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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张家的后园,此时正是秋末时节,枝叶凋零,透着几分的萧瑟。
当然,若是这萧瑟的气氛再配上隐隐的哭声和哀乐就平添了几分恐怖了。
只是张大公子张书纶的心情似乎并没有被这景物声sè打扰,他眯着眼,透过阁楼洞开的窗户看着外头在秋风中摇曳的林木,微阖的眼眸深邃地闪烁着光芒。
在他的身后只有一方书案、一支笔、一方墨,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唯一令他不悦的,想必就只有张进的絮絮叨叨了。
张进将今rì去了徐家的事一一说出来,与其说是汇报,倒不如说是诉苦,张家的管事在这钱塘县的地面到哪里不是受到别人的尊敬?可是现在的张进却是满腹的委屈。
“哎……”张书纶叹了口气,随即旋过身来道:“他们真的要一千五百两?”
“是的,少爷,姓徐的狮子大开口,是吃定了咱们了。”
张书纶笑了,抿抿嘴再没有说什么。
张; 进一时猜不透张书纶的心思,忍不住道:“这银子到底给不给?若是不给,这宅子只怕是不能住了,晦气!可若是给了,岂不是……”
张书纶眉头一扬,对张进的话充耳不闻,保养得极好的手却是抓住了横在砚台上的笔。
一方纸铺开,龙飞凤舞之后,他停滞了一下,旋即直起身来端详自己的墨迹。
待墨迹自干,他敲了敲桌子,道:“这幅字赏你了,今rì有个诗会,知府的少公子也会参加,请了我作陪,我要去一趟。”
说罢,张书纶再不说什么,举步出去。
张进一头雾水,连忙去书案上揭起那幅字,便看字幅上写着:“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
张进好歹粗通一些文墨,却是知道这字取字李白的《将进酒》,而这一句的意思却是说:什么名贵的五花良马,昂贵的千金狐裘,都让令儿拿去换美酒来吧,让我们共同来消除这无穷无尽的万古长愁。
张进愕然了一下,旋即明白了,连忙将这幅字小心地收好,随即也出了阁楼。
张家那边动作很快,次rì清早就已经在张进的带领下抬了一个木箱来。
木箱打开,银光闪烁,却是数十个银饼子整齐地排列着。
随来的还有保人,张进不愿说什么闲话,当即让徐谦签了文契,将义庄转让,连客气都没有,张进便拿了文契就直接走了。
他和老爷小少爷一样,心里都存着不甘。
闲人们一走,徐昌和那风雅无比的张家大公子一比就相形见拙了,老爷子满眼银光闪闪,随即便跳进了箱子里去。
邓健伸手要摸进箱子,一面道:“我的银子,我的二十两银子。”却被老爷子抽出腰间的戒尺来将他的手打开,老爷子大叫:“谁说是你的?全是我的,是我家谦儿的,是我徐家的!”
邓健顿时脸黑了,道:“叔父,做人总要讲道理吧,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肺痨,你现在这样说,岂不是寒了小侄的心?”
徐谦倒是显得镇定,张家突然雷厉风行,反倒让他对张家高看了一眼,若他是张家,碰到这样的事也未必能做到壮士断腕,他呆滞了一下,见邓健和老爷子就要舍弃文斗捋起袖子武斗了,连忙劝住道:“为了些许银子喋喋不休,不怕人笑话吗?这银子到时候自然要妥善处置,邓兄弟,你的银子自然少不了你,只是二十两银子少了,这些时rì,你也辛苦,给你五十两吧,你省着点花。”
邓健大喜,拍了拍徐谦的肩,道:“好兄弟。”
徐谦又道:“除此之外,我们还要择地在郊外重新设个义庄,否则这善事做到一半没了动静,难免要被人非议,必须预留两百两银子出来。”
徐谦说话的时候,看到徐昌的老脸在抽搐,想必是舍不得,心儿在痛呢。
他想了想继续道:“还有,这一次黄师爷也帮了大忙,他那边少不得也要送些银子去,送多了不好,就五十两吧。还有苏县令那边,塞银子,人家是不收的,他是清流官,要的是名望和政绩,财帛对他来说倒是其次,不过他现在要修县学,咱们倒是可以捐纳个两百两银子。”
徐昌一听,顿时大叫:“逆子啊,你几句话的功夫,五百两银子就没了,你爹我辛苦了一辈子,也挣不来这么多银子,你这混账。”说罢,举起戒尺就要打。
徐谦今rì很反常,倒是不躲了,道:“你打罢,爹,这都是为了我们徐家好。你知不知晓,我们拿了张家银子,张家会肯罢休吗?张家现在这么快把银子送来,可见这张家的那个大公子一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自己着想。”
听了徐谦的话,徐昌高高举起的铁尺顿时无力地垂下。
徐谦便趁机道:“快把这些银饼子都收拾一下,待会儿兑换一些,我要去县衙一趟。”
去县衙,是徐谦早就计划好了的,这事关着他的前程和徐家未来的走向,任何一个家族若是不能和官府打好交道,迟早都有败落的可能,别看徐家现在有忠良之后的护符,可是这东西能救得了急,未必能拿来做一辈子的挡箭牌。
况且既然决心走科举这一条路,结实官场的人物尤为重要,为何那些世家们往往能垄断科举,甚至会有一门数进士,举人、秀才的局面?这绝不是偶然,而是他们往往比普通人更有优势,科举看上去公平,可是也有许多猫腻和潜规则。
徐谦换了一身衣衫便出了门,到了县衙寻了一个壮吏询问,这壮吏去通报一声,却是告诉徐谦道:“黄师爷说不见你,他现在手头有许多事办。”
徐谦当然知道黄师爷不愿和自己深交,却已经有了后着,笑道:“我是来换籍的,难道黄师爷也不见?”
那壮吏只得继续进去通报,这一次出来带的却是不同的消息,道:“师爷在吏房相侯,请吧。”
徐谦抬腿进去,熟门熟路地到了吏房,此时,黄师爷正在里头打发走了几个书吏,专门候着他。
黄师爷这是知道躲不过,索xìng听徐谦怎么说。
徐谦进来,随即深深作揖,道:“学生多谢师爷襄助之恩。”
黄师爷故作不知,脸sè平淡地道:“什么襄助之恩?老夫听不明白。”
徐谦微微一笑,道:“若不是黄师爷在县令面前美言,苏县令又怎么会帮扶学生,学生不过是草民,而那张家却是世家大族,他们若是动真格的,学生早已灰飞烟灭了,所以这一次,学生除了来换籍,便是来酬谢师爷。”
黄师爷这一次学乖了,再不肯轻易上当,谁知道这小子会不会又挖坑让他跳?
不过等到徐谦把一块巴掌大银饼掏出来的时候,还是让黄师爷的底线瞬间崩溃了,他和苏县令不同,他入幕至苏县令门下,背井离乡,无非就是求财而已。
黄师爷的眼中掠过了一丝贪婪,不过很快,他的神智就恢复了,很深沉地看了徐谦一眼,道:“上次拿了你的润笔费,害得老夫差点误了苏县令的大事,你现在又送银子来,却又是何故?”
谁知徐谦比他还正气凛然,道:“君子知恩图报,学生不过是报恩而已,师爷想到哪里去了?师爷放心,过些时rì,我便要悉心向学,从此之后要做个有德君子,断不会再生事了。况且……学生还听说张家的那大公子回来了,看这张家大公子的模样,倒是个心机深沉的人。”
“那又如何?”黄师爷没好气地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