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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学校开学了。
林叔嘱咐江雄,让他每天上放学必须等齐了阿湄、阿湄的弟弟和江雄的妹妹才能上路。而且不许穿山走小路,必须乘坐公交班车。
尽管江雄和阿湄很少再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但江雄明白,自己已经长大成人,必须要尽到保护亲人的责任。有了这份责任,他更加成熟了。
每天都是四人同行。两个小的知道各自哥哥和姐姐之间的关系,虽然是四人同路,也有意与两个大的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渐渐的,江雄的妹妹和林依湄的弟弟也成了两个非常亲密的伙伴。
江雄看在眼里,有一次对着身边的阿湄轻声说道:“我们两个成了一对,看他俩的意思,说不定要亲上加亲呢!”
阿湄轻捶江雄一拳,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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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两个月已过去。
年轻人少不更事,笑容已早就写在他们的脸上。他们用新奇的目光关注着社会的变迁,也体会着成长的变化。
这天放学后,轮到江雄值日做清洁。他出来的晚了,看见自己的妹妹和阿湄的弟弟,正靠在操场边的健身铁架上低声笑语着。
“走了!”江雄冲他俩一招手。“你们阿湄姐呢?”江雄又问。
“先出去了,在校门口等你呢。”阿湄的弟弟冲学校大门扬了扬下巴。
快走到校门口,江雄看到了阿湄,她正站在路边和一台停着的白色厢式车上的人说着什么。江雄心里一紧,他觉得这车好眼熟,而坐在拉开的车门处正和阿湄说话的人,似乎就是上次带朱斗柄来店里的那管事模样的人。
阿湄突然转过头,神色焦急地张望着。她看到了阿雄和弟妹们,急忙招手喊道:“阿雄,快……”
话音未落,车里突然探出两条身影,抓住阿湄的手臂将她硬生生拽上车去。车狂吼着,载着阿湄飞奔而去!
“阿湄——!”江雄狂奔出来,哪里追得上车。
只见到阿湄的两条腿伸在车门外,没命地乱踢。而那台车竟没挂车牌。但江雄认得,就是朱斗柄来店里时出现过的那台白色箱式车。
车已迅速和江雄拉开了距离。阿湄的整个身体已被拉入车内。车在街角一转弯,推拉门合上了。
等江雄追到街角,那车早已不见了踪影。江雄又追了两条街,他嗓子火辣,已筋疲力尽了。他向路人打听车的去向,被问者都茫然地摇着头,马路上车来车往,有谁会注意一台普通车辆的走向。
阿湄的弟弟也追赶了过来。看到气喘吁吁的江雄,他哭喊道:“阿雄哥,我姐姐呢?”
江雄心急火燎,大脑一片茫然。远远地看到自己的妹妹也用手捂着腹部,一路小跑着跟了过来。
跑到他二人处,实在坚持不住了,她蹲下身体,几乎是跪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我听……校门口的人说……车上的人对……阿湄姐说……说她爸爸出……出车祸了,要带她去上医……医院……”
“什么,林叔出事了?!”江雄惊地目瞪口呆。一时间,他的大脑一片混乱。
“爸——!”阿湄的弟弟瞪着眼,绝望地呼喊着。
“不对,不对!”江雄摇着头,他拼命理着纷乱的思绪。阿湄分明是被人劫持了,这些家伙一定是用慌言让阿湄上了圈套。
江雄扑到一个公用电话前,拔通了店中的电话。焦急地等了好几秒钟,才有人接听了电话——是店里唯一的店员。
“林叔在吗?”
“在啊。”
“他没出事?”
“出什么事?你一定是阿雄吧,你稍等。老板——阿雄电话——”
……
“是阿雄啊,找我什么事?”林子强奇怪地问。
“林叔,你没出车祸吧?”
“说什么浑话!阿雄,怎么回事,到底出了什么事?”林子强感觉事情不对,他急切地问。
“阿湄……”江雄感到自己的腿在发软,在颤抖,“林叔,阿湄被坏人绑架了——”
“什么?”林子强眼前一黑,电话听筒从他的手中滑落。
江雄叫了一部载客三轮机车,和弟妹一道赶到了店中。
林子强早就立在门口焦急地等待了。
“你们两个待在店里,哪都不许去。阿雄,我们走!”林子强跳上了车。
他们来到了朱斗柄的豪宅。这里院墙高耸,大门紧闭。
两人跳下车,开始拼命砸门。那三轮车夫见势头不妙,生怕受到牵连,急忙将车开到了旁边的树丛后停下。
“什么人?!”院中传来一声断喝。门上的方窗拉开,露出半张黑脸。
“我女儿呢?你们把门打开,我要找我女儿!”林子强瞪着一双血眼,怒视着门内的人。
“什么你女儿?你有没有搞错,这是柄哥的宅子,找人找到这里来了?再敢乱砸门,小心打断你的腿!”院中另外一个人叫道。
“朱斗柄呢?你给我出来!放了我的女儿!”林子强继续用力砸门。
门开了,窜出四条大汉。其中一个一把抓住林子强的领口:“跑到这里撒野,你想找死是不是?”说着挥起了拳头。
江雄冲上来,一把推开了那人:“我亲眼看见,是朱斗柄的人绑架了阿湄。我认得你们的车,还有你们的人!”江雄毫不畏惧,他怒视着对方。
那四人相互对望了一下,见江雄生得高高大大,也不敢贸然动手。
那领头的放缓了语气:“柄哥不在家里,这里更没有什么你的女儿。不信你看,柄哥的车都不在。”说着,他推开小门,用手指了指楼侧面的敞开式车库。果然,那里是空的。
“大嫂在家里,外面的女人,大哥是不可能领回来的。”另一个人说道,“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你女儿就算真的跟了柄哥,也是她的福气。”
林子强和江雄怒目而视。江雄恨不得扑上去,咬断这混蛋的喉咙。
林子强和江雄又重新上了三轮机车。“去七星酒店,快点!”林子强对司机说道。
三轮车朝着朱斗柄的酒店飞驰而去。
阿湄现在怎么样了,她还活着吗,她现在是不是正在遭受那恶棍的蹂躏,还能再见到她吗?江雄急得如在碳火上烤一般。体内更像钻进了无数条虫子,让他想抓想挠。他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早一点出来,哪怕早几秒钟,阿湄就不会落入他人之手。自己为什么就如此大意,为什么没嘱咐一句,让阿湄不要在校门外等候。悔呀,恨呀,一时的疏忽竟酿成无可挽回的大错!
七星酒店只有九层,在这小城中却也十分抢眼。那台黑色的梅赛德斯果然停在酒店门前,可是却找不到那台白色的厢式车。
“你确定是朱斗柄的手下干的吗?”林子强问江雄,他需要确认一下。
“是!”江雄咬着牙,“虽然没挂车牌,可我认得那台车。上次猪头柄到店里来时,我见过那台车,车的后面贴着巴掌大的两只虎。还有那个拉阿湄上车的狗东西,上次就是他指着我们店,对猪头柄嘀嘀咕咕的。”
“你是说他右眼角有块刀疤?”
“是,还有爆牙!”
“刀疤黄,我要杀了你全家!”林子强牙齿咬得吱吱作响。那天,他就发现猪头柄不怀好意,没想到这群恶棍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劫人。阿湄!我亲爱的的女儿,现在究竟怎么样了呢?
正说着,突然看见那台白色的厢式车从酒店的后院开出来,车的牌照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安好了。
“就是这台车!”江雄一个箭步冲到车前,拦停了箱式车。
“阿湄!”林子强一把拉开车侧面的推拉门,往里看去。阿湄并不在车上,里面只坐着刀疤黄和另外三个人。
“你把我女儿弄到什么地方去了?”林子强一把揪住刀疤黄的头发,将他横着拖下了车。
车上的其他三人冲下来,猛地推开了子强。“你活腻了,想找死啊?”他们冲子强叫道。
“找死?我就是要让你们死!”林子强怒吼道。
这几人心虚,见林子强如同一头狂怒的雄狮,一时气短无语了。
“林老板,我们也算熟人了,你女儿不见了真与我们没有关系,你一定是搞错了。不然你上车,我们帮你一起找找。”刀疤黄爬起身,陪着笑脸说。
“放你的狗屁!我亲眼见到你把阿湄绑上车的,你还在这装象!”江雄冲上前,一把揪住刀疤黄的领口。
刀疤黄虽然看江雄眼熟,可他并不知道江雄是什么人。他也是经过些风浪的,料定江雄虽然高大,却也只是个一吓就倒的学生娃娃。他双眼一瞪,呲着爆牙说:“小子,不要瞎编乱讲!再敢乱讲,你信不信你走不出这个街口。好好想一想,你是用哪只眼睛看到的?”
“就是这只眼睛!”江雄双手抓住刀疤黄的上臂,扭身用尽全身力气,一头砸向了刀疤黄的鼻梁。
刀疤黄的鼻梁被砸歪,后脑重重地撞到了敞开的车门框角上,血从前面后面涌了出来。刀疤黄像团泥似地倒了下去。
“我女儿在哪里?”林子强怒视着其余三人。
这些家伙被震住了。其中一人下意识地朝酒店的楼上望了一眼。
林子强和江雄顿时明白了,他们丢下刀疤黄等人,朝酒店的大门奔去。
“拦住他们!”刀疤黄摇晃着却站不起来,鼻子里还在流血,他含糊不清地说道。
那三个家伙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上去试图阻挡。另几个朱斗柄的手下已拦在了酒店门口,死活不让子强和江雄进去。一群人推搡着,叫喊着,乱成一片。
“离我远点!”嘈杂声中仿佛传来了阿湄的叫声。
林子强和江雄停止了动作。因为太乱,他们一时判断不出这声音是从哪传过来的,但感觉挺远。
“爸——妈——救我——!阿雄——!”那是阿湄声嘶力竭的声音。这声音是在头顶上方,却是从外面的空气中传过来的。
阿湄在窗口。
林子强和江雄迅速摆脱了那群打手,他们返身朝门前的空地跑去。
“滚开!别碰我!啊——!”那是绝望中的一声凄厉的喊声,那是任何一个人在正常状态下都发不出的尖叫,像一道闪电震撼着所有人的心灵!
一个身影从顶层最边的窗口极速坠落!
“阿湄!”林子强和江雄伸长了双臂狂奔过去,那一瞬间本能的想法就是想将阿湄接住。
可是只差那么几寸!
“砰”地一声巨响,阿湄摔落在坚硬的地面上,就在她生身父亲的眼前!
“阿湄……”林子强瘫倒在地。他手脚并用,一点点爬向衣衫不整,一动不动的女儿。“我的孩子——”这是一个父亲发出的最凄惨的哀嚎……
江雄已经完全呆住了。
血从阿湄的身下漫出。阿湄脸色灰白,已没有了呼吸,一双眼睛直直地瞪视着前方。
“阿湄,你不能死,你醒醒呀,阿湄——!”林子强头发纷乱,他抱着女儿,渴望奇迹能够出现。
“快送医院……”江雄的声音已经变了调。他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现实,他更不相信阿湄就会这样离去——那是他生命中最珍爱的一部分。他扑上前去,几乎是从林子强怀中抢过了阿湄。他托起阿湄,血染红了他白色的衬衫,而他却浑然不知。
“车呢,车在哪里?”江雄抱着阿湄冲出围观的人群,看到了停在马路边上,来时坐的那部三轮机车。
“快,送她上医院!”江雄嘶吼着,冲向手足颤抖的三轮车司机。
那司机抖得实在太厉害了,连试几次,他都无法启动机车。
“快,跑着去医院!”林子强希望尚存。他帮江雄一起托住女儿,向医院拼命跑去。
“快,快上车!”那三轮车司机终于发动了机车,追了上来。载上他们狂奔而去。这个善良的人也不想放弃,其实已根本不存在的那一线生机。
阿湄身体已不再有血流出,脸色如同烧尽的灰一般。
“阿湄,你不能走,你回来啊!你睁开眼看看爸爸,阿湄,你醒醒呀——!”林子强不停地搓着女儿的手臂和身体,他不愿相信一个生命已经逝去。
江雄虽然丧失过亲人,但他却没有经历过一个鲜活生命的猝然终止。怀抱中这个泥一样瘫软的身体,难道就是那笑语蔫然,遍体温香的亲密爱人吗?难道阿湄就这样死了?!
“我看到了,是那个混蛋……”三轮车司机终于可以开口讲话了。他像是对他们说,也像是自言自语:“是朱斗柄,我认得他。女孩子跳下来后,他就在窗口,没错,就是他,这个丧尽天良的家伙!他向下看了一眼,就把窗子关起来了。我认得他,这个禽兽不如的恶霸!真是作孽呀,老天都不会放过他的!”三轮车司机一边说着,也不回头,只顾轰着油门朝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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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依湄死了,结束了十七年那花一般美丽的生命。
警方的调查结果也出来了:有多名证人证实,林依湄当日是与情人在七星酒店幽会,被情人的妻子捉奸在床,情急之下,林依湄跳楼自杀。
就这样,财大势大的黑帮头目朱斗柄,轻易地逃避了法律的制裁。
林子强费尽力气找到了那个三轮车司机,希望他能够作证,将当天看到的情景说出来,能将朱斗柄绳之以法。
三轮车司机跪在了林子强面前,一边流泪,一边说:“我也天天盼着猪头柄能遭天打雷劈,可我一家老小都靠我养活,我不是不愿帮你,是我实在惹不起那恶棍。我也问过了,你女儿虽是被逼跳楼,可这种事,就算治他的罪也判不了几年。他有财有势,还动不了他一分毫,我一家老小就会命丧他手。林老板,我每年都会给您女儿烧纸的。作证的事,还请您放过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