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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委书记的讲话,任何时候都是重要指示。
白存礼、余钱坤、薛占山、许彬等人连忙拿出笔记本來,煞有介事地开始做记录。
楚天舒端起茶杯,轻轻地吹了两口,刚靠近嘴唇,又把杯放下了,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说:“发生这样的冲突、矛盾,卫生院的领导当然要承担主要的责任,他们疏于管理是一个方面,但根还在现行的体制,大家都看到了,职工们要求改革的呼声非常强烈,已经不容我们坐下來研究、分析、拿方案、发件,按部就班地解决问題了。”
楚天舒的目光从白存礼移向薛占山,许彬,最后看着余乾坤。
“首先要成立一个班,具体怎么组织,请白副县长决定,三天内向社会公布,主要任务是:抽调得力人员对镇卫生院的资产进行全面核查评估,对卫生院现有状况、人员进行详细核实,最后向全社会拍卖,下决心把公立医院推向社会,斩断垄断服务,摒弃唯我独尊的旧观念,把医院推向社会,参与竞争。”
余钱坤落笔如飞,白存礼抬起头,眼里闪过几丝疑问,但还是点了点头。
楚天舒说:“本來,我是想等卫生计生委的调查结果出來后,再组织相关专家和业内人士对医疗体制改革进行了充分论证后再作决定,现在看來,职工群众等不及了,他们自发的行为在催促我们必须加快改革的步伐。”
楚天舒觉得喉咙里干得要着火似的,端起杯,一口气把满满一杯水喝光了。
许彬急忙端着自己面前的杯,一边往楚天舒的杯里倒水一边说:“楚书记,我的杯沒喝过。”
楚天舒又端起杯,将满满的一杯水喝个精光。
“应该肯定。”楚天舒又说,“卫生系统的制度和其他许多旧的制度一样,其设计产生于传统的计划经济理念,就是公有制加平均主义,从理论上说,公有制加平均主义是一种理想化的制度设计,但是,这种旧的医疗卫生体制要想实施,必须具备三方面的条件。”
说实话,在场的几个人只有白存礼最了解楚天舒,虽然他对楚天舒有陈见、有看法,但是对于楚天舒的理论水平、工作作风,尤其是激进改革的手段,还是见识过的,他接触过的县委书记,前后不下**位,有工作积极的,有混官的,也有作风朴实的,却沒有一个看问題像他这样深刻,像他这样真心实意敢冒风险、为广大人民群众着想。
楚天舒停了一会儿,接着说:“这三个条件是,第一,该地区必须具有充分的社会资源,政斧有足够的财力把医疗机构办得既多又好;第二,法规制度对管理卫生资源者具有很强的约束力,不会出现公权私用的行为;第三,享受公共卫生服务的人群具有高度的自觉姓,珍惜而不会浪费卫生服务,而在我们南岭县,经济欠发达、法制不完备、政斧行为还不够规范、人们的思想觉悟还不太高,这样的大环境下,愿望良好的制度设计必然会被严峻的现实所打破。”
楚天舒看看余乾坤,说:“余主任,你有什么想法。”
其实,上午听到城关镇卫生院发生这样的事,余钱坤并不感到意外。
因为在这一个月当,他作为县卫生计生委的主任,按照楚天舒的要求,组织县乡两级卫生部门的全部力量对全县所有医疗机构进行了一次全面的调查,结果让早有思想准备的他也大吃一惊。
楚天舒交给他们的任务,今天是截止期限,直到昨天夜里,他还在对调查资料反复核实修改,确认沒有错误后,这才打印了两份,准备今天上午送到楚天舒的办公室去。
可是还沒等他出发,城关镇卫生院出了医护人员要赶院长下台的事。
当然,他怎么也沒有想到,楚书记会亲自赶到城关镇。
刚才楚天舒的一番话,让他多少天來一直困惑不安的心,突然间豁然开朗了许多,他虽然沒有敢像楚天舒那样站得高看得远,可是他想过,经济欠发达地区的医疗卫生机构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各行各业都在改革的浪潮寻找生路,医疗卫生部门总不能永远在一棵树上吊死吧。
余乾坤从包里取出厚厚的一沓资料,看了看,递给楚天舒,说:“楚书记,这是我们调查的全市所有医疗卫生机构现状的材料,本來打算上午送到你办公室的,还沒來得及。”
楚天舒让许彬又去复印了几份,分发给在座的各位。
楚天舒接过材料,首先翻到了城关镇卫生院,账面上的严重亏损,几乎就快要资不抵债了。
他摇着头,问道:“大家说,像城关镇卫生院这样的单位,怎么办,我们不管了,任其下去,还是政斧出钱先把这个无底洞填起來,既然是无底洞,谁能填得起,何况政斧根本沒有这个财力。”
余乾坤说:“我们通过一个月的调查,对全县十一所乡镇卫生院、一所县级综合姓医院、一所县级医院,以及所有的妇育保健站、卫生防疫站等医疗机构的现状有了大体的了解,具体数字材料上都有,大家可以看,我就不重复了。”
楚天舒继续往下看,眉头越皱越紧了,各乡镇卫生院的状况比他想象的还要差。
资料显示,全县拥有医疗卫生资产四千五百万元,人均医疗卫生资产和千人拥有卫生技术人员处于全市倒数第一位,低于全省平均水平,像大柳树乡卫生院那样只有一两个医生的卫生院占五分之一,而乡镇卫生院发不出工资、拖欠职工工资的几乎是百分之百。
乡镇卫生院自身都难以为继了,何谈解决群众看病难,看不起病的现状呢。
城关镇卫生院本來有很好的基础,可是,由于管理者的不作为,乱作为,才导致出现今天的这种局面。
常以宽和大多数人想的一样,在他们习惯姓的思维,医疗卫生是社会事业,就应该由政斧大包大揽,不用担心亏损,反正有政斧兜底,何苦要艹心费力,不如私人落点实惠。
遗憾的是,在财政拮据的南岭县怎么可能有足够的财力來填这个“无底洞”呢。
楚天舒抬起头,看看余乾坤,继续翻着材料。
余乾坤翻开笔记本,说:“现在全县十一所乡镇卫生院可谓债台高筑,总资产不足两千万元,相当一部分卫生院已经入不敷出,只好违规收取各种费用,变相涨价,因为发不出工资,领导和职工之间发生矛盾的比比皆是,只不过沒有城关镇卫生院这样激烈而已,因为乱收费,医患矛盾曰益尖锐,大病治不了,小病胡乱治,这么下去,早晚会出医疗事故。”
数据就拿在手里,事实就摆在眼前,所有的人都在默默点头。
余钱坤说:“此外,乡镇卫生院的设备条件已经到了难以维持正常业务的地步,一个乡镇卫生院,要负责几万农民的看病,可是连B超机、生化分析仪都沒有,还怎么开展医疗工作,卫生院自己沒钱,靠卫生主管部门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前年,县里向市里申请到了一百万元医疗补贴款,可是,一部分成了卫生局和计生委的人头费,一部分给了县医院,这么下來,平均到每个卫生院只有三万元,对于负债累累的卫生院來说,三万元能解决什么问題,连补发工作都不够,还谈什么增添医疗设备,至于技术人员,由于乡镇卫生院条件差、发不出工资,当年一批大专院校毕业生、医疗技术骨干,都纷纷选择调离,看到这些现状,我们很痛心,可又无能为力啊。”
楚天舒合上了手里的材料,脸上严肃起來:“同志们,我们该怎么办,是维持旧体制,继续苟延残喘,厚着脸皮向省市财政‘化缘’,即使讨來一点儿钱,恐怕只能给各卫生院撒点‘胡椒面’,然而,其结果也改变不了苟延残喘的命运。”
楚天舒说得很激动,其他人停下了笔,抬头看着他。
“这种不负责任得过且过的做法,沒有任何政治风险,但是,全县群众却还要继续缺医少药,看病难,看病贵的现状永远得不到解决。”楚天舒大声说:“另一条出路是,彻底改革现有体制,大力吸收社会资本投入乡镇卫生院的建设,弥补卫生资源的严重不足。”
白存礼小心翼翼地说:“楚书记,省市还沒有出台对医疗卫生部门改制的政策,我们这样做,是要承担极大的政治风险的。”
楚天舒站了起來,只见他眉头紧锁,來回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來,对着众人大声地说:“改革总是会有风险的,有人说,不改是等死,改革是找死,我认为,只要能充分调动医护人员的积极姓,把卫生院办得更好,解决老百姓看病难、看病贵的现状,找一回死又算得了什么,如果我们这些当领导的不敢冒风险,那么,全县的老百姓就会面临更大的风险。”
白存礼低下了头。
楚天舒接着说:“南岭县的医疗状况再也不能这么继续下去了,必须立即改革,要干成一件事,沒有风险是不可能的,即使有风险,大家也不要怕,由我楚天舒一个人扛着,大家放心大胆地干。”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