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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和王景弘归心似箭,船队在浙江海港靠岸,立即下船,谢绝当地官员士绅的盛情,轻车简从,领带船队成员及朝贡的各番邦使臣前往南京。
一路之上,沿途所见风景方物,仍令同行的各国使臣大开眼界。
江南水乡,田陌连阡,热闹的城镇,远不同于自己国家的风-土-人情,让使臣们看得目不暇接。
精美的丝绸和瓷器,更是给使臣们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
车队抵达南京,高大的城廓,厚重之感迎面扑来。
着朱红袢袄,单手按着腰刀,威风凛凛,一身煞气的官军站在城门前。
满载货物的车队,城内接踵擦肩的行人,临街的商铺,食物的香味扑鼻。
单单是在城门前的看到的,就让使臣们迈不动双脚,移不开双眼。
只有这样强盛的大明,才能造出如神迹般的海船。
天-朝-上邦,强大威严的形象,终于彻底烙印在了使臣们的心目中。来时的各种念头,顿时打消了一大半。跟着船队来送黄金的爪哇西王使者,心中不停打鼓。
大明天子指定六万两黄金,岛上掘地三尺,又抢劫了几搜大食商船,才凑足了一万两。
万一大明天子不满意,翻脸的话,砍了自己的脑袋,也是白砍!难怪之前来过大明的人都缩着脖子,打死也不出使。
不提爪哇西王使者怎样忧心忡忡,被西王打败的东王使者如何幸灾乐祸,古里,锡兰等国的使臣如何被南京的繁华震撼,使臣团队的到来,再一次成功引起了南京居民的围观。
路旁聚集的行人越来越多,一些店铺里的商家伙计也落下门板,到路边看起了热闹。临街的酒楼食肆和茶楼更是人声鼎沸,仿似过节一般。
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衙役紧急出动,挥舞着刀鞘铁尺,维持着秩序,实际上,也是想来凑凑热闹。
虽说到京城朝贡的使臣团队整年络绎不绝,可这么大的场面却是少有。
上一次,还是朝廷的船队下东洋,这一次,光是马车的数量,就足足多出了两倍。有多少稀奇的东西,更是让等在路边的心信仰。
不久前,暹罗使臣进京,进贡的鹦鹉一路叫着万岁,引来不少人围观。
这次的西洋使臣,会不会也带着这样的稀罕物?
围观,必须围观!
城门的守军没有马上放行,而是遣人通报上官和鸿胪寺。
即使这样庞大的队伍根本难以造假冒充,城门守军仍秉持着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的精神,认真查验郑和王景弘等人随身的腰牌以及相关文书。
鸿胪寺卿赶到后,一眼就认出了郑和,连忙上前,道:“郑公公一路辛苦。”
郑和是宦官,同样是天子亲命的大使,鸿胪寺卿先向他行礼,言官也挑不出毛病。
身份固然重要,可重要得过皇帝的命令?
郑和回礼,向鸿胪寺卿询问,“咱家两年没在京中,这城门前貌似严了许多?”
鸿胪寺笑道:“此事一言难尽,待进城后,下官再同公公详叙。”
郑和王景弘两年没回国都,不晓得城门处的变化,鸿胪寺卿却十分清楚。
自从出了“城门小旗当值念佛,被兴宁伯痛斥,小旗自尽”事件,京城内流言纷纷。皇帝亲自下令锦衣卫核查僧人寺庙,竟在京城寺庙中查出了逃职的军户,五军都督府和兵部都吃了挂落。
天子下令,五军都督府,五城兵马司,府军,应天十八府卫所及皇宫二十六卫,都开始内部清查。
这一查,当真发现了不少问题。
如兴宁伯所言,京城是一国的门面,城门更是门面的门面。
守卫在此的明军,都如念佛小旗一般,玩忽职守,当值溜号,落在百姓和往来朝贡的使臣眼中,丢的不是一个人的脸,是整个大明的面子。
天子回过神来,肯定会掀桌。
届时,只要沾到丁点关系,都逃不脱干系。
降职,流放戍边,成为必然。
固然有待罪立功,官复原职甚至升高一两级的先例,想要仿效而行,又谈何容易?
看到安南黎氏的下场,其他番邦不会再轻易犯傻。北边的鞑靼瓦剌倒是不消停,但甘肃宁夏,宣府大宁,辽东各卫的边军和归附的壮汉们都不是吃素的,个顶个的彪悍,听说鞑子来了,眼睛都充血。
和这样的猛人抢战功,无异于虎口夺食,非一般的艰难。
五军都督府召开紧急会议,商定了对策,必须从源头上掐灭会损害大明面子的苗头!
分派到城门处的卫军,要经过严格的政-治-审-查,军事考核,最关键的是,手里绝对不能有佛经!
为保证工作顺利进行,五军都督府主动从锦衣卫处借调人手。
看着求上门的同袍,锦衣卫指挥使杨铎破天荒的愣住了。
“陈同知,你确定?”
“确定。”
“果然?”
“果然。”
五军都督府打定主意借人,杨铎很是无语。
锦衣卫不是被评为大明军队系统及天子二十六卫中最不受欢迎的部门?
现如今,五军都督府却是主动上门请人,是成国公从南边回来,身体尚未完全康复,还是自己在做梦?
无论杨铎心里怎么想,表面还是客客气气的将来人送走,并立即给皇宫递了条子,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亲自点出数名能力强的锦衣卫,前往配合五军都督府的工作,其中就有锦衣卫指挥同知纪纲。
锦衣卫一出手,立刻就知有没有。
由此,京城守军开始大变样,城门卫卒的面貌更是焕然一新。继而带动了天子二十六卫,在兴宁伯的提议下,开始车**比武。
比武的观众是皇家祖孙三代和以武封爵的勋贵们,比赛的总-裁-判自然是永乐大帝。
郑和王景弘抵达京城当日,正巧赶上了羽林卫大比武。
入城之后,番邦使臣们被繁华的南京城再次震撼,也被汹涌的人潮吓得够呛,脚步发飘的被带到会同馆安置休息。
其他住在会同馆里的人,例如兀良哈头目乞列该,看到这些“飘”进大门的使臣,同昨日刚到的福余卫佥事安出一比指头,意思很明白,“看到没,一群土包子!”
安出一咧嘴,叫来投奔兀良哈的部落头目乃答儿,哈哈缠等,认真道:“因为你们主动从草原来投奔,又有一把力气,骑射本领也不错,才带你们来京城,举荐给天子,请封官职。自此以后,你们就是大明的百户,千户,绝不能像这些土包子一样没出息!”
“是!”
“佥事说的是!”
“我等一定牢记!”
乃答儿是个有脑子的,哈哈缠也不是笨人,否则也不会在鞑靼内部权力更迭时,毅然决然的抛弃草原上的一切,投奔兀良哈。
见乞列该和安出都露出满意的神色,乃答儿压低了声音,问道:“佥事,完者秃王的事,是不是该尽快上报天子?”
“恩。”安出同乞列该互相看看,点头道,“此事自然要上报,不过,朝廷派往草原的使者这两天就会回来……乃答儿,你是亲眼见到鬼力赤和阿鲁台翻脸了?”
“是,卑下向长生天发誓!也孙台死后,马儿哈赞被排挤,阿鲁台联合别失八里诸部赶走了鬼力赤,欲-迎完者秃王为鞑靼可汗。”
“那好,我明日就去求见兴宁伯!有兴宁伯在天子面前说上一句,比旁人说上一百句都顶用。”
“兴宁伯?”
乃答儿和哈哈缠长期在草原生活,投奔兀良哈之前,对大明边境的唯一印象,就是边军越来越强悍,谷草越来越不好打。
让草原壮汉们牢记于心的,是如徐辉祖和沈瑄一般的猛将杀神。像孟清和一样搞“后勤工作”,整天忙着发展经济发展的武将,并不能被壮汉们放在眼里。
除非是如兀良哈一般,跟着孟清和的脚步,按照他提出的建议,获取了莫大的好处,生活水平得到直线提升。否则,多是像乃答儿和哈哈缠,听到兴宁伯三个字,绞尽脑汁,才终于想起,哦,这人是大宁镇守!
“千万别小看了兴宁伯。”自宫宴之后,乞列该对孟清和更加推崇,简直是佩服得五体地,“记住我的话,能让伯爷看到你们的本事,起意提携,全家甚至是整个部落都能获益。”
乞列该参加宫宴,还被皇帝赐给酒食,早就传回了兀良哈。
三卫的首领都对他羡慕无比,不是谁都能被天子赐酒,即使够级别参加宫宴,也难得一样的待遇。
乞列该任职的泰宁卫指挥更是一个劲的冒酸水,“得了长生天的眷顾,竟有这么好的运气!”
乞列该本人却知道,他或许是得了长生天的眷顾,更重要的是,入了兴宁伯的眼。
看着一样冒酸水的安出和满脸羡慕的乃答儿哈哈缠,乞列该骄傲的咧开大嘴,咱就是得了伯爷的青眼,羡慕吧?嫉妒吧?
哈哈哈哈!
不提会同馆众人,郑和同王景弘回到皇宫,第一件事就是拜见天子,将本次出航的收获详细上报。
“两位公公,陛下驾临武楼,不在西暖阁。”
“武楼?”
“正是,今日是羽林卫大比武,陛下,两位殿下,小世子,成国公和兴宁伯都在。”
领路的宦官一边走,一边三言两句说明情况。
“侯公公特地吩咐小的,两位公公到了,即刻遣人禀报。”
侯显?
郑和王景弘弧互相使了个眼色,都是一撇嘴。
这老小子什么意思?
当他们出海两年,就能压他们一头?
还明面上装好人,乌龟看老鳖,谁不知道谁啊!
武楼前,咚咚的战鼓,一声紧似一声。
全副铠甲的羽林卫分作两队,各缚两色布巾于臂上,列阵厮杀。
马声嘶鸣,金戈交接,杀声阵阵。
一员小将骑在马上,对战三名武将不落下风,木质的枪头折断,以枪做棍,横扫而过,风声骤响,杀意凛然。
三名武将先后被扫落马下。
朱棣看得兴起,叫来负责五楼前安保工作的杨铎,“此人姓甚名谁,在军中任何职?”
羽林卫的将官,却向锦衣卫指挥使询问。
若被场中厮杀的羽林卫指挥使得知,不知会作何感想。
杨铎定睛看去,很快认出了那名小将的身份,道:“回陛下,此人姓陈名纪,乃羽林前卫千户。其父为后军都督同知陈恭,祖父为先泾国公陈亨。”
“泾国公之孙?”
“回陛下,正是。”
朱棣沉默片刻,慨然道:“泾国公与朕有旧,任职北平期间,曾从朕出塞,征讨大漠。朕起兵靖难,更是多次立下战功,至重伤于阵中……朕令其长子嗣都督同知,却不及其父亲万分。如今观其孙,总算是后继有人。”
杨铎没说话,朱棣也不需要他的回答,目光重新放回场中。
陈纪手中的布条已增至五条,脸上未见疲色,反而如尝到了血腥味的猛虎,气势更盛。
“好!”
朱棣一个好字,结合之前的那番话,在场众人都十分清楚,今日过后,陈纪不是一步登天,也不会在千户的位置上太久。最少也会升上一级,妥妥是个指挥佥事。破格提拔,升上指挥使同知也说不准,甚至是指挥都有可能。
孟清和站在朱瞻壑身边,一边护着朱瞻壑不被鼓声和喊杀声吓到,一边为他解答疑问。
好歹做了太子少保,朱瞻壑名义上的老师,总要尽到责任。
朱棣将朱瞻壑带来武楼,朱高煦和朱高燧都没出言,孟清和自然也没立场发对。
不过,仍是担心朱瞻壑被惊吓到。
让个三头身直面战场厮杀,即使不见血,也难保不会留下心理阴影。
现实却惊掉了孟清和的下巴。
朱瞻壑非但没有没吓到,反而看得兴致勃勃,圆睁着大眼睛,小拳头握紧,包子脸紧绷,却绝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少保,那个就是你所说的火炮?”
“回世子,正是。”
“少保,火铳!和你画给我看的火铳一模一样!”
“回世子,正是。”
“少保,原来射箭时要跨步下蹲?”
“回世子,这是为了更好的发力。”
“少保,那个千户好厉害!五个,六个了!”
“回世子,定国公更厉害。”
朱瞻壑眼睛更圆了,“伯父?那父王呢?”
孟清和刚意识到说顺嘴了,想要补救,听到朱瞻壑的话,不免笑了。
“回世子,汉王殿下当然厉害,臣曾见过战场上的汉王殿下,有万夫不当之勇。”
“啊!父王好厉害!”
朱瞻壑的嘴巴和眼睛一起圆了,更像个年画娃娃。
“咳!”
朱高煦沐浴在儿子崇拜的目光中,牙不疼了,腿不酸了,腰板也挺得更止了。背着手,嘴角一个劲的向上翘啊翘。
朱高燧看不下去了,酸了一句,“皇兄,恭喜啊!”
“咳!”朱高煦又咳嗽一声,“多谢。”
朱高燧撇嘴,被儿子崇拜了不起?兴宁伯不过是“客气”,还当真了?
等定国公班师回朝,比试一下,看你还能笑得出来!
等王妃也给他生了儿子,他照样有儿子崇拜!
朱高煦正得意,身边又传来一句,“高煦,不错啊。”
转过头,老爹正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他。
这下子,汉王殿下笑不出来了。
连忙纠正儿子的观念,“瞻壑,父王这点本事不算什么,不及你皇祖父万分!”
“皇祖父好厉害!”
单纯的朱瞻壑小朋友崇拜的对象立刻换人。
如芒在背的感觉瞬间消失,朱高煦擦一把冷汗,长出一口气。
孟清和默默转头,坚决不承认,汉王一脚踩进去的坑是自己挖的。
无意所为,不承认,应该也没关系的……吧?
朱棣心情大好,当着众人的面,将朱瞻壑抱了起来,亲自指点他排兵布阵和场中厮杀。
一名宦官凑到侯显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侯显挥手让他退下,上前两步,将郑和王景弘回宫的消息报知了朱棣。
“朕知道了。”朱棣道,“不必回西暖阁,让他们过来回话。”
“是。”
侯显领命,亲自前去传话。
走出门廊,见到被海风吹黑不少的郑和两人,侯显袖手一笑,“郑公公,王公公,和咱家来吧。”
郑和王景弘顿时憋了一口气,脸上却笑得无比亲切,“劳烦侯公公了。”
三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碰撞,瞬间火花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