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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下榻的各地府县官员们一下子激动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别看大家平时人五人六,可是他们终究还是人,大家寒窗苦读,熬了几十年,做官是为了什么?
说高点,他们是有追求的,他们希望能够教化一方,可是若是追求低一些的,他们的希望,多半就是发财了。
人生在世,钱是必须的,更何况不少府县官员年纪都过了四旬,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子侄已是不少了,现在不为他们考虑,还等什么时候?莫非等到自己乌纱帽没了,一家人都跟着自己吃西北风吗?
内阁的阁老们贪墨不贪墨?他们不贪墨,为何在京师有占地百亩的宅子,为何在乡中有良田万亩?名臣和jiān臣之间,唯一的区别就在于政见,看你办的是好事还是坏事,而贪墨,绝不是衡量的指标。
就说姓商的,浙江的三元,状元之才,虽然后世不肖,可是他也是一代名臣,至少后世读书人提起--他,哪一个不要生出敬仰之心,可是商辂出身身份并不好,家里也不殷实,可是致仕的时候,家里就已经有良田万顷了。
更不必说眼下这朝廷的两个阁臣,哪一个现如今不是非富即贵,他们的钱,哪里来的?
阁臣都能弄银子,还不妨碍他们被人敬仰,可见贪墨实在不算什么太大的污点。
可是阁臣要楼银子实在轻松,他们要做的,就是躺在家里。每年的冰敬炭敬,天下的官员就会乖乖的将钱财往他家送。人家不必剥皮敲骨,也不必伤天害理。地方官却是不成。
地方官常用的贪墨手段,最重要的就是损耗,损耗又分官粮损耗和火耗,官粮损耗现在朝廷办的严,户部已经把损耗定死了,要是你再多拿,交不出粮来,后果你自己承担。而火耗似乎也不太靠谱,因为每个府县所收的税银实在少的可怜。有个几千两就算不错,算上火耗,你能拿多少?
岁入纹银两三百万的大明朝毕竟不是百年之后的那个岁入上亿纹银的朝廷,你收的税银连人家一成都没有,人家单单一个火耗,就能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是到了你头上,怕是一千都未必有。
当然,除了这些。还有许多其他手段,比如勾结地方豪强打官司,地方豪强杀了人,怎么办?衙门八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再有就是打赈济的主意,层层克扣一下,也能捞来不少油水。还有修筑河堤的时候,在河堤上动一动手脚。
这些手段。最是伤天害理,而且就算是贪占。委实也不多,说白了,还是没钱,你这里遭灾,朝廷拨下来的钱粮能有多少?要知道朝廷每年的岁入也不过这一些,户部要克扣一层,到了省里又是克扣一层,到了府里又是一层,到了你这个县里,几乎只剩下蚊子肉了,你连这点都拿,只为了这点钱粮,惹得饿殍遍地,你于心何忍。
其实大家都是读书人出身,道德观还是有的,只不过这个道德观,最终向现实折腰了而已,谁都晓得这样做伤天害理,谁都不想去做这等生孩子没屁眼的事,可问题就在于,你若是不做,饿死的就是你,你子子孙孙都得倒霉,跟着你受穷。
你看一些故事说的多好,某生祖父曾官拜侍郎,可是两袖清风,因此家贫,为了读书,如何如何刻苦用功,最后又如何如何抱的美人归,如何高中进士。
这个故事是以喜剧收场,可是听到的官员却是毛骨悚然,富不过三代啊,更何况辛辛苦苦做了官,给子孙一丁点都没有留下,这还叫官吗?指望自己的子孙将来能高中,还不如现在多搂一些银子实在。
于是乎,官员们就造就了一种双面的xìng格,一方面,他们之乎者也,满口都是圣学经典,讲的都是道德教化,可是另一方面,他们却又都不得不去四处搜刮钱财,纵然御使弹劾,纵然可能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他们依旧乐此不疲。
而浙江的事,让他们一下子,仿佛找到了指路明灯。
原来银子可以这样赚,不必去伤天害理,不必逼得让人活不下去,只需要让自己的亲眷,随便倒卖点东西,便可腰缠万贯,挣来几辈子的浮财。
这样的获利不但高,而且得来的银子,也干净了许多,就如那位同知亲戚倒卖木料,木料本身就有很大的利润,仗着那同知的关系,还怕木料卖不出去,他们的价钱,和市面上的价钱可是一样,这就不是强买强卖,既然是关系户,而且木料价钱和质量和其他人倒卖的一样,人家当然更倾向于选择同知家的木料,毕竟将来总会有照拂,而单单卖木料,据说一年的收益,就可高达七八千两纹银,有了这些钱,二手商直接购下一大片的林场,自己伐木倒卖,只要销路不成问题,来年的收入,怕还要再节节攀高。
除了木料,据说还办了丝纺,现在丝纺这么紧俏,又有同知大人在背后坐镇,还怕亏本不成。
一个同知,算是什么东西,说的难听一些,同知品级高,可是住在这客栈的,多是知府,就算是各县的县令,那好歹也是一方的霸主,同知毕竟是佐官,佐官都能挣来这么多银子,咱们为什么不能?据闻这同知一年稳打稳的收益至少纹银万两,相比这位杭州同知,这些个同僚们实在觉得惭愧,因为他们冒着杀头风险,还要做下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每年的收益,却远远及不上人家一根牛毛,人家是躺着挣银子,就算有御使弹劾,可是人家这是贪墨吗?人家这不是贪墨,人家只是有亲戚做买卖而已,大明朝可没有规定,官员的眷属不能做买卖,人家既没有强买强卖,也没有以次充好,简直就是商贾的典范,是新政的楷模。
整个客栈,到处都在流传这种消息,甚至有人传说,前任的杭州知府,也就是现在的汪布政,现在身家,至少是十万,十万纹银,他不但在钱粮局有股份,在许多大作坊里也参了股,而且自己的次子,因为读书不上进,索xìng连功名也不要了,已在宁波那边,办了一个船坞,专门制造海船,一艘大海船,卖出去就是纹银四千以上,获利至少一千。
还有人传言余姚县令,现如今也是风生水起,在杭州置产,一两千两银子眉毛都没有眨一下。
许多人,辗转难眠,有的叹息,有的惋惜,有的还在打着各种算盘。
眼红啊,都是官,怎么官和官不一样,自己做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怎么就不如他们呢?
这一夜,许多人无眠。
次rì清晨,大家依旧起了个大早,若说昨天,大家跑来这里,只是来凑个热闹,大家看的心里乐呵乐呵,感叹于那船行的规模,感叹下那些奇巧yín技,也就罢了。
可是现在,大家心态发生了变化。
杭州新任知府的轿子已经到了,想带大家到不远处城郊的一处新兴作坊区去看看,那儿一大片,方圆数十里,坐落着许多丝纺。大家却团团将张业围住,这个道:“大人盛情,不过嘛,我等想自己走一走看一看,只怕好意只能心领。”
“对,对,对,这新政的好处,要自己看才能看明白,大人不必顾虑我等,新政推行在即,大人也是忙碌的很,就不必陪同我等了。”
“这个……”张业犹豫的道:“若是如此,只怕……”
“不怕,不怕,没什么可怕的,大人放心便是。”
众人一起鼓噪。
让人领着去看,毕竟不自在,还不如zì yóu活动,许多人已经盘算好了,得去再看看那同知的宅子,想看看这几千两银子的宅子,到底是什么样子,还有人想自己私自去打听打听,或许还有许多内幕。
张业只得苦笑,道:“如此,只怕要怠慢诸位了。”
“大人不必如此,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张业只得打道回府,这些人三五成群,一窝蜂的出了客栈,全没有官样,好在他们身穿的是便服,倒也无妨,雇了人领路,打听各种杭州官场秘事,而但凡是秘事,想来都有夸大之嫌,杭州的传闻很多,而且传闻半真半假,有人去看了传说中那同知亲戚的丝纺,看到无数人在忙碌,一车车的丝绸运出去,前往不远处的码头,大家一个个激动了,银子,这都是银子啊,丝绸的价值,他们是知道的,这么多的丝绸,这……
到了傍晚,大家陆陆续续回来,各自讲着自己的经历,就仿佛发现了新大陆的水手,一个个止不住的激动,他们有一种预感,美好的前途,就在自己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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