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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宛歌回到府里之后,朝中发生了许多事情,风起云涌,让人应接不暇。扶苏这几日都回来的很晚,面色看起来也有些凝重,可见朝中的情形并不大好。
最初,卢生同党没来及审出,就死在牢中,才引发了这一系列的事情。
之后,陆离白怀疑卢生在那群方士中有同党,自请处理,皇帝应允。陆离白便逐一让人盘查,又让方士间相互监督举报。然则卢生只是求财,除了找出一些同样求财之人,其余的自然是查不出什么。
后来得皇帝允诺,陆离白更是下了死令,若是诸方士不能找出卢生的同党,皆以同罪论处。
本来这些日子以来本就十分压抑,一直到这个命令一出,终于有人坐不住了,私下相互埋怨:“始皇为人,天性刚戾自用,专任狱吏,以刑杀为威,天下莫敢尽忠。上不闻过而日骄,下慑伏谩欺以取容……贪於权势至如此,未可为求仙药。”
皇帝早前下过律令,黔首不可议论皇帝,否则便是“诽谤妖言罪”然则天下悠悠之口何其之多,以几句话论人的罪,实在难有确切的证据,所以虽然有这个律令,但都未见真正行使。一直到卢生这事,这话又传到了皇帝耳朵,“求取仙药不得”本来就是皇帝的心病,如今有人胆敢说他拿不到仙药是德行所致,更是让他大怒,使御史悉案问诸生,自除犯禁者四百六十余人,欲坑之咸阳。
扶苏也和陆离白越来越不对盘,朝中亦有一些势力对陆离白酷刑的手段相当不满。即使陆离白劝谏皇帝坑术,于律法上的确没什么错,但这些人认为,天下初定,这个决绝的做法使得民心渐离,并不可取。
一时朝堂上两股势力,便有箭弩拔张之势,皇帝虽有心处置这些人以儆效尤,可是碍于这些温和派的势力,实在难以推行,一直到了后头,局势更加紧张,方士间人人自危,好几人都想夜间逃窜,可是纷纷被陆离白又抓了回来,就地处决,随着这些人的死,气氛更是压抑。
宛歌即便没有入宫,也能听见一些事情。这个局势很是熟悉,但是宛歌分明记得,坑术之事应该发生在明年,如今如何会提前了?也活着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搅乱了历史的进程?
然而到了最后,该发生的还是要发生,扶苏到底还是和皇帝在朝堂上起了冲突,他那日上谏的话,还是传到了宛歌的耳中,太史公所写的那寥寥几笔,也清楚的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长子扶苏谏曰:“今天下初定,远方黔首未集,诸生皆诵法孔子,今上皆重法绳之,臣恐天下不安。唯上察之。”
宛歌也听说扶苏这话,把皇帝气的够呛,至于皇帝之后的反应,其他人没敢提。但是宛歌记得很清楚,她那时候披着衣服站在床头,颦着眉,一字一句的默念:“始皇怒,使扶苏北监於上郡。”
这件事,到底还是发生了。
宛歌那时候已经在窗前站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凝重,秋雁怕她冷了,便出声提醒:“姑娘还不睡么?”
宛歌摇了摇头,转回了神,看向扶苏的方向,眉头还是皱着:“公子还没回来么?”
宛歌这句话没过一会就问,现下问了不下七次,秋雁还是耐心回答:“陛下召见公子有要事,怕是回来迟了,姑娘不如先睡一会,若寻公子有急事,待公子回来了,秋雁再过来唤姑娘醒来?”
宛歌还是摇了摇头,还是看着远处,那里灯火朦胧,夜间拂面的风冷,可是她眉头皱的厉害,这件事到底还是发生了,她果然没办法阻止此事的发生,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之后,她能劝说扶苏别自尽。
或者,阻止谋杀。
但是这一切,都要建立在想办法让扶苏把她带去上郡的前提。
想到这里,宛歌再去看秋雁,皱眉:“公子回来了没有?”
秋雁那时候正给她端了热茶,听到宛歌问出这句,微微一愣,也忍不住抿唇笑了:“姑娘刚刚才问了,公子现在并未回来。”
宛歌看着手里热气袅袅的茶,只在手里端了片刻,就适应了灼热的温度,茶水也触及冷风,立刻凉了不少,她看着茶水倒影着自己的轮廓,她默然看了好一会,仿佛没差觉秋雁方才的笑意,声音低的连自己都没察觉:“秋雁,他平常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秋雁愣了愣神,才明白宛歌口中的他指的是扶苏,再给宛歌续了一杯热茶,笑道:“公子是什么样,姑娘难道不比婢子清楚么?”
扶苏是什么样的人?历史上这样一个令人无限惋惜和感叹的名字,未见多少记载,但是在文人墨客眼里,喜欢他的说扶苏“仁德。君子之风”,不喜欢他的就说他“懦弱、愚孝”。
可是等到宛歌真正见到他,才发现这两类评价,都不是扶苏。
他冷静果断、心思缜密,遇事的时候沉着冷静,喜怒不形于色。寻常的时候虽然有些温和,但更多的是疏离,所谓的“仁德”只可能是他的涵养,决非性格。
想到这里,宛歌又看了看自己的茶盏,喃喃道:“……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这声音太低,秋雁并没有听见,但是遥遥的就看见了前头的灯火渐渐靠近。此时自然不会有人过来,看着这渺渺的灯火,宛歌就确认一定是扶苏回来了。她顿时把热茶往桌上一搁,便直接跑了出去。
她跑的太快,秋雁来还不急阻止,一眨眼就没了人影。
宛歌过去的时候,扶苏身上正披着一件厚重的披风,低声正和常升说着什么。然而下一刻宛歌忽然就出现在他身前,扶苏微楞,看了看宛歌被风吹的有些泛白的脸色,又看了看后头跑出来手里搭着披风的秋雁,再是皱眉:“怎么还没睡,就这样跑出来了?”
扶苏现在看起来还好,不过他情绪一向不外露,宛歌也捉摸不出扶苏到底和皇帝聊得怎么样了。方才扶苏似乎问了她什么,不过宛歌没仔细听,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宛歌这边没有回答,秋雁便上前对着扶苏作了一揖,再上前给宛歌系上披风,答道:“姑娘放在一直在问婢子公子什么时候回来,方才见着灯火,知道是公子回来了,便出来了。”
扶苏停了片刻,没想到是这个理由,神情在灯光的映照下看起来也更加柔和了一些:“你在等我回来?”
宛歌那时候并没有想太多,心思都放在那段史料之上,就点了点头,下意识就点点头:“……有点担心。”
宛歌这番话,扶苏显然觉得甚是满意,唇角也弯了弯。然而再到见她咬着唇,似有些踌躇,显然有话要对自己说。扶苏略一思索,便抬手让常升和秋雁退下:“外头风大,回去说吧。”这句话是对宛歌说的。
虽然扶苏让她回房,还支开常升和秋雁,显然是想她问的。可是到底是朝堂上的事情,宛歌所有的认知来源都来自史书,这些事情,以她的角度来说,本是不知道的。
现在应该怎么开头,她想了很久。
扶苏看了看她被风吹的苍白的脸颊,摇头:“若有事要问,明日再问不迟,夜间风冷,怎么一直等着?”
宛歌:“没想那么多,等了就等了。”
这番话听着让他的心一软,不由自主得弯了弯唇角,随手倒了一杯茶:“等我回来,是什么事情?”
宛歌没有迂回,直接就在他旁边坐下,皱眉道:“公子和陛下起了争执?”
扶苏的手微微一顿,这件事已经持续了已经,又是在公开场合之上,宛歌知道并不奇怪。想必之前一直不好问他,今日或许是听说了什么,终于按捺不住了。
不过扶苏不嫌她多事,反倒觉得宛歌的关心挺受用,只是起争执的源头那人让他有些不耐,便颦了颦眉:“陆丞相让陛下按律坑杀术士,我却觉得此事不可操之过急,一时起了些争执,不过我与父亲的做法相左,这也不是首例。”顿了顿,又轻咳一声,声音柔和了一些,“你也不必担心。”
扶苏现在看起来的确没什么事情,但是历史上记载,扶苏数谏之后,终于把皇帝的耐心消耗殆尽,之后皇帝就把扶苏贬谪到上郡去。之前发生了这么多事,皇帝或许早就对扶苏有所疑虑,现在扶苏还和他对着干,虽然本心是好的,就是不知道刚愎自用的始皇帝,会不会因此对扶苏更加气恼。
看着宛歌凝眸思索的模样,扶苏似乎笑了笑:“明明是我父亲争吵,你看起来到比我更加担心。”
宛歌心道,你再和你爹吵几句就要被丢在上郡去了。这话只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还没来及出口,接着就被扶苏接下来话给打乱:“我很快就会不在咸阳,怕是想和父亲吵也没什么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