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玲珑骰子安红豆

让粽子煮一会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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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伤口不深,温热的血液顺着面颊淌下来,一瞬间被风吹的冰凉。唐墨眼眸微微眯了眯,显然不曾想到这小郡王会来这么一招。

    “你想出楠属三郡,就从我的尸首上踏过去!”

    玉花潋唇齿轻颤,故作坚定的冷喝中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她固执的看着唐墨,眼眸里的倔强带着几分偏执。那神色与南曦当初的神情很相似,却不似南曦那般冷硬的要将别人冻伤一般。

    痛未深,所以恨也能留有余地。但是看玉花潋的架势,是真的不打算轻易放自己离开楠属三郡。

    不远处突然奔过来一个人,骑着马穿过混战的人群和遍地七横八落的尸首,直奔着玉花潋而来。待看清马上人的模样,玉花潋握着长鞭的手突然一松。沉在心口的压抑徒然轻松了些许。是青莲。

    大风呜咽,阴冷阴冷的天际里垂下骇人的冰凉。有盐粒般大小的雪花从半空里飘洒下来,细细密密的铺在地面上。青莲掏出藏在袖摆中的玉佩,下了马恭敬的呈给玉花潋。冰凉温润的触感,以及中央雕刻的那头栩栩如生的麒麟,玉花潋掌心微动,她竟然不知自己这位主宰青国生杀大权的堂兄是何时到的。

    “退!”

    唐墨冷眼看着玉花潋的失神,将手里的长剑缓缓收回剑鞘。他并不想在南属三郡浪费太多时间,等宫佳南曦控制了马,一定会不顾一切回来救自己。青国的三万先锋军就在不远处,还有那神出鬼没的银甲铁骑。偌大个南属三郡藏着太多变数,他不得不多存一份心思。

    活着的暗卫已经不足五十人,剑锋卷刃,握剑的手却不曾松懈分毫。他们像是从血池里爬出来一般,浑身被浸染成鲜红色。污浊的面上看不清五官和神情。他们迅速从杀戮里抽身出来,纵了马往唐墨的方向奔去。沾染在剑身上的血液还未干涸,随着马蹄踏过的痕迹,滴滴答答垂了一路。

    浓厚的血腥气息萦绕在玉花潋鼻翼间,她强压着胸腔里翻涌的一阵阵苦涩,赤红的杏眼恨恨盯着唐墨。雪花越落越大,冰晶融进血水里,浅薄的遮盖住这修罗场般的横尸遍野。

    玉花潋几乎要将手里的软鞭捏碎,雪花落了她满头满身。半晌,她伸手拉过那匹枣红色高头大马,反手抹掉眼眶上不知何时溅上的血珠。胸腔里翻涌着说不明的复杂情绪,垂首望着遍地尸首,雪花飘飘洒洒覆盖在红的刺目的鲜血上。

    她不是没有杀过人。三年前刚到楠属三郡的时候,玉花潋曾亲自监斩过一个山贼头目。那狰狞的面和恐惧的眼神,还有喷洒的一地的温热血液她至今都不曾忘记。只是那是杀人如麻的恶霸,如今倒在马蹄与刀刃之下的,却是一心为国的忠勇男儿。

    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心口巨大而空洞的落寞与殇却不知是为了谁。

    还活着的将士纷纷上马,望向唐墨的目光却多了几丝恐惧。北周一行一百零一人,青国的兵马是他们的五倍,却依旧被杀的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狼狈的收起刀刃,玉花潋将软鞭微卷,绕进腰间的细长玉带里。她的手心冰凉,僵硬的手指握在缰绳上。

    侧头看一眼依旧站在那处的唐墨,玉花潋的眼眸里的凄厉却让唐墨微楞。

    当年翁主的身份何其尊贵,却执意赌上一切助堂兄玉长庚夺回帝权。朝堂上的人见不得女子掌权,她便跪请到这远离安阳城的地方来。可即便如此,眉眼间的傲然与张扬也未曾折损分毫。玉花潋是多么要强的女子,唐墨并不知晓。只是今日这一战,却是将她高举十七年的傲气彻底碎在脚下。

    “驾!”

    杏眼里没了情绪,玉花潋固执的抿着双唇。马蹄踏着渐渐厚实的积雪,留下一串血红的印记。活下来的一百多名楠属三郡的守卫也跟在她马后,凌乱的马蹄声再次交错在耳朵里,却突然沉淀出一丝冰冷。

    若不是那个身着水墨青衫的男子突然出现,她大约是打定主意将自己的性命留在这里了。眉头轻蹙,唐墨望着奔进纷纷扬扬大雪之中的一众青国士兵,心头像突然落进一片雪花。明明是刺骨的凉,却又不忍拂去。

    他突然很怀念宫佳南曦幼时的模样。还未完全张开的五官已见精致,眉宇之间的贵气与浑然天成的傲骨,几乎与这青国的小郡王如出一辙。还有几乎再也见不到的明媚妩媚的笑容。可那一夜之间发生的事情就像一场噩梦,她的眸子里失去光泽,冰冷死气如一块寒冰,她将自己缠进仇恨的冰茧里,一颗心再也没消融过半分。

    马蹄留下的一连串血印很快便被大雪覆盖。连同那些死去的青国士兵,一起葬进纯白的虚无里。唐墨沉默的站着,任由大雪覆了他满头满身。面上温润依旧,低垂的睫毛覆掩盖住眼底的神色。僵直麻木的手指早已没了半分知觉,只凭着本能握住剑鞘,不让它滑落下来。

    “少主,殿下还在等我们。”

    雪路会减慢行进的速度,算算时间,宫佳南曦应该已经见到梦挽歌。唐墨脑海里全是她刚才回眸的那一瞬间。惊慌,错愕,愤怒。还有那不加丝毫掩盖的不舍和担忧。

    他还有太多太多话没有机会说出来;他还没有帮着她将宫灵救活,没有将先帝的江山重新夺回来;他想一生一世追随在她身边的愿还未来得及视线。

    唐墨眉眼温和,唇角边微微勾起的笑容像一汪浓厚的化不开的温柔,沉沉坠在心间。

    都还没有看着她穿上凤冠霞帔,面上被丹红的胭脂染成娇艳模样,没有看着她嫁人生子,一生安康长欢,他又怎么敢离开。他又怎么舍得死去,留下宫佳南曦一个人背负这些。

    剑鞘别进马鞍里,唐墨翻身上马,用力一夹马镫,马儿吃痛,随即撒开四蹄往北城门的方向奔去。

    身后飘撒的大雪不停,茫茫然一片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