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叹无常好事多磨

烟秾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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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宁宫的大殿里边坐着两个人,容太后端坐在中央,穿着浅紫色的真丝衣袍,依旧是那般雍容华贵,看上去年纪不过四十上下。樂文小說網 ωωω.?ωχ?.σяg 妳今天還在看樂文嗎?(亲,更多文字内容请百度一下())容太后身边坐着的是皇上,穿着黄色的丝衣,正拿了一双眼睛盯着秋华。

    “秋华,你个子又高了些。”容太后抬眼打量了秋华几眼,这个侄孙女眉眼精致,只是脸上却隐约有些黄气,似乎是操心过了些。不由得她不操心呢,一想着她父亲的事情,容太后心里头便有几分怜悯,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家,怎么便摊上了这样的一个父亲!

    那年去江陵省亲的时候,她见着三侄儿长相俊美,又听他说得重情重义,还以为他真是个铮铮男儿,没想着他竟然如此不堪,不仅在内院里宠妾灭妻,在外边也是一团扶不上墙的稀泥!在詹事府里给他谋了个最轻松的职务,眼见着也升到了正四品了,可竟然会想着去做这贪墨之事,长宁侯府难道少他吃少他喝了不成?结果被皇上抓了做了那只杀给猴子看的鸡,新娶的老婆也闹着和离出府了,真真是咎由自取,只是可惜了这花朵儿一般的孙女儿,被他带累到了这种地步。

    “多谢太后娘娘记挂。”秋华站在那里,脸上笑得温柔:“府里对秋华照顾有加,吃得好睡得好,自然个子便长高了。”

    许胤塡在旁边听着秋华的回答,这位容四小姐仿佛过得很是悠闲,没有受她父亲一地啊影响一般。他仔细看了秋华一眼,见她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衫子,站在那里亭亭玉立,神态怡然自得,眉眼间没有半丝不快的神色。许胤塡心里暗自叹了口气,怕是在强装欢颜罢,自己也做得稍稍过了些,为了让大周官员引以为戒,将表弟处置了,却将侄女的终身大事耽搁了。

    今日用过午膳,许胤塡便被容太后请到了慈宁宫,刚刚进来便见容太后皱眉坐在那里,不由得有些惊讶:“母后,哪里不舒服还是有人惹你生气了?”

    “今日长宁侯递了折子进宫,和哀家说了些话儿。”容太后揉了揉额角:“哀家想这事儿皇上必须管一管。去年你便答应了哀家要给那容四小姐寻门好亲事,可现儿皇上又将她的父亲流放去了西北,她又去哪里寻一门合意的亲事?”

    许胤塡一怔,当时他只顾忙这杀鸡,倒把这事儿给忘了,今日听着容太后提起,心里倒有几分不自在了起来:“母后,你先将相中的人家列出来,朕传了那容四小姐过进宫,看她想嫁到哪家府上去,由她自己挑便是了。”

    “人家倒是不用挑了,有个现成的。”容太后缓缓开口了:“长宁侯正为这事儿犯愁呢,皇上替你舅舅将这难题解决了罢。”

    “有个现成的?是谁?”有八卦可听,许胤塡也来了兴致,坐在容太后身边,听她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了一遍,不由得抚掌大笑:“这位高二公子倒是不错,朕很是欣赏他!他是谁家的孩子?朕一道旨意下去,他老子还敢抗旨不成?”

    容太后白了许胤塡一眼:“皇上,事情需面面俱到,你一道圣旨压着下去,人家虽不敢抗旨,可保不定不会给媳妇小鞋儿穿,秋华嫁过去岂不是活受罪?”

    许胤塡听了也是连连点头:“母后说得甚是。再说这高二公子虽然一片痴情,也不知道容四小姐的态度如何,若是她不中意高二公子,朕却下了指婚的旨意,那岂不是乱点鸳鸯谱?强扭的瓜不甜,朕得先宣了那容四小姐来问问。”

    容太后听着也是点头:“还是皇上考虑得周到,还请皇上这就下旨宣容四小姐进宫罢。”

    母子俩商议妥当,便让人将秋华传进宫来,许胤塡见了秋华态度从容,心中欣赏,只是觉得以他的身份,不好直截了当开口问秋华婚姻之事,不由得往容太后那边瞧了瞧。容太后会意,朝秋华招了招手儿:“秋华,你过来坐到哀家这边,咱们祖孙俩来拉拉家常。”

    日头从明当瓦里漏了进来,金丝般温暖的光不住的在水磨地面上跳跃,一个个斑驳的光点忽然明亮又忽然黯淡,秋华坐在容太后右边的一张椅子里,微微低着头看着地上的光点,脑海里也思绪纷乱,就如那些不住变幻的光点一般。

    “听说早两日有为高二公子去长宁侯府求亲?”容太后笑吟吟的看着秋华的鬓脚,洁白的耳根处有着几根黑鸦鸦的头发钻了出来,调皮似的在点着她的耳朵。

    秋华没想到容太后会突如其来的问起她这个问题,几乎让她半点准备都没有,脸上不由得红了下:“回娘娘的话,确有此事。”

    “今日传你进宫,正是为了这事情。”许胤塡清了清嗓子:“容四小姐,长宁侯今日为了你的事情特地入宫觐见,请求朕和太后为你解决终身大事。现儿朕问你一句,你是否愿意嫁给那高二公子?若是不愿意,你自己中意谁,只管告诉朕,朕替你指婚。”

    许胤塡的话让秋华猛的一怔,一种突如其来的喜悦席卷过了她的心头,一切来得那么突然,那么措手不及,让她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真的。她本是走在荆棘丛生的泥沼里 ,忽然来了一个神仙,将她从泥沼中拉扯了出来,把她带到了一间金碧辉煌的宫殿里边。

    “秋华,怎么了?”容太后见秋华有些发愣,不由得在旁边催促:“你只管将你的想法说出来,皇上已经答应了,要替你挑一门合意的亲事。”

    秋华的心里一片温暖,赶紧跪倒在地:“秋华谢过太后皇上垂爱。”心神定了定,她与高祥的姻缘全在她手里,自己该要如何表达才好?秋华略一思索,这才缓缓开口:“臣女并不识得外男,只是那高二公子幼时曾在容府生活过一段时间,彼此比较熟悉而已。皇上让秋华自行选择,秋华却没有可以比较的对象。”

    许胤塡哈哈大笑,指着秋华道:“容四小姐实在机警,言辞让人捉不出一点差错来。”

    若是秋华直接回答选择高二公子,难免会让人觉得她与那高二公子早已私定了终身,可她的答复却很有深意,既表达了自己和高二公子之间清清白白,又说出了自己愿意嫁高二公子的心愿。

    秋华仰头看着许胤塡,神采奕奕:“皇上谬赞,秋华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许胤塡笑着朝秋华点了点头:“你且起来,这事情便包在朕身上了。”

    容太后在旁边有些不放心:“皇上,你还当好好想想秋华的身份,要不要将她父亲赦免回京,否则秋华顶着罪臣之女的名头嫁进高府,难免会被人看不起。”

    “母后,这个你便放心罢,你莫非还不相信儿子会安排妥当?”许胤塡站了起来,吩咐贴身内侍钱公公:“摆驾回宫。”

    容太后瞧着秋华直乐:“秋华,现在皇上走了,这主殿也没外人,你便老实告诉哀家,你与那高二公子是否真的两情相悦?”

    秋华瞧着容太后那双眼睛里有一种渴求知道内情的神情,心里不免好笑,太后娘娘这么大年纪了,也还关心着年轻人之间的事情。见容太后目光急切,秋华笑着点了点头:“高二公子人很好,我们从小便在一处长大,十分了解。”

    “皇上走了你也还是这般遮遮掩掩的。”容太后见着秋华这模样,心里自然明白了几分,笑着朝秋华点了点头:“秋华,你实在狡猾!”

    回到家中已经是申时,容老爷与容大奶奶都在大堂引颈盼望,见秋华走了进来,容老爷不由自主站了起来:“秋华,怎么样了?”

    这几日他一直为高祥的事情心上心下,昨日里容大奶奶向他建言去慈宁宫请太后娘娘拿个主意:“公公,现儿秋华的亲事成了这样子,高祥又赖着不肯走人,咱们长宁侯府现在也实在难办,只能找一个面子大的人将此事了结了才好。我想这个面子大的,也只有慈宁宫里的太后娘娘了,当年她不是说过,秋华的亲事她要过问的?”

    “现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容老爷思前想后也只有这个办法,只盼太后娘娘垂怜,能帮秋华解决了这棘手的事情,所以拿定了主意,今日递了折子进宫。回府以后听说皇上竟然宣召秋华进宫,心里头便知道是这回事情,也一直有些心神不宁,现在见秋华走进大堂,嘴角含笑,容老爷这颗心才放了下来。

    “孙女谢过祖父大人关心。”秋华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皇上答应说这事交给他去办,祖父大人无需再考虑了。”

    容老爷听了心里欢喜,容大奶奶更是为秋华高兴,几个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来。容大奶奶走过去拉了拉秋华的手,朝容老爷行了礼,两人一起走出了大堂,容大奶奶见着秋华眉目间笑颜微微,伸手点了点她的胳膊:“可是皇上答应指婚了?”

    秋华忽然间便有些羞涩,微微点了点头,不敢看容大奶奶那促狭的眼神,转过头去望着园子里的一棵香樟树,翠叶青青,亭亭如盖。

    “这样甚好,看起来大伯娘要替你与夏华两人一起准备嫁妆了。”容大奶奶满心欢喜,就如同她又要嫁女儿了一般,忽然她停下了脚步,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身对金枝道:“快去琼枝楼告诉大少爷这件事儿,让那高祥快些回高府去,若是皇上宣旨的人找不到他又该如何办才好?”

    金枝听了也是一急,拔腿便往琼枝楼那边跑了过去:“可不是这样?高祥少爷还躲在琼枝楼里边,谁代她去接旨呢?”

    容大奶奶微微一笑:“你快些去罢!”

    秋华听了这话,有几分羞涩,脸上有些发红。站在香樟的绿荫里,用力吸了一口樟树的清香,这才将一颗砰砰乱跳的心平静了下来。正和容大奶奶说着宫里的见闻,就见外院的一个婆子跑着往这边来,一双脚儿似乎沾不到地上一般,跑得实在是快:“四小姐,宫里来了圣旨,老爷请你出去接旨呢。”

    喘了口粗气,那婆子又急急忙忙道:“老爷说还要把那高二公子也喊了出去,还有一道圣旨是给他的——高大人陪着宣旨使到咱们府来来了!”

    容大奶奶听了掩着嘴角只是笑:“皇上的旨意来得真快,高祥都还没来得及回府,这圣旨便跟着到了咱们府里边来了!”

    秋华听了却只觉得有几分尴尬,这下自己真该京城闻名了,皇上下的两道圣旨,一道给男方,一道给女方,结果竟然在女方府中一路儿给宣读了,这恐怕还是头一遭这样的事情呢。正在想着,就听身后有脚步声,转头一看,就见嘉懋陪着高祥正在往这边走了过来,高祥穿着一件青色的长衫,十分的清俊。

    第二百九十四章秋华巧心施小计

    八月初的天气本该要慢慢凉爽,可现儿园子里似乎没有一丝风儿,初秋的阳光格外的亮些,照得人的心也跟着热了起来,而且还有几分躁动。见着前边婷婷而立的秋华,高祥忽然觉得自己全身都是汗,心里只想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秋华看,可又不敢如此唐突,却只能偷眼在打量。

    转眼就半年过去了,他向秋华承诺下来的事情却不能解决,高祥不免有些看不起自己,见着秋华只觉惭愧,脸上有几分不自在。

    “高祥,这事情也算是圆满了。”容大奶奶笑眯眯的望了高祥一眼:“你不用回府了,现儿那传旨的内侍和你父亲都已经到了我们容家外院了,你们一道出去接旨罢。”

    阳光从枝桠间漏了下来,洒下了点点金黄,照在秋华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明媚,高祥见她双眉弯弯,眼睛含着温柔的笑意,不由得走近了两步:“秋华,我对不住你,被继母几句话说得头脑发热,便独自跑到容府来了,都没有仔细去想过后果。”

    秋华微微一笑:“不打紧,皇上指婚,谁还敢说三道四不成?”皇上指婚,那就意味着天意,连皇上都认同的事情,莫非还有不知死活的人出言反对不成?即便议论也不过是私下议论几句,京城每日都有新鲜事儿,议论不过几日,也就慢慢的被人忘记了。

    高祥见秋华似乎没有怪他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一双眼睛终于能直视秋华的面孔,旁边嘉懋看着两人四目相望,但又无话可说,在旁边拉了拉高祥的衣袖:“快些走罢,别让宣旨的内侍等久了。”

    “高祥,你回家以后,当着你父亲对那位高夫人道谢一声。”秋华与嘉懋高祥并肩而行,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你就说谢谢她给你出了这个主意,否则你怎么能心想事成。”

    高祥略略一愣:“我为何还要谢她?她是故意想陷害我们两人才这般怂恿我的。”

    嘉懋哈哈一笑,拍了拍高祥的肩膀:“你便照秋华教你的去做便是,她弯弯肠子多,想得比咱们要远,而且秋华既然这般说了,自然有她的用意。”

    秋华只是往前边走着,并没有回答高祥的问题,男子对于这种暗地里的勾心斗角没有这般敏感,特别是像高祥自小便被送到了外边,没有经历过什么内宅之斗的人来说,自然不能明白她的用意。

    其实原因很简单,她只是在为高祥开脱,为自己以后铺路而已。高祥的母亲本是高大人的结发之妻,虽然那钱氏夫人并没有在府中,可高祥的存在却无时不刻在提醒她只是后来进府的那位,如果严格按照礼仪规矩来说,她其实是妾,只是陈国公府权大势大,反而将结发妻子降到了平妻的份上去了。

    现在自己乃是罪臣之女,高大人定然是百个不愿意高祥娶了自己,可碍着皇上的圣旨,他又不得不同意高祥与自己的亲事,回去以后心里头憋着的这一口气总要找到人发泄,高祥是首当其冲的,但秋华决定要替他拉个垫背的——高祥没有高夫人的帮忙又怎么能顺利逃出去?没有高夫人给他出的主意,又怎么会想到来容府登门求亲?

    高大人不是傻子,只需听了高祥向高夫人道谢,心里便会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自然对这位夫人心中不喜,如果他将注意力转到高夫人身上去了,高祥自然会被发落得轻些,以后自己进了高府也不会成为高大人厌弃的靶子。

    走到外院,香案已经摆好,容老爷和高大人两人站在一处,见一群人从垂花门那边走了出来,容老爷走上几步,惊讶的看着高祥:“高二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令尊找遍京城都没找着你,实在着急得紧了。”

    秋华望着祖父那惊讶的脸,心里暗自好笑,原来祖父也有会装糊涂的时候,她便不相信祖父不知道高祥住在琼枝楼里边!不过只是口里这么说说,好让高大人心里听着舒服些罢了。

    高良跟着走了过来,见着站在嘉懋身边的高祥,一张脸涨得紫红紫红的,举出手来捏了个拳头在高祥面前晃了下:“你这孽子!”

    传旨的内侍在旁边却不乐意了,尖声细气道:“高大人,令公子与容四小姐乃是皇上亲自指婚,莫非你还不乐意,还觉得不够尊贵?”

    高良心里头一惊,赶紧将手收了回来,朝传旨内侍行了一礼:“高良绝无此意,只是觉得这孽子竟然也不和我说一声,便自己跑出来,还不送信回府,却叫我好找!”

    嘉懋笑着上前行礼道:“高大人,这却怪不得高祥,是嘉懋考虑不周。祖父命我下场科考,可因着学问不够,故特地请了高祥来替我指点一二,谈得尽兴,竟然忘了给府上传个信,高大人要责怪便怪嘉懋罢。”

    高良哪里敢责怪嘉懋,只能赔笑道:“难得容大公子看得起犬子,高良心里实在欢喜,又岂会责怪!”

    传旨内侍在旁边咳嗽一声:“闲话少说,接旨罢!”

    众人这才住了嘴,跪倒在地,屏声静气听着内侍传旨,圣旨有三份,一份给容府,一份给高府,还有一份却是单独给秋华的:“容氏秋华,贤淑贞静……”一大堆绕口的溢美之词念完以后,秋华才明白皇上给了她一个封号“嘉和乡主”,级别从三品。

    皇上是在给自己长脸,怕自己嫁去高家,身份被人瞧不起罢?有了皇上赐的这个封号,怎么样也不会让高家人小看她,只是这个乡主的封号实在太诡异了,大周只设了“郡主”与“县主”两个封号,郡主乃用来封赐公主之女,官阶从一品;宗亲里边的女子,皇上若是看得起的便赐县主封号,从二品,当然也有异姓封了县主的,只是一百年来仅有一例而已。

    这“乡主”的封号究竟是怎么来的,秋华心里一阵纳闷,只不过还是恭恭敬敬的伸出双手将那道圣旨接了过来,等她站了起来,传旨内侍笑眯眯道:“嘉和乡主,皇上十分看重你,只是因着乡主身份特殊,还够不上封县主那一级,所以皇上便特地为你新设了乡主这一封号,这可是了不得的殊荣,嘉和乡主可不要辜负了皇上的隆恩哪!”

    原来这封号竟是皇上为她特地设置的,看起来太后娘娘还是真心疼爱自己,这个定然是她替自己讨来的封号,秋华心里十分感激,朝那内侍敛衽行礼:“有劳公公代秋华向皇上和太后娘娘谢恩!”

    传旨内侍拿着容老爷命人塞过去的银锭子,笑得眯了一双眼睛不住的点头:“那是自然,嘉和乡主不必叮嘱,咱家也会替乡主去谢恩的。”看了看站在面前的高祥,那内侍又赞了几句郎才女貌:“至于这婚期,你们两家去订日子罢,横竖三媒六证的还要慢慢来。”

    容老爷和高良将那传旨内侍送了出去,两人面面相觑了一阵,高良抱拳行礼道:“长宁侯,犬子实在闹得不像话,让容府难堪了,高良回去必然重重惩罚于他!”

    容老爷摆了摆手道:“皇上都赐婚了,容家和高家成了亲家,还计较那么多做什么!你将高二公子领回去,明日再派媒人来罢。”

    拎着高祥回到府中,高良沉着脸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连连点头:“好小子,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敢不听老子的话,自己跑到容家去提亲!你把老子祖宗八代的脸都给丢尽了!”

    高夫人在旁边见着高大人痛骂高祥,心里暗自发笑,家里她已经做好了安排,看守高祥的老仆她也已经命令他封口,只说高祥是被两个长随接应,跳窗逃走的。她斜靠着椅子,拿了茶盏慢悠悠的喝着,只在巴望着高良拿了鞭子出来好好将高祥抽打一顿,打得越厉害便越解气。

    高祥站在那里低头听着父亲痛骂,没有回嘴,反正他已经心想事成,随便父亲怎么骂他也觉得无所谓了,总比他夜不能寐转辗反侧要好。高良一边骂一边伸手拍了高祥的背两下,见他瘦弱,又舍不得下手,所以也只是做了做样子,旁人只见他样子凶狠,却不知其实他根本就没有用上力气。

    等高良停了叫骂,高祥走到高夫人面前,恭恭敬敬朝她行了一礼:“多谢夫人指点迷津给我想了个主意,还多谢夫人放我出府,若不是夫人如此设身处地的为高祥着想,高祥也不能成就这大好姻缘。”

    听了这话,高夫人一愣,脸上渐渐的浮现出窘迫与尴尬来,高良的目光迅速落到了高夫人身上:“你放祥儿走的?你给他出的主意?”

    高夫人连连摆了摆手:“不是我,我怎么会去管他的事?老爷不是已经问清楚看守他的秦六?他交代得清清楚楚,是祥儿的长随撬开窗户将他接走的。”

    高良冷笑了几声,眄目看了高夫人一眼,他原本便对秦六的话有所怀疑,现儿听了高祥这样说,更是相信绝对是高夫人在背后搞鬼。高祥那两个长随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撬窗将高良接走?再说高祥又怎么能在短短的时间里弄到一对活雁提着去长宁侯府提亲!

    “夫人,你不需说多话,这个事儿我想查,很快便能查得一清二楚,只消将那秦六抓过来严刑拷打,不怕他不说实话。”高良黑着一张脸望向高夫人:“你分明是有意为之,你只不过是见不得祥儿好,所以想要祥儿娶了那容四小姐?可容四小姐再怎么样也是长宁侯府的小姐,虽然她爹不争气,可她的身份总不会低,更何况现在皇上封了她为嘉和乡主,从三品的官阶,这是皇上在给她长脸呢!”

    “什么?皇上赐了她封号?”高夫人坐在那里,怅然若失,她本来还想要让高安媳妇压过高祥一头,心里想着无论如何这容四小姐算是最合适的人选了,没想到峰回路转,她出的主意不仅成全了他们,而且皇上还给了这么大的体面。

    嘉和乡主……高夫人气得牙齿都痒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叹无常好事多磨

    八月初的清晨已经有了一点点凉意,比起七月流火,已经是舒适了不少容家园子里的桂花枝桠上已经有了一团团如纺锤状的花房,似乎只等着吹一口气,那细碎如金屑般的桂花便会在枝头绽放。

    “姑娘,今日高府会遣人来提亲。”绿柳站在随云苑的门槛上,不住的往外边张望,脸上尽是急切的神色:“怎么主院也不见来个人报个信儿!”

    阮妈妈伸手将绿柳提了进来:“看你这般着急的模样!皇上下了旨的事情难道还会有差?只管进去服侍着姑娘去!”

    绿柳笑着扭了扭身子:“阮妈妈,你以为姑娘就不着急?只不过她藏得深些,咱们看不出来罢了!”一边说着,一边甩着手儿朝里边走了去:“姑娘,你今日准备做什么事儿呢?”

    秋华在屋子里边懒洋洋的应了一声:“准备笔墨,我来画几身衣裳样子,秋天到了,该有不少贵人家借着赏桂花的由头要设宴,珍珑坊当然要趁机好好的赚上一笔才是。”

    “姑娘这会子可不用着急。”绿柳笑嘻嘻额跨进旁边屋子,捧着文房四宝走了出来:“皇上下旨赐婚,咱们现儿可不稀罕去那些宴会了。”

    秋华瞥了一眼绿柳,见她笑得格外欢实,不由轻轻啐了她一口:“你倒是说得轻狂,怎么这嘴上就把不住门!以后我又如何放心带你到外边去!”

    绿柳脸上一红,将砚台笔架子放在了桌子上,转身去旁边房间拿了笔洗过来,朝秋华行了一礼:“姑娘说的是,绿柳确实该改,有时候心里头高兴,便得意忘形了。”

    秋华拿了笔在笔洗里蘸了蘸,就见一丝墨色慢慢浸染开,就如一缕烟雾般渐渐的淡了身影,她将铺在桌子上的宣纸抚平,提起笔来凝神细想,正准备落笔,这时就听着外边有急促的脚步声:“姑娘,主院的小喜来了。”

    绿柳转眼便把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欢喜的撩起了门帘:“该是高家的媒人过来了,小喜特地来报信!”

    阳光从撩起的门帘里透了进来,小喜站在门口,气喘吁吁的望着秋华:“四小姐,不好了,三爷……在西北流放所里边故了!”

    “吧嗒”一声,秋华的笔掉在了桌子上边,在那张宣纸上边滚了过去,留下了一线黑色的印记,很长的一线,浓浓的墨色在白色的宣纸上不断的往外边侵染,不多时那宣纸便黑了小半边儿。

    “高家的媒人刚刚上门送了纳吉礼,外边便来了一个送信的人,老爷看过信以后脸色大变,急急忙忙将媒人送了出去,然后派人去喊大爷二爷回来……”小喜炖了顿,拿了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西北流放所里最近不少人忽然得了一种怪病,染上病的人都没得救,只消几日便亡故了。三爷……”

    秋华愣愣的站在那里,心里边颇不是滋味,容三爷对于她来说只是占了个父亲的称呼,在她心里头,有时甚至是将他当仇人看待的。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这个所谓的父亲各种胡作非为,已经习惯了他的惹是生非,是忽然间这人说没就没了,让她心里又仿佛空了一块,觉得有一种很不习惯的感觉。

    “别说还真是母子连心,三爷落气那会儿正是早些日子夫人摸着胸口说痛的时候。”小喜继续在说着闲话儿:“现儿还瞒着夫人这事情,可我瞧着怎么也会瞒不住,这些天夫人一直让老爷派人去西北流放所看看三爷过得怎么样呢,估摸着心里头有些感应。”

    绿柳皱了眉头道:“夫人要瞒着也能瞒住一会,我现儿只是担心我们家姑娘的亲事——”她转脸忧心忡忡的望向了秋华:“三爷死了,我们姑娘岂不是要守孝二十七个月?”

    小喜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脸上露出了些许同情:“是呢,四小姐都快满十四了,守孝出阁都快十七了。”

    绿柳见秋华坐在那里沉默不语,悄悄走到门口,拉了拉小喜的手:“咱们出去,让姑娘一个人静会子。”拉着小喜走了出去,绿柳贴着她的耳朵道:“夫人现在身子究竟怎么样了?可有好转的迹象?我们姑娘守孝这期间还得要请着夫人身子康健才是,否则好不容易守满了二十七个月,夫人若是接着故了,那岂不是又要守孝一年?等拖到十八出阁,旁人还不知道怎么说我们家姑娘呢。”

    小喜一怔,似乎才想到这问题,呐呐道:“是啊,夫人可无论如何要多活几年才是,怎么着也该拖到四小姐出阁以后。”

    两个人咬着耳朵说了一阵子话,小喜这才怏怏的转回了主院,才进院子门,就听里边乱糟糟的一片,她心里一惊,赶紧提脚奔了进去,穿过大堂,便见后院那边动静挺大,摸到门口,就听着里边有低低的哭声。

    小喜挨着门摸进了屋子,里边一群人围在床边,沈妈妈都被挤出了人群,站在一旁撩着衣角儿擦眼睛:“这该死的小蹄子,嚼舌头也不看个地方!”

    “沈妈妈,这是怎么了?”小喜凑了过去看了看,可是床前实在围得水泄不通,都没地方瞟一眼,只能退了身子出来。

    “还不是那几个疯疯癫癫的丫头,实在缺心眼!”沈妈妈脸上有着愤恨不已的神情:“老爷不说要隐瞒消息,她们竟然在夫人床边上就议论起这事儿来了!夫人碰巧那会子醒来了,将她们的话听了个清楚,急怒攻心,当场便晕了过去!”

    小喜默默的站在一旁,心里想着大夫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总归夫人要能拖下去就好,若是拖不下去——她的心里亮了亮,四小姐带重孝,那可不必分开守了。

    大夫跟着容府的丫鬟赶了过来,给容夫人把了把脉,摇着头道:“长宁侯夫人的身子已经是油尽灯枯,贵府准备后事罢,左右也不过这两三日的光景。”

    容老爷叹了口气,命婆子拿了出诊的银子给那大夫,转过脸来忧愁的望了守在床边的儿子媳妇一眼:“这几日你们轮流守着罢,你们母亲床前千万不要缺了人!老三那边皇上格外开恩,已经命人将他送了回来,还亲笔免了他的罪过,补授了一个官位,也让他的丧事办起来会好看些。这真是天恩浩荡,咱们容家人便是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皇上的恩情哪!”

    容大爷和容二爷皆只是聆听着容老爷的话,谁都不言不语,容大奶奶心里却在冷笑,若不是皇上一定要杀鸡骇猴,三弟也不会流放到西北去,也不会死在那流放所,现儿皇上轻飘飘的一个补授,便将长宁侯这边收拾得如如贴贴。可谁又敢埋怨皇上做得不对?也只能放在心里头想想罢了。容大奶奶望着躺在床上的容夫人,暗暗的叹了口气,看着这光景,婆婆是会跟着三弟一块儿去的,秋华的亲事便又得耽搁下来了,好在是皇上赐婚,今日又已经过了纳吉一礼,也不怕高家会反悔。

    长宁侯府门外挂起了白色的花球,外院搭了两个灵堂,停了两具棺木,容夫人的在正对着门的地方,容三爷的摆在右边,秋华带着玉华跪在容夫人棺木前哭灵,嘉文和嘉徵被安排在了容三爷灵前守着。

    “这也算是容家有面子。”京城里的人都在议论:“本来是获罪流放,就因着死在流放所,竟然免了罪,还给补授了个五品的官儿,皇上这不还是看着太后娘娘的面子?按着常理,死在流放所的,不就是一床席子卷了去埋了?看来西北那流放所该是得了吩咐要关照些的。”

    “只可惜了容四小姐,因着父亲带累,亲事无人问津,好不容易来了个愿意娶她的高二少爷,皇上也赐婚了,这时候却又要守孝二十七个月!这好日子眼见着便要推后三年了!”有人不住的在叹息:“听说那容四小姐还要扶灵回江陵,带着弟弟妹妹在江陵守孝呢!”

    “啧啧啧,真是不幸,那江陵又如何比得上京城繁华!”旁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怜悯的神色来:“还要带着弟弟妹妹一道走,真真是长姐如母了。”

    主院的大堂里边,容老爷愁眉不展的望着秋华:“秋华,你可下定了决心?你一个人在江陵替你祖母和父亲守孝倒也罢了,带上弟弟妹妹实在不方便。”这可真是好事多磨,眼见着皇上替秋华指了婚,还赐了封诰,她的亲事也算是圆满了,刚刚过了纳吉礼便遭了这样的事儿,这下又要耽搁她将近三年了。

    秋华微微低头垂手站在那里,她穿着一袭白衣,鬓边插着一朵小白花儿,心里正在思量这个问题。她也知道带弟弟妹妹回去不太方当,可玉华嘉文和嘉徵都不愿意与她分开,现儿几个人都紧紧的拉着她的衣袖,脸上全是急切的神色,嘉徵更是着急得眼泪都要流了出来,在她身边扭得像庙会里卖的糖人儿一般:“姐姐,我们要跟你回江陵。”

    叹了一口气,秋华朝容老爷行了一礼:“弟弟妹妹都离不开秋华,就让秋华带着他们一道回江陵罢,免得留在京城糟扰了大伯娘与二伯娘。”

    见秋华心意已决,几个小的又拉着秋华不放手,容老爷也没得旁的法子,只能允了秋华带着弟弟妹妹回江陵的请求,拨了二十多个丫鬟婆子跟去服侍,又派了十来个长随护送着他们坐船回去。

    在家过了八月十五,秋华便带着弟弟妹妹出发了,容大奶奶和容二奶奶相送到码头上边,握住秋华的手,眼中有些泪意:“秋华,可辛苦了你!事发突然,今年府里竟是连生辰都没给你过,回江陵自己要照顾好自己。”

    秋华淡淡一笑,眉宇间有一种轻松自在:“大伯娘,二伯娘,你们难道便不相信秋华能带好弟弟妹妹不成?你们便放心罢,还不如好好筹划着给二姐姐准备嫁妆。”

    容二奶奶的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来:“瞧你倒还记挂着夏华!今日她吵着要出来送你,只是订了亲的姑娘不方便出门,特别是码头这种人多嘴杂的地方,我便没答应她出来。她现儿也得在家里为她祖母守孝,还好大婚的日子没有受影响。”

    夏华与陆景行的婚期定在明年的十月,她要为容夫人守孝一年,明年八月满孝期,倒也没有冲突,只是秋华成亲的日子便要往后推了。幸好还只送了纳吉礼就出了这样的事儿,若是定了成亲的日子再出事,旁人定然会说不吉利了。

    秋华微微笑了笑,伸手整了整鬓边的那朵白色绒花,对容二奶奶欠了欠身子:“这也是二姐姐福泽深厚,什么都耽搁不了她的好事儿!”

    容大奶奶捏了捏秋华的手道:“你也不是一样没耽搁?回江陵去比住在京城该要舒坦不少,自由自在也没有人管着你。只是你一定要好生保重自己,若是见着你娘替我和你二伯娘问声好!”

    笑着点了点头,秋华连声答应:“这是自然。”

    眼睛瞄了瞄旁边不远处,容大奶奶笑了笑:“秋华,你莫要净是和我们说话,难道与那高祥便一句话也不说了?”

    秋华心里跳了跳,望向了站在旁边的高祥,他穿了一件浅白色的长衫,江岸的微风吹得他袍子的一角不住在飘拂。他的眼睛正盯着秋华,一眨也不眨,看得她有些羞涩,被容大奶奶这一打趣,两人更是红了脸,站在那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秋华,我也很快要去应天府了。”高祥想了半日,才说出一句话来。

    “你好好念书,听旁人说你学问好,可指不定都是说了让你心里欢喜的。”秋华心里头本来想说旁的话,怎么到了嘴边却完全变了内容,正儿八经的与高祥说起学问来。

    “可不是这样,学问比我好的人不知有多少。”高祥低下头去,看着秋华素白的裙袂,心里只想着要说一句贴心话儿,可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容四小姐,上船罢,起风了,水路好走。”船老大站在船舷大声往码头上喊。

    秋华望了高祥一眼,又瞧了瞧旁边的容大奶奶和容二奶奶,依依不舍说了句:“大家保重,秋华这便去了。”

    她的裙袂从高祥的鞋面上拖了过去,一阵微微的发痒,忽然间高祥猛的伸出手来拉住了秋华的衣袖,贴在她耳边低声道:“秋华,我会一直将你放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