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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潮湿冰冷,豆大的雨滴激起的泥沙,打在脸上。
四肢被牢牢钉在石里土里,鲜血淋漓了一地。
发带早已遗失,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背后。
一如他的灵魂,早已支离破碎,遗失各处。
他也尝试过挣扎。
但比起内心深处的剧痛,他宁愿就此沉睡。
就在这块冰冷的土地上。
父亲静静地躺在不远的前方。他带走的不止有他的灵魂,还有所有关于白鹿家族的秘密与传承。
虽然不用再背负所谓的千年古训,身上的重担仿佛如梦幻一般瞬间消失不见。但同时,他也感觉到一股怅然若失的唏嘘游荡在心头。
好像并没有变得轻松啊。
反而整个人生,都失去了意义。
彻底没有了方向。
……
不如就在这里长眠吧。
……
所以,他放弃了挣扎。
就这样,继续躺着,静静地,和死人一样——
和他的父亲一样。
沙沙的雨声宛如一首催眠曲。
再也不用去计算,时间到底浪费了多少。
他闭上双眼,不再思考。
……
“哼,原来你就只有这样的能耐而已吗?”沙哑苍老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但他不为所动,似乎没有听到一样。
老人清楚知道,白鹿风并没有昏迷过去,而是在颓废地躺在这里,放弃挣扎罢了。
他看着白鹿辉的躯体,轻叹了一声。
“老朋友,老朽来晚了啊!”
他走过去,跪在遗体旁,一动不动,仿佛在静静凭吊,缅怀起了某些往事。
过了好一阵子,才把白鹿辉抱起,在附近的一棵大树下,认真地挖了一个坟,庄重地把他安放在里面。而后简单立了一个石堆,以当作临时墓碑。
老人拍了拍手上的泥泞,苦笑道:“老朋友,就请你先暂时委屈在此处,之后再让你的子孙正儿八经地修一个好灵位吧。”
雨点打在树叶上,沙沙作响,四野寂寥;微风吹过泛红的眼眶,更感冰凉。
“年轻的白鹿啊,”老人面朝坟墓,背对着白鹿风,说道,“如今你们兄弟二人,便是白鹿一族的最后血脉了。”
他转过身,语气一下子严肃了许多:“一场跨越千年的战争就要打响。你还不快重新振作,肩负起这一份重任?”
见白鹿风仍如一摊烂泥,毫无斗志,老人心中悲怒交加,更是痛心疾首,感叹恨铁不成钢。
老人板着脸走过去,把武器一根一根地从少年的身上拔出。
“你好好想一想!你九泉之下的父亲会对你有多失望!”
利刃从他的手臂抽出,却远远比不上他内心的痛苦。
“作为兄长,你应该是你弟弟的榜样!”
铁爪穿破了他的大腿,拔出的刺痛只是让他感觉麻木。
“你还有你们的母亲要照顾!”
脚背的匕首掀动了他的神经,犹如刺穿的是心脏。母亲从心中掠过,他仿佛重获痛觉,眉头不由得抽搐了几下。
“还有那位一直在生死之间努力挣扎姑娘,你愿意让她看到你现在这副模样?!”
他一想到她,胸口传来几下不甘的搏动。
多么辛苦才走到这一步,不能就此而已。
绝不能丢下亲人,绝不能放弃复仇,更不能——
更不能失去她!
他再也不能够承受失去挚爱之痛了!
破碎的魂魄瞬间从四方回归到肉体。他拳头紧握,再也不惧疼痛,硬生生把插在石缝中的手掌连同短剑一起拔了出来。
鲜血从掌心潺潺流出。他看了一眼,轻轻放在胸口。
他慢慢地撑起身体,一点点从地上爬起来。
而他的心,也从阴郁的深渊中重新得到曙光。
老人站在一旁,欣慰地看着这个眼神又重拾坚定和决心的少年。
他眼神里不再迷惘,他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身躯缭绕着紫色的光芒,伤口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快速愈合。
果然是地狱道。老人暗暗心想,真是讽刺啊!
难道,他注定是一个来自地狱的复仇者?这个少年,背负的到底是何等沉重的命运?!
“谢谢你,老前辈。”白鹿风闭上眼睛,昂起头深呼吸了一口,轻声向老人道谢。
“不要被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眼。”老人郑重其事道。
白鹿风也不答话,只是沉默了好一阵子。
仰望天空的乌云,冰冷的春雨冷却了心灵。他感觉异常的平静。当眼睛一睁开,整个世界仿佛从未如此清晰。
犹如重获新生。
白鹿风若有所思,随后向老人问道:“老前辈,七月她情况如何了?”
“已经脱离了危险,稳定了下来。”
“那真是太好了。”白鹿风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对老人正色道,“感激老前辈的救命之恩,晚辈欠了您的恩情无以为报。日后若有需要,白鹿风甘愿以性命来偿还报答。”
他眺望远方,只见原来美丽静谧的小村庄如今一片狼藉,血光四起。白鹿风非常痛心,童年的记忆全部埋藏在此地,如今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尽数化为废墟。
“老前辈,请你留在此处,替我保护好七月。感激不尽。”
见老人肯首,白鹿风放心地纵身一跃,消失在茫茫林海中。
=====
白鹿泽与牛二快步冲入人群中,却见众人围成了一堆,在凑什么热闹似的。
“发生了什么事?”牛二伸出壮实的双臂,轻松地拨开人群,白鹿泽紧随其后。
只见人群中,几名官兵正强行把一位妇女从地上的襁褓拉开。
“放开我!把孩子还给我!”妇人声嘶力竭地嘶吼着,奋力挣脱着官兵的手。
牛二正想打听来龙去脉,恰逢旁边的几名村民在七嘴八舌地议论。
“真是可怜啊……”
“可怜什么,衙役说婴儿手臂有被咬伤的痕迹!”
“被咬了又怎么样?”
“你没看到外面染上疯狗病的人吗?”
“被咬了就一定会染病?”
“听说被抓伤都会呢啊!”
“我的天!”
……
三言两语间,二人大致能猜到事情的缘由。
白鹿泽站在原地并未动作,只是牛二没有耐心继续听下去,大步走到妇人身旁,低声向她解释着什么。
只是妇人显然并没能听得进去,还向牛二投去敌视的目光。
白鹿泽皱眉,向襁褓走去,却被官兵拦了下来。
“严禁靠近,往后退!”
白鹿泽心里大为不悦,但也没有说什么。他踮起脚尖,向里面张望。
两只微微发青的小手在空中使劲抓扯着,似乎充满活力,但右手的牙印和淡淡血迹却让人感到心疼不已。
他正想转身离开,寻找自己母亲而去。却听见妇人绝望的呼喊:“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哪位好心人帮帮我啊……呜呜……”
不少村民纷纷表示同情,人群中的议论之声更加大了。
很多人甚至也不相信“咬一口就变成疯子”的这种本身就很疯狂的说法。
官兵们必须严格遵守上级的命令,只是为了控制事态发展,却在众人眼里变成了毫无人性的冷血镇压。
互相的不理解,慢慢演变成不信任。意外的降临让每个人的负面情绪无处发泄,如今正好找到正当的宣泄渠道,于是便打着正义旗帜大声谴责,渐渐有人蠢蠢欲动。
而官兵的武器则握得更紧,甚至开始指向试图靠近的村民。
官兵与村民的矛盾越发扩大,恶化升级。
“当官的就这么欺负百姓吗?”
“如果你发现营里有人被咬伤,你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他吗?”
“快把婴儿还给她!”
“孩子是无辜的!”
“赶快治疗还有希望啊!”
人群喧闹吵杂,情绪激烈。
……
“唉。”白鹿泽叹息了一声。他不像牛二这样热心,也无意去挺身而出,更没有闲工夫去治疗婴儿或是大费周章来证明被咬的后果。
与他无关的事情,他一概不管。他只想去找回自己的母亲,仅此而已。
在群众的簇拥推撞之下,官兵被迫防守自卫。母爱的力量转化成女性的强大,那妇人找到时机,一经挣脱就连续推开几名挡在她路上的人,扑到襁褓旁边,抱起婴儿紧紧拥入怀中,充满怜惜和疼爱地看着她的孩子。
仿佛十分饥饿,婴儿抓住母亲的手臂,张口就是一顿大咬——即便他根本还没有长出牙齿。
妇人眼窝发黑,面如土色,随后干脆低头把婴儿拥入胸怀,希望让孩子冷静下来。
但婴儿似乎野蛮暴躁,继续拉扯着她的头发,撕咬着她的脖子。
妇人闭上双眼,泪水不停滑落在婴儿的脸上。
白鹿泽冷眼旁观,只看到婴儿那翻白的双眼——和那露出森森白骨的咽喉。
他摇了摇头,便离开了人群。
“或许,也不能算他们说错吧。”白鹿泽自言自语道。
“明明死了的人,却爬起来咬食活着的人;活着的人死去,又重新站起来,加入食人行列。”
他苦着脸冷笑了一声。
这些从轮回里爬回来的人……
犹如重获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