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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华坐在前院,旁边坐着刘三小姐,身后站着飞烟飞雨四个丫鬟,两人一边说着闲话儿,一边看着范妈妈与阮妈妈带了一帮丫鬟婆子在清点嫁妆。
阮妈妈手中拿着厚厚的一份嫁妆单子,口里念着嫁妆的名称,丫鬟婆子们便上前拿着往后边屋子里去。嫁妆前边十抬都是宫里赏下来的东西,白玉如意、粉彩镂空双层瓶、冰蟾水竹绿玉席、十色流光锦,样样皆是精品。虽说范妈妈是高夫人从徐国公府带来的老人,也算是见多识广,可瞧着那些东西也忍不住有些眼热,这位二少奶奶的身家不少。
刘三小姐眼睛瞟着往那边看,耳朵留心听着阮妈妈报出来的那些东西,心里既是羡慕又是嫉妒。见秋华脸上一副淡然的神色,似乎这些都只是不打眼的东西一般,刘三小姐实在有些不舒服,伸手碰了碰秋华的胳膊:“等二弟回来,你得好好问问他那通房的事儿,我记得她叫芦苇,生得十分娇俏,肤色白皙,嘴角有一颗芝麻大的小痣,笑起来很是俏皮。”
秋华只是笑了笑,掸去衣袖上一朵落花:“大嫂有心了,等高祥回来我再问他。”
二百多抬嫁妆点到午饭时分才弄完,范妈妈一脸疲惫的向秋华回话:“二少奶奶,嫁妆全部清点完了。”
“妈妈手脚倒是利索。”秋华朝飞烟呶呶嘴,飞烟会意,从旁边走过来将一个小小的银毫子塞进范妈妈的手里:“妈妈,拿着去打角酒喝罢,可别嫌少了。”
范妈妈接过银毫子,一双手垂了下来,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二少奶奶客气了。”
望着范妈妈的背影,刘三小姐撇了撇嘴:“你还给她银子,甚是不值当!只不过是婆婆养的一条狗,你即便给她再多银子,心里边还是会向着婆婆的。”
“不过就是个银毫子罢了。”秋华低着眼睛看了看自己的脚边,杏花已经落得有一层了,将她艳红的鞋面儿盖住,上边精致的刺绣只能隐约可见:“大嫂,你们院子里边可自己有小厨房?”
刘三小姐一愣,望了望秋华:“为什么要小厨房?不都是派丫鬟去主院厨房里领了饭菜过来?自己开小厨房,粮米油盐都还得自己掏腰包,这是何苦!”
秋华皱了皱眉头,这高家竟然是这规矩,难怪她刚刚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没见到有厨房。长宁侯府这点好,每个院子里都有自己的厨房,想吃什么就弄什么,还能吃得放心些。虽然高祥吃了这么多年的饭菜没出什么岔子,可她还是有些担心。
“大嫂,快到吃饭的时候了,你是在我院子里一起用饭还是回院子去吃?若是留着一起用饭,那你便打发你的丫鬟同我的丫鬟一起去将饭食领回来。”自己才来第一日,不好直接提出这个问题来,秋华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入乡随俗。
“我也想留在你这院子里边吃饭,只是不放心自己院子里边那几个卖弄风骚的。”刘三小姐站了起来摇了摇头:“每日里只要我不在院子里边,便想着法子给你大哥抛媚眼,想想都可气。”
刘三小姐因着害怕高安,所以刚刚成亲的时候与高安并不亲近,可随着日子久了通房姨娘多了,她心里头也十分烦躁,自己的东西,即便是自己不想要,也不能让别人觊觎,再说她素日里边无所事事,若不去整整姨娘通房,日子也太悠闲了些。
“那大嫂便先回去罢,下次得空便来我院子里坐坐。”秋华笑着站了起来将刘三小姐送到门边,远远看着对面的小径上,一袭青衣飘飘,高祥正往院子这边走了过来。
“秋华。”高祥一步跨进了院子,笑着问她:“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秋华转过身往屋子里走了过去,红色的衣裳下边擦过铺面鲜花的地面,掠起一地清香,花瓣纷纷乱舞,又慢慢坠落。
“秋华!”高祥有几分莫名其妙,怎么才这样一会秋华便换了一张脸?他快步跟了上去,一把拉住秋华的手:“怎么了?你究竟什么事儿不开心?”
秋华走进内室坐在桌子旁边,托腮想了想:“芦苇呢?去将她喊来给我瞧瞧!”
“芦苇?”高祥略微愣了愣,脸上忽然便露出了笑容来,一把搂住了秋华的肩膀:“秋华,你莫非是在吃醋不成?”
秋华见高祥没有一丝慌乱的模样,反倒是笑嘻嘻的瞧着自己,心里有些不自在,将他的手拨开,正色道:“我吃什么醋?方才大嫂说你有个叫芦苇的屋里人,我想着也该见见她才是,好歹也是服侍你的。”
高祥拉了一条椅子在秋华身边坐了下来,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我说你吃醋你还不承认,全身一股子酸气!偶和你怎么说的,这一辈子只要你一个,哪里还来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去年我回来过年,她塞了个丫鬟过来,说是长夜漫漫,总得有个人在旁边服侍,放了给我做屋里人。”说到此处,高祥停了下来,伸手抱住了秋华:“咱们先吃饭去?”
秋华听了一半却没有下文,心里有些焦急,板起脸来道:“怎么不说下去了?我不在这里等着听呢!”
高祥低头张嘴含住秋华的耳垂,一阵酥麻的感觉从心底里升起,秋华转过脸来瞧着高祥,一副不高兴的神情:“我素日里一直以为你是正人君子,没想着你竟然也这般无赖!”
“她给我塞屋里人,还有什么想法?不外乎就是想要诱着我往好色的路子上边去?再说这样做还能在我屋子里安排个人,我什么举动都让她知道了,我怎么能落了她的圈套?”高祥见秋华似乎动怒,不敢再逗弄她,拉住了她的手捏了捏:“秋华,我心中只有你,旁的女子即便是个天仙,也入了不了的眼。”
秋华听着高祥这般说,也将一颗心放下,回眸嗔视:“就会选好听的话儿说。”
“咱们自小一起长大,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高祥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秋华,嘴角泛起一丝笑容来:“那芦苇可是想尽了法子,但我就是没上当。后来有一日她竟然在我香炉里燃那些脏东西,我从外边进来闻着那味道便不对劲,再见她穿得十分单薄坐在床上,便借了这个机会将她发卖了出去,所以你现儿想要见芦苇,那可是见不着了。”
“原来是这样。”秋华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我听大嫂的意思,似乎你已经收用了她,心里还在想着,若你真这样做了,那以后你便不要再来我屋子里边,我叫丫鬟替你收拾一家屋子,再给你寻十个八个屋里人,让你去好好乐呵乐呵。”
“秋华,你怎么能不相信我呢。”高祥握住了秋华的手将她拉了起来:“咱们原先就说好了,要彼此信任,不能因着旁人的话便生分了。”
秋华抬头应了一声,便见着高祥正关注的看自己,心头一暖,将头靠在他肩膀上,微微一笑:“你可得好好记着自己说过的话。”
这时候飞烟在外边喊了一声:“奶奶,饭食领回来了,你和二爷出来用饭罢。”
“走,吃饭去。”高祥牵了秋华的手,两人一起走了出去,到了旁边小厅,见桌子上摆上了一桌子饭菜,各色各样装了六个菜。高祥见了那碗盏,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饭食是哪里领来的?”
站在旁边的飞白开口道:“奴婢是从主院的厨房领的。”
“难怪。”高祥指着那几样菜色道:“下回要记着别去主院领,外院有个小厨房,是父亲专给我和姐姐,还有外院住的人建的。我见着这碗盏便不是素日里盛饭菜的那些,就知道这饭食不是小厨房出来的。”
原来还有这个规矩,秋华心里一轮,这高大人也算是心细的,知道高夫人有可能会对钱氏夫人的孩子下手,所以就连饮食都非常注意。抬头看了看小厅外边,秋华如有所悟的点了点头:“我说今日去敬茶怎么过了垂花门,原来我们竟是住在外院的。”
“住在外院好,以后你出去也方便些。”高祥转脸对飞白说道:“以后你们做事先问过金妈妈,她是我母亲留下来的老仆了,十分忠心,不要自己想当然的去做。”
飞白的脸皮通红,似乎能滴出血来一般,低头应了一声:“奴婢知道了。”
“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高祥见飞白那模样,心里有些愧疚,毕竟是秋华的贴身丫鬟,自己说重了也不好:“你去找金妈妈,让她带你去小厨房,去将我与你们家奶奶的饭食领回来。”
秋华坐在桌子旁边,看着那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伸出玉箸挑了几根菜看了看:“即算婆婆有些什么举动,想必也不会今日便动手,只不过我想着咱们院子里该自己建个小厨房,想吃什么菜咱们自己点了让厨娘去做更方便些。”
高祥听了也连连点头:“可不是,姐姐出嫁、高安娶妻,这外院现在只剩了我与高瑞两人,听说她想今年过了端午便将高瑞挪回内院去,到时候就只剩咱们了。想个法子与父亲提下,索性院子里边设个小厨房,那咱们也不必要每日让丫鬟去领饭食了。”
秋华连连点头,这不是丫鬟劳累的问题,主要还是能不能吃得放心的事儿。
第三百二十二章来而不往非礼也
“夫人,这是二少奶奶打发的银毫子。”范妈妈站在高夫人面前,脑袋低垂,伸出手来,掌心里躺着一个小小的银毫子,在阳光照射下不住的发着光。
“哦?她给了你打赏?”高夫人探头看了看那个银毫子,嘴角露出了笑容来:“这位长宁侯府家的小姐也不是很大方嘛,虽说说陪嫁银子便打发了二十万两,可能拿出手的也就这么多?你是我的管事妈妈,冲着我的面子,怎么着也该要给个半两的银锞子,怎么就一个银毫子便打发了你。”
“老奴以为,或许是大少奶奶在旁边撺掇着她才会如此。”范妈妈将手收了回来,毕恭毕敬的说:“老奴在二少奶奶前院清点嫁妆的时候,大少奶奶一直坐在旁边和她说话,眼神还不住往我身上瞟。”
“蠢货。”高夫人皱起了眉头:“不来讨好我,反去拉了旁人与我作对!”眼前浮现出刘三小姐那有些跋扈的眉眼来,高夫人抓紧了茶几的一角,捏得手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这刘三小姐当真以为自己拿她没法子了不是?一个庶出的记名嫡女,阴差阳错的才嫁进高府,进了门以后与安儿各种不合,还对自己这个做婆婆的没好声气,她以为她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不成?只是一个知府家的女儿,想要拿捏她,还不是很容易?
三年了,她进府快三年了,可到现在一无所出,还强迫着高安的姨娘通房喝避子汤,害得自己到现在还没有孙子抱。若是她再这样肆无忌惮不知收敛,就凭着无子善妒这名头也能给她写休书。
现在最主要的是高祥这个媳妇,她还想试探下究竟是个蠢笨的还是个机灵的,以前去过容家两次,那会儿这位容四小姐年纪还小,也看不出什么来,现在到了她的碗里,她可得好好的看看这下锅菜的斤两。
“银毫子你拿着罢。”高夫人向范妈妈摆了摆手:“你去拿了奴婢的名册来,将二少奶奶带来的奴婢们添到名册里边去,我再瞧瞧要给她指哪些人过去。”
吃过午饭秋华与高祥小寐了一阵,刚刚起了床,飞烟端着水进来替她梳洗,外边门口传来飞柳的声音:“奶奶,夫人身边的范妈妈来了。”
门帘儿被人擎得高高的,飞柳站在那里,踮着脚尖将门帘掀了起来,漏进了满屋阳光。范妈妈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出现在门边:“二少奶奶午歇才起身?”
秋华将衣领口整了整,点头歇歇望了她一眼:“妈妈过来可有什么事儿?”
范妈妈弯腰笑道:“可不是有事儿?夫人体贴着二少奶奶院子里人手不够,叫我选几个能干的送过来,所以我这就带着她们过来了。”
“难得婆婆如此费心,秋华真是感激不尽,快些让她们进来给我瞧瞧。”秋华心里轮了轮,自己只带了四个贴身的陪嫁丫鬟,四个管事妈妈过来高府这边,高祥院子里原来只有两个管事妈妈,四个做粗活的丫鬟,另外两个贴身长随。这件院子有四进屋子,三个内园,说大不大,可这些人手却也委实不够,添几个人自然是应当的,只是这些人多半便是那高夫人精挑细选准备来做耳报神的。
脚步声悉悉索索的响了起来,就见四个丫鬟垂手走了进来,范妈妈笑着把名字说了下:“二少奶奶,这边依次过来是千红、千莺、千惠和千桃。”
秋华抬眼打量了一番,四个丫鬟都生得干干净净,穿着碎花掐腰夹衣,全部梳了抓髻,垂着一绺头发在耳朵边上,看着容色不错。
是来做丫鬟的,还是预备做通房的?秋华瞧着那千惠与千桃长得格外打眼些,千惠是大眼高鼻梁,笑起来嘴边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千桃则是柳眉细眼,肌肤特别白净,看着让人只觉得面前摆了一块羊脂玉一般。
秋华笑了笑:“夫人真会调教人,个个长得和水葱儿似的!”
范妈妈直起腰来,脸上有得意的神色:“这可不是主院的丫鬟,是夫人临时从府里挑的。二少奶奶刚刚过门,恐怕还不大熟悉府里头的路,这些丫鬟是来自各处院子里的,基本上都熟,可以带二少奶奶到处去瞧瞧。”
“既然是这样,那我便谢过婆婆好意,将她们四个留下来了。”秋华抬起手来接过飞烟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飞烟,快些打赏范妈妈,瞧她走得一头汗,从主院到外院,这路也不近,走得累脚了罢?”
这次的换成了一个银角子,范妈妈将银角子藏在手心里,暗暗拿着一个指头不住的摩挲着,怕也有三四钱重,怎么二少奶奶忽然便客气了这么多?抬眼望着秋华笑吟吟的望着她,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若是范妈妈没什么事儿,那便回主院去歇息罢,陪我站着也怪累的。”秋华见范妈妈一双眼珠子看着自己转个不停,不想太直接驳了她的脸,委婉的提示了一句。
“还要一件事儿,二少奶奶,你可别见怪,夫人是为了你好才这样做的。”范妈妈从腰间摸出一块帕子印了印额角:“夫人方才叫我将你带过来的陪嫁入府里的名册,见着几个丫鬟的名字都是飞字开头,夫人说这飞字有些飘,取得不太稳重,长宁侯府富贵人家,用这样的名儿显得有些虚浮了,所以夫人想给这些丫鬟们改个名儿。”
秋华一怔,不知道高夫人此举是何用意,但依旧笑着问道:“不知夫人赐了什么名儿?”
“玉石、珍珠、翡翠、玛瑙,这四个名字都是一见就觉着富贵的,夫人觉得用了极为贴切,所以让我转告二少奶奶,以后就给她们改了名儿罢。”范妈妈笑得十分真诚,望向飞烟的眼神也带着几分赞赏:“就如这丫头,眼睛黑漆漆的,不就和那黑玉一般,当真是合用!”
秋华忍着笑点了点头:“夫人考虑得太周到了,我这就将四个名字分给几个丫鬟,还请妈妈替我谢过夫人。”
范妈妈见秋华没有反对改名这件事情,也很是高兴,笑着搓搓手:“夫人与二少奶奶真是婆媳和谐,咱们高府真是家和万事兴。”
“只是我有一件事儿也想请范妈妈替我转告婆婆一声。”秋华将手放在八仙椅的扶手上,纤细的手指从那锃亮的扶手背上划了过去,黑色的檀木映着她洁白的手指,反差格外强烈——来而不往非礼也,高夫人这么做,不过是想要告诉自己,高府的主母是她,一切都要听从她的吩咐,可自己也该让她知道自己并不是那温顺的小绵羊,总有些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范妈妈一愣,这新媳妇才过门,上午敬的茶还刚凉,下午便提要求了?这容四小姐是没有脑子还是故意摆谱给夫人看呢?“二少奶奶有什么事儿,我一定替你转告夫人。”
“我方才得知高府各院没有小厨房,觉得十分不方便。”秋华停了停,见范妈妈脸上有些疑惑的神色,也不管她怎么想,继续笑吟吟的说了下去:“我在长宁侯府做女儿的时候,各个院里都有自己的小厨房,又因着我嘴刁,吃的口味也独特,所以觉得更有必要在这院子砌个小厨房,麻烦妈妈替我向夫人转告一声,麻烦夫人过两日替我请些工匠来砌灶台,整治间厨房来。”
这位二少奶奶可真是挑,毕竟是侯府小姐,被养刁了,竟然还想着自己砌间单独的厨房,范妈妈心中不忿,内院里这么多人,大家通共一间厨房,她这院子里边就这么点人,外院还有一个厨房呢,还要砌,这不是浪费银子?可范妈妈知道自己毕竟只是一个奴才,哪里轮得上她说话,于是连连点头:“我替二少奶奶转告给夫人。”
高夫人听了范妈妈来回禀,也有几分惊愕,这容四小姐确实厉害,自己才给她摆了个下马威,将她的贴身丫鬟改了名字,她马上就还了颜色,要在自己院子里砌小厨房。“这也真有点意思,她的深浅我竟然摸不透了。”高夫人喝了一口茶,望着前边垂手站着的范妈妈:“她就只说了这一点?”
“是。”范妈妈低声答道:“开始见她倒是个软糯人儿,我将丫鬟送过去她笑嘻嘻的接了下来,说把她的丫鬟改了名字,也不见她说一句半句推托的话,只是转眼就提出要砌间小厨房出来。”
“看来她也只不过是小姐脾气罢了,不好拿旁的事情来发泄。”高夫人微微愣了愣神:“反正那高祥也不在内院大厨房里领饭食,想在他饭菜里做手脚也没法子,索性顺水推舟的答应了她罢。”
“夫人,就这样答应了?”范妈妈有些惊奇,迷惑的看着高夫人的脸:“怎么能让二公子过得这般称心如意呢?”
“我先都答应了她,让她觉得我这个做婆婆的全心全意对她好,然后再慢慢的去给她上眼药,让她与那高祥闹得鸡飞狗跳,让高祥被拖着无心向学,这才真真的实惠。”高夫人握紧了茶盏几分,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自小我便动过不少手脚,你也不是不知道,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算计不到他,莫非真是他娘在庙里念经,请菩萨保佑他?”
“夫人,这事儿着实难说,可能二公子有那个命罢?”范妈妈挠了挠头,也觉得有些蹊跷:“还是那么小的时候,让几个泼皮去捉他,没想到半路跳出个老婆子,三下两下的将那些泼皮赶跑了,这不真是他的命好?”
“不说这些了!”高夫人只觉一阵烦躁,她就是见不得高祥比自己的儿子要好。听说高祥的功课很好,他还真害怕他到时候金榜题名,一路扶摇直上。自己的安儿虽然已经升到了正五品,可文官升迁很多时候比武馆要快,她有些害怕安儿被高祥压了下去。
而自己的瑞儿,却是高祥他娘给害成这样的,常年四季断不了病根,高夫人一想着这事情,便觉得呼吸急促了起来,心里一阵抽痛似乎要将她吞噬。
第三百二十三章之子于归宜家室
“老二媳妇,原是我想差了,你出身侯府,自然不能与我们这些寻常人家相比。”高夫人望着秋华笑得和蔼可亲:“我该提前想到这一点,替你将小厨房修起来的。我已经安排了人去外边请工匠,你放心罢,过几日便能将厨房修好了。”
高夫人靠着窗户坐在软榻上,阳光从雕花窗里透了过来照着她一半脸儿,鼻子左侧闲的很白皙,右边这一半却有些阴沉。她身上穿着暗金色起牡丹团花纹的褙子,也被日头影子照得一点一点的闪着人的眼睛。
“谢过婆婆关心。”秋华也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站起身来向高夫人行了一礼:“这般劳累婆婆,秋华实在愧不敢当,只是自己的嘴巴实在刁了些,怕婆婆觉得我有些厌烦,这才想要砌个小厨房。”
“这都是小事,老二媳妇别记在心上。”高夫人笑得更和善了些,背光的那一半眉眼深邃,朝阳的那一半却淡得如是拓印上去一般,似乎吹口气,那眉眼就会不见。
“修小厨房?”刘三小姐疑惑的看了看秋华,又看了看高夫人:“婆婆,你也忒偏心了些,为何给弟妹院子修小厨房,却不给我们院子修?二弟还不是你亲生的呢,你倒对他们这般好!”
这老大媳妇真是蠢到没办法救了,高夫人心中烦闷,朝刘三小姐瞪了一眼,那眼珠子被阳光照着,仿佛是透明的琥珀珠子一般:“你想修小厨房也行,那以后你的饭食开支都由自己承担,别来公中支饭米银子。”
刘三小姐听着高夫人这般说,顿时泄了气,但转了转眼睛,指着秋华对高夫人道:“弟妹的饭米银子呢?可也是她自己开支?”
秋华赶紧笑着接口道:“那是自然。我都麻烦婆婆替我修了小厨房,哪里还能让公中替我开支饭米银子呢?这也不过是小事而已,我本也要和婆婆说这事儿的。”
高夫人见秋华笑得温柔,又十分的忍让,比起坐在对面的那个刘三小姐,简直是天差地别,心里暗自懊恼,那时候高良便说要与容府结亲,自己还极力反对,早知道便把那容四小姐给安儿订下来,既贤惠又大度,这才是当家主母的样儿。
“老二媳妇,你每月的月例是十五两银子,高祥也有三十两,加到一块儿四十五两,倒也足够开支饭米,只是别的地方不免紧巴些。每季每人能裁两套衣裳,若是对衣裳不上心,那倒也可以省下做衣裳的开支来。”高夫人慢条斯理的说着,宛如一个慈母在教女儿如何节俭一般,听得对面刘三小姐眼睛里直冒火,为何婆婆便对容四小姐这般好,难道是看着她出身侯府不成?
“婆婆如此关心,秋华感激不尽。”秋华见高夫人十分热络,心里头暗自笑了笑,她这是在想收买人心罢?以为自己还不知道她的老底,想把自己笼络到她那边去?“婆婆,我带来了一个厨娘,她的白案堪称一流。厨房修好了,下回我叫她做些新鲜别致的面点送到主院来。”
“老二媳妇真真有心了。”高夫人笑得眉眼都皱在了一处,屋子里和和睦睦,一派婆媳融洽的气氛。
“弟妹,你那厨房修好了,下回我也来蹭糕点吃。”出了主院大堂,刘三小姐便挽了秋华的手往前行,身子擦过路边的树枝,一阵摇晃,簌簌的落下了几朵花儿,掉在她头上,又慢悠悠的落了下来。
“当然没问题。”秋华不紧不慢的往前边走着:“只是可能咱们回口味有些不同呢。”
新婚后三日,一早起来,高祥便陪着秋华回门。高府与容府隔得比较远,京城街道繁华,马车走起来不是很方便,摇晃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了容府。门房见着是四小姐回门了,赶紧派了人进去通传。
才跨进主院的大门,见着翠花嫂子笑得欢实的眉眼,玉石走上前去将一个小荷包塞到她手中:“我们家奶奶赏的!”
翠花嫂子拿着那荷包,笑得嘴角都咧到耳朵那边去了:“飞烟,高府比咱们容家如何?园子里有这么多花草吗?”
玉石笑着摇了摇头:“高府不会比咱们容家差——翠花嫂子,我改名字了,以后叫我玉石罢。”一边说着,一边跟着秋华走了进去,剩了翠花嫂子站在门边,丈二和尚摸不着脑一般发愣:“好好儿的,改什么名字?”
走进大堂,容家的人基本上都在,因着知道秋华今日回门,容老爷容大爷与容二爷都先去府衙里点卯以后便回了家。春华和夏华也带着夫君孩子赶了回来,大堂里边满满登登全是人。秋华与高祥走了进去一看,也唬了一跳,没想到这回门也有这么大的阵仗。
容老爷坐在大堂中央的主座,受了高祥与秋华的礼,端详了两人一番,见他们眉眼间都是舒畅的神色,这才放下心来,笑着问了高祥一些话儿:“今年可还要回金陵书院?”
高祥恭恭敬敬回答道:“还不知道,看父亲的意思,只不过他多半会让我去应天,毕竟那边熟悉些,夫子们也很好。”
“今年皇上可能会增恩科,你秋闱下不下场?”容老爷望着高祥玉树临风般站在那里,心里也颇为赞赏,这高祥在容家族学念书时,夫子们便赞他有念书的天赋,后来去了金陵书院,也不知道进益了没有,但见着他的言谈举止,感觉该不是俗物。
“今年会增恩科?”高祥听了也是惊诧:“祖父大人从哪里听说?”去年秋闱高祥便想下场去试试,可金陵书院的夫子觉得他写策论的火候还没到家,劝他再过三年去试,否则万一取了同进士便可惜了。
进士与同进士,虽然只差一个字,可却是千差万别,“替如夫人洗脚,赐同进士出身”这对联说尽了位列三甲的难堪与苦恼。被录入三甲,自然便不能再科考,这一辈子便只能是从这个低起点开始了。金陵书院的夫子们觉得高祥虽然念书很有天分,可有些地方还略微不足,想要他多磨砺一段时间再去参加科考,以求一举得中。
“也只是听说,只不过可能十有**会增。”容老爷笑得舒畅:“好好准备着,也下场去试试,若是会试高中了,那便继续参加春闱便是。你有些什么不知道的,可以问问你二叔,他是科考出身的,这些事儿都经历过。”
容老爷发了话儿,高祥便与容二爷到旁边去探讨学问,秋华则与女眷们坐在一处说着高府的事情。听说高夫人给丫鬟们改名,容大奶奶挑了挑眉:“她是想给你一个下马威不成?你的丫鬟轮得上她来改名?”
秋华抬着眼睛望了容大奶奶一下,笑着回答道:“还送了四个丫鬟过来呢,我疑心着她是布下的眼线,因此都发配她们去做洒扫的活儿了,她们进不了我的内室。”
容二奶奶在旁边慢吞吞道:“还要防着她们在高祥面前晃来晃去才行。”陆景行收通房这件事让容二奶奶始终耿耿于怀,只是自己不好插手,只能在旁边替夏华气鼓鼓的看着,心中焦躁。
秋华一怔,忽然想到了陆景行的通房,不由觉得自己失言,让容二奶奶想到了那上头去。歉意的看了看夏华,就见她那圆了一圈的脸现儿又瘦了半圈,只不过身子还有些丰腴。身边站着的奶妈手里抱着一个襁褓,里边的小婴儿睡得香甜。
“秋华,我没事儿。”见秋华往自己这边看,夏华轻轻摆了摆手:“母亲也是在怄气。”她悠悠长叹了一声:“我也想通了,大户人家里边,没通房姨娘的,少之又少,只要他不为了那些狐媚子与我生分了便好。”
听着夏华这话,秋华心中一阵难受,悄悄从打量了一回夏华的发髻,那支滴落多宝簪已经不见了,更是觉得不舒服,似乎有块大石头在压着她的胸口一般。她很想将陆景行抓住好好问问他,既然娶了夏华,可为什么还要弄出这些糟心事情来让她难受。可这只是她的想法,她只能坐在这里,无能为力的瞧着夏华。
“夏华,你能想通便好,只是也不能太纵容了那些人,要让她知道收敛,认清楚谁才是主子。”容大奶奶叹了一口气,一只手拿着帕子绞得如同一团乱麻一般:“这世间三妻四妾的多,宠妾灭妻的也不少,但是大部分都是被惯出来的。夏华,若是那陆景行敢对你怎么样,赶紧回娘家来,长宁侯府为你撑腰。”
夏华含泪点了点头:“谢过大伯娘,景行对我其实还好,那通房陪他也没几回。”口里说得轻松,可毕竟心里头却是酸酸楚楚,喉咙里边像哽着什么一般,怎么样也吞不下去。
春华蹙紧了眉头,一把抓住夏华的手:“夏华,你有什么想法,你得直接和他说,可不能这样藏着掖着。”拿出帕子替夏华擦了擦眼睛:“这个时候别流泪,小心坏了眼睛!咱们是长宁侯府的小姐,哪里就能被他这样欺负去了!我上回才与你姐夫说了,让他去和陆景行讲清楚,可要对你一心一意。”
“大姐姐,多谢你了。”夏华红了眼圈子低下头去:“我也不想这么多,只要他别将那通房升成姨娘便好。我能给通房灌避子汤,却不能给姨娘灌。”
听着这无奈的话,大家立时沉默不语,望着夏华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却想不出什么法子去安慰她。就在这时,外边有管事妈妈来报:“大姑爷和二姑爷一起过来了。”听着说陆景行过来,夏华赶紧坐正了身子,眼睛往大堂门口望了去。
秋华见着夏华这样儿,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转过脸来看着两人个人走了进来,一个是穿着白衣衣裳的许允袆,一个是穿着宝蓝色衣裳的陆景行,两人都是长身玉立,神采奕奕,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