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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辈子,重萱昏倒,邵斯云情急相救,这一抱却比原本的意义复杂起来。
议论声四起,有人说,他们是表兄妹。
也有人说,表兄妹又如何,到底是男女授受不亲,重萱还小才十四,邵斯云都十九了。
怎么能说抱就抱。
彼时白夫人一脸歉意,姜氏则眯了眯眼,不急着查看女儿安危,脑子里也不知在想什么。
不出两日,邵家老太太便亲至重府处理此事。
邵家很是客气地表示,不论有没有这事,邵家都是想与重家结亲的。
重老太太一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但是这话不能顺着往下说。重邵两家是世交,人家好意相救,举止虽稍欠妥当,可就这样赖人家娶,未免显得不义,重家不能做这样的事。所以重老太太只回说,重萱年纪尚幼,过两年再谈婚论嫁也不迟,且邵斯云已经过了会试,如今又忙着备考春闱,这事还是以后再议。
两家都很客气谦让,最后商定,这两三年里,倘若重家给重萱指了更理想的亲事,那邵家自然恭喜,倘或没有,邵家也会负责到底的。
重萱听了,略有些不满,心里很埋怨重老太太。她本来就对邵斯云有好感,以往见邵斯云与重锦接触,心中已很是不快,算是情窦初开了,经历了这一次,心中又多了感激,对邵斯云的占有欲愈加强烈,巴不得立刻以身相许。
重老太太这么一客气,她就得多等两年,不过想想邵家的承诺,总还令人是高兴的。
不就是两年。
这一夜,姜氏和重萱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母女二眼冒精光地盘算了一夜邵家的家财和邵斯云的前程。姜氏的出身不算高,父亲只是一个五品刑部福建清吏司郎中,重萱虽是嫡女,到底出自继室,能嫁给邵斯云,姜氏已经很满意了。
而在明月的另一头,邵斯云身着轻薄的睡袍,入了魔般疯狂地做着他的核雕,一夜不休一夜无言,直到晨曦初露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精疲力竭,恍惚倒在案上睡了。
他并不喜欢重萱。
不久后,邵斯云的外祖父病重,他便匆忙去了苏州。
……
这一辈子,重锦要阻止这一场阴差阳错的闹剧。
她匆忙赶到了凝香榭,没有见到重萱,显然是还没有来。
这儿有个用花藤缠绕的秋千,是重锦打小爱玩的。她坐在秋千上等,如果这一世重萱仍旧晕倒了,就由她来搀扶她。上一世大夫看过,说重萱不过是天热有些中暑,也不是什么大碍。
反正这一辈子,不能让邵斯云抱她。
午后的阳光略有些炙意。重锦性子急,等了重萱一会不见人来,不免感到有些闷热焦躁,心中又暗想:有你的好姻缘,怎么还不来。
偶有一阵风吹来,却不足以祛除重锦的燥热,她忍耐不住,荡起了秋千让自己凉快点。
这时,已有些醉意的邵斯云正要回退居休息,刚走到游廊上,忽见秋千上有一个窈窕的身影,乌发流泄衣裙飘飘,好像是自天宫下凡的仙娥,他揉了揉太阳穴,禁不住驻足看了看。
重锦没等到重萱,倒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还没来得及高兴,忽听荡得很高的秋千发出“咔嚓”一声,系着板子的四条绳索竟然断了一条,她坐得不稳,勉强撑了一会,还是掉下来了。
落地的一瞬间,重锦又嗅到了熟悉的味道。邵斯云接住了她,只是这突然的一撞叫他也没站稳,抱着重锦双双倒在了草地上。
他的胸膛在剧烈地起伏,一双细密的长睫毛半遮住桃花眼,眸子雾朦朦的,带着一丝柔情,一丝惊诧,一丝恍惚,温热的鼻息胡乱地洒在她的脸上。他的双唇微微张开,与她红润的小嘴近在咫尺。
重锦的心咚咚咚咚直跳,周身好像有一股热流在上下流窜,涌向四肢百骸。
分隔两世太长,雨中相见太短。她心中好渴望就这样一直抱着他,不想起来。
她仿佛又变成了一条鱼,在无数次被逼圆/房又没有他的日子里,在雨中无数次追逐和失望之后,终于游到了他的面前,他笑着张开了双臂。
烟云过眼,岁月遗忘。
终于意识到这样不妥,重锦红着脸从他身上爬起来。
邵斯云酒劲稍退,只是陡然摔倒在地,脑中依然有些昏沉。他撑起身子,有些歉意地望着重锦,“我……失礼了。伤了哪里没有?”
“没有……表哥无碍罢?”
“我没事。以后要小心一点。”他柔声嘱咐,白袍被风扬起,身子嵌入了金色的阳光里,是入画般的俊美。
呆了一会,重锦才顾得上想秋千。她不知道这秋千断得其实并不偶然。
前两日,重敏因重玥的事心情很是低落,便连着两日在这里荡秋千,被重桓看见了。重桓极其顽劣,想着要作弄她,便偷偷把秋千的绳索割断了一半。
没想到阴差阳错,重敏没来,摔的却是重锦。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响。
重锦与邵斯云循声过去看,只见亭边有人晕倒在地,竟果然是重萱。
四处寻找沈宁姝的重萱刚到凝香榭,就昏倒在了亭子边上,离重锦和邵斯云其实并不远。
好在她并未瞧见二人相拥的一幕。
重锦与药罐子林姨娘走的近,所以打小粗识一些病症的应对之策。她半跪下来,扶起重萱的头,掀开她眼皮看了看,用拇指使劲按住她的人中,然后对邵斯云道:“此处有我照看萱妹妹,表哥身为男子多有不便,还是去附近叫两个丫鬟来罢。”
“好。”邵斯云应罢,很快去了。
这时,重桓来了,他一脸惊讶地看着重锦和倒地的重萱,脱口而出道:“怎么是你们?”
重锦睨他一眼,“怎么不能是我们?你却又为何到这来?”
他立刻慌了,忙摆手道:“我不过是随口问问,我……我走了。”
不过多时,邵斯云与重彦并两个丫头来了,两个丫头帮着重锦,手忙脚乱地将重萱掺到了后院。后来大夫一看,果然还是轻微中暑,再加上重锦已经使了吃奶的力气掐重萱的人中,重萱很快就醒了过来。
醒来后她呆坐了半刻,迷迷糊糊地问发生了什么,在场只有重锦一个知情者,重锦便答:“没什么事,你只是暑气入里,气滞昏厥了。正巧我在附近,这才让人将你送了回来。”
重萱抓了抓脑袋,“我怎么好像看见了两个人?”
“妹妹眼花了。”
“真的?”
重锦肯定地点点头,“真的。妹妹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人中好疼。”
“……大夫说再休息会就好了。”
重萱正抱着一头雾水的脑袋,这时打门外进来一个黄衣女子,正是沈宁姝。她倒是比姜氏这当娘的消息还灵通,很快就寻到这来了。
沈宁姝扭着纤细的腰肢到了床边,安抚慰问了一番重萱,重锦正抽身要走,却被沈宁姝唤住了,“锦妹妹,多亏了有你在,要不萱妹妹可有苦头吃了。”她这一番话说的用心,旁人乍听上去,还以为她才是重萱的亲姐姐,重锦倒像个外人。
“我恰巧也在那附近,只萱妹妹没事就好。”
“是啊。”沈宁姝接道,“真的好巧。”
不等重锦再说,重萱抱着沈宁姝的胳膊撒娇道,“姐姐,晕倒的人是我。你且与她说那么多做什么。”
沈宁姝轻笑,“既是晕倒了,怎么还能张嘴说这些酸话。”
重锦懒得听她们说话,先行离去了。沈宁姝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面上的笑容登时收敛了起来。
其实重锦与邵斯云相拥的一幕,沈宁姝看见了。
她是跟着邵斯云走到凝香榭的,邵斯云救重锦的时候,她就躲在廊柱后面,一双恨不得喷出火来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两人,重锦的羞涩和欢喜都尽收她的眼底,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他们两人的嘴唇甚至已经贴在了一起。
如此光天化日之下,两人竟缠绵相拥亲吻,这让沈宁姝妒火中烧。
沈宁姝喜欢邵斯云,而且对他的感情由来已久,甚至比重锦的喜欢还来得更早一些。
她曾经向母亲透露过自己的心思,可惜得到的只是一句“不知羞耻,女儿家如何能把喜欢挂在嘴边,婚姻大事自然只能由父母做主”。她也知道自己不过是沈家的筹码,是要用来换更多的权势财富的,邵斯云也许还不是沈家最理想的选择,只是世事难料,如果他能在春闱会试中了进士甚至会元,那沈家势必会对他另眼相看些,到时候她就离他更近了。
所以,哪怕她自己身不由己,她也容不得旁人与他亲近。知道重锦对邵斯云的心思时,沈宁姝的第一念头是要将重锦不知羞耻拥吻邵斯云的事公之于众,让她落得个娇淫放荡之名,让她颜面尽失声誉尽毁,好让她再也不能纠缠自己的心上人。
可沈宁姝熏沐沈家势利之风多年,到底是个有脑子的。她压抑怒火权衡了一番利弊,还是决定隐瞒此事,这样的事说出去了固然能让重锦声誉尽毁,只是恐怕也会促成他们的婚事,如果是这样,她每夜做的与邵斯云合卺而酳的梦,只怕就要彻底破碎了。
是以她方才与重锦说话,虽然心中怨怼妒意难平,但终归也只是挖苦了两句,不敢让重萱听出端倪。
只是虽然她什么也没有说,心里与重锦的怨却已结下了,想她堂堂国公府的嫡女,金陵城有名的“金兰双姝”,难道还比不过一个死了娘的野丫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