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惊魂

一树樱桃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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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蕙如乐得眼不见为净,跟着嘉陵县主还有念哥儿一路去了县主小院儿。那鹦哥儿长得特别喜气,嘴巴又甜,一嘴一个“县主吉祥”、“死丫头你出来”、“好主子给口儿吃”,听三人笑着挤成了一团儿。

    念哥儿喜欢得要命,嘉陵倒也不小气,当下就决定分给弟弟一只。可是念哥儿摇了摇头,说父王一定会说玩物丧志,坚决地推辞掉了。金食玉粒小王爷然能有如此自制力,倒让蕙如肃然起敬。富贵家中多败儿,传了几世勋贵之家多出纨绔,没想到荣亲王家家教如此。看着他,蕙如不觉又想起家中弟弟青岚,若是能与念哥儿为友,倒是他福气了。

    此念一起,她对念哥儿多了分亲近之心。

    荣亲王治家严谨,念哥儿又是得来不易老来子,家中仆役对着念哥儿往往就多了份拘谨小心,而年长哥哥们总拿着一副成人作派,当他是孩子一般鲜少一起玩乐。家里唯一亲近姐姐又是个火爆脾性,难得这位姐姐对他又有耐心又亲切,言谈行动中又丝毫不见拘谨刻意。念哥儿跟蕙如玩了一个时辰下来,对她已生了些许依赖之情,竟然也跟着嘉陵一起喊起了“姐姐”。

    直到王妃派人来接了念哥儿回去,嘉陵把房里丫头们全都赶了出去,才拉了蕙如躲到里间,一脸严肃地对她说:“我跟你说啊,那个郡王妃不是个好东西,以后你切莫她面前晃悠,免得让她给惦记上。”

    蕙如怔了半晌才说:“啊?你说什么?”

    “就是那个东昌郡王妃啊!”嘉陵神神秘秘地说,“我跟你讲啊,这女人可恶毒了。她本是个继室,前面那位郡王妃是个很好人,本来留下了两个嫡子。自她嫁去,郡王府里那几位姨娘侍妾就都倒了霉,没两三年病病撵撵都给她弄没了。后来她怀了身孕,三天两头说有人要害她,结果那两个继子,一个被打发去了外边府学念,一个给送去了外面庄子里。”

    “那又如何?”

    “没如何,后来她平安生了对龙凤胎,一儿一女。”嘉陵撇了撇嘴。

    “那是好事啊。”

    “对她来说是好事,对那两位继子可是大大坏事。”嘉陵凑近了些,低声说,“她生儿子要想当世子,就得将前头两个哥哥弄死啊,不然这嫡长子落不到她自己儿子身上去。”

    蕙如心中一凛:“可是没听说东昌郡王有嫡子……”

    “可不是。”嘉陵恨恨地说,“所以说那女人阴毒。不过三年时间,那两个继子一个与人争斗被打断了腿,抬回来就没了气,另一个与家人出去游玩,失足落了山,连尸骨都找不回来了。她儿子理所当然就成了嫡长子。”

    “你是说那两位都是……”蕙如心里发寒,这样事……

    “大家心知肚明,就是给她弄死。只有东昌郡王那头笨猪还把老婆当宝贝。可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她这些年弄死了多少姬妾和她们肚子里孩子啊,还有那两个名正言顺小郡王,结果报应都到她儿子身上了。她儿子当宝似地养着,结果没长到七岁就夭折了。”

    “这……”

    “出天花!姐弟两个一起出,姐姐活下来了,弟弟死了,东昌郡王也就绝了后。本来一屋子侍妾,能生养全没了,只留了三两个石头人,郡王妃生双胎伤了身子,也不能生了。等她起了急,想再弄几个能生女人生出庶子养到自己名下,没想到郡王又不能生了。”嘉陵县主嘻嘻笑了起来,“你看这不是活该吗?”

    县主今年不过十一岁,说起这些后宅阴私然毫不含糊,若这也是荣亲王府家教之一,蕙如还真有点汗颜了。

    “这都是谁跟你说啊。”

    “老祖宗呗,不然谁敢说,谁又能看得透啊!”县主踢着两条腿,一脸无所谓样子。

    老王妃?那个看起来严正端庄不苟言笑老太太?没想到然是个背后爱说人八卦闲事主儿。蕙如一时之间也不知是该笑好还是该惊好。

    “我们家老祖宗和我母亲都看不起她,特厌烦她。她还没事总往咱们家凑和,真是让人讨厌。”县主哼了一声,又说,“你大概不知道吧,后来她女儿嫁去了安平侯府,那个女婿亲娘也是个继室来着,他上头也有嫡兄,后来两家合力撑着她女婿当上了世子。现女儿死了,世子肯定还是要续弦。她只要一想到自己这个继室当年是怎么对付前头嫡子,你说她怎么能睡得着?她女儿可是生了个儿子呢。”

    蕙如低着头蹙眉不语。

    “她一定想找个好拿捏女人塞到安平侯府里去,但那安平侯府夫人也不是个吃素。不管将来谁嫁了去,都不会有好日子过。”说着,嘉陵县主侧头仔细地看了看蕙如脸色,“侯府世子夫人,听起来虽然风光,那也得有命享着才行,姐姐你说是不是?”

    蕙如抬起头来,对着县主微微一笑:“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有那个念头。不过这番话,是谁教你说与我听?悄悄儿告诉我,我保证不说与别人听。”

    嘉陵县主吐了一口气,笑嘻嘻地说:“还能有谁,自然是你那个好三婶子呗。安平侯府不是个好地方,姐姐你这么好人儿,可不能上那儿去受罪。不若我帮你说一处,他长得又好,本事也强,绝非外头那些俗人粗汉可比。”

    蕙如脸上一红,忙伸手捂住了嘉陵县主嘴:“好县主,这种事可不能说笑,若是被人听着,你我都没脸过了。”

    “切,什么有脸没脸。”嘉陵县主拉开蕙如手,小声说,“别看我年纪小,我看可清楚。祖母时常与我说,女儿家怕就是嫁错夫家,凭你千好万好,若是嫁了头猪汉,便都跟泥巴一样了。这样一辈子事,可马虎不得,我将来必定要自己挑个趁心如意!”

    蕙如跳下炕,趿了鞋就走。

    “哎哎,你别臊啊,我还没跟你说我要说那人是谁呢。”

    “管你要说谁,我只不听!”蕙如捂着耳朵,飞一般跑了出去。

    她将来沈老夫人,沈老爷和大夫人手上,要嫁谁,能嫁谁并不是自己能决定。蕙如放开手,冰冷空气吸入胸肺,再慢慢地吐出,似乎将她一腔燥热都慢慢抚平下来。

    很多事,不是想就能做到。所以她不能听。嘉陵县主年纪虽小,但家世身份放那里,接触到年轻子弟多是勋贵公爵家,以她嫉恶如仇性子,若说好,必不会太差。但,好又能如何?她一个三品京官家里庶女,若嫁入宗室或是勋贵之家,很难做正室。若是与人为妾,别说她不能接受,就算是沈大老爷也不可能同意。

    清流文官注重就是家声。他可以有庶女,但绝不会允许自己女儿给人当妾。

    自己将来归宿,多半会是个六七品年轻小官妻子吧。

    跑出来得急,披风也没来得及披上。沿着小径走着,吹来风带着透骨寒意。蕙如左右望了望,屋檐花圃中还残着白雪,碧日晴空,也有别样美景。耳边隐隐传来丝竹之声,前头戏班现唱得正欢。

    主人们都前头听戏,园子里仆人们不是挤到前头溜着墙根听几曲,便是找了处地方喝热茶,这满园子里,便显得冷清了许多。

    天实是冷,蕙如正想着要找个丫头带自己回嘉陵住处,忽听前头人声喁喁,不远处竟出现好几个青年男子身影来。

    蕙如向后退了一步,待要转身离开已是来不及。这四下里又没见到侍女小厮可以来解围,她当下拎起裙角,闪身冲入不远处一座高大假山石腹中。只要等那几个人走过去,她便可以从容离去了。

    假山将外面寒风隔开,蕙如终于不再发颤,她搓了搓冷冰冰手,找回了一点温度,侧耳细听外面动静。

    那几个青年像是找人,却又不是如何心,只是嘻笑着却并不急着离开。

    “你们说他能躲去哪里?”一个年轻男子突然说,听这声音似就假山左近,蕙如惊出一身冷汗来,“这小子也真是,不过玩笑几句就自己个儿跑了。”

    “还不是叔恒,非逼着他喝酒,”另一个男子笑着说,“谁不知道宣王世子不喜喝酒,上回陛下赐宴,他连御酒也敢辞呢。”

    “不过是许久未见了,哥儿几个兴致高了些,成器不能喝,就意思一下也好,谁知他连意思一下也不肯。”一个听起来还是少年男声愤愤响起,“不过是亲王世子,能高过咱们什么了?宣王只知修道炼丹,世事不问,现朝堂之上还有几人知道宣王名字?不过就是个清贵门庭,怕是宣王府都被丹士们给掏空了。”

    众男子哄笑起来。

    蕙如眉头微皱,纵是宣王真是沉迷修道,他们也不该如此背后胡乱说人。听声音越来越近,她忍不住又向后退了退,却浑身一凛。黑暗假山空穴里飘散着一股淡淡香气,那是兰草混杂着些许龙涎香味道,其中又似杂了点淡淡酒气。

    这里还有别人!

    蕙如大惊之下险些叫出声来,向前不是,向后也不是,混乱中她向旁边让了让,却一下触到个温暖物体。

    外面有好几个年轻男子,她若是这么贸贸然冲出去,反而加糟糕。此时此刻,她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只是还没想到要如何冷静,一只温软干燥手已经将她嘴捂上,然后腰上一紧,整个人竟是被人从后面搂住。

    宽厚炽热触感,无一不告诉她这是个男人。蕙如脑中嗡嗡作响,身体明明僵硬无比,脑子却倏然冷静下来。

    这人是早先就进了山洞,肯定不是为了等这里轻薄一个女子,此时捂住自己口唇,无非是不想让她作声,钳制她身体,无非是不想让她出去惊动旁人。如此一想,这人倒像是为了躲避外头那些男人。且此人身上有薰香气息,应该是世家子弟身上才会有香料气味,而非一般仆役下人。

    正想着要如何脱身,却听一个细微刻意压低声音她耳边响起:“姑娘莫怕,等他们走了,自会松开你。下不想冒犯,只要你不出声,你我都当没发生过此事。”

    蕙如点了点头。那人果然松开了手,向后退了一步。

    洞中幽暗,蕙如也仅能勉强看到一个黑色身影,那声音温厚诚挚,不像有恶意。蕙如屏着呼吸,又向后退了一步,然后静静地站着。若是让人发觉这里孤男寡女共处于此,那她名声就完全毁了。是以只要此人不存恶意,就算他不开口,自己也决计不会发出声响让人发觉此间有人。

    又等了会子,外面人声渐远,蕙如这才松了口气。

    趁着无人些离开,这对双方都好。蕙如对着那身影微微福了一福,一声未吭,拎着裙子小心翼翼地钻了出去。

    阳光照亮了狭小入口,那人就见到一个纤细背影,墨绿色长裙如流水一般轻盈,乌鸦鸦一头黑发闪动着细微光泽,发髻上天宝簪所嵌碧玺石将阳光反射过来,五彩辉光如流星般划过漆黑石壁,转瞬消失不见。

    那人站阴影深处,久久地凝望着那里,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一声细不可闻轻笑,他迈开步,缓缓踱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