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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奕扬火急火燎地追到地下车库,却发现柏宸的车并不在,他又跑到小区门口,焦急地询问保安有没有看到一辆红色的法拉利开出去。现在距离柏宸刚走已经过去快一小时,车流量大保安未必记得。但程奕扬竟然把车子型号和车牌都报了出来,还催着对方赶紧想,好在这么高档的私家车实在不多见,保安大叔还是有印象的,说很早之前就开走了,往那个方向。
程奕扬脸色一变,立刻开着自己的车一直追到柏家的宅邸,一路狂飙超速不说,还连闯了好几个红灯。
到达柏宅时,已经是十二点半。
他下了车,用力踹那个大铁门,将看门的保安闹醒,要求现在就要见柏少爷。
被吵醒的保安不耐烦地摆摆手,“我家少爷休息了,不见客,明天再来!”
程奕扬冷着脸说:“我有要紧事要汇报,事关人命,一旦因为延误,你们可担不起!”
保安不想理他。
程奕扬把柏家的门禁卡从铁门的缝隙里扔进去,“你给我看好了,我是给柏宸做事的人!”
保安十分不爽,但还是给他开了门放行。
程奕扬心急如焚地冲进去,直抵客厅,用力地拍那扇厚重的门,等了大概几分钟,门打开了,却只看到在大厅里睡眼惺忪的佣人。
“柏宸在楼上吗?”程奕扬一进门就抓着她问。
“少爷今晚没回来啊……”打哈欠的女佣被程奕扬吓了一跳,好在她之前就认识他,“程医生,这么晚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你说柏宸今晚没回来?!”
女佣点点头,“少爷今早出门后一整天都没回来。”
程奕扬松开她,脸色煞白。
绝对是一早就算计好的,柏宸早已把一切都安排好,就等着晚上取了他的血样带走,早有预谋。信息存档都是二十四小时工作的,只要有血样带过去,随时可以记录备案。
柏宸肯定今晚就去了。
而程奕扬根本不知道那个地方到底在哪个偏僻的鬼位置,现在想找过去不可能。只有像柏宸这样的内部人,才知道那个位置。
仿佛那种不好的预感已经得到了印证,好不容易摆脱柏律,现在连程奕扬都受限制,那一刻,他几乎感到了绝望。
从大厅里走出来,重新坐回到自己车上,一遍遍地深呼吸,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慌,越是这种时刻就越要镇定!慌有个屁用,又不能解决问题!
现在这个麻烦已经相当棘手,程奕扬意识到自己根本处理不了,必须寻求帮助。他翻出手机,打开通讯录顺着那一排名字飞快地往下翻。
看到“谢棠”的名字时,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跳了过去,鬼使神差地点了下一个。
现在是半夜两点多,正值夜深人静时分,应该都已经休息。如果打不通或是关机也很正常,这个不行那就换下一个……程奕扬一边不安地等待着一边在心里宽慰自己,虽然他的手到现在还是抖的。其实这些话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能在这件事情上帮到他的人能有几个呢。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电话竟然打通了,但是很不幸——迟迟没有人接。
嘟嘟嘟的长音响了很久。
程奕扬挂掉,又重新拨了一次。
在等待的那几十秒里,他脑子完全是空白的。也没想过,就算电话接通了自己要说什么。
如何求人?
就算开口,对方也未必理会,毕竟,他八年都没有管这个人,现在愿意帮他的概率能有多大。
“出了什么事?”谢隽廷一开口就是这句话。似乎也很清楚,程奕扬不可能主动找他,肯主动一定是有无法解决的麻烦。
程奕扬听到对方声音的那一刻,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隽廷等了一会儿,发现那头除了急促的呼吸声再也没有别的声响,而且程奕扬迟迟不说话。
他直接问,“你在哪?”
程奕扬一愣,惊慌之下竟挂掉了电话。
谢隽廷再打过去,他直接掐掉。
程奕扬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大概是过于惶恐紧张,导致整个人都开始犯傻,他怎么能给谢隽廷打电话!荒谬的法子!
拼命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各种莫名情绪,再次打开手机。这一次,他拨通了迟恒的号码。
万幸,迟恒也没有晚上关机的习惯,电话接通了。
但接电话的并不是迟恒本人,迟恒应该已经睡着。
对方是陆铭衍倒更好,这样很多话都可以直接明说。
“陆先生,求你帮我一个忙!”程奕扬语气十分急切。
那边用极轻的声音说了句“等等”,然后就挂了电话。
程奕扬把车子开到僻静的路边,连照明灯和双闪都关掉,确保不会有人靠近,焦灼不安地等待对方打过来。
过了几分钟,电话响起,程奕扬立马接起来。
陆铭衍显然是换到了别的地方,说话的音量正常了。
“你刚刚说帮什么?”
程奕扬叹了口气,“陆先生,希望您看在我帮过迟恒的份上,这回帮一下我……”
对方没具体问是要干什么,就直接应了,“嗯,你尽管开口。”
“我的血样……”程奕扬哽了哽,“在柏宸手里,我很想找他要回来,可是他好像已经到了那里,我怕他存档,可是现在根本没法当面找他要……”
电话那头静静地听着,没出声。
程奕扬感觉心脏一点点提到了嗓子眼,很多话不知道该怎么讲,最终,只说了一句,“陆先生……我不想失去自由。”
“我懂了。”
哪怕这些话再含混再模糊,陆铭衍也能听懂。
那三个字,终于可以让程奕扬把悬着的心脏一点点放回去。
“你能帮我这个忙吗?”他忐忑不安地问。
“放心吧,柏宸做不了什么,他应该是吓你。”
程奕扬愣了愣,正襟危坐起来,“这话怎么说?”
“他之前犯了大错,被禁止五年内都不能碰你们这些人,”你们这些人指的就是特殊体质的人,陆铭衍接着解释,“他的特权已经都被限制了,一个都用不了,他现在就跟普通人一样。所以,提交的血样也是无效的,不会被相信也不会被记录。”
“真的么?”程奕扬简直如获大赦,声音跟着身体一起放松下来,低声喃着,“……太好了,太好了。”
“柏宸现在没有权力,不具备威胁性,最多把你的血样拿去那边做个分析,确认一下你到底是不是,仅此而已,他控制不了你。”
程奕扬感觉终于可以松口气,“……谢谢你,陆先生。”
“还有吗?”
他深深地闭上眼睛,“没有了,抱歉,这么晚还打电话,打扰到你们休息了。”
“既然没事,那我挂了。”
“好……”
程奕扬脱力地让手机从自己掌心里滑落,虚脱地趴在了方向盘上。
非常累。
不管是身体还是心。
刚刚真的快要吓死他了,简直像是到了世界末日。
还好最后只是虚惊一场。
从惶恐万分到心急如焚、惊慌失措地求助再到现在一派平静,也才短短三个小时的时间。
他背心先前渗出的汗珠早已经凉透,但现在才感到一阵凉意。静静地缓了十多分钟,他把车子发动开了回去。
一路上,他的思绪都纷纷扰扰,在回想中,发现先前自己的很多心理活动和应激反应都十分微妙。其中有一个让他自己都感到很诧异。
当意识到柏宸一旦得逞,自己失去的不仅仅是自由,连柏律的身份都将彻底失去。
这种心理代表什么?
他不是不在意!根本是非常在意这个身份,甚至不想失去。
程奕扬觉得难以置信。
不过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也没有不对劲,有个退路总比没有好,而且在他心中,肆意些总比处处受拘束好,程奕扬的身份让他乖太久,有时候他想硬碰硬地对峙都得囿于身份只得选择忍下来,比如今晚为了逃过柏宸的魔爪,他就只能掀开衣服让对方摆弄了那么久,连滚这个字都不能说。
他真的无比厌恶这种感觉。
这一刻,他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念头:柏律好不容易才走到那一步,付出了那么多,把人勾引了,被上的疼痛也适应了,所有目的达到了,谢家的权势也为自己所用,为什么要全盘放弃,还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重新开始?其实答案只有一个,不想再以色侍人,因为那些身份地位都是他牺牲自己色相甚至是感情去得来的。他勾引谢隽廷费了大半年使出浑身解数,实在没法做到自己分毫不伤,倒不是对谢隽廷有感情,而是,自己就是这么个给人压的玩意,如同物件一般,感情不重要,跟谁还不是一样,不如找个对自己最有利的。
“以色侍人”这条路走起来相对轻松毕竟是依仗着别人,但却让他走得毫无安全感可言。欠了情和色的债,别人怎么拿捏,都没法理直气壮地反驳和还击。他总觉得自己自私卑劣,但有时候他的良心感反而很重,哪怕是感情债,也会让他心有亏。果然是太嫩了,毕竟是第一次经历,多试几个人或许就没了。
他不想再走这条路,想要一个彻底的改变。
如果他不选择复仇不主动接近这些人,或许真的能平静又孤寂地过完一生,他不太相信陌生人和外人,所以不会主动跟谁在一起,而且这辈子也未必能遇到真正爱自己的人,有时候境况窘迫人的本性还要更恶劣些,甚至有可能被拐去窑子,当作猎奇的极品玩意,给不同的人上。当然,这种情况不一定会发生,也是极小概率,但他总要想到最坏的结果。
程奕扬打开车窗,让冷风灌进来令自己清醒,他已经不愿再多想深想,今晚实在太疲惫,忍耐、厌恶、惊慌失措、绝望……这些负面情绪在一晚上都挨个□□了他,每次都是狠狠地,双手到现在都有点细微的颤抖,他现在只想早点回去休息。
他觉得自己很没用,小时候有父亲细心呵护,后来又是哥哥照料自己,一直是被疼爱的那个,没受过什么大风大浪甚至都不太懂也不太适应照顾别人,后来为了哥哥,毅然决然深入虎穴,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干起事来反而会有一种够胆的魄力,那时候根本没人敢碰谢隽廷,可他却有着莫大的热情,丝毫不懂害怕。
他以为自己终于勇敢了一回终于可以换他保护哥哥,结果这一切又被自己毁了。如果当初他不那么跟谢家对着来,而是选个更投机取巧的法子,让谢隽廷彻底迷上自己无法摆脱,然后自己就这么装一辈子。是不是就没有现在这些揪心的事,是不是就不会把哥哥害成这样。
说到底还是一个废物!什么事都做不好!
程奕扬在黑暗里闭上眼睛,很用力裹着被子,缩着四肢,可冰凉的手脚很久都没能热起来,他真的好想跟以前那样,安稳地缩在哥哥怀里,像一只待孵的鸟,全身心依偎他。
可这屋子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这张床上,以后都会如此。
过了两个小时,他终于扛不住困意,可阖上眼睛没多久,竟然听见外面咚咚的拍门声。
他瞬间睁大眼睛,警觉起来,一把掀开被子,在黑暗里直愣愣地坐着。
那骇人的拍门声持续了一会儿,他还听到有人叫他,“柏律。”
隔着两道厚厚的门板,那声音传到程奕扬耳里,已经削弱很多,但还是能清晰地辨认出来。
他沉默了很久,直到外面的声音渐渐停止。他僵硬地把身子缩回去,重新躺在床上。
一片死寂。
他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紧紧闭上眼睛。
一开始还有些后怕,但后来就慢慢好了,周遭安静,他也安稳下来,慢慢地再次入睡。
楼下的保安怎么都不待见他,也不信他证件上那些信息,怎么都不同意把备用钥匙给他,还当作是可疑人物,那保安都报了警。
在保安报警后,谢隽廷随之也打个电话。
警长带着两个小的匆忙赶过来,气还没喘匀,就想要先敬个礼,谢隽廷摆摆手示意不用,语速飞快道:“跟他证明我的身份。”
又折腾了十来分钟,谢隽廷这才如愿以偿地拿到钥匙,而且还得在十五分钟内归还。
他进门后打开客厅的灯,看到玄关处放着几双干净的皮鞋,一件外套还搭在沙发上。
心中了然,不用开灯也知道人在卧室。
程奕扬显然已经睡熟,谢隽廷放轻了脚步,没有把人惊醒。
他走过去,发现这人还跟以前一样,睡觉只露眼睛,将鼻嘴都捂在被子里。
既然都能在家里安稳睡觉,应该是没多大事了,不用把人弄醒。
他伸出手,把被子往下扯了扯。程奕扬温热的呼吸打在手背上,那一瞬,他顿住了动作。
柏律睡觉一向比较浅,一点轻微的动静都能让他醒过来。谢隽廷压了压被子,很快撤回手再没有搞出任何动静,就是静静地看他。
周遭很安静,能听见柏律细微的呼吸声。
在那种浅浅的一起一伏里,谢隽廷彻底平静了。
五分钟后,他关上门离开,一切了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