞绍衡细看片刻,微一颔首,“不错。”
“这厮说话刻薄得很,他说不错意味着的就是极佳。”叶昔寒抬手拍拍叶昔昭额头,“我说的对不对?”
这话自然对,因为她从来也是这种看法,但是又怎么能如实道出,只嗔怪他的措辞:“这是说的什么话?”
叶昔寒毫不在意,“这可是我压箱底的宝物,几年前遇到一个不识货的卖主买下来的。你想要什么样的饰物就告诉你这夫君,让他寻了能工巧匠给你打造。”说着看向虞绍衡,“行不行?”
虞绍衡微笑,“自然。”语毕将宝石放回锦匣。
叶昔昭却满带狐疑地看向叶昔寒,“好端端的,为何把你压箱底的宝物给我,是不是有事要我帮你?”
“你这个小混账!”叶昔寒瞪着叶昔昭,看似凶狠,语气却透着委屈,“我一个大男人,能有什么事求到你头上?”
“没有就好。”叶昔昭笑着将锦匣拿到手里,“如此我也能安心收下了。”
“不行!我生气了!”叶昔寒孩子气地要抢回来,“过些时日再给你!”
“休想!”叶昔昭起身逃到别处去,“哪天你喝醉了,不定随手赏与谁,还是给我更好。”
“那你跟我赔礼道歉!”叶昔寒一本正经的,“我真的生气了!”
“偏不!”叶昔昭咯咯地笑出声来,又跑远一些。
虞绍衡看着这对兄妹。无疑,叶昔寒疼爱宠溺叶昔昭。叶昔昭自然也是与兄长手足情深,轻易就被引得一展欢颜。是因此,对叶昔寒以往的混账行径有所释怀。
嬉闹了一阵子,叶昔昭与两个男人道辞,“你们少喝些酒,我还有事。”
叶昔寒一挥手,嘀咕道:“去吧去吧,嫁了人就这点不好,总是七事八事见不到人。”
叶昔昭不理他,与虞绍衡相视一笑,转身离开。回到正房,与孟氏说了一阵子话,将一番打算细细告知,得到允诺后,回了侯府。
更衣之后,叶昔昭去见了太夫人,将在相府的风波说了,话里话外,自然与先前对虞绍衡说的一般无二。
太夫人听罢,先是吃惊,之后便不屑地道:“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思忖片刻,目光微闪,“先前就与你说过,你三弟妹与冯五小姐是不是另有打算……眼下这件事……”
话没说完,丫鬟进门通禀:“冯五小姐过来了,哭哭啼啼要见太夫人与夫人。”
叶昔昭抚额,“儿媳在娘家被数落了一通,都说儿媳没心肝,结交了那样的人。儿媳脸上挂不住,没理会冯五小姐,就先回来了,这怎么还跟了过来?”
太夫人道:“自然是指望着你帮她向相府求情,压下此事。”
丫鬟又恭声道:“冯五小姐说有要事相告,还说她是一时鬼迷心窍被人哄劝才做下了蠢事。”
太夫人心念转动,看向叶昔昭,“不如让她进来细说?”
“儿媳听太夫人的。”
太夫人便吩咐丫鬟将冯慧萱带进来。
冯慧萱进门之后,恭敬行礼,之后挂着满脸的泪,跪在叶昔昭面前,哭着哀求叶昔昭回相府去帮她求情。
叶昔昭一张小脸儿写满厌恶、恼火,又强忍着不发作,太夫人看着都难受,便提醒冯慧萱,“好了,还是先说你的来意。昔昭听了之后,才能酌情而定。”
冯慧萱忙又跪倒太夫人面前,泣道:“是我不知天高地厚鬼迷了心窍,听信了旁人的怂恿,妄想成为侯爷的妾室,这才有了今日愚蠢的行径……”
论做戏的本事,叶昔昭得承认,冯慧萱已是炉火纯青。
冯慧萱一番声泪俱下的哭诉,硬生生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三夫人头上:“这两日,我无意得知三夫人小产之后落了病根,怕是再不能生儿育女,同情之下前来侯府探望。三夫人却百般诋毁夫人,说夫人待人已不似从前,心肠歹毒。恰好近来两次相见夫人又的确是推脱着不愿相见,我……我又确实倾心于侯爷……担心日后连进到侯府的机会都没有了,今日才因心思急切头脑发热,做出了那等事……却不想……”
太夫人听着这一番话,神色变了几变。让她最受触动的,自然是三夫人再不能生育的事。再往下听,对冯慧萱真是百般厌弃,心说这等货色,竟还妄想成为绍衡的人……
强压下心头厌恶,太夫人摆了摆手,打断了冯慧萱的话,将这件事交给叶昔昭处理:“你与她终归相识一场,事情又出在相府,随心处理便是。你又是长媳,理应管束你三弟妹,此刻便将这人带去三房,让她们两个在你面前对峙。事后只需给我个说法,看看你三弟妹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叶昔昭起身应道:“儿媳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