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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官府放贷,这是极需要勇气的。
不过寻常商贾不敢做的事,有的人未必就办不成。
如意坊能有今日,说到底,还是因为关系。
因为有了宫里的关系,因为后宫许多贵人和这如意坊息息相关,也因为宫中太监能从中分一杯羹,更因为许多达官贵人从中牟利,甚至是各地的藩王,亦是对如意坊眼红耳热,四处托关系想在如意坊里头弄点银子,赚点好处,这才使得如意坊做了许多一般人不敢做的事。
就如这宫中的内库,几乎有近一半的岁入,都来自如意坊的分红,单单这一点,就保证了如意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买卖。
而现在,推出这个如意钱粮局的买卖,其实功能和钱庄大致相当,一方面,大量购买地方的债务,一方面,通过这些债务将地方官府捆绑起来,使他们产生依赖,可是往后呢?
你借了银子,要不要还本息?只是要还,就不太容易了,借钱花当然是好事,只是一旦你发觉钱来的$ ()容易,不免花钱的地方也就多了,什么修学,什么修堤,自己不免还要从中再捞一点,这地方的债务一旦堆积起来,又该如何还账?
若是寻常人,欠你银子又如何,官府欠你银子,你还敢来讨要吗?
可是钱粮局不一样,因为钱粮局的银子是从宫里,是从宫里的大太监,还有达官贵人,甚至是藩王们那儿募集来的,你不还钱。他们就要亏本,他们亏了本。绝不会来骂娘,因为骂娘不是他们的风格。他们会杀人的。
只是做这种事,必须要先有谋划,要做到面面俱到,徐谦沉吟片刻,道:“首先,是要利用钱粮局吸引诸位入股,宫里的内库,我已和黄公公打了招呼,陛下那边。想来问题不大,反正内库的银子闲着也是闲着,陛下还想过几年修一座长生宫,正是缺银子的时候,让内库先将银子投进来,几年之后,收益也是不小,陛下自然无话。王太后那边嘛……”徐谦笑呵呵的看向王成。
王成苦笑道:“这个事只能我去办,还有京师的这些公侯。我也顺道去走动一下。”说到这里,王成倒是打起了几分精神,眉飞色舞的道:“这倒是容易,眼下不知多少人托人寻上门来呢。一个个都想和我们做点买卖,只要徐老弟发了话,他们保准把自己的老本统统拿出来。”
徐谦含笑点头。目光又落在张鹤龄身上:“那些世袭的将军还有亲军武官们,怕是要劳烦张老哥了。”
张鹤龄笑道:“劳烦谈不上。他们想和咱们做买卖,不请我吃酒就算不错了。不必去央求他们,他们自个儿就会巴巴的送钱来。”
这些话倒不是吹牛,眼看看着和如意沾边的贵族们如今都身家数百上千万纹银,其他人哪一个看着不眼红?现如今在座之人只要出了门,这张脸就是招牌。
“还有各省的藩王、郡王,这些人别看平时屁用没有,可是好歹也是宗亲,他们的话,朝廷可以不听,可是若是他们吃了亏,又或者被人坑了,哭的死去活来,要是出几个混账的,要去皇陵里哭个几声,你看宗令府怕不怕。便是皇上,也得乖乖的退让。”
众人哈哈笑起来,张延龄道:“宗亲那边,只好交给我了,这些人倒是容易。”
一番计较下来,众人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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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月初,徐谦拜别了家小,终于启程坐漕船转道北通州,一路南下,前往浙江。
几日之后,河北一带空气骤冷,连续下了几场雨,将这地上的枯黄落叶打入泥泞之中,河水也暴涨了许多,在徐谦里的漕船,将一封封的书信送到浙江、福建、南直隶等地。
南直隶新近换了一个应天府府尹,据说近来闹的很厉害,这位府尹是个性子很刚烈的人,认准了王学是伪学,对新政嗤之以鼻,除此之外,凤阳、淮安、扬州、池州、太平、滁州、广和等府亦是立场鲜明的在治内浩浩荡荡的办了正本清源的事,说穿了,就是这几个府的大人们觉得王学坏人心术,要把读书人拉回从前的轨道上去。
在应天府,官差甚至还查封了一个书院,只不过他们倒是不敢以伪学的名义,只是说书院中可能藏有奸人,旋即便让差役们封了。
相比福建,这南直隶的情况最是复杂,因为南直隶有十四个府,而之所以叫直隶,顾名思义,就是直辖的意思。也就是说,这十四个府的府尹和知府,只听命于六部和内阁,上头不设行省,更没有所谓巡抚了。
从某种意义来说,这些人的品级也比一般的知府要高上不少,甚至南直隶的知府,入朝之后,可以直接拜为侍郎、少卿之类的高官,他们名为府尹和知府,却是相当于各省的巡抚,说的再明白一些,南直隶十四府,就有十四个大爷。
这十四位大爷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利益,自成一派,最是混乱。
比如松江、镇江、扬州、苏州、常州等府的知府往往偏向新政,可是应天等府,则是旗帜鲜明反对新政,更有一些府摇摆不定,纯粹就是墙头草,今日下令生员不得言新政,结果生员们闹一闹,他就缩了,第二日说不定又要摆出一副王学亦是圣人之学的意思出来,可是用不了几天,又觉得大大不妥,于是乎,又连忙下文去府学、县学狠狠痛斥几句生员不安分治经典。
这样的墙头草不必理会,而南直隶内部的思想混乱,却大大的破坏了浙江的新政,比如在凤阳、扬州、淮安等地,盛产棉花,这些都是浙江急需的纺织原料,可是因为那边官府管得紧,不许下头人种植,又不肯配合运输,甚至对前去购棉的商贾敲诈勒索,如此一来,许多纺织工坊主们,就不得不从更远的地方去订购原料。
整个南直隶,十四个大爷们还在相互攻讦,以至于松江知府特意送来书信,请他这位徐抚台,想想办法。
浙江的新政,已经渐渐有了成效,而福建还在观望,倒是这南直隶,却是一团乱麻,徐谦倒是希望从这里打开突破口。
坐在漕船了一直默想了几天,随即他叫来了随来的家人徐进,徐进也是徐家的族人,只是从钱塘出来的迟,远不如徐福、徐勇几个混的好,徐谦看他实在没别的本事,索性就把他带到身边,毕竟自家人安排生活起居,也放心一些。
“去和漕船上的千户说,就说到了潮桥那儿,不必继续南下了,往西面的水道走。”
徐进惊讶的道:“不南下,怎么去南通州,是了,往西走莫非是去镇江、南京的方向,老爷不是去南通州,再换船入浙吗?”
徐谦微微一笑,道:“浙江自然要去,不过我虽是江浙人,却从未去过南京,突然想起来,南京恰好有个好友,这一次权且当作是恰巧路过,走亲访友吧。还有,你立即叫人把消息传出去,就说本抚台即将到浙江,欲拜访阳明先生。”
自从倭乱之后,王守仁得到了启用,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此时不得不重新出山,出任南京兵部尚书。
南京兵部尚书,虽然未必属于闲职,可是和京师的兵部尚书比起来,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过王守仁现在的年纪,倒也不以为意,只不过王学和旧学争得不可开交,偏偏这位王学的创始者却是不发一言,每日只是闭门读书,就算是公干,也只是让幕友去交代,他是铁了心不认同王艮,继续专心琢磨他的王学,不打算发扬光大。
可是萤火虫毕竟是萤火虫,身为现在大明朝除了徐谦之外第二个最有争议性的人物,这位老兄显然是想做鸵鸟而不可得,现在,徐谦又将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
“你跑不掉的。”徐谦呵呵一笑,心情也轻松了许多,心里默默道:“咱们这么多人,争着来给你抬轿子,事到如今,先生也该出来发挥发挥余热了,做人,不能太小气嘛。”
只是对徐谦的吩咐,徐进却是不懂,他更是不知道,徐谦的这个念头,会导致多少人哭,多少人笑,更不晓得,等到消息放出去,又有多少人要闹,多少人要跳。
他挠挠头,很是本份的点点头,道:“是。”
徐谦顿了一下,突然叫住他道:“是了,再放出消息,本官只是在南京驻留几日,地方官吏,不必迎接,一切从简。”
这是预防针,应天府还属于那应天府府尹的地盘,人家肯定不会迎接,也别指望着人家铺张,与其冷冷清清,还不如先放出消息去,倒是显得徐谦人格高尚,出入简朴,至于应天府那边如何应对,这就不是徐谦的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