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水宝地 (20)

李国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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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胖老婆醒过来时已是后半夜了。她发现浅蓝色的被褥和洁白的床单,这里的一切如此的陌生。她惊悚的神情呼一下坐起来,有一种力量即可又把她按压在床上。

    娘,你醒了?这里是医院!你在输液。牛爱莉握紧她娘的一只手说。

    她又一次挣扎着要坐起来,可这次,却被牛爱莉死死地按在床上,动弹不得了。

    “让我起来!我要去找,找那个小狐狸精算账,我要和你爸---”

    胖老婆说这话时,病房里只有牛爱莉娘俩了。把娘送进医院来的几个人要留下来,被牛爱莉一一谢绝后离开了,最后给牛群说:叔,你也回吧,这里留我一个就行了,我妈血压一切都正常,这样我们就放心了,一会儿我娘就会醒过来,我想和她单独谈谈,有什么事需要你帮忙,我会再给你打电话。

    把牛群叔送出医院时,天已经擦黑了。医院里的大夫也陆续的下班了,乡镇卫生院的夜晚,显得极为清净。这个时间段,如果是在城市的大医院,就是另一番景象了,根本分不清白昼,就连病房外的走廊,都铺展着泡沫板变成了沉睡的宝地。而这里,除了一个值班大夫,还有药房里的灯亮着,其他的部门已经关门大吉了。和医院相邻的是一家小餐馆,那里的后厨,传来鼓风机的轰鸣声。牛爱莉刚走进回病房的走廊,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爸,我是莉莉!你回来了吗?

    我回不去了,莉莉,我们正往机场赶呢,这次要去一段时间。

    莉莉!我知道你中午给我打过一次电话,可我今天实在太忙。公司要投标几内亚一个新的建设项目,这个项目对我们公司,甚至对于我们菊城都很关键,公司的团队正积极筹备这件事情。莉莉,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最好回家一趟,去看看你妈,这几天她情绪状态不太好。莉莉,你在哪?

    爸,我回来了,我在家里呢。

    哦,你妈妈没和你说什么吧?她身体状态还好吧?

    她没说啥,家里一切都挺好的。

    我们就要登机了,莉莉,今天太遗憾了,我们又不能见面。

    爸,不说了,我知道了,你放心去吧,家里一切都好。

    牛爱莉挂掉电话,她即刻用左手捂住嘴巴,鼻子突然酸楚,她压抑着,尽量不哭出声音来。多少年来,在这个世界上,她最崇拜的第一个男人就是自己的爸爸。那时候自己还小,爸爸也是在建筑队做工,不过不是老总,是一个最最普通的瓦匠。

    她很少看见爸爸上工时出门的样子,因为爸爸起的很早,爸爸骑着那辆大金鹿自行车,车子后面的打泥瓦,掉了一个螺丝,爸爸哪有时间修车呀,骑起来就哗啦哗啦的响。爸爸头顶着星星走在路上的时候,自己还躺在被窝里睡大觉呢。不过,爸爸每天晚上回来的时候,我和爱英妹妹都在家,那时候,我们家晚饭已经吃过了,可只有妈妈没有吃,她说要等着爸爸回家来,和他一起吃。我和妹妹挤在煤油灯下面写作业,我和妹妹几乎异口同声的说,妈妈,我俩也等着爸爸回来,晚饭我们全家一起吃。妈妈说,不行,你们得先吃饱了写作业,你爸晚上回家,早晚也没个准点,你们不能等他吃饭。晚饭时,我和妹妹都不高兴,总盼着我们吃着饭,爸爸就推门进来了。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一顿饭,该有多好呀。

    那一天,我和妹妹写完作业,钻进了被窝,正在进行睡觉前的打打闹闹。妈吗突然喊了一声,你爸回来啦。

    我和妹妹住了手,静静地听动静。妈妈的耳朵尖,每次爸爸刚一进村口,他就能听出爸爸那辆大金鹿自行车,哗啦哗啦的声音。

    我们竖起耳朵,终于等来了他推开那两扇木门的响声。爸爸果然来了。我和妹妹刺溜钻出了被窝,因为我和妹妹都期盼着同一件事情,就是爸爸带回来的糖果。爸爸头一天晚上,是答应过我和妹妹的,要买糖给我们吃,爸爸向来说话算数,从不耍赖。

    可是,爸爸走进屋来的那一刻,着实吓了我们一跳。爸爸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衣服上也沾满了泥巴,他的两手满是黑色的机油,在脸盆架前洗着手。妈妈惊叫起来,她爸!你这是怎么了?被人打了吗?

    这时候,我和妹妹都从炕上跳下来,糖的事一下子就抛向了脑后,走到爸爸跟前,扯着他的衣襟问,爸爸,你的脸疼吗?

    爸爸擦完手,把毛巾往脸盆架上一丢,笑呵呵地说:没事儿,天黑,还是走的麦田那条道,今天谁家浇麦子,在路上挖了一条水沟,不小心摔了一脚。爬起来一推车,才发现链子也掉了。

    妈妈去村里的卫生室,买来了碘酒,还有棉棒。爸爸仰在被卷上,我和妹妹争着抢着给爸爸往脸上抹药水,爸爸说,好啦不抹了。我递给爸爸一面镜子,爸爸照了照自己的脸,笑着说,哈哈,当年我要是这副模样,和你妈去相亲,会是个什么结果?

    我抢先说:妈妈给爸爸抹药水呗。

    妈妈端着饭,放到饭桌上。说:我才不管他呢。

    爱英撅着小嘴说:妈妈不管,我管,我给爸爸抹药水。

    妈妈一旁笑得流泪出来了。爸爸从裤袋里摸了一下,握住拳头,伸到我和妹妹胸前,说:你俩猜,我手里有什么?

    我和妹妹眼睛一亮,冲上去,一人抱住一个拳头,用力的掰啊掰。终于给掰开了,果然是两颗水果糖。

    牛爱莉只记得,童年的那种糖果,和家里的温馨一样甘甜。一晃自己长大了,父母又供自己上大学,他们的黑头发,也渐渐变白了。脸上也被岁月雕刻上了一道一道的折子和皱纹。各家的日子慢慢好起来,农民过年也能吃上肉,吃上鱼,家里也置办了电视,安上了电话,还有了存款和轿车。这样的好日子,没有理由说不是幸福的。可此刻,牛爱莉的心情是复杂的。她敬重爸爸,更疼爱妈妈,在自己的家庭中,除了他们,和正在上初二的妹妹牛爱英,再没有第四个亲人了。早些年,最小的妹妹牛爱盼的夭折,对这个家庭来说,已经埋下了深深的苦痛。她曾经把一个家庭,比作一辆奔跑中的马车,马和马车的整个系统,如果有一个车轮,一只马蹄的抛锚,都会使马车停下来,被后面的马车追赶或者超越过去。

    就这么想着,牛爱莉不知不觉走到了病房门口,她抹了一把眼睛,停了一会儿,推开了妈妈的病房。

    妈呢?床上空荡荡的,牛爱莉四下张望: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