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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军的动静,不论rǔ峰山城的皇太极,或是松山岭与黄土岭的清军,都在郑重关注。 78xs
松山岭的山顶,耸立着一个高大的空心敌台,围绕空心敌台周边,是密密的清军营寨,壕沟深墙。山上飘扬的,也尽是蓝sè,或是蓝sè外镶红边的旗帜。
敌台上,两杆巨大的织金龙纛竖立,龙纛下面,分别站立八旗满洲镶蓝旗主,郑亲王济尔哈朗,正蓝旗旗主,肃亲王豪格。特别豪格的织金龙纛,为王子样的三尖龙纛,三棱火炎银顶式,华丽非常。
二人身后,还各立着旗中的巴牙喇纛章京,尽掌旗中最jīng锐的巴牙喇兵,掌管看护龙纛大旗。又有大批旗中的梅勒章京,甲喇额真等官将肃立,都随两位亲王,往明军阵地眺望。
在这敌台的四周,还布满二旗jīng悍的巴牙喇兵战士,各人一sè明盔明甲,jīng良的甲叶外露,皆是厚实非常。前后胸口有巨大的护心铜镜,后背上,插着耀眼的红缨火炎边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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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战士个个高大粗壮,手上提着的,也都是沉重武器,不是重剑,就是大锤,或是长柄挑刀。身上的背的弓箭,尽是数石的强弓,数十步外,可透重甲。
他们jǐng惕侍立着,虽披着厚实沉重的盔甲,炎热的天气下,也是站立自己位置一动不动。
济尔哈朗与豪格,都有皇太极赏下的千里镜,千里镜中,可以清楚看到,明军的炮营,即将对黄土岭的守军展开轰击。
收回千里镜,豪格不悦道:“郑亲王。你为何阻止我率勇士出击?你看看明军的军阵。”
他指着山下远处。左上位的明军大阵怒声说道:“若率数千大清铁骑,从他们的后面,侧面攻击。定可让明军大乱,停止对黄土岭的进攻。”
济尔哈朗苦口婆心劝道:“肃亲王,洪承畴用兵谨慎。不会不考虑到这一点,你看看他们右侧,至少有数万人守护。而且我松山岭的驻军,向与黄土岭守军连成一体,待黄土岭守军发出信号,我等再出击不迟。我们也可以在明军攻山疲倦时候,从他们侧面狠狠一击,现在远不到时候。”
豪格冷哼道:“不到时候?看,明军过来了。打着的旗号,是吴三桂他们吧?他们身后跟着那么多民夫,是要在松山岭和黄土岭间挖壕?再不出击。他们壕沟都挖好了。”
济尔哈朗还是摇头:“松山岭到黄土岭间地界宽广。想要挖壕截断,哪有那么容易?肃亲王。我们再等等,待太阳升高,他们疲倦不堪的时候,我们出击,定能收到奇效。”
任豪格怎么说,济尔哈朗只是谨慎顽固,豪格心中恼怒,却没有办法。
两旗虽驻松山岭,不过因为豪格xìng子莽撞,所以在皇太极的旨意中,松山岭的战略发布,以济尔哈朗为主。此时清兵军律森严,豪格在八旗中再跋扈,也不敢违抗军令父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看着济尔哈朗油盐不进的脸,豪格勉强压下心中怒火,又举起千里镜,往黄土岭处张望。
看明军炮营布置好,豪格忽然有些兴灾乐祸,黄土岭第一道防线,多是八旗汉军与朝鲜军驻守,他心中道:“哈哈,那些汉狗与高丽狗要挨炸了!”
……
此时黄土岭之上。
主岭有一敌台,称之为东岭楼台,东岭楼台为二层空心敌台,高五丈,周阔十八丈,建有箭窗垛口,环楼皆以大条石砌构。
楼台之上,这边的织金龙纛更为众多,有八旗满洲正白旗龙纛,有镶白旗龙纛,还有一些汉军旗固山额真的龙纛。这些龙纛与满洲旗主龙纛相差不大,区别只在于汉军有月,蒙古、满洲龙纛无月。
除了这些清国旗帜,楼台上还有一杆高大的太极旗帜,那是朝鲜主帅的旗号,此时领军的却是朝鲜国议zhèng fǔ右议政金自点。
朝鲜国议zhèng fǔ类似大明的内阁,设领议政与左右议政各一名,均为正一品,三大议政号称“三公”、“三政丞”。丙子虏乱之后,朝鲜王朝亲明的西人党失势,亲淸的洛党得势,代表人物就是这右议政金自点。
金自点身为右议政,加之女婿兴安君李瑅是中宗大王曾孙、光海君堂弟,外又有清国的支持,在朝鲜国内,可谓位高权重。
此次锦州大战,金自点认为是一个很好向清国表示忠心机会,自告奋勇率军而来。麾下多朝鲜国的jīng兵强将,内有大将、副将、参将、正领、副领多员。
与大明类似,朝鲜国也是文贵武贱,军人在朝鲜国内,并没什么地位。领军的大将李仁瞻虽然同为一品大员,却被金自点呼来喝去,当奴才一样使唤。
金自点此时年在五十许,相貌清逸,身上穿着一品大员的朝鲜官服。这官服与大明官服颇为类似,不过腰带提得很上,与朝鲜国的女人裙子一样。
他的身旁,站着一些国内幕僚,个个穿着袍服,脚着棉布软底高腰靴,头上戴着大檐帽,又有一些武将相随。
与众朝鲜官将一样,眼下的金自点非常着急,只是眺望山下远处的明军阵地,隐约可以看到,他们的炮阵己经立起,就要开炮了。而黄土岭第一道防线的,自己麾下兵马可不少。
与之相同着急的,还有汉军旗几个固山额真,如正白旗固山额真石廷柱,镶红旗固山额真刘之源,正蓝旗固山额真祖泽润,镶白旗固山额真吴守进几人。
明军就要攻山了,己方也应该开炮吧。
不过他们着急没用,因为黄土岭主事的,是八旗满洲正白旗旗主多尔衮,镶白旗旗主多铎。便是饶余贝勒阿巴泰,说话份量都比他们要高。
听着各人急叫。望着山下的明军。多尔衮却不动声sè,只是问身旁的孔有德:“恭顺王,我大清的神威大将军炮。可以打几里?”
孔有德的正红旗兵马,并没有布在黄土岭,不过他的一部分炮兵。布置在这里。他关心自己的火炮,听闻明军攻打黄土岭,就匆匆忙忙赶来了。
孔有德看了石廷柱几人一眼,心下冷哼一声,他与尚可喜,耿仲明几个新投清国之人。与石廷柱,马光远等老投之人矛盾不小,汉军旗中,新旧之争同样激烈。
不看石廷柱脸上哆嗦的横肉。孔有德说道:“可以打到四里。”
多尔衮眼前一亮,随后又道:“可以打中目标吗?”
孔有德凝神细想良久,摇头道:“难。如果三里之内。有些把握,余者不过空shè罢了。”
石廷柱对孔有德怒道:“恭顺王。还没开打,你就说没把握,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打炮,自家的兄弟挨炸吗?”
孔有德皮笑肉不笑道:“老石啊,三里之外,炮营没有把握,那是在浪费子药!”
石廷柱还要说什么,多尔衮一摆手:“不要浪费火药炮子,待明军进入三里之内,再开炮。我军寨墙坚固,明军要用炮打,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石廷柱无奈,只得道:“是。”
恼怒地看了孔有德一眼。
金自点心中着急,不过还是奉承多尔衮道:“睿郡王明见万里,此为老成谋国之言,好钢就要用在刀刃上。”
多尔衮哈哈一笑,说道:“右议政千里来援,定使清、朝两国情谊,更近一步。”
此时他们说的都是汉语,朝鲜国上层,以说汉语为荣,清国上层,也多会言汉语者,毕竟他们以前是大明的统治部落之一。
且满洲语言语低俗,极难学会,否则不会到清季中后期,就会者寥寥,差点绝种。所以此时清国汉、满等上层交流,或与朝鲜国等官将通话,多用汉语者。
看金自点与多尔衮言笑晏晏,石廷柱低声骂了一句:“高丽狗,马屁jīng!”
金自点身后的朝鲜官将听到,无不sè变,金自点却若无其事,面上带着微微的笑容,一副儒雅风范。心中却轻蔑骂石廷柱道:“胡狗,尽去中国衣冠,金钱鼠尾,箭袖胡服,犬类尔,豚尾奴!”
对中原大地,朝鲜国君臣内心是复杂的,政治上,他们不得不臣服满清,不过在文化上,他们又对汉文化充满仰慕。
明朝灭亡后,朝鲜上下视当时的清国臣民为大国奴,清国奴,胡虏之地,自家则以小中华自居。当年袁世凯出使朝鲜,也被明成皇后闵妃骂为胡狗。
此时的金自点,就是这样矛盾心理。
在多尔衮强压下,黄土岭的清军,眼睁睁地看着明军竖起炮阵,忐忑不安等待命运的道来。
……
“南蛮子就要攻山了,都给本甲喇jīng神点!”
一个四十余岁,身着jīng良白sè镶红盔甲的甲喇章京,沿着娘娘庙楼台往寨墙处巡视,不时冲墙后的汉、朝守军怒吼。
这甲喇章京大饼脸,塌鼻子,脸上有几道疤痕,容貌颇为丑陋凶恶,却是当年进攻舜乡堡的八旗满洲镶白旗甲喇章京颜扎。
他的身后,跟着大群jīng锐马甲,个个明盔暗甲,脸上浓浓的戾气与骄横之气。
又有几个牛录章京,其中一人脸上干瘦,留着两撇鼠须,却是麾下牛录章京钮咕禄,另一人则是牛录章京宁尔佳。
他们这个甲喇,当年进攻舜乡堡损失惨重,甲喇内的巴牙喇,jīng锐马甲兵损失颇多。虽然后来阿巴泰攻打了舜乡堡,也证明颜扎甲喇实有武勇之称,不过他们损兵折将,没受罚己经很好,就不要想升官了。
崇祯十一年清军入寇,颜扎这个甲喇并没有随之入关,清军以军功为尊,没有打仗,就无法获得军功,提升自己的官位。
所以这么多年下来,王斗从当年的防守把总升为左都督。大明总兵。获得忠勇伯的伯爵位,这颜扎还一直是甲喇。他甲喇下的钮咕禄,宁尔佳更不用说。也一直是牛录章京。
好在这次锦州之战,颜扎同样随军出战,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他的甲喇又恢复往rì雄风。颜扎自然雄心大起,想在锦州之战中,立下大功,提升自己的官位。
守护娘娘庙楼台地段的,除了颜扎这个甲喇的清军外,还有汉军正白旗一个甲喇的兵力,朝鲜军一个参领的兵力,共约四千军士。他们守护大约两里长的寨墙壕沟。
不过守墙主力,主要是汉军正白旗与朝鲜国的士兵。颜扎这个甲喇,则是督战使用,而且在明军攻入寨墙后。作为肉搏之需。
顺着起伏的寨墙。土墙石墙后面,不断可以看到手持鸟铳与三眼铳的汉军与高丽兵。只有少部分人持盾牌大刀,弓箭长矛。又有人使用弩箭、投石机、灰瓶炮子等武器。
特别朝鲜兵们,更是使用投石机的主力。
又有孔有德乌真哈超的炮营,顺着山岭防线,在一些寨墙有利地形处,布置了一些红夷三磅炮,佛郎机炮不等。特别娘娘庙楼台上,更布置了四门的红夷三磅炮。
这些军士,汉军与满兵打扮没什么区别,甲兵一样身着棉甲,汉军正白旗的披甲军士,就是一sè白sè的明盔暗甲。
至于那些朝鲜兵,他们的盔甲,极象八旗盔甲与大明盔甲,盔顶也是尖尖的,颇似避雷针,只不过盔上的杆是三叉的,而明清头盔则是单根的。当然,清军盔甲来源于明军盔甲,清、朝双方,其实都深受中原文化影响。
这些朝鲜兵将,高级点的武将,多着鲜红长身棉甲,还在甲的两膀与上身处,嵌上不少铁叶,甲叶密密麻麻,有如勋章一样挂满。若普通些的士兵,则穿着短身棉甲,同样颜sè鲜红,只在衣面钉着铜泡,内外都没有甲叶。
甲喇章京颜扎一路巡视过去,以主人姿态,对身旁的汉军与朝鲜军呼喝咆哮,不时踢打几下。
被打骂的人,或是敢怒不敢言,或是乖乖顺服,此处汉军旗的拨什库,牛录章京,又或是朝鲜军中的副尉、参尉等军官看到,也当没看到,他们可不想为一些小兵,得罪这个八旗中的正牌鞑子头。
一个朝鲜兵被踢了一脚,心下愤怒,在颜扎大摇大摆过去后,用高丽语嘀咕一声:“野人!”
颜扎猛地回头,一瞬不瞬看着他,他脸上的疤痕抖动,让他看起来更为凶恶丑陋。
……
明军阵地中,所有人屛息凝气,四野一片安静,终于,洪承畴深吸一口气,说道:“开炮吧!”
符应崇应道:“是!”
一摆手,威风凛凛地道:“开始试炮!”
一个炮手点燃一门打十二斤炮子的大炮引线,所有人神情紧张,一齐注目那嘶嘶冒着火花的火门引线。
引线冒着火花,嘶嘶燃烧着,猛然火门火光一闪,接着一声巨响,粗大的炮口喷出大片浓厚的硝烟。火光中,炮身剧烈的一震,一颗大大的黑sè铁弹冲出炮膛,往远处的清军阵地快速飞去。
一时明清两方,都看着这颗炮弹的飞行方向与落点之地。
……
颜扎yīn沉着脸,用满语问这朝鲜兵:“你刚才说什么?”
他身后的马甲兵们,同样用残忍的眼神看着这兵。
那朝鲜兵吓得魂不附体,慌忙跪了下来,一边用高丽语大叫什么,一边连连叩头,很快便额上鲜血淋漓。
旁边的朝鲜兵都看得面有悲愤之意,兔死狐悲之感。
看这些人的脸sè,牛录章京钮咕禄皱了皱眉,看那些朝鲜军官看过来,脸上颇有不悦之sè。他摸了摸自己两撇鼠须,劝道:“颜扎大人何必为一个小奴才动怒?眼下明军攻山在即,理应和气为上……”
正说到这里,忽听明军阵地一声炮声,炮弹轰隆而来,钮咕禄尖叫一声:“明军打炮了!”
慌忙将自己的身体,躲藏在石墙之后。
如风吹麦穗般,寨墙上所有汉军。朝鲜军。满军,尽数慌忙躲避。连甲喇章京颜扎,也顾不上那无礼的朝鲜兵。敏捷地闪到石墙之后,将身体紧紧靠在墙上。
却听那炮弹尖啸而过,越过山岭寨墙。往岭后下坡地而去。
轰的一声响,激shè在坡下一块土堆之上,激起好大片泥土,最后滚滚跳跳,顺着坡地往下滚,停留在一座石屋前不动。
这山岭后的位置,也建了一排排的石屋木屋,作为该处守军屯兵藏兵之处,大部分被颜扎部下占据。还有许多跟役包衣的居所。
看明军火炮没有威胁,寨墙上欢呼一片。
那甲喇章京颜扎放声狂笑,指着明军炮阵骂道:“哈哈。汉狗的大炮纯属扯蛋!”
明军这发炮弹打得娘娘庙楼台处守军大起信心。各样的欢呼声,笑骂声不绝。各样的歌谣还唱闹起来。
正当他们庆祝时,神机营的炮阵又调好了炮度,更仔细的对准黄土岭清军阵地。
符应崇沉着脸,又挥了挥手,他的中军吹鼓手,吹响了尖利的天鹅声。有若闪电雷鸣,几个炮阵,第一波火炮发出震耳yù聋的怒吼声,浓密的白烟,大股大股的喷腾而出,覆盖了前方的炮兵阵地。
如此巨响,惊得丘陵后的牛群马牛一阵嘶叫,连后方的明军大阵,都起了一大阵sāo动。洪承畴等近距离感受火炮之威的人等,更心脏剧烈跳动起来,红夷大炮,如此威势。
娘娘庙等寨墙处的清军笑容僵硬,看着不知多少颗巨大的炮弹冲自己而来。
“啊!”
很多人放声尖叫。
“轰!”
一颗十余斤重的大铁球呼啸而来,激shè在一处寨墙之上。
这处寨墙为石墙,只是用石头堆砌而成,与城墙的坚硬度丝毫不能比。
巨响声中,石墙轰隆隆倒塌,该地段躲藏的几个朝鲜兵一下子被埋下面。
他们是蹲立的姿势,各样石头当头翻滚下来,他们只及发出绝望的尖叫,就被压成肉团,只余闷响与哭嚎,还有内脏与鲜血不断从石头堆中流出来。
甲喇章京颜扎飞快朝楼台奔去,这些石墙土墙,太不安全了,还是楼台内好。
他敏捷地奔跑着,虽然身上穿了几层甲,不过他还是跑得飞快,在他身后,各牛录章京,还有那些马甲兵们,也是随大人们胆战心寒奔跑。
尖锐刺耳的呼啸声传来,听起来象是水壶开水烧开,而且沸滚得不得了的时候,让人听了心烦意乱,恨不得将耳孔塞紧。
这声音是前还是后?颜扎还没肯定,轰隆隆,巨响声中,颜扎身后的石墙突然炸开,一颗二十余斤的大铁球,带着席卷一切的气势,破墙而出。
瞬间,它将几块大石头击成尖碎横扫,造成虎蹲炮的效果。
噗噗噗噗噗,各位大人身后的镶白旗马甲兵们,身前或身后,或头上,激shè出一股股血雾。他们身上jīng良的盔甲,也挡不住这样的石块尖碎激shè,当场就翻滚了六、七个。
轰!二十余斤的大铁球冲炸石墙,强劲的冲击力,使得该段石墙尽成纷飞的石块。很多人未被碎石shè中,也纷纷被大石块击中,如麻袋一样,姿势各异的摔滚出去,尽数口喷鲜血,骨折声大作。
甲喇章京颜扎扑倒在地,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摆在他面前,那人头头盔掉落,露出脑后细长的金钱鼠尾猪尾辫,他的双眼瞪得大大的,满是恐惧与不可思议。
颜扎觉得这人头有点熟悉,仔细想想,不是自己甲喇内以悍勇闻名的马甲兵蔑尔乞?
这蔑尔乞人头边上,还横着一根手臂,也不知是谁的。
忽然颜扎感觉头盔上不对,伸手一拉,扯出一大堆大肠小肠,是谁的?
人头与肠子,见多识广的甲喇章京颜扎不以为意,忽然感觉自己屁股不对,难道自己屁股少了一块肉?
也没事,大清国勇士,八旗满洲的甲喇章京,屁股上少块肉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就算里面装了块小石子,也无所谓的很。
又听明军阵地传来尖利的天鹅声,甲喇章京颜扎一个激灵。飞快跳起。朝楼台处奔去,他身后跟随的人流,比先前少了不少。
刚回到敌台内。就听炮声震耳yù聋,又一发发炮弹呼啸而来,霹雳般爆响声不绝。激shè的大铁球不断砸在防线的石墙,土墙上。轰隆隆倒塌声不断,不断有娘娘庙楼台附近的寨墙被击中。
这些土墙,石墙都颇为简陋,只要击中,无有不倒塌者。
土墙还好,石墙被击中,就是一场灾难,炮弹带起一阵阵石雨。横扫周边的守护清军。惨叫声,惊呼叫,清兵们乱成一片。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特别汉军与高丽军。他们投清前,多见火炮轰炸对方。己方挨炮的次数少,对躲避炮弹,完全没有心得。他们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只是团团乱窜,却又感觉找不到安全的地方。
甲喇章京颜扎惊魂未定,他躲避在敌台内安全的地方,感觉有大铁弹不断轰击在自己敌台上。轰隆声中,整个敌台似乎都在剧烈抖动,碎石与浓浓的灰尘不断掉落下来,砸在他的头盔上叮当作响。
还好,这明人修建的敌台坚固无比,炮弹的轰击,还不至于让敌台垮塌。颜扎呼了口气,这时他才注意到身旁人等的样子,个个灰头土脸,很多人身上鲜血淋漓,也不知道哪里中招了。
特别那牛录章京宁尔佳,左臂空荡荡的,断折处,白森森的骨头露出来,上面还有些许残留的红sè肉丝。
宁尔佳不住哆嗦着,他捂着自己断臂处,额上大滴大滴的冷汗掉落下来,原来刚才的手臂是他的。
敌台内所有人呆若木鸡,包含原来待在台内没出去的汉军甲喇章京,朝鲜军的参领们。明军的猛烈炮火,让他们一下子蒙了,顺着甲喇章京颜扎的目光,这时他们才注意到牛录章京宁尔佳样子。
各人大呼小叫:“宁尔佳大人受伤了,快给他包扎。”
又有人注意到颜扎的屁股:“啊,甲喇大人的屁股受伤了,快快救护……”
……
神机营炮阵中,各炮的炮手在火炮发shè后,立时用打湿的羊毛木棍清刷炮膛,就听水汽的丝丝声响不断,篜气腾腾冒出来。
清刷炮膛后,装填手又填入新的发shè药包,同时一名炮手的大拇指按在火门上,防止气流倒灌引燃未净的余烬。又送入铁弹压实,在火门处安上新的引火药绳,准备瞄准shè击。
由于四轮炮架打桩固定,所以火炮后退较少,再次瞄准较位颇为容易,而且火炮分为几班发shè,较准就更容易了。
符应崇咆哮道:“狠狠炸他娘的!”
尖利的天鹅声中,明军炮兵阵地又发出震耳yù聋的火炮声音,浓烟密布,大颗大颗沉重的铁弹呼啸而出,冲向了清军阵地。
甲喇章京颜扎怒喝道:“又来了!”
这波的明军红夷大炮,使用群子,每大弹一个,伴着十几个小弹,声势更为浩大。炮弹呼啸而来,劈头盖脸砸在清军的防线前后,颜扎就听到土石不断垮塌的声音,还有防线中许多清军的尖叫与惨叫。
轰的一声巨响,一处寨楼直接被明军炮弹击中。
这寨楼土木结构,下面设有寨门,上面可以盘据一些人员守卫,这类寨楼,防护鸟铳与弓箭没问题,但在二十几斤重的炮弹轰击下,偌大的木石结构竟然瞬间坍塌。
上面的清军,与下面躲藏的清军,在尖叫声中,全面陷入土堆石堆中,被全体活活埋葬,内中怕难有几人可以活命。
轰!一颗大铁球破开一道土墙,尘土飞溅中,夹着大股的血雾,一个清兵当场被打成碎肉,泥土夹着一些支离破碎的肢体乱飞。
还有数人扑倒在地,个个灰头土脸,身上满是泥土血肉。一个汉军下半身断裂,他远远的摔在寨墙外,却一时不死。他痛苦地在地面爬行着,一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号声。
轰!轰!……
大小炮弹乱shè乱跳,一些炮弹落在主墙前的壕沟矮墙中,略略跳动几下,就一动不动。
一些则越过寨墙,激shè向岭后的石屋木屋帐篷,将一些石屋木屋打塌,给那边的跟役辅兵们带去阵阵尖叫。一些倒霉蛋被炮弹带中滚中,断手断脚,拼命的向身旁人惨嘶呼救。
岭后,两个镶白旗的马甲兵,一前一后,手按腰刀,在一处木屋前昂然而立。
炮火面前如此镇定,让一干惊慌逃窜的跟役们都看得佩服不己。
不过慌乱中他们没有注视到,这二人口中咕噜咕噜冒出的大量鲜血。却是一发炮子shè中该处木屋,一杆尖利的木棍,从他们身后激shè过来,从背后将他们串成一串,二人就这样站着慢慢死去。
甲喇章京颜扎,他从敌台箭窗两边看出去,蜿蜒的壕墙中,自己的防线己经一塌糊涂,多处的土墙石墙倒塌,甚至有几门火炮被击中,零件散落一地。
墙后的士兵们,不是心胆俱寒,到处乱跑,就是面如死灰、眼神呆滞。很多人或茫然不知所措的坐着,或是紧紧缩在一角,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向哪方神佛祈祷,又或是听天由命。
受伤的士兵此起彼伏的哀嚎,看着这种场景,颜扎脸上横肉不住哆嗦,他猛然一声尖叫,冲到正前的箭窗处,指着明军炮阵大骂道:“汉狗的大炮,真是混蛋啊!”
……
明军的火炮一波接一波,对清兵来说,挨炮弹的煎熬是那样的漫长。许久之后,明军炮弹的呼啸声音由密转稀,终于,炮兵阵地安静下来。
虽然火炮轮shè,需要等待的冷却时间少,特别明军中的青铜炮,比铁炮可以shè得更长久,不过打了半个时辰后,神机营的火炮,还是停了下来。
待烟雾慢慢散去,明清双方,都取出千里镜仔细观看,山城上的皇太极,黄土岭上的多尔衮等人,自然看得双手紧握,咬牙切齿。
明军阵地嘛,自然是欢呼一片。
洪承畴也有千里镜,他看着火炮的轰击成果,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张若麒也是吸着冷气,脸上神情变幻,良久,都不知用什么言语来表达自己心情。
王斗微笑地点了点头,神机营打得不错。
“啊哈!”
神机营众人欢呼乱跳,为自己的成果自豪。
他们齐声唱起天眷皇明之曲:“赫赫上帝,眷我皇明,大命既集,本固支荣。厥本伊何,育德chūn宫,厥支伊何,藩邦以宁。庆延百世,泽被群生,千秋万岁,永观厥成。”
他们相互对唱,还不时有人伴舞。
不久,天眷皇明之曲变成另一首雄壮的歌曲。
却是一个神机营战士,先祖是元末红巾军麾下,他唱起了红巾军军歌,获得不少人共鸣。
他声音浑厚,就见他声情并茂,高声唱道。
“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
“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
随后多人接口唱道:“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
最后众人齐唱:“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洪承畴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斗微笑,神机营,乐观,活跃啊。
符应崇满意地看着营中将士,他背着手,大声说道:“兄弟们打得不错,打出我京师子弟的风采,不过还不够!”
他一挥手,豪气万分地道:“给我上,穿山破地火雷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