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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长泽轻声叹道:“哎呀,别生气。”
邵日宛道:“得了,先回去吧。”
魏长泽身上酒气呛人,依着门框道:“大师兄啊……”
邵日宛颇有些无奈,道:“你这是耍酒疯了?”
“酒不醉人,”魏长泽用手指轻轻地托住了邵日宛的下巴,“人自醉。”
邵日宛一巴掌甩开:“真是疯子。”
魏长泽咧嘴笑了笑,晃荡一下站直身子:“走了。”
他转身往黑暗的走廊另一边走去,嘴里还哼着小曲儿:“整晚胡思乱想,夜色真好让我睡不着……相思若好不了……”
歌词乱串,曲不成调。
邵日宛看着他这背影忽而顿了顿,摇头推开了门。
第二天日上三竿,魏长泽昏睡不醒。
李舒到了正午才打着哈欠下楼,自发地坐到邵日宛和方胜的桌前,道:“魏不忌还没起呢。”
邵日宛:“怕是没有。”
方胜规矩道:“真人。”
李舒大手往他的脑袋上揉了揉,道:“好乖好乖。”
“他可真是过了好日子了,”李舒道,“竟睡到了这时候。”
邵日宛轻笑道:“若没人叫,明日这时也未见得起。”
李舒道:“说了你怕是不信,这人就是贱骨头,在十二坞每日被逼得睡不得两个时辰,竟几天就变回了这副德行。”
邵日宛手指轻轻地在桌上点了点,问道:“做什么要这么辛苦?”
“第一年就是修炼,”李舒抓了个包子,“入了门同门师兄弟便是生死之敌,都是签了生死状的,死在师兄弟手中只算技不如人,要么出师,要么死,要么当下一任鬼手。”
邵日宛着实惊了一下,一时没说话。
李舒笑道:“我就猜你不知道,当年魏不忌来时,听了这条例当即扔了纸笔,死活不入门。”
邵日宛顿了一下,道:“他当时走投无路。”
“何止,”李舒道,“伤可见骨,硬是骑着马挺过来,临门一脚,却听见要受这折磨死也不肯,真是不知怎么说。”
邵日宛想到那人的懒散,听到这话定是吓成了什么样子,忽然笑了笑。
李舒叹道:“这包子不错啊,什么馅的?”
方胜道:“猪肉白菜。”
“好东西,”李舒道,“塞外什么也好,就是过得太粗糙,实在太他娘的粗糙了。”
邵日宛道:“李道友也是中原人士?”
李舒随意道:“算是吧。”
他语气淡淡,邵日宛便识趣不再多问,两人随意聊了聊,到都觉得对方钟交,宾主尽欢。
李舒道:“你们下一步打算如何?”
“下一步,”邵日宛道,“等着他醒。”
李舒:“……”
邵日宛道:“你呢。”
“我么,”李舒随意伸了个懒腰,“奉命行事,只等着请柬送来便行了。”
今天的雪依旧没停,纷纷扬扬地大片大片地飘洒下来,正午过后日头正好,阳光带了些暖冬的意思,店小二将窗子打开,透了透气,街上走得却都是修真人士,柔软的雪落在了冰凉的剑刃兵戈之上。
“师尊尸骨未寒,”一男人道,“宴请之类的虚礼不便多做,不然怕给外面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身后跟着的人便应着。
男人低声道:“驻尸符多备几张,千万不可出来纰漏。”
“那是自然,”身后那人赶忙应了,“只是师尊头七已过,不能再拖了。”
男人道:“魂魄早已归西,师尊是大造化的人,早已舍弃了肉身,不必忧心。”
两人边说边走,男人忽然停了下来,道:“什么人!?”
四周静谧无声,下雪的时候天地间都是安静的。
男人稍作放松,冲身后那人使了个眼色,转身走过了走廊。
‘啪嗒’一声,一道冰柱顺着房檐掉了下来,刚才的那两个人瞬间从房顶提剑冲了过来,却扑了个空,只看到了空荡荡地走廊。
男人肩膀松了下来,剑归鞘,带着人走了。
角落里一处空气诡异的动了动,邵日宛紧紧地捂住魏长泽的嘴,松了口气:“走了。”
魏长泽重新得以呼吸,哭笑不得道:“怕个什么。”
两人身上各自贴了张黄符,朱笔诡异游走画就,据说是从奇门遁甲处得以延伸,可做出隐身的功用。
邵日宛道:“快走吧。”
“嘘,”魏长泽道:“等等。”
他随手掏出一张符纸,把大拇指咬破了画了两笔,随手扔到了半空中道:“玉皇光降律令敕!”
符纸在空中转了两圈,忽然向东南方向飞去。
魏长泽道:“跟上。”
邵日宛左右看了一眼,握着剑柄跟在了他身后。
天极门内子弟众多,四处缟素,白布就有百匹挂在门上,魏长泽就这样大咧咧地带着邵日宛跑在人家的师门之中。
人多是好事,能隐藏住他们的气息,可是这张乱飞的符纸却藏不住,邵日宛唯恐让人看见,道:“晚上再来吧。”
魏长泽冲他笑道:“晚上只怕这里布下的是天罗地网,你进也进不来。”
白天尚可放松警惕,晚上那必然是严防死守,不放过一只苍蝇的。
符纸一路紧贴在门框上向前飞去,忽然一道门毫无预兆的打开,一个年轻道士走了出来,猛一回头就看见了这张寻灵符。
那年轻道士毫不犹豫瞬间提剑斩断,喝道:“什么人!”
魏长泽当机立断,一把搂住了邵日宛的腰,翻身上了房顶。
气场流动,金丹期的真气只要运功就藏也藏不住,动静瞬间将众人惊扰,眨眼间跑出了数十人聚在院中,均是严阵以待。
两人靠得极近,邵日宛听见魏长泽叹了口气,然后在他耳边道:“好烦啊。”
邵日宛:“……轮得到你么。”
魏长泽道:“给你看个好玩的。”
他再次咬破手指,在黄符上画了两道,口中轻念着长长的一串拗口的咒,扔了出去。
符咒骤然破碎,卷集着飘扬的雪花,忽然卷起了一阵微风。
白雪慢慢地染上了灰色——微风越来越猛烈,毫无预兆的,一阵暴风卷来!
魏长泽道:“厉害吗?”
这话倒是像邀功的小男孩,刚刚给姑娘表演了一场魔术。
邵日宛淡淡地道:“你怕人不知道你闯进来了吧。”
一个白眉真人御剑从暴风中冲了出来,冲着两人的方向怒道:“放肆!”
邵日宛道:“敌方部队还有一分钟到达战场。”
魏长泽笑道:“足够了。”
真气提起,周身气场霎时一变,他突然冲了出去,仿佛一道箭一般——
那白眉真人如有感知,提剑格挡,两道剑空中相会,一片震荡。
白眉剑修道:“畏首畏尾算什么男人,有种你便出来!”
魏长泽勾唇笑了笑,并不做声,剑气溢满手中,白光阵阵,残影翻飞,迎头追上。
白眉剑修看上去年逾花甲,一身功法遒劲,大喝一声咬死不放。
金丹三层,邵日宛心道。
他往下面看了一眼,这小把戏并不能维持更久,怕是马上就要引来救兵,便引剑冲了上去。
以二敌一,非君子所为,所幸邵日宛和魏长泽没一个是君子。
白眉剑修纵是在过精练的剑法也抵不过两个人前后夹击,何况他在明,对方在暗,一下子露出了破绽。
邵日宛一剑挑向剑修的肩膀,真气灌进剑身,一击将他怼在了地上。
魏长泽二话不说抓过他的手腕,提在了自己的肩上,运足真气御剑擦着房顶飞了出去——
几乎就在同时,一群剑修弟子便从门口冲了出来,被院中的阵仗吓了一跳。
邵日宛道:“还找么,怕是要戒严了。”
“找,”魏长泽果断道,“懒得再来。”
邵日宛简直没话说了。
一个历史悠久的宗门,必然有数不清的辛秘,就像失火的时候母亲会最先看向孩子的方向,这个节骨眼上闯进了人来,天极门上下最先护住的,就是最重要,或者是最见不得人的东西。
大批的人往出事的庭院中赶去,还有一批人却去了相反的地方。
两人对视一眼,就在这纷乱中趁势跟上。
邵日宛道:“你倒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都会御剑了。”
魏长泽叹道:“只能撑上一时半刻,就要坚持不住了。”话是这样说,也没有放开邵日宛准备落下的意思。
邵日宛看了一眼下面,道:“运功便要泄露真气,还是下去吧。”
魏长泽便顺杆爬道:“哎呀大师兄心疼我了。”
邵日宛早就练就了铜墙铁壁,只当没听见。
这是一栋红木阁楼,两层高,里里外外的守了十多个人,确实比别处要密了很多。
魏长泽道:“你猜里面是什么?”
邵日宛:“惠静的尸首。”
魏长泽却本欲说什么,却忽然顿住,一把拉住了邵日宛的往外跑去——
一个男人凭空出现,剑如霹雳长跑翻飞,口中念着决,喝道:“何人胆敢擅闯天极门!”
魏长泽忽然将邵日宛大氅的帽子给他带了上去,遮住了大半张脸,一把推开他道:“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