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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慢慢的升高了些,这五月末的天气已经有几分热了,被这太阳当顶照着,心中有存着事情,更是汗珠子不断的冒了出来,站在前坪中央的人,额头脸上都是汗,尤其是那鼻尖,白亮亮的一片。
眼见着已经拍了四处铺子,最后一间已经卖到了五万六千两,嘉懋心里一丝担忧,秋华给的这五万恐怕还不够数,要不要自己再偷偷添上几千两将铺面买下来,就当自己提前送给她的添妆礼。
只剩了最后一间铺面,前坪里也只剩了十多个人,嘉懋观察了下对手,见大部分人的穿着并不豪奢,只有两个人看上去颇有些钱的样子,心里有些纳闷,应天府的有钱人都这般节俭不张扬?
“最后一间铺面,是秦淮西街口子上第一家,底价两万五,开始竞价。”师爷端起桌子上的茶盏喝了一口茶,喊了一上午,他的喉咙都已经有些嘶哑了。
举号码牌儿的人反倒没有前边几家踊跃,过了好一会儿,价格才抬到三万五,却已经有十来个人扔了牌子退出,前坪还剩三个人。嘉懋瞧着这事情实在蹊跷,想来想去应该是那曾知府动的手脚,先准备好了一批人来竞价,将这些人都分在自己这一组里边,这样便大大减轻了竞争的压力。说不定旁边这两个真心想来竞价的,也是曾知府早就看好了的,都是没有太多身家的人,嘉懋见着两人头上都是汗如雨下,恐怕已经是踮着脚尖上了。
“四万两。”嘉懋心里有了底,在一个人有气没力的喊出“三万六”以后,索性一次加了四千,那个喊三万六的人脸色瞬间转白,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动弹,嘉懋挑眉看了看他,那人这才将号码牌交给旁边的衙役,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
前坪还剩了两个人,嘉懋看了看他,这人穿着真丝的外衫,腰带有金银装饰,看起来也是个有些家底的。这人究竟准备花多少钱来买这铺面,不会超过五万两罢?嘉懋心里有些焦躁,早知道自己入场的时候,该在那银票预计额里多写几千两。
曾知府为了今日这场竞价发卖想尽了法子,入场的人先要检验过身上带着的银票数额,满了三万两以上才能入场竞价,根据带的银子多少,他将人分组,把那些银子不多的归到了嘉懋这一组里。现在场上剩下的两人里,嘉懋登记的是五万两银子,那个开酒楼的杨老爷写的是四万五签两。
杨老爷不死心的举了一下牌子:“四万一。”眯了眯眼看着嘉懋,这个年轻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应天府以前似乎没有看到过这一号人物,喊起价来真狠,一次加了四千两!
“四万五千两!”嘉懋又加了四千,挑衅似的看着对方,见着他额头上不住的在冒汗珠子,心里有了底儿,大约那人已经没有余钱了。
“这数字已经到了杨老爷登记的最大金额。”师爷拿着本子看了一眼:“杨老爷,你没机会了,还请将号码牌子交回罢!”
那杨老爷看了嘉懋一眼,将号码牌攥紧在手心里,很不死心的喊道:“我叫长随回家去接银票来!”这秦淮西街的铺面他也看上很久了,开始瞧着竞价的人都不像是有钱的,心里还欢喜了下,今日莫非撞了大运,不要花太多银子就能买下那铺面?结果没料到半路上杀出一个年轻公子来,三下两下便把他逼到了角落里边。
“杨老爷,怎么能不按规矩来?前边拍了四间铺面,有谁像你这样赖皮不成?无以规矩不成方圆,若是人人都像你这样行事,这竞价发卖也就不用办了!”师爷“啪”的一声合上了本子:“人要讲道理,不能无理取闹!”
师爷的话说得声色俱厉,杨老爷呆呆的站在那里好半日没有回过神来,转脸望了望曾知府,却见他翘着二郎腿抬着头靠在椅子上晒太阳,一把折扇遮住了脸。“曾大人……”杨老爷向前挪动了一步:“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我家住得近,我让长随去接银票,马上就回来!”
曾知府猛的坐正了身子,折扇从他脸上溜了下来,露出了一张带着不耐烦神色的脸:“你是在戏耍本官不是?进场便让你们登记好竞价准备的最高金额,这可是你自己掏了银票验过的,也没少写你一两银子,怎么现儿就反悔了?你能这么做,这位容公子难道不能这么做不成?”
嘉懋听了这话,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来,他从身上掏出了一叠银票抖了抖:“杨老爷,我入场写的是五万两,可这却还只是旁人给我的银子,我自己还有几万两银票,若是你想竞价,恐怕还得去接几万两来才是。”口里这么说,嘉懋心里却十分肉痛,万一这位姓杨的老爷来了牛脾气,一定要和他竞价,自己不知要多出多少冤枉银子。
幸得曾知府此时出声了:“规矩便是规矩,既然在竞价前大家都同意了这规矩,便得照着办!将他手里的号码牌儿收了,师爷,你去给这位容公子办理铺面过户的契书。”
杨老爷将号码牌交回给衙役,望了嘉懋一眼,垂头丧气的走了出去,本来还以为自己运气不错,没想到竟然遇到个厉害角色,刚刚看他手里一叠银票,便知道肯定是个有钱的主儿,自己和他去硬拼也没意思。拼不过还不打紧,更重要的是会得罪了知府大人,知府大人的话说得很清楚,分明句句在维护这位容公子,一定要强着去与那公子竞价,以后自己都可以不用到应天府混了。
“容大公子,恭喜心想事成。”曾知府哈哈一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向嘉懋:那笑容十分的谄媚:“快些替容公子去办好契书!”
嘉懋朝曾知府微微点头:“多谢大人费心!”伸手将那几张银票收了起来,曾知府眼角瞥见里边似乎还有浅绿色的松花笺,想来这位容大公子掏出来的银票里还夹带了些私货,只是用来蒙那个杨老爷而已。
秋华听说四万五千两就买到了那间铺子,也很是惊讶,和嘉懋商量了下,打了个红包,里边封了两千两银子,算是给曾知府的谢仪。曾知府百般推托,可还是架不住嘉懋与秋华的诚心,笑眯眯的收了下来:“容大公子,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走?若是不着急,本官在休沐的时候还可以带你们去钟山游览。”
“哪里敢劳烦曾知府?我们兄妹几人准备后日上午便回去,出来好些日子了,再不回去家里人恐怕会担心。”嘉懋笑着朝曾知府拱了拱手:“回去以后我自然会向祖父提及曾知府的关心照顾。”
曾知府心中欢喜的将嘉懋送了出去,折回屋子里边见着桌子上的那个大红封儿,打开一看,里边是一张两千的银票,不由得摇了摇头:“长宁侯府的公子实在太圆滑,这是不想欠我的人情呢,我可偏偏得叫他们欠我的人情才好。”能攀上长宁侯府这根线已经是幸事,哪里还能收他们的银子?
拿了大红封走进内室,和夫人说了几句闲话,将红封儿递给了她:“明日去金玉坊买几套首饰,差不多五千两的样子,我有急用。”
曾夫人打开红封儿一看却是一张两千的银票,不由得撇了撇嘴:“还得我添补三千两不成?”
曾知府见夫人眉眼间有些生气的神色,哈哈一笑扶住了她的肩膀:“你莫要不高兴,我过几日再补你三千两便是了。”见夫人还是有些不快活的神色,曾知府捏了下她的手:“你自己到金玉坊挑件首饰,我给你去付账!”
得了这话,曾夫人这才喜笑颜开,站起身来甜甜蜜蜜的喊了句“老爷”,两人笑着站在一处,情生意动,这时外边有丫鬟来报:“都转运盐使司的杜大人来了。”
曾知府听着那杜大人过来,皱了皱眉:“他怎么就没得完了,什么事情都要依着他不成!”曾夫人见夫君一脸不高兴,也不敢问什么,将他送出内室,喜滋滋将两千两银票收了起来。
“曾大人,我想请你带我去下那长宁侯府大公子下榻的客栈。”杜大人见着曾知府出来,如获救星,赶紧迎了上去:“我回家越想越不对劲,今日拍卖得了这间铺面,我还是转了给容大公子罢。”
曾知府看了看杜大人和他身后的杜鸣声,心中暗自叹气,摊上了这样一个儿子,杜大人这下半辈子还有不尽的麻烦呢。想到自己的几个儿子都乖巧听话,曾知府有几分得意,望着杜大人摇了摇头:“我早就和你这般说过,只是你自己不听,今日竞价发卖,那容大公子已经买了一件铺面,还不知道他想不想要你的呢。”
杜大人额头上的汗涔涔的滴了下来,没想着自己的行动还是慢了一步,站在那里白了一张脸,不知如何是好。曾知府看了他那模样也有几分同情:“这样罢,我们先去探探风声,若是长宁侯府与那高二公子愿意原谅令公子,那便最好不过了。”
带着杜家父子到了福来客栈,见知府大人亲自上门,客栈老板哪里敢怠慢,赶紧吩咐让店伙计带了进去找长宁侯府的大公子。到了那间后院,嘉懋与秋华都不在,问了管事婆子,只说去金陵书院那边看高二公子去了。
“不知这高二公子与长宁侯府是什么关系,那容大公子如此维护他。”杜大人走在曾知府身边,不住的在思索:“瞧着那高二公子实在不像出自高门,怎么也玩到了一处。”
“人不可貌相。”曾知府瞥了一眼杜大人:“越是不起眼的人,说不定越是来头不小的。”回头见着站在杜大人身边,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的杜鸣声,曾知府皱了皱眉,他若还是这样子去赔罪,容大公子与高二公子定然都不会搭理他。
第三百一十三章尘埃落定归江陵
因着明日要回江陵,秋华决定让嘉懋带着去看看高祥,明日再去察看秦淮西街那个铺面,看看该如何重新装修才好。
跟着嘉懋到了文夫子的住处,文娘子见来了位侯府小姐,不由得手忙脚乱,生怕自己招待不周。秋华将帷帽取下交给飞烟拿着,与嘉懋一同在屋子里边坐了下来。高祥已经好了许多,只是脸上依旧还有暗红色的伤痕,秋华见着心里有些难受:“还疼不疼?”
高祥咧嘴笑了笑,只觉得脸上的肉扯着痛,可口里还是说:“已经不疼了,真的。”
“那就好。”秋华看着他那模样,不由得眼圈儿都有些红,赶紧端起桌子上的茶盏装做喝水的模样,不让别人见着自己的眼睛。嘉懋见秋华这样儿也知道她此时不舒服,伸出手拍了拍高祥的肩膀:“四妹妹,没事儿,我们小时候打打闹闹的,也摔过跤挨过揍,还不是好端端的?”
几人正在说话,就听着外边有脚步声,抬头一看,却是文夫子带着曾知府与那杜大人进来了。见着屋子里边有女眷,曾知府与杜大人都是一愣,而杜大人身后的杜鸣声却眼睛也不眨的望向秋华,飞烟赶紧上前一步,瞪着眼睛喊了一声:“看什么呢!”
杜大人见飞烟横眉怒目的样子,又见她身后那个穿着淡黄衣裳的身影,心里知道儿子犯了花痴,回过脸来骂了一声:“孽子,还不快些前来向容大公子与高二公子赔罪!”
杜鸣声很不情愿的走到了嘉懋和高祥面前,低下头来,嘴里嘟嘟囔囔说了几句话,可谁也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嘉懋斜睨了他一眼,冷冷笑道:“看来你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究竟错在哪里!”
杜大人见嘉懋那笑起来的模样心里有些发慌,赶紧推着杜鸣声道:“说清楚些!”
嘉懋摆了摆手:“我是不指望他赔罪的话了,不如这样,让他向高祥下跪,大声说句对不住,那也就算了!”
杜大人一愣,一张脸涨得通红:“容大公子,这样……不太好罢?”
“他喊人来打高祥时可想到了那样不好?若不是遇着帮忙的,高祥还不知道会被打成什么样子!我让他下跪说声对不住,实在是很轻的惩罚了,杜大人,你若是想袒护你儿子也行,咱们走着瞧便是了!”嘉懋抱着手在胸前,望着杜大人,满脸鄙夷。
“容大公子,不如这样,我今日托人拍了间铺面,在秦淮西街,我愿意半价转让给你,就当替我儿子赔罪,你看如何?”杜大人抖抖索索从怀里摸出了一张契书:“若是可以,咱们这就去府衙过户。”
嘉懋皱了皱眉,正准备回绝,旁边坐着没吱声的高祥却开口了:“杜大人,你得好好管束你家公子才是,这般胡作非为还不知悔改,以后还不知道要闯多少祸呢!你说要诚心道歉把铺面的事情提了出来,可竟然还要我们出银子买,难道你的儿子有你杜大人罩这,我便没有父亲爱护?被白白打了一顿,还要出银子买你的铺面,你以为我就是没有人撑腰的不成?”
杜大人一愣,原先只觉得容大公子说出话来十分硬气,没想到这位高二公子一点也不含糊,他捏着那张契书站在那里,十分的肉痛,听着高二公子这意思,是想白白的得这间铺面了?
“我父亲高良乃是正三品的指挥使,兼授昭武将军,而且经常跟着镇国将军去西北抗击北狄。杜大人,你觉得我可是好欺负的?”高祥望了一眼杜大人手里的契书,心里想着自己反正已经挨了打,即便那杜鸣声下跪自己还是吃了亏,不如索性问杜家要间铺子过来,这样更实惠些。
听着高祥将自己父亲的官职报了出来,杜大人更是唬了一跳,这可是实职,而且是很有希望升官的那种职位,再说他又在边塞带兵,武将只要立了军功,就很容易被提拔。望着高祥脸上的瘀伤,他觉得自己全身都没了力气,感觉自己头上的乌纱帽可能会保不住了。
“高二公子,我这孽子真是有眼无珠,竟然冒犯了高二公子!这铺面我分文不要,请高二公子收下罢!”杜大人抖着手将契书递了过去,高祥没有伸手来接,淡淡说了一句:“放桌子上罢。”
杜鸣声见高祥只轻飘飘的一句话,自家铺面便飞走了,心中大怒,跳起来指着高祥骂道:“你少到这里狐假虎威,小爷可不怕你!”话还没有说完,却被杜大人一巴掌拍到了旁边,横眉怒目道:“孽子,还不快些跟我回去!”转脸又向嘉懋与高祥作揖打躬:“还请容大公子与高二公子见谅,我家这个孽子实在无状,请两位公子高抬贵手放过小儿罢!”
高祥望了嘉懋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朝杜大人点了点头:“这事情就到此为止,杜大人,你带着儿子回去罢。”
得了这话,杜大人如逢大赦,朝嘉懋和高祥作揖打躬的退了出去,曾知府见事情总算解决了,也松了一口气,笑着对高祥道:“高二公子,等你伤好了再来办理过户契书?”
高祥摇了摇头,将契书交给嘉懋:“有劳你去替我办了罢,上边写秋华的名字,直接交给秋华便是。”
曾知府听得有些奇怪,望了望高祥:“这契书……”
嘉懋及时打住了他的话:“高祥与我四妹妹早已订亲,就等着时间到了迎娶过门。”
曾知府这才恍然大悟,为何嘉懋这般维护高祥,原来竟是这般亲近的关系,额头上不由得冒出汗珠子来,幸亏这位高二公子没出大事,否则自己还真不好交差。“既然如此,容大公子什么时候有空便来府衙将铺面过了户罢。”
等着曾知府也出去了,屋子里没了旁人,飞烟这才退到一旁,让秋华露出了一张脸来。高祥看了看秋华,扯着嘴角笑了笑:“秋华,这算我送给你的及笄礼罢。”
秋华瞥了高祥一眼,嗔怨道:“你被人打成这样子,怎么着也该让那杜公子向你赔罪,就照嘉懋哥哥那法子也不错,须得让他在你面前低头服软,你倒好,见着一间铺子,便轻轻巧巧的将他放过了!”
“即算他下跪赔罪也不是真心实意的,不如得些实惠!”高祥指了指那契书:“总归也要几万两银子罢?”
嘉懋是对价格最熟的,捡起契书看了下,正是今日发卖的第三间铺面,当时那人是花了五万二千两银子买下来的。“倒是不错,五万二千两呢,高祥,杜大人着实大方,出手便赔了这么多。只是你怎么现儿也变得这般势利了,见着银子便忘记自己挨打的事情了?”嘉懋笑嘻嘻的瞧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你跟谁学的!”
“还有跟谁学呢?近朱者赤,自然是跟秋华学的。”高祥笑着朝秋华望了过去:“你今年及笄,我却不能亲眼见你成礼,实在遗憾,先送份礼给你,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嘉懋见两人相互对望,只觉得心里头开心,转念想着家里的薛氏娘子,又有些伤感,自己和她实在没有什么兴趣相投的地方,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像高祥秋华这般柔情蜜意的时候。
第二日嘉懋与秋华兵分两路,嘉懋去办铺面过户,秋华则带了杨妈妈一家去秦淮西街查看昨日拍下的铺面。打开门往里边走了去,就见店堂宽敞,被阳光照着十分温暖,只是柜台桌子上都积了些灰尘,铺面两边有几间厢房,从后门过去就见着一个院子,院子里树木扶疏,花朵开得十分繁茂。
穿过里边的第一进屋子再往后边走了去,中间又有一个院子,里边竟然还有个小小的池子,跟江陵珍珑坊的结构及其相似,走到后边那进屋子,便看到了另外一条街,这进屋子也正是当街位置。
这哪里是买了一间铺面,分明是买了两间,秋华心里一阵欢喜,难怪这些铺面起价都这么高,原来是物有所值。看了下铺面的大致情况,秋华心里默默轮了一轮,这应天府的铺面位置实在是太好,只要经营得法,怎么样也不会亏本。
“就照着杭州珍珑坊那个格局来装修罢,至于中间的摆设,我等会将大致的形状画了出来,你们请工匠进行打造便是了。”看过铺子,秋华心中有数,高高兴兴回了客栈,玉华嘉文和嘉徵由阮妈妈和丫鬟婆子们带着去钟山游玩,没有人来打扰她。
飞烟在一旁研墨,秋华执笔画了十几幅关于珍珑坊铺面的摆设图案,然后又画了几幅衣裳样子,看了又看只觉满意:“应天府这一趟没白跑,收获颇大。”
将图案交给了杨妈妈,又给了杨大锤一千两的银票,让他马上请人来修缮铺面,过两个月便择吉时开业。杨大锤见秋华如此相信他,十分激动,拍着胸脯向秋华保证:“我一定和绿柳姑娘一起将这铺子办好!”
秋华点了点头:“我自然相信你,好好做,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过了不久嘉懋拿着契书回来,两人又去了文夫子那边一趟,和高祥一起吃过午饭,说了些闲话儿,这一日倒也过得快,不知不觉就挨到了晚上。
高祥因为身上的伤没好,不能出门,见着秋华与嘉懋要走,心里自是不舍,扶着门望着兄妹两人,真想伸手将他们拉住。嘉懋回头见他那副模样,又折了回去趴在他的肩膀上小声说:“左右不过一年半光景了,到时候你们可每日都会在一起了!”
见嘉懋眼睛里带笑,再看看前边秋华也在转头看着自己,高祥只觉得一阵甜蜜,朝嘉懋点了点头:“我省得,可现儿还是不想让你们走。”
“哪里是不想让我们走?分明是不想让她走罢!”嘉懋叹了口气:“不过咱们是好兄弟,秋华又是我的妹子,我这才不计较,否则你这种口是心非之人,真想好好敲打你两下不可!”
“嘉懋大哥,你还在说什么?快让高祥回去歇息,他腿上带伤,此时还不能站太久!”秋华见嘉懋似乎捏着拳头要打高祥,赶紧喊住了他:“咱们也快些回去,恐怕玉华他们已经回客栈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陆府汤饼会见闻
回到江陵,一切风平浪静,似乎没有谁注意到秋华带着弟弟妹妹去外边游玩了一趟。马车悄悄在长宁侯府的角门停了下来,众人从角门里悄悄的进了园子,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关上,眼前熟悉的景象让秋华觉得她仿佛从来没有去过应天府,一切都只是一个梦而已。
嘉懋没有在江陵久留,送了秋华回府,第二日他便乘船去了京城,玉华嘉文和嘉徵都很是不舍,经过这次外出游玩,三个人对嘉懋都有了好感,拉着他的手不肯放。
“府里有事情,大哥得要回去,你们再过一年就能来京城了,到时候大哥再陪你们玩。京城好多好玩的地方你们都没去过,大哥带你们玩个够!”嘉懋笑眯眯的刮了下嘉徵的小鼻子:“只有一年半了,眨眨眼便过了!”
一年半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每日里坐在院子里,看着树叶从枝头一点点的从绿色转成黄色,慢慢变成深褐色,被秋风一吹,便晃荡着身形从枝头坠落了下来。北风起了,雪花飘舞,一年就这么过去了。然后又见着枯枝上边出现点点新绿,花朵似乎是一夜之间便开了一般,到处都是姹紫嫣红开遍,在一片绿色的映衬下生机勃勃。
这一年半礼,秋华也没做什么太多的事情,每日里在随云苑里呆着,照看弟弟妹妹,临帖画画,做得最多的事情便是算账,她打算盘的水平长进了不少,随云苑的丫鬟们也跟着都学会了打算盘。
及笄的时候,京城那边派人送来了一堆东西,秋华看了那个大箱子,不由得摇头微微一笑:“今年送过来,明年又得带回去。”
从容老爷到嘉瑞,容府个个都送了及笄礼,箱子里边各色礼物,什么样的都有,嘉文和嘉徵看中了嘉荣嘉瑞送来的东西,和秋华说了一句,拿着那两个盒子笑嘻嘻的跑开了。玉华望着亮闪闪的簪子手镯,眼里有着羡艳的神色,秋华摸了摸她的头:“你想要什么?自己选罢。”
玉华抬起头看了秋华一眼,小声问道:“四姐姐,可以吗?”
秋华笑着朝她点了点头,玉华的脸涨得通红,鼓起了嘴巴,伸出手来在容老爷送给秋华的一对镯子里拿了一个,怯生生的望着秋华。
“来,四姐姐给你戴上。”秋华拉起玉华的手,将那个镯子套在她手腕上。玉华的手腕很细,镯子有些大,挂在上边不住的晃,若是低下手腕,马上就要掉下来一般。秋华端详了下,眼里露出了欣赏的神色来:“这白玉镯子很好看,玉华眼光真好,只是你还要长大些才能戴,先自己去收起来,等到了姐姐这么大的时候就能戴了。”
玉华点了点头,捧着手腕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秋华见着她的背影,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现在的玉华与以前相比,真真是完全不同了。
到了第三年的十一月,容老爷派人来接秋华姐弟进京:“二十七个月满了,刚刚好可以回来过年,再不回来,随云苑里边都要结蜘蛛网了。”
在船上颠簸了十来日,总算是回了京城,嘉懋带着人在码头上接秋华,见着她从船上下来,端详了一番:“怎么就不见你添点肉,夏华见了定然会羡慕死。”
夏华去年嫁进陆府,最近才生了孩子,是位千金。陆老夫人倒没有说什么,反正她曾孙已经有了好几个,见着新生的千金白胖可爱,心里也是欢喜:“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赶紧叫人拿出一套长命锁来,亲手给孩子戴上。夏华在旁边见着,这才稍微安了心,刚刚生产以后得知自己生的是个女儿,她还真有些担心,怕陆家人不高兴,现儿见着陆老夫人眉眼一样顺畅,这才打消了顾虑。
陆老夫人没说什么,陆夫人也没说什么,她早已抱上了孙子,所以并不觉得孙子的迫切性,来看夏华的时候依旧眉开眼笑:“先开花,后结果,有女有子,凑成一个好字。”
老祖宗和婆婆都没有说旁的话,夏华终于放下心来,每日里吃吃喝喝,过得十分舒畅,只是这身子却渐渐发福了,以前的衣裳全部穿不下,只能重新做了一些。等着孩子满月办汤饼会的时候,见着秋华那身子,夏华真是眼睛都红了:“秋华,我将着身子的重量分你一些罢!”
秋华瞧着夏华好不容易尖下去的脸又变成小圆盘,腰部也十分丰盈,不由得连连摇头:“二姐姐,你若不再控制住饮食,总怕还会更胖呢。”
夏华也愁得直皱眉:“我难道不想?只是却忍不住!”
春华在旁边望着夏华宽了不少的身子连连摇头:“你这样下去,也不怕妹夫嫌弃你?我方才进来的时候见着有个丫鬟给妹夫倒茶,那眉毛都要飞到鬓边去了!再不想点法子,那爬床的恐怕就要来了。”
听到这话,夏华的脸稍稍拉长了些,望着春华与秋华的眼睛露出了一丝无奈:“那个该是母亲给安排的通房。”
“通房?”春华大吃了一惊:“那陆景行收了房没有?”
秋华默默的望了夏华一眼,见她的眼皮垂了下来,睫毛盖住了眼睛,只见里边荡漾着微光,似乎有泪珠要掉下来,心里大为吃惊,看来陆景行是已经将那通房收用了。
“这陆景行真是可恶,怎么能这样?不行,我得让允袆喊他进来,非把他骂个狗血淋头不可!”春华气呼呼的拍着桌子跳了起来,转脸望向旁边的银枝:“快去将爷找过来!”
“银枝,你别去!”夏华赶紧银枝喊住:“大姐姐,景行对我还是很好的,只是婆婆看我在坐月子,不方便服侍他,这才送了个通房给他。”说到此处,夏华哽咽了一下:“大户人家,谁家里没有通房姨娘的呢?只不过是个通房罢了,我与她计较,未免失了自己的身份。”
秋华见夏华强颜欢笑的说了这几句话,心里实在别扭得慌,这陆景行怎么就不能和许允袆一般一心一意呢?虽然夏华说只不过是一个通房,她不想失了身份去计较,但毕竟陆景行也可以拒绝的不是?陆景行对于夏华,感情可能并不是那样深厚。
“哎,你自己都这样想,那我也不说多话了。”春华怏怏的坐了下来:“只是你总得要厉害一些,别让人欺负到你头上来。”
“这个我自然知道。”夏华点了点头,眼睛横着朝窗子外边扫了一眼,见着有个穿着红衣的身影一闪便过去了,冷冷的哼一声:“只要景行晚上让她进屋子伺候,我第二日便让宝珠守着她喝避子汤,大姐姐你便放心罢,怎么着也不会让一个奴婢爬到我头上来。”
秋华听了这几句话只是气闷,陪着坐在旁边,一声也不吭,这时门帘晃动,一丝冷风从门帘下边钻了进来,众人抬眼望去,就见陆景行陪着许允袆走了进来。
“春华,咱们回府去罢!”许允袆兴致勃勃的走过来:“咱们儿子还在家里等着我带他去演武场玩耍呢。好小子,现在都能跑了,小脚还迈得挺快!哪天我带了来你们家,让他来好好看看这个妹妹!”
陆景行笑着答应了一句,走到夏华身边道:“大姐和姐夫要走了,咱们送送?”这时眼角却扫了过来,望了望秋华,飞快的转开了视线,目光落在夏华鬓里的滴露多宝簪,忽然间心里便惆怅了起来。
汤饼会以后,秋华跟着容大奶奶回府,坐在马车里两人都沉默不语,秋华见容大奶奶紧紧的闭着嘴,脸上有一层薄薄的怒意,心里想着看来大伯娘也已经知道了陆景行收通房的事情。
“大伯娘。”秋华叹了一声气:“陆景行收通房了。”
“我知道,你二伯娘方才跟我说了。”容大奶奶攥紧了秋华的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纳妾收通房的事情多着去了,咱们还不能去给夏华支招,若是万一出了什么事情,都该算到她头上。”容大奶奶也叹了一口气:“这都是各人的命。”
秋华望了望马车外边,软帘被风吹起,偶尔露出了一丝微光,从光亮那处望了过去,就见街头人来人往,十分热闹。秋华想到了夏华那张无奈的脸,一颗心慢慢的沉了下去,直到耳边传来容大奶奶的声音:“秋华,你也别想多了,安心在家里备嫁便是,高祥总不至于和那陆景行是一个德性。”
听着容大奶奶提到安心备嫁,秋华的脸红了红,这次回来,两家已经将日子定了下来,就在明年的三月二十八,离现在只有五个月不到了。
“明天起就该着手给你去看嫁妆了,幸好咱们有个珍珑坊,只消去勾选了要的东西便是。”容大奶奶笑吟吟的望着秋华:“秋华,珍珑坊开了这么多年,你的压箱银子可是足足的了,只怕高祥两只手都会接不住!”
秋华微微笑了笑,这么多年来,她都把钱攒着,母亲和离时容家给的五万两银子,加上珍珑坊的红利差不多有十四五万两,上回在应天府买铺子花了四万五,现在手里还剩了十来万两银子。公中到时候还有二十万两银子打发,花几万两置办嫁妆,剩下的便是自己拿来过小日子的,这么一算,自己还颇有些闲钱呢。
第二日,秋华同着容大奶奶去了珍珑坊,掌柜的见主家来了,赶紧迎了出来:“主家来了,今日可是要查账?”
容大奶奶摇了摇头,笑微微道:“今日要买东西,你将铺子里的册子拿出来,我们要好好选些东西,你们将单子给绣娘,赶紧做齐整送过来。”
京城的珍珑坊现在已经请了四十多个绣娘,秋华让李英娘从江陵那边派了两个技术最好的过来传授绣技,经过这几年的调教,大部分绣娘都能领会到了,绣出来的东西与江陵那边过来的也差不了太多。
容大奶奶和秋华一口气挑了差不多百多件东西,看得掌柜的在旁边瞠目结舌:“主家家中有喜事不成?这怎么着也该上万两银子了。”
秋华没有答话,只是脸上微微的笑,冬日的阳光照着她耳垂上的耳珰,濯濯的耀着人的眼睛,在铺子地面上投下了细碎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