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法国领事夫人】

王梓钧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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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国领事们最关注的话题,就是如今北平的政局。

    自从贿选总统曹锟倒台后,段祺瑞被推到前台临时执政,其实只是个傀儡而已。他想利用各派军阀的矛盾来维持平衡,从而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结果反而引火烧身黯然下野。

    终于,冯玉祥和奉系矛盾激化,奉系联合吴佩孚倒冯,国民军被赶出华北地区。

    如今的北平由直系和奉系军阀联合控制,以吴佩孚、张作霖为首。月初二人进京会晤的时候,因政权问题激烈争吵,形成僵持局面。吴佩孚提出恢复曹锟的法统,因为他们都是直系军阀。张作霖却希望恢复约法,重新召开国会,以便组成摄政内阁。

    现在的中国民国别说大总统了,就连国会和内阁都没有,北洋政府完全陷入瘫痪状态,公务员的工资已经一个月没发了。

    值此乱局,什么妖魔鬼怪都蹦出来,甚至连支持溥仪复辟的呼声都不小。康有为正在积极为皇帝奔走,希望能够得到吴佩孚的支持,吴佩孚为了增加和张作霖的谈判筹码,也没有一口拒绝,保皇派们竟有死灰复燃的征兆。

    正因如此,做为奉系军阀的褚玉璞,才那么关心废帝溥仪的一举一动,接受了周赫煊那个勾引皇后的馊主意。

    洋人们看在眼里也急啊,因为事关许多切身利益,他们希望北洋政府能早日恢复表面上的秩序。

    面对外国领事们提出的疑问,褚玉璞拍胸脯保证道:“大家夥儿放心,俺们张大帅肯定能够摆平局面,新的国会和内阁最迟一两个月就能组建起来!”

    外国领事还想追问细节,但褚玉璞这个大老粗不懂政治,只是一味的瞎扯,说到关键处不是讲大话就是打哈哈,让洋鬼子们颇为无语。

    对于这个问题,周赫煊是非常清楚的。

    历史上,张作霖和吴佩孚互相妥协、各退一步,恢复了曹锟任命的内阁,曹锟本人却没能成功复出当总统。但张作霖终究实力更强,很快就逼迫内阁总理辞职,北洋政府的实际控制权最终落到张作霖手里。

    这种话周赫煊不敢说出来,他必须藏拙,免得又引来乱七八糟的麻烦。

    洋人们跟褚玉璞这个大老粗说不清楚,干脆各自闲聊起来,宗教、艺术、政治、文学、时尚……一个个高谈阔论。

    褚玉璞插不上话,只能嘀咕抱怨:“这帮洋鬼子真难伺候。”

    周赫煊本想趁机结交几个外国领事,但碍于褚大帅在场,他实在不敢乱出风头,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赔笑。

    突然间,大厅里响起了圆舞曲,洋人成双成对的步如舞池。

    褚玉璞感觉更加郁闷,因为他根本不懂跳舞,只能带着五姨太去旁边歇着,挽袖子道:“他奶奶个熊,老子今晚就不该办这个宴会。”

    一个40多岁的洋婆子突然过来,她好像对新崛起的军阀很感兴趣,用蹩脚的中文说:“大帅先生,我能和你共舞一曲吗?”

    “那个……这个……”一向杀伐果断、粗暴蛮横的褚大帅,此刻居然扭捏起来。

    申耀荣坏笑道:“大帅,周先生游历西方诸国,他肯定会跳洋人的舞蹈。”

    褚玉璞终于找到台阶下,指着周赫煊说:“对,你去,一定要好好的跳,别给老子丢脸。”

    周赫煊无奈地笑道:“遵命。”

    褚玉璞这才对洋婆子说:“俺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俺让周秘书陪你跳。”

    周赫煊走到洋婆子面前,摊出手弯腰行礼道:“美丽的女士,很荣幸能与您共舞。”

    洋婆子见周赫煊高大英俊,似乎很合胃口,便笑着把自己的手放到他手心里,两人携手慢慢走向舞池。

    这女人的脸型、身材都还不错,就是雀斑太多了,厚厚的粉底都掩盖不住。周赫煊眼观鼻、鼻观心,瞬间进入贤者模式,一手扣着洋婆子的手,另一手揽着对方的腰,随着音乐节奏挪动身体。

    “噢,你的舞跳得不错,”洋婆子赞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周赫煊,英文名查尔斯,目前是褚大帅的外文秘书,”周赫煊礼貌性地问道,“敢问女士芳名?”

    洋婆子说:“我叫玛蕊恩·卡佩,你可以喊我玛瑞。”

    “卡佩?真是古老的姓氏,”周赫煊笑道,“你祖上一定是法国贵族。”

    玛蕊恩惊喜地说:“你居然知道卡佩家族?”

    周赫煊笑道:“那当然,卡佩家族太有名了,大名鼎鼎的巴黎伯爵、法兰西公爵家族,它对法国历史影响深远。后来波旁王朝的波旁家族,也只是卡佩家族的分支。”

    “你是个博学的中国人,”玛蕊恩说,“我的姓氏就算是放在法国,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它的来历,毕竟我们已经没落了好几百年。”

    周赫煊刻意恭维道:“伟大的家族就跟伟大的民族一样,拥有深厚的底蕴传承,就算一时没落,也总有再度荣耀的那天。”

    “谢谢你的祝福。”玛蕊恩非常开心。

    两人又聊了一阵,周赫煊才终于弄明白她的身份,原来是法国领事的夫人,已经在天津待了好几年。

    毕竟是浪漫时尚的法国人,话题渐渐转到艺术上边儿。玛蕊恩问:“你说你在法国住了两年,最喜欢哪一派的画家?印象派吗?”

    “不不不,印象派已经过时了,”周赫煊侃侃而谈道,“我是未来主义的信徒。”

    玛蕊恩惊讶道:“那你可够新潮,许多欧洲人都无法接受未来主义画派。特别是法国人,未来主义总是在挑战权威。”

    周赫煊说:“生活的本质是发展的、是运动的,艺术不能只反应过去的存在,而要回到生活当中,追求更加美好而不可预测的未来。法国人在艺术方面,最典型的缺点就是倾向于女性、温柔、妩媚和静态,这太陈腐了,总有一天会沉迷在过去的辉煌中僵死,未来主义就是一剂良药。”

    “非常新颖而深刻的观点,”玛蕊恩赞道,“你是学艺术专业吗?”

    “不,事实上我没有任何学位,我过去十年都在全世界流浪,从一个底层旁观者的角度去观察西方文明……”周赫煊又开始编故事装逼了。

    一曲圆舞曲结束,这位法国领事夫人对周赫煊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甚至邀请他去参加周末的沙龙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