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缘何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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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餐因为难得的团圆摆设地异常丰盛。

    杜行止坐在老位置(章泽的左手边),嘴角噙着内敛的微笑,沉浸在这种久违的暖意里。十天以前,他还拖着醉醺醺的身体徘徊于各个令人生厌的饭局中,同样是吃饭,意义和眼下几乎有天壤之别。

    吃着赵明明拿手的松鼠桂鱼,章母的双眼笑的眯成两条缝,这一年她和张素共同完成了太多事情。扩建厂房、打响品牌、借着东风热劲开创了“partner”公司,报考了成人商会培训并捏住了拍档公司的所有生产链条。这样充满色彩风风火火的生活从前哪敢想象?而现在,她成为了几百个员工嘴里的“杜总”,一声令下就有无数人响应她的决定,一个月近半的时间乘坐在各种交通工具上。一对儿女一如既往的乖巧听话,女儿的成绩跟从前比起来大有进步,儿子的学习也从来是重点高中当中的佼佼,这种人生,有几个女人能同她这样拥有?

    这辈子没什么遗憾了。

    张素醉眼惺忪,喝到兴起热泪盈眶地啼哭了起来,抱着气质比从前更加冷肃的儿子哭的泣不成声。太委屈了,从小出身不凡,却因为识人不清过委曲求全了十多年。一想到重登北京家门时母亲怔忪后不做掩饰的泪水和父亲冷面后难以忽略的欢欣,她的不孝害人害己。然而苦难终究过去了,迎接他们的是全新的人生!

    张素高举酒杯,杯中是烈性清透的酒液:“咱们一大家子好好喝一杯!”

    气氛热烈,章泽晕乎乎还真喝了一杯,落肚子就知道不好了,热气从胃袋里窜上来,本来就不明白的脑子更加糊涂了。

    他被杜行止搀着跌跌撞撞上楼,酒桌上章悌和两个妈妈并排坐着,看着他俩离开的模样交换八卦:“我回来时见杜哥在屋里收拾卫生,谁能嫁给他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张素也不心疼,哈哈一笑:“你看上他了?咱们两家亲上加亲我可一点不介意!”

    章悌心中翻了个白眼,杜行止挺好,不过不是她那碗菜。她喜欢的可得是健壮风趣的男人,就杜行止这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欣赏欣赏也就得了,费心思去和他互相揣摩到底失去生活的意义。要真算起来,章泽那缺心眼的倒恰好跟杜行止这种深沉相互不,不过可惜了……她不由叹道:“阿泽要是个丫头就好了,杜哥和他感情那么好,要真是丫头,那得变青梅竹马。”

    没人当真,但话里的意思却有趣,女人们乐地不行,你一杯我一杯喝的比男人还豪爽带劲,只是不远处的阁楼上,听见她们动静的杜行止就有点难耐了。

    他不傻,虽然年纪小,但他们这种家庭里长大的孩子,十岁看毛片都算晚熟了。更何况他还有个在男女关系上玩地异常疯狂的兄弟陆路。陆路从十二岁开始交朋友,初一时就把隔壁班姑娘破了处,初二时杜行止见他跟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亲嘴时吓了一跳,从那时起知道了世界上有同性恋那么个词。这不是好事,从陆路敢把女朋友带回家却不敢告诉他爹他也有男朋友就能看出来,杜行止更从没想过自己这辈子会像他似的对男人起感觉。

    以前是真没有,他喜欢章泽,是把他当亲弟弟看,想疼他宠他,但他发脾气的时候杜行止也会有点心寒不耐烦。现在却不,从章母给他寄来章泽拍的宣传照片时,那种对弟弟的疼爱似乎就有点不一样了。一开始他盯着章泽照片上的脸蛋看地如痴如醉,然后就总是回忆自己跟他接触时细微的亲密,从那往后他越来越想章泽,尤其是喝醉酒后夜深人静一个人睡觉的时候。这不对,不是对弟弟的感觉了。

    要是个女孩多好……

    杜行止无言地难受,手撑在章泽的腰上,细,但不是女人的细,很韧劲,也有肌肉,这是个瘦弱的男孩子。他叹了口气,关上门的时候隔开屋外的喧闹,那些玩笑打在心上有点疼,因为他不打算把章泽拉下水。这条路不好走,看陆路就知道了,杜行止见多了陆路那个圈子里醉生梦死的人,万一章泽也误入歧途,他赌不起这个可能。

    这种喜欢,他得咽下去。不过既然是为了不让章泽下水,他当务之急还得把陆路那边的火苗子浇熄。

    背着章泽爬上床,给他脱鞋子脱衣服脱袜子擦脚,杜行止捏着手里细细的脚踝,柔软的皮肤触手生温。看着章泽的眼神是他自己都不曾注意的迷恋,长久以来冷寂的心被一种餍足填满了,可心底深处,却说不出的空茫。

    ***

    友情需要经营。

    杜行止一改往日冷淡孤高的作风,他从北京带来了外公家的特供烟酒登门拜访了几个发小家。特供是稀罕玩意,淮兴这样枪杆子不硬的城市哪怕有能耐也碰不着,北京的亲戚不是说有就有的,凭着这一手,他在以往关系生疏的大院叔叔阿姨心中飞快留下了烙印。

    人往高处走,小子通常比爹有能耐。他虽然不在淮兴发展事业,但谁能知道这些人日后究竟有什么贵人相助呢?命运这东西总是说不明白的,更何况这些官员们交友遍天下,能靠着从前的印象打好关系基础,总比日后能用上了却求助无门来的划算。他早已不是从前那个目光短浅自视甚高的杜行止了,这个社会是靠关系才能吃透的。如果说在异乡创业给他带来的最大收获是什么,杜行止恐怕就得想到危机感三个字了。

    熟悉不熟悉的朋友们聚在一起喝了几场酒,杜行止一如既往是人群中的鳌头。陆路更一如既往傲气,并唯他马首是瞻,论起关系也确实是陆路他爹腰杆最硬,没人落他面子。

    杜行止冷眼瞥着一桌子表面上酣畅亲密的“旧友”,发小们长大了,再不是从前光着屁股凑一块闯祸时的年纪,人心也不复单纯了。哪怕和他最亲近的陆路,心中肯定也有着自己的小心思。他从前很少会想到这样深远,可是现在他却隐约能明白自己该如何跟这些朋友保持友好外交的关系。就像从前他能毫无顾忌地任由陆路推荐他的小舅来管理他们共同的公司,而现在他却一定会想方法在管理层中安插自己的心腹监视对方一样,人和人之间的关系,能达到完全信任的程度还是少之又少。信任是靠感情来维系的,他则需要随时注意自己身边人是否和自己已经离心。

    他很明白陆路对章泽的旖念,但现在的他绝不可能坐视陆路追求章泽了,粗暴的反对是造成矛盾的罪魁祸首,要让陆路破灭对章泽的梦幻又不伤害他和陆路之间最基本的关系,杜行止自然需要另辟蹊径。

    酒过三巡,杜行止掖下杯子,难得和颜悦色地邀请陆路:“晚上去见见小泽?”

    小观音?陆路立马来了精神,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他垂涎章泽已久,但章泽戒心太重,又每日忙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想约他喝杯酒都约不出来。没有相处的机会,任陆路想地挖心挠肺两人也不可能有什么实质性进展。去看小观音,太行了!

    带他到店里楼下,杜行止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楼上地方小,多上去一个人转不过身了。你自己上去,进门左手边靠里那间。”

    陆路雀跃着,行动都蹑手蹑脚起来,生怕会惹人不快。小观音的屋子长什么样?他心里胡乱幻想,大概是跟他的人一样冷冷清清的?还是尤其不同的重色?大概他的内心是火热的也说不定!抱着这种念头,他小心翼翼地推开了章泽的房间门——

    ——进门被一双乱丢的鞋子绊了一脚,他木然了。陆路没住过校,也不知道男生宿舍是什么一个模样,这屋子是他见识过最乱的了。窗帘一半耷在地上灰扑扑的,被子叠了一半,另一边从床上挂了下来。穿了一半的毛衣和秋裤丢在书桌上,那下面还有什么?或者会有穿过的臭袜子?

    他抱着打开潘多拉魔盒的忐忑慢慢挪了进屋,绝望地将视线凝聚在墙角处章泽傻笑着跟章悌所拍的合照上——小观音冰清玉洁不似凡间的美好假象……破灭了。

    杜行止数着秒,听阁楼上咚咚咚的脚步声,仰头看到陆路面如土色地跑下来。

    “小泽不在吗?”他故作不知地挑起眉头。

    陆路恍惚地扫了他一眼,木讷答应了一声,猛然回过神来,仓皇地搓着手:“他,他不在。杜哥我想起来还有点事,我先走了。那啥……你,你……”

    他你了半天,只憋出一句辛苦了,转头走的不见人影。

    杜行止站原地看着他离开,半晌后摇了摇头。这是喜欢么?不过一点微不足道的缺憾,就将这种病态的迷恋给打破了。

    ****

    章泽哪知道他用心良苦?杜行止不在家这一年多他睡猪窝都习惯了。他不爱做家务,也不喜欢陌生人来房间,可章母忙生意就够呛了,章悌有空不是看书就是去看大盘,没人帮他收拾他也只能受着,杜行止过年回家,好歹让他松口气下来。

    早上起来时看到杜行止不光把房间收拾地干干净净,连自己臭袜子都拿去洗干净的时候章泽是有点不好意思的。也因为这个,他打算对杜行止宽容点。

    两个人的相处不知觉就默契了下来,有点像上辈子的模式,哪怕安静到谁都不讲话,气氛也不会变尴尬。

    分店开起来后,章泽也有颇多杂物需要跟有过管理公司经验的杜行止取经。因为新店在人流密集的中山路,生意比起在埠城区这家老店好不少,哈瓦哈衣管店和收银,赵明明和邹勇管厨房和店铺尚且忙不过来,店里又新招了两个员工替班才堪堪够用。不过收入也是惊人的,不同于埠城区这边稳定的每个月几千,中山路那里正月中生意最好的一天,现金流动就有三千元之多!出了正月,客流少了一些,但每天的收入最少也是有老店里三四倍的,除去员工工资,为新店投下的资金过不了多久就能慢慢回笼。

    静冈村也开拆了,出乎所有人预料,村子的拆迁动用了专业的搭建队,将拆迁范围围地密不透风后才开始动工。周围的商业街除了些许噪音外,连灰尘都少见,生意更是不受半点影响。原先坑蒙拐骗只为出手的几个房东后悔的肠子都青了,那个唯独余留良心的房主反倒逃过一劫,看着章泽打通后新开的店铺,心中每每百味杂陈。

    章泽向杜行止请教如何用人的时候,杜行止思考了片刻回答他:“那个赵明明,厨艺不错但有小聪明,店里采买这种事别交给他,但让他管厨房,要给他一点做领导的甜头。邹勇脑子太木,但老实不出差错,跟那个机灵的啥啥金刚刚好互补,你让他们俩相互管账,要是看不懂,就把账本给你姐,她刚好需要这种历练。”

    他说着问章泽:“你也高三了,除了店里这些事,学业也别落下。”

    章泽自然不会本末倒置,他成绩好,又留在自己擅长的文科班,高三几回模拟摸底都是年级第一。学校里有几个淮大保送的名额,但校领导跟他语重心长地谈过,为了他好,这名额学校里哪怕有一万个也不能拿来耽误他。章泽的成绩不该留在淮大,和国内的那些有名望有底蕴的大学相比起来,淮大真的太不够看了。

    章泽被激起一种斗志,被那么多期待的目光包围,同觉得他要是再得过且过连自己都要对不起!

    下定决心后,他就把目光定在京大了。

    杜行止的叮嘱恰瘙到他痒处,两人难得亲密地说了会话,章泽问他:“你在京大是住宿舍还是在外面住?”

    “在旁边买了个房子,我平常在外面很少住,你去那边的话恰好不用住宿舍了。”杜行止摸摸他的头,眼神有些复杂,“到时候去北京,你住在我那吧,平常也可以帮我看看房子。”

    章泽翻了下.身,背对他闭上眼并不回答。

    谁跟你一起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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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三课业繁重,尤其一中作为重点,也是淮兴市教育局重点叮嘱提拔的单位。章家现在不缺钱,学校发到家里要买复习资料考卷的信纸章母几乎看一遍就忙不迭掏钱,这是上辈子考前拮据的章泽所没经历过的,但也让他比上辈子备考地更辛苦一些。

    他算是明白杜行止点着灯熬夜把考卷写完以后是什么心情了。

    正月没过杜行止就回了北京,章泽听张素说他在忙自己的生意,原本担心自己改写他命运的愧疚总算抹消了不少。他也在想去北京读书是否要将包子铺也连锁过去几家,章母是同意的,可他担心自己管不过来。

    会考月考大考,讲完练习卷之后下课铃响,教室里一群熟悉不熟悉的同学就围到了桌边。

    陈聪侧坐在他的书桌上说:“你要去北京?我也恰好想去,你中意哪个大学?”

    “京大。”

    陈聪有些失望:“哦,那我还是喜欢清大一些,我想学计算机。”

    陈聪喜欢玩电脑,也打算日后做点跟电脑有关的行业,几个朋友都不明白他为啥那么执着,章泽倒不反对,还大为支持。日后互联网普及开,创业的机会可比现在人们所看到的要多得多。陈聪家里虽然在淮兴市看来很有能耐,但能耐的是他大伯,好处再多落不到他身上,还不如早点想开自谋生路,也比日后眼巴巴等人施舍好得多。

    龚拾栎笑了:“你抱着电脑去死好了,肯定也乐意的。”

    陈聪白了他一眼,他们哪里懂他家的难堪。

    章泽被包围着讲题。一班在高三整个年级也算是最轻省的了,学生多,老师们讲题总没法各个顾及,走马观花说一遍之后,理解与否都要靠学生自己的悟性。一班有个脑子灵光脾气也好的章泽在课余为同学们讲课,其他班级的老师就没这个运气了,累死累活都要自己辅导。

    一班班主任邓利民靠在窗户外面看了一会,见围在章泽身边的一群学生脸上多多少少有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终于放下心来回了办公室。几个同事半是嫉妒半是羡慕的打趣他:“你可真幸福,班里有那么个吉祥物。”

    邓利民笑笑,章泽如今是一中的大宝贝,学校有个出代表的活动都爱叫他去,他这个班主任也受校领导照顾些。章泽模样好脾气好学习好态度也端正,之前淮大的保送名额不给他的时候,邓利民真担心他会误会到暗箱操作上面去,等到这些日子下来章泽一切如常他才放下心来。哪怕被误会他也认了,这样的学生,留在淮大真的太浪费。

    高考便如期而至。

    时间正确地点正确,都是上辈子考过的题。上辈子的暑假,章泽把高考题全部重温了一遍,之后更是找出一些本不该做错的题目使劲儿温习,他爱学习,学习这就回馈他宝贝了。

    除了作文和某些不好拿捏尺度的政治题,以及总也考不到最好的体育,章泽几乎没有碰到任何的瓶颈,几天下来可以说是神采奕奕的。被包裹在其他一并出来患得患失或垂头丧气的考生当中就是立于鸡群的那只鹤。

    考完后章悌累得要命,问他:“感觉怎么样?”

    章泽眼睛都在发光:“好!比什么时候都好!”

    考前章悌被章泽抓题狠狠地补习过一遍,一开始还埋怨,后来越考越心惊,阿弥陀佛谢了她弟弟几天,考完后还是被剥去一层皮。后几天跟着章泽管店时都有气无力的。

    感觉到自己发挥不错时章泽就开始安排了,首先是淮兴的包子店,他把杜行止的话听了进去,又好好地观察了几个月,发现真的就像他说的那样,邹勇憨厚,段金刚泼辣,赵明明有点急功近利。

    临走前,他就把三个人聚在一起开个小会。

    “我马上要去北京,店里的事多又杂,一时间顾不上,就全交给你们了。”章泽笑着对三人说,“当然,也不是白管,我打算另设一个年终奖,年底如果店里的情况好,年终奖也会给大家包厚厚的一份。”

    段金刚果直,立刻笑了起来。出来打工不为了赚钱谁愿意累死累活?

    “您放心吧,”她说,“我们仨在这里干的也挺好,店里的帮工也忙得过来,有变故我们一定提早给您打电话。”

    章泽点点头,就看对面的赵明明眼睛发亮,他心中叹了口气,移开视线看着段金刚:“现在店里的账是段姐你在管,以后我肯定也信得过你。以后每天的营业额你可以存在我户头里,店里大家的工资还有其他开支有多少,你每个月末统计好以后打电话告诉我,然后做好帐,我月初打下来给你。”日后段金刚就可以算是淮兴这边店铺的店长了,私下里他到时候再给她涨点工资,也不能让人家白白多干活。

    见段金刚点头,他扫过赵明明,顿了顿,装作没看到他眼中的亮芒,转而对邹勇说:“邹哥,采买就交给你了。”邹勇老实诚恳,章泽在下决定前曾经试探让他采买过几回东西,发现邹勇记账竟然精确到分位,章泽故意多发给他十几块的采买费用他也一分不少地还了回来,让章泽愧疚又敬佩着。

    邹勇点点头,郑重道:“老板你信得过我,我肯定好好干。”

    三个人一起看着赵明明,赵明明笑模样收敛了一些,眼神有些不安。

    章泽走了以后,他独自呆在厕所里抽了支烟,脑袋清醒后叹了口气。想到小老板走前递给他半是安慰半是审视的眼神,他忍不住拍了拍自己肥大的脑袋。

    以前的自己居然还以为他是小孩子好拿捏,真是做梦做大发。现在小老板明显看出了他之前那点小心思。

    妈的!

    他把烟一丢,想起前段时间找上他说“谈生意”的那几个贩子,恨得牙都痒痒。这群王八蛋把他害惨了!

    **

    飞机穿过云层,北京的高楼大厦便从旁窗里漏进来,和淮兴旧气不同,这是个古朴和现代化相结合的大都市。

    章泽想起上辈子到北京,已经是奥运会前后的事情了。那时候的北京到处都在戒严,大都市也已经很有钢筋水泥的森硬架势。那时的他虽然参加工作已久,自卑却刻在骨子里,站在路人行色匆匆的街头,打了好久的气才敢开口去问路。

    叹息一声,随着人流涌到出口,才按下帽檐,就看到接机口处举得高高的写有“章泽”两个字的牌子。

    谁来接他?

    举牌子的是个二十岁上下的高个年轻人,穿做工精良的白衬衫和西裤,戴着一架漆黑的蛤蟆镜,手腕上露出金色的腕表,贵气浑然天成。

    一眼就认出章泽,他也不露生,熟稔地跟章泽问好过后,抢过他的行李。

    章泽愣愣地接受他的好意,边走边听他说:“你就是老杜他弟弟吧?真人比照片上还漂亮!我是老杜表哥张万飞,你叫我小飞哥就好!”

    这什么称呼?

    章泽见他热情,也不好拒绝,小声叫了句:“张哥。”

    张万飞侧头看他,心中啧啧称奇。这人半是隐忍半是大方的态度融合地相当自然,举手投足不经意间露出的距离感也恰到好处,加上那么一张让人走过都不自觉回头继续打量的脸,怪不得杜行止挂心他挂心地像护犊子一样。他要有那么个弟弟,他也得疼傻喽。

    路上章泽才打听出来杜行止去了河北,知道他要来北京的事情后打电话让张万飞来接机。张万飞开一辆黑色的半旧红旗车,不戴眼镜的时候瘦弱文气,一戴起那个在章泽看来土的掉渣的蛤蟆镜后就变身为纨绔子弟。

    他带着章泽去报名,路上问他:“老杜跟你说过他家地址了没?我先帮你把行李运到他家去。”

    章泽笑了笑:“不用了,直接去学校就好。”

    张万飞墨镜后面的眼睛偷偷瞥他,章泽对杜行止不甚亲密热络的态度让他觉得有点奇怪。他可还记得杜行止大晚上着急忙慌给他打电话时的态度,平常私下闷的像个锯嘴葫芦的男人左叮咛又嘱咐恨不能让他写下几点钟去接机,好像自己晚到一步这个宝贝蛋就会跑到山西去似的。至于吗?好歹是个成年人了,鼻子下面是嘴,头一次来北京也不至于迷路啊。

    不过杜行止的重视让他真没敢怠慢,来了之后仿佛也明白杜行止担心在哪了。甭说那做哥哥的,就说张万飞也不敢叫这祖宗随便走动,北京城好这口的人可不少,要在路上被哪个不长眼的拐走了……呀呸呸。

    他也不争辩,随章泽自己拿主意,既然如是说了,车一拐直接就开到了京大里。

    “老杜是管理系的,你哥哥我不在你们学院,是医学系的,”张万飞一路滔滔不绝,“你也要进管理系的吧?以后跟你杜哥是一个学院,他也好照顾你。你从老家来也甭害怕,你们学院里牛哄哄的人不少,新生里肯定有装逼犯,碰到了就扇丫,解决不了就找你哥哥我!那些孙子全都是纸老虎,看你脾气好可有的狂!”

    章泽被他说得有点害怕,上辈子他在淮兴上大学,淮兴本地的学生还有相当不好相处的呢。北京那么个大城市,城里人肯定特别有看不起外地来的,真让他解决他还有点为难。章泽性格本分,讲究人不欺我我不欺人,冷艳高贵的谱摆上一段时间还好说,日后肯定得露馅。

    下车的时候,周围的视线全被章泽这边吸引过来了。

    他还有点懵,反应照旧迟钝。章泽其实知道自己长得好,他从小被夸大,上辈子也靠一张脸混来了不少暂时的庇佑,可活到死终究不是善终,他对自己外表的执着也就清了许多。不过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辈子他从发型到鞋袜都是章母一丁一点精心打理出来的,常要拍宣传照,他在摄影组里耳濡目染品味也提高不少,相比上辈子为了生计和尊严奔波忙碌,这辈子的章泽显然是从前拍马也及不上的。又因为活得长,他看得通透,浑身自然有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加上天生就有的安抚人心的恬淡味道,他站在任何地方都不比白炽灯低调多少。

    京大云集了各色才俊,章泽这样的却也少之又少,他一露面,大伙就窃窃私语起他是谁来,眼尖的人瞥一眼张万飞开来的车,旧红旗,牌照也普通,看来来头并不那么显赫。

    能进这管理学院的哪个不是天之骄子?大家都各有各的骄傲,哪怕被吸引,也不会像普通人那样盯着看个不停。

    感觉章泽的背景没什么隐情,热络的眼神就少了一些,留下的多是单纯被惊艳到的人,张万飞左右看看,摘下墨镜后只是个满身书香的清青年。他在医学系名头大,可在管理学院里却未必有人认识他。张万飞皱着眉头,不免有些后悔,早知道把他爸的车开来,出门时一时着急看拿了哪串钥匙就上了哪辆车,现在想要镇个场子都做不到。

    漂亮的人性格都糟糕,这么多年张万飞就没见过例外的,杜行止好容易交代一回事情他就没给办好,张万飞心想坏了,章泽这下包准得生气。

    他回过头打算赔罪两句,人呢?

    四处找找,哦,小孩拿着通知单排队去了!在一堆人似有若无的打量下镇定自如。

    他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心里对章泽的喜欢却又多了两分,难得遇上个没脾气的漂亮孩子,他靠车门上欣赏了一会儿,见排到了章泽就弯腰去车里拿钱包出来准备交学费。

    结果头还没抬,章泽自己给了钱拿了单据回来了,见他手里拿着钱包还很奇怪:“张哥你也要在这里缴费吗?”

    “……”张万飞仰头望天,忍不住失笑摇头。这小孩太有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两更合在一章了,省的大家七点再来刷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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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住大家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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