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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rong>先前,何处峰百里外的田茂乡疫病丛生,虽有动作迟缓的官府以及心焦力薄的玄机子出手处置,疫情得到缓解,乡民情况好转,却总归还是死了不少人,百晓生认为那一带如今应当死气凝结,符合地利之所。
贺永宁、寻珍宝与百晓生乘着暮色飞到田茂乡,找这附近的乡民打听,寻得了一处乱葬山。
一路行来,黑沉的天,干裂的地,裸.露的山皮,焦黄的断木,田茂乡中暮气沉沉、哀鸿遍野,乱葬山上草木不兴、枯叶残枝,一片衰败之相。
百晓生远远望一眼此处的气,皱眉道:“阴气冲天,死气沉沉,这一带发生所谓的疫病,恐怕是有原因的。”
珍宝忧心道:“有何原因?难道有妖魔鬼怪作祟?”他们虽然是来下黄泉的,可若真有什么秽物作乱凡间,也绝不能坐视不理。
百晓生没说话,只是一手拿出帝钟,一手掏出罗盘来,一边有节奏地摇动帝钟,一边在路旁四面观测罗盘。
有两名特来办差的官差在附近巡视,见三人在乱葬山下鬼鬼祟祟的,不禁走来喝问道:“什么人?天都黑了在这作甚?”
珍宝忙向官差解释道:“差人,我们是修士,见这里阴气冲天,所以过来看看。”
一名官差见三人年纪青嫩,举止诡异,冷道:“修士?吹得好大的牛!天星观的玄机子道长已来看过,断定这里是发了时疫,还能有错?官府已经救治安顿过了,在这乱葬山上深挖掩埋了不少染病而死的乡民,没有人无缘无故敢到这里来,你们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竟敢靠近这样的地方,有何居心,是何缘故?从实招来!”
珍宝不能与官差多说,一脸无辜道:“差人,我方才就已经跟你说了呀,我们是见这里阴气冲天,所以过来看看,咋还要再说一遍呢。你就再问几遍,我的大实话还是这个呀。”
“你!”官差握着剑,怒而上前一步。
另一名官差在珍宝和贺永宁脸上看来看去,总觉得两人有些眼熟。
“你们若不从实招来,休怪差爷我将你们捉拿审问!”那名官差不依不饶,不愿再与女子纠缠,转而质问贺永宁:“快说,来这里作甚!”
贺永宁冷冷瞥他一眼,敷衍道:“来犯案的。”
珍宝瞪他,臭脾气,就爱找事。
官差大惊,怒道:“大胆!果然是贼人!来犯什么案?”
贺永宁想了想,一时没主意:“你看犯什么案好?”
官差明白他是拿自己消遣,正要发怒,这时,百晓生手里的罗盘发出铮然一声,磁针激烈颤动,百晓生往前一望,断喝道:“哪里跑!”便冲天而起朝山腰处飞掠而去。
贺永宁眉眼一沉,对两名官差道:“我想好了,不如就强抢民女吧。”说罢单手提起珍宝的后领,也是冲天而起,朝着那山腰处飞掠而去。
珍宝在空中喊道:“差人别听他胡说!我们真的是修士!——”
两名官差惊呆了,在原地愣了有半盏茶的时间,那名大呼小叫的官差道:“会飞的,难道,他们真是修仙的仙人?”
另一名官差猛然惊悟,把住他的手臂使劲一摇,道:“我记起来了!我记起来了!那两人!那两人不是城门口通缉令上的通缉犯吗?!”
“通缉犯?!”
“你不记得了?前一两月我们每日都能被派出去许多回,拿着那画影图形走街串巷四处抓捕,也就近一月才消停,就那两人!”
“对,对对对,是有些像,好像就是!可……可他们是修士啊!”
“那就没错了,不是神通广大的修士,哪能杀得了五仙?我们快去禀报上峰!”
这边贺永宁追着百晓生的背影疾掠而来,在一处枯木林中飒然落地,与珍宝一起朝百晓生走去。
百晓生脚下踏着一只狸花猫,手里拿着一串带头的大蒜叶子,不停地用大蒜头戳那狸花猫的鼻子,道:“招是不招,招是不招,这里是不是你在作祟!”
那狸花猫一边痛苦地躲闪,一边打喷嚏,凄厉道:“喵——!不是我!我没有作祟!”
珍宝探头一看,不过是只一尺长的肥猫儿,百晓生就捉了这么个家伙?
“那你躲在这乱葬山里做什么?我看你就有古怪,听到帝钟铃声还鬼鬼祟祟想逃!”
狸花猫委屈道:“喵不是!我只是以前在此修炼,现在要离开这里了。这里发疫病不是我作祟,而是地气出了问题。”
“地气出了问题?”珍宝好奇道。
狸花猫耳朵动了动,漂亮水润的眼珠朝珍宝看去,它扭了扭肥圆的身子,想用可爱的模样打动她,女子的心总是软一些的:“是,似乎是地府出了问题,黄泉阴气从地脉里漏出来了,久而久之就侵蚀了附近的生气,不是我,不怪我,小娘子放了我吧!”
珍宝与贺永宁对视一眼,心里都是一个咯噔,才刚决定要去地府,便听到了这话,那九泉之下,究竟是什么情况?
百晓生捉弄了一会儿这只道行浅显的猫妖,松开脚放它走了。他回头问二人:“怎么办?我掐指一算,前途有些难测啊,你们还去不去?”
珍宝紧张地舔舔唇,道:“去……要去。”
“好吧。”百晓生拿出一碗饭和三支香,卜了一个阴气最足的凶位,帮他们摆饭去了。
珍宝犹犹豫豫地抬起头,与攒眉沉思的贺永宁视线一撞,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道:“还是我一个人去吧。”
两人都愣了,珍宝甜甜一笑,绷紧的小脸松泛了许多,深为感动,还没感动完,贺永宁也笑了一下,不过是耻笑,如同打鼓一样地往外蹦词儿道:“你真是不自量力,异想天开,白日做梦,以卵投石,眼高手低,螳臂挡车……”
珍宝羞愤跳脚,使出王八拳怒打贺永宁让他闭上臭嘴。
百晓生摆好饭后,现捡了两根地上的枯槐枝,拿出先前准备好的女儿泪,由于珍宝死活哭不出来,女儿泪由何处峰山脚下一名樵夫的半岁小娘子提供。他给两人头上插好枯槐枝,又在二人头顶、两肩肩头各点上三滴女儿泪,轻声道:“好,大功告成。”
话音一落,珍宝只觉得背后一阵阴风沙沙掠过,缓缓卷起地上一层层的枯叶,扑簌簌地卷到角落里那碗饭边上。
三支香袅袅燃烧。
枯木林中倏然安静。
似乎连咕咕的鸟叫,和窸窣的虫鸣,也不见了。
夜沉得像要压下来,四周的黑暗与寒冷凝成一块,越发的黑,越发的寒。
珍宝暗暗打了一个哆嗦,她喉头吞咽一下,悄悄侧目瞥一眼贺永宁,不动声色地朝他靠近。
贺永宁斜眼瞟着她那小碎步。
珍宝终于成功贴紧了贺永宁,伸出冰冷的手,躲进他温热宽大的手掌中,见贺永宁木然转头看她,一副就要开嘲的样子,她抢先道:“不、不要怕,有我在旁边。”
“噗。”贺永宁没憋住笑。
珍宝低下头,知道自己丢人了。
当三根香燃尽后,百晓生将饭端了过来:“来来来,来来来,趁热啊,趁着鬼气儿还浓,赶紧含一口!”
珍宝拿筷子夹起一撮饭,顿了顿,道:“总觉得怪怪的。”
贺永宁也夹起一筷饭,道:“怎么?”
珍宝道:“这是人家鬼吃过了的,我们又吃,觉不觉得……”她左思右想,“脏脏的?”
贺永宁嗤笑:“你一个母妖,竟还歧视人家鬼?”
珍宝白他一眼,为表不忿,迅速地将饭含进了口中。
贺永宁也将饭塞了进去。
百晓生给他们找了点厚实的软布垫在脸和两臂处,指挥二人伏在地上,道:“为防我的生气扰乱你们下界,我得先走了,你们二人可切切记得,不要在阴间逗留太久,不能将饭吞了啊,我走也。”说罢也不多停留,刷刷飞走了。
珍宝和贺永宁静静地伏在地上。周围万籁俱寂。
四周黑得凝重,珍宝两眼余光看不尽周围,只能冷冰冰地对着干裂的土地,左右,背后,皆暴露在未知的黑暗中,她忽然觉得,有人在她背后轻轻喷着凉气……
珍宝腾地一下坐起来,咿咿呜呜道:“那个,嗯,武高大……”
贺永宁在她旁边默默地坐起来,道:“怎么的,要不给你唱个歌儿?壮个胆?”
珍宝又害怕又委屈又自责,扁嘴。
“说了还是我一个人去吧,”贺永宁伸出一手捏住她的两颊,一捏一放地哄她张嘴:“还是把饭吐了吧?啊?”
珍宝沉默摇头,皱成一团的小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倔字。
贺永宁无奈,对她张开两手。
珍宝膝行过去搂住他,在他宽阔的怀里躲了一会儿,见亥时末刻快要到了,不敢再留恋这样的温暖和安全,于是闭上眼睛鼓足勇气什么也不想,断然地退了回去,继续伏好。
贺永宁陪她伏下,握紧她的手。
气温,仍在下降。
空旷幽黑的林间,似乎只有地上趴伏的两条人影,又似乎不止,在林影之间密密幢幢,窸窣耳语。
珍宝紧紧闭着眼,攥紧贺永宁的手。
周围好像有什么人,也趴在地上看他们。
亥时末,子时初的时刻,忽然有人在珍宝肩头轻轻拍了一下。
珍宝惊得一抖,却发现两脚踩在实地上走了两步,面前本来是干冷的泥土实地,却变成了一片空旷,她由趴伏瞬间变成了直立,仿佛径直穿过地面走过了一道门一般,她扭头想看看贺永宁,却发现她旁边竟是一只青黑怨鬼,正盯着她。
她吓得往后弹开两步,张开嘴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就被一个人捂住嘴,轻轻将她转过身来搂进怀里。
珍宝嗅到熟悉的气息,哆哆嗦嗦地趴在他怀里不敢抬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