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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谣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她从没指望自己能跟殷虞谣一样当个红颜祸水,只想利用自己所知道的剧情抱个大腿,安安心心过自己的日子。若说先前她还有些怀疑自己的选择,但当她知道自己竟然阴差阳错地与谢然扯上了那么一点点关系的时候,她便默默在心中肯定了自己逃来白府这个选择的明智性。
然而她虽有心抱大腿,但是这目标实在是太过遥不可及,毕竟是谢然救了她的命,又不是她救了谢然的命。所以她也只能先将这个想法搁置在脑后,准备见机行事。
她这一番折腾的确是收获颇丰,先是知道了谢然的存在,而后便是获得了内定的侍女名额。
自那日落水之后,宋嬷嬷便特地准了她卧床休养,不需再跟着其他人到院中学规矩,还暗地里让她不必焦虑,字里行间都暗示了她可以安然无恙地留在白府了。虞谣对于这一点倒是没什么意外,毕竟她当初可是豁出了小命去赌上了一把,在众位匆忙逃窜的小姑娘的衬托下,她的所作所为就显得愈发可圈可点了,若是白夫人对此无动于衷那她才是要哭了。
唯一有些意外的便是,宋嬷嬷对她的态度委实好上了许多。虞谣最初还有些受宠若惊,不过后来听着旁人闲言碎语议论,倒是将此事拼凑出了个大概。
那日之事的确如她所想,是白夫人用来考核她们这群侍女的,但其中诸多事宜都是宋嬷嬷一手安排的。那扇门后本来该是一条死狗,却不知被何人动了手脚,居然换成了那凶猛的大狼狗,若非虞谣及时将那蓝衫少女救了下来,只怕是要闹出人命的,到那时宋嬷嬷也难免会受到处罚。
总而言之,虞谣虽吃了点苦头,但还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一劫,这一把赌得十分值得。
宋嬷嬷虽有心宽待她,但虞谣等到身体恢复之后仍是随着众人一道去学规矩,并不因着宋嬷嬷的优待便偷懒耍滑,宋嬷嬷将此事看在眼里,对她的观感又好上了不少。
其实若依着虞谣的本意,她是断然不想去学这些东西的,但是一想到将来有可能会用到,就不得不打起精神去琢磨了。
很快便到了正儿八经的挑选时间了,宋嬷嬷吩咐小姑娘们换上了新做好的衣服,梳着一模一样的双丫髻,列着队前去白夫人的正院。
经过这些日子的教养,虞谣对白府之中的形势也算是了解了不少。
白府分东、西两府,东府里居住着白老夫人以及白家老大一家子,西府之中住着的便是这位白夫人,准确地来说应该是白二夫人,她夫君便是那位远在京城的白御史。
虞谣对此略微琢磨了一番,估摸着这府中只怕是不太和谐,至少没有表面上看着的这般风平浪静。
白二夫人是商户出身,姓李,她母家是秦州一带有名的富豪。
虞谣先前想着,她居然会花费如此大的工夫为女儿挑选侍女,想来必定是个极为讲究的女人,然而她这想法在见到李氏之后当即便打消了。
李氏衣着十分讲究,总体也是偏着冷色调,但她脸上却总是带着笑意,看起来极其好相处。
宋嬷嬷带着她们这群小姑娘方一进院,李氏便放下茶盏笑道:“哪个是虞谣,快出来让我看上一看。”
宋嬷嬷无奈地叹了口气,回头招手示意虞谣走上前来,对着李氏道:“这便是那日挺身而出的小姑娘,虞谣。”
虞谣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奴婢虞谣,见过夫人。”
然而还没等她将话说完,李氏便拉着她的手令她站直了身子,而后细细地看了看她的模样,对着宋嬷嬷笑道:“这丫头生得可真是标致,我看她都要把雅书给比下去了。我那日离得远倒也没看清她的模样,只记得她身手矫健的很,在那种情况下居然还能临危不乱。”
“夫人,还是先给四姑娘挑选侍女吧。”站在李氏身后的那位青衣妇人仿佛有些看不下去了,开口道,“至于旁的事情,可以容后再说。”
“这些事情嬷嬷你来就好了,全凭你怎么挑。”李氏被她这么一打岔倒也没生气,反而让虞谣站在自己身旁,“我是必定要留下你的,雅书的性子太过文静,我就想着你这样的将她带一带就好了。”
虞谣站在一旁笑了笑,心中却有些哭笑不得。李氏这娘亲当得实在是有些画风清奇,拿侍女跟自己的女儿相比也就算了,居然还想让侍女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带得野一点。
看着李氏这副模样,虞谣猜着她必定是自小生长在商户之家,故而没有那些大家小姐的娇贵与矜持,甚至可以说有些心直口快。不过这样倒也正好,虞谣宁愿与李氏这样的人打交道,总好过那些心思深沉的主母。
青衣妇人向来也是看惯了李氏这番模样,无奈地与宋嬷嬷对视了一眼,随即令这些小丫头一字排开,逐个提问些问题。她看起来甚为严厉,那些小姑娘们看着她这模样,心中便不自觉地生出了些畏惧之心,回答的问题也是错漏百出。
虞谣看着那甚有架势的青衣妇人,心中暗自琢磨着她的身份,便听到李氏笑道:“顾嬷嬷不愧是在宫中呆过的人,这些年若不是她在我身边帮着我,只怕我还不知道该怎么料理这些事情呢。”
宋嬷嬷附和着笑了笑:“您自小便不肯学这些东西,老夫人正是知道这道理,所以才会花重金请了顾嬷嬷陪您到这白府。”
她这话中的老夫人,指的便是李氏的生母了。虞谣了然地眨了眨眼,只怕那位老夫人也是知道自己女儿这着三不着两的架势担不起一家主母的担子,所以才特地请了顾嬷嬷一道陪嫁过来,帮着她处理庶务。这么说来,先前她所疑惑的事情都已经有了答案,想来着颇为考究的挑侍女也是顾嬷嬷的主意了。
说起来李氏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若是在她那个世界,只怕还在大学念书呢,如今她竟已经育有一个女儿是一家主母了,虞谣实在是有些唏嘘不已。
不过片刻,顾嬷嬷便挑出了几个侍女,口齿不清的不要,太过拘谨的不要,面有矜色的不要,挑挑拣拣之后余下的便只有这五个了。
“夫人你再从这五个之中挑两个吧,或者请四姑娘来看上一看。”顾嬷嬷见李氏面有犹豫之色,便又开口解释道,“东府之中的几位姑娘身旁皆是三个侍读,按着礼数四姑娘还是不要越过她们为好。”
李氏愣了片刻,皱了皱眉:“这些人家规矩就是多,若是在我家,姐妹之中想有几个侍读就有几个,哪里用顾忌这种东西。”
虞谣简直可以体会到顾嬷嬷无奈的心情,这个年代顾忌这种事情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像李氏这样不在意的才算是异类了。也不知她究竟是在何等家境之中长大的,居然能养出这般脾气。
但好在她也不过是说说而已,抱怨完之后便耐心地向着那五位小姑娘问了些问题,犹豫再三之后从中挑出了两个小姑娘,一个叫明霞,一个叫青鸾。此事终于尘埃落定,宋嬷嬷带着那些没被选中的小姑娘离开了正院,也不知会如何安置她们。
李氏令人端出了点心给她们三个吃,又分别赏了她们小银裸子,吩咐她们要好好服侍四姑娘,而后便吩咐人带她们去安置。
四姑娘白雅书独自居住在风荷院中,临水而居,是个极其幽美的住处。虞谣连同明霞、青鸾一道从那个偏僻的小院子搬到了风荷院,居住的环境也连带着好上了很多,院中甚至还有自己的小厨房,可见李氏对这独女的娇惯程度。
白雅书人如其名,是个极其文静的女孩,虽年仅七岁,但却完全没有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有的跳脱。虞谣看着她这模样,顿时就理解了李氏想要让自家女儿活泼一些的想法,毕竟按着李氏的审美来看,白雅书的确是文静得有些太过了。但文静也有文静的好处,总比那些娇生惯养出一身公主毛病的大家小姐好。
虞谣等人拜见了白雅书之后,便得了空回房收拾自己的东西。
宋嬷嬷并未点明她三人有何不同,但明霞与青鸾却不约而同地有些疏远她,连说话的时候都是窃窃私语。虞谣哪能不知道这些小姑娘的心思,无非就是方才在正院之中时,李氏表现地对她很是看重,所以两个小姑娘便起了些不平罢了。但这毕竟是小孩子家的嫉妒心,虞谣便也没太当回事。
第二日一大早,虞谣便起身开始洗漱,她今日便得随着白雅书前往族学之中,是万万疏忽不得的。既然要去白家的族学,那就不可避免地要遇到东府中的那几位姑娘了,一想到此处,虞谣便打起了十分精神。
白家在秦州是有名的世家,族学之中延请的先生更是颇有来头。这位刘先生曾是某届科举的状元,后来辞官回乡,教些学生打发时间。白御史与他有些交情,便特地写信给他,请他到自家族学之中担任西席。
白雅书显然对这刘先生尊敬的很,一大早用过饭便提早过去了。虞谣捧着她的书箱紧随其后,明霞和青鸾则是拿着衣物这种稍轻一些的东西,宋嬷嬷将这些都看入眼中,不动声色地看着虞谣点了点头。
虞谣倒也知道明霞与青鸾对自己的挤兑,但她到底犯不着为了这种无关痛痒的事情让彼此脸上都不好看,再者这书箱虽说重上一些,但也不至于到了拿不动的地步,只不过是拿久了胳膊稍稍有些泛酸罢了。
待到到了学堂之中,虞谣发现旁的公子姑娘都还没到,就白雅书这么个实心眼的孩子早早地到了此处,开始拿出书来温习昨日学过的内容。她安置好了东西,又为白雅书沏了茶,而后找了角落处为伴读书童准备的桌案坐了下来,开始百无聊赖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她身量有些低,并不能看到窗外的景色,故而当刘先生与那位白衣少年一道进入书堂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位白衣少年便是谢然。
时隔数日,虞谣再一次地看到了这位在多年后将会权倾朝野的权臣,第一感觉仍是——这人生得真好看。
作为一个坚定不移的颜控,虞谣面对美色向来是没什么骨气,所以直到谢然看向她之时,她才后知后觉地一直到自己已经撑着下巴盯着谢然看了许久了。虞谣面不改色地冲着谢然一笑,而后强作镇定地将视线移向别处,反正她现在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就算盯着他看上几眼也算不得是占他便宜。
“四表妹。”谢然的视线并未再虞谣身上停留,他仿佛只是将学堂扫视了一周,而后将目光定在了白雅书身上,礼貌性地问候了一句,白雅书则轻声慢语地回了他一句。
谢然此次前来仿佛就是为了向刘先生讨教一些问题,姿态十分谦恭地站在那里与刘先生交谈着。
虞谣终于将自己的色心收起了些许,开始琢磨该怎么向谢然搭话,委婉地表达一下自己的谢意,以及技术性地抱一下大腿。也不知是不是想得太过入神,她居然就那么盯着谢然与刘先生愣在了那里。虞谣可以对天发誓自己这次绝没有别的心思,只是单纯地放空发愣罢了,然而谢然并不能听到她的意思,淡淡地转头看了她一眼。
就是这一眼,彻底唤醒了虞谣那段仿佛被尘封的记忆。
从最初谢然将她从水中捞出之时,她便隐隐约约觉得谢然的相貌有些熟悉,但因为意识已经不大清醒所以并没有来得及细细思索此事。如今谢然这么一转头,她终于想起了自己在何时见过谢然了——那天晚上在溪边清洗伤口的黑衣少年,便是谢然。
只是谢然现下温文尔雅的气质与那时截然不同,所以一时之间她竟然没能反应过来,直到这似曾相识的一幕重新上演,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忽略了多重要的事情。
虞谣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如同谢然一般,穿着不同的衣服就能有不同的气质,截然相反到让她认不出来的地步,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将那日溪边沉冷的黑衣少年给忘掉。她知道自己无意间窥探到了谢然的*,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提及此事,否则自己非但抱不成大腿,还有可能将命给赔进去。
谢然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便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去与刘先生继续交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虞谣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眼睛看着桌案上摊开的书,再也不敢乱瞟。
白府之中的公子姑娘渐渐地都到了,原本空荡荡的学堂开始被填满。眼看着已经要到了开课的时间,谢然居然也没有要走的想法,反而向着刘先生笑道:“我仰慕先生许久,今日一番交谈实在是受益匪浅,今日有幸到此,不知可否留下来听一听先生的课?”
刘先生看起来对谢然也是颇为满意,抚着自己的胡子和蔼地一笑:“自然可以。不过这些孩子学得都十分浅薄,你只怕是听不到什么高深的见解了。”
“所谓见微知著,这最简单的东西方才更有的讲。”谢然不动声色地恭维了先生一句,而后便转身走向学堂的后方。
他在这学堂之中已经是身量极高,为了不遮掩到旁人的视线,便选了最后方的座位,刚巧不巧地就在虞谣右手旁。
虞谣颇有压力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而后长出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唯一的优势便是年纪小,就算发生了什么不妥的也可以用不谙世事来一笔带过,虞谣酝酿了半天,努力装出一副萌萝莉的模样。
这学堂之中的桌凳都是按制订做的,虞谣坐在凳子上勉强够得到地面,但对于谢然来说便有些太过低矮了,他的长腿仿佛无处安放一般,但脸上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见丝毫窘迫。
虞谣反复告诉自己要看书,不要再偷瞄谢然,但余光仍是忍不住注意着谢然的一举一动。谢然就是那种标准的会受老师喜爱的好学生,无论先生讲什么他都在专心致志地听讲,仿佛先生讲的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一般。
虞谣忍了许久,终于等到了刘先生中途休息的时候,她看着白雅书不像是有什么事情的模样,便鼓起勇气正大光明地看向谢然:“谢……谢公子,多谢你那日救了我。”
她说完这话,简直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她一对上谢然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别说什么抱大腿了,她连最基本的道谢都不能流利地说出来!
谢然看着她一笑,语带双关地问道:“你还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