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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洲之上共有两处出口,一处在西南方,通往聚窟州,一处在东北方,通往炎洲。
云衿与慕疏凉想要离开,只能是往聚窟州的方向走,因为只有聚窟州才有回到中原的船。
所以流洲等人在岛上搜索无果之后,很快便选择了守在此处。只要守在这条必经的出口处,他们一定会等到云衿与慕疏凉二人。
他们的选择也十分正确,慕疏凉与云衿的确没有别的选择。
暮色将整个流洲笼罩其中,包括站在桥头的那三十多名白衣人,还有站在林外沉默的慕疏凉和云衿。
这群白衣人并不算是流洲岛上的大人物,真正的大人物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还没有出现。但光是这群人,就已经足够强大了,他们若离开此处,在中原绝对都是能够叫得出名字的人物。在这三十多名强者的面前,云衿与慕疏凉看起来显得身形单薄。但两个人神色都很平静,他们并肩站着,眸光似乎与这暮色融为一体。
十洲人神秘而强大,这其中有一个原因,便是因为他们不说废话。
所以在看清慕疏凉与云衿身影的时候,那站在桥头的三十来人几乎是同时亮出了手中的软剑。
软剑出手,暮色渐沉的海岛之上,突然之间亮起了数十道白光,剑光寒冷彻骨,洗去暮色带来的些微暖意,岛上风云涌动,战事瞬时而起。
就在同时,云衿与慕疏凉也出手了。
蕴华剑被云衿执于手中,剑气浩然,一人迎身而上,竟是毫无惧色。
她不惧,因为她知道他们不会败。
就在她动作的瞬间,慕疏凉也动了。
蕴华剑剑身被云衿所执,剑光晃眼没入人群之中,卷起狂然剑浪。而剑鞘则还留在慕疏凉的手中,剑鞘微微颤动,剑鞘之中,银色光芒迸现,似有什么东西正呼之欲出。
下一刻,风云再动,狂浪猛然间自海岸边掀起数十尺,暮色沉落的瞬间,锋阙再出!
数道白光乍然自桥头升起,遮盖暮色,掩去夜色,将半个岛屿染作白昼。慕疏凉手持锋阙,便在云衿出剑的同时,出剑!
两道剑光随交融,桥头处见得黑色剑影晃落,然后是白色剑光紧随而至,一剑,两剑,三剑,无数剑。
这两把剑融为一体,浸染在浪潮之间,狂浪掀动长桥,桥身晃动,巨大的铁索与木板摩擦发出吱呀的危险声响,而桥头,剑与剑相交之声不绝于耳,每一记声响,都是一人颓然倒下,每一道剑光划落,都是一瞬终结。
这一幕极快,又极长,随着暮色延伸开,又随暮色尽数收拢。
最后长夜降临,桥头只剩下一道火光。
幽幽而晃。
那火光是桥头火把的光芒,同样的光芒在桥的那头,聚窟州的桥头亦轻轻闪烁着。
浪潮息了,褪去方才的猖狂,只喑哑的拍打海岸。
少许海水被留在了海岸的高处,颓然往低处落去,挟带着地上鲜艳的血迹褪回海中。
地上满是凌乱的尸体,他们身上满是剑伤,深可见骨,一剑毙命。
云衿神色复杂的看着地上的尸体,随即目光低垂,看向了自己眼前这一具尸体。这具尸体与其余不同,身上有数道剑伤,几处落在胳膊、胸腹、腿间,只有一处是在喉间要害,这个人是她杀的。
而就在她解决这人的同时,慕疏凉已经解决了剩下所有人。
十年之前,慕疏凉是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所以他的实力,一直是人们所关注的问题。在众人所知中,慕疏凉的实力在六等之中,排在第五等,紫霄境。
但此时慕疏凉所展现出来的实力似乎已经远远超过了这般境界,她很难想象慕疏凉究竟有多强,会不会已经突破了紫霄境,到达那个旁人难以企及的玄元境。
就在云衿这般想着的时候,慕疏凉已经收回了锋阙剑,但他背对着云衿,向着那处渺远而开始黑暗渐沉的海面,却久久未曾动作,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但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云衿知道他们需要赶紧离开此地,十洲能人众多,若是等到真正的高手前来,他们再想要离开就来不及了。
云衿赶紧起身,一把拽住慕疏凉的手,催促道:“师兄,我们该走了。”
只要到了聚窟州,坐上船,他们就能够成功回到中原。
空蝉派的众人还在等着他们,她甚至能够想象得到空蝉派众人看见醒来的大师兄,面上那惊喜的神情。
但慕疏凉没有立即随云衿一道离开。
指尖与慕疏凉手指触碰的瞬间,云衿的面色突然变了。
云衿没有太过用力,但慕疏凉却被她这一拽拉扯得突然晃了身子,随之低下头,捂唇轻咳了起来。
他咳嗽的声音很轻,似乎只是难御风寒,然而这咳嗽一起,便没有停下。他一手掩唇,身子随之轻颤,细碎的咳声漫在风里,然后就在那火光的映照之下,丝丝缕缕的鲜血突然自指缝间落下,点点滴滴坠至脚下,与方才那些人的鲜血融在了一起。
慕疏凉没有受伤,云衿十分肯定,他的剑法完美而没有丝毫破绽,他不可能受伤。
慕疏凉脸色苍白,那是昏暖的火光也掩饰不了的苍白,云衿扶住慕疏凉不断颤动的身体,心底之间突然升起了一道前所未有的恐惧。
她突然之间记起了不久之前,自己在紫烟洞中听十岁的慕疏凉说过的故事。
慕家的人活不过三十岁,慕疏凉自出生起便被人以异术逼出了所有潜能,提前耗尽所有寿元,所以活不过三十岁。
他陷入昏迷之前,正是二十五岁,是他开始衰竭的时候。
如今十年过后,他醒过来了,那昏迷的十年时间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一切都没有改变,但现在,时间开始重新流淌起来了。
或许这时间流逝的时间,比她所想的还要快。
“师兄。”云衿竭力撑住慕疏凉的身体,看着鲜血不住自他指缝落下,只觉得方才他们话语中的期待,突然之间都变得渺远而不可寻,她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她喃喃道:“我们快离开这里,我们回空蝉派,师父他们会有办法的。”
她这话说得很认真,她是真的相信空蝉派会有办法,慕疏凉如今的状况还没有到油尽灯枯,他们还有很多时间想办法。
但慕疏凉却突然推开了云衿。
他已经停止了咳声,他站在黑暗与火光里,暗夜幽影在左,火光明灭在右,他唇畔还挂着些血迹,他却毫不在意,只像是无事般寻常的朝云衿摇头,说了一句再平淡不过的话:“我好像不能和你一起回去了。”
云衿微微一怔,轻声道:“师兄?”
慕疏凉神色微沉,眸光微凝,低声道:“你一个人从这回去,过了这座桥去往聚窟州西边,桓罗知道我们被困在岛上,一定会等在那里接应,他会送你回中原。”
云衿不解其意,当即问道:“那你呢?”
慕疏凉没有立即回答云衿,他忽而转过脸,朝着夜色深处,东方那连星光都被遮盖的浓雾里看去,轻声道:“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
“师兄,你先随我回去。”云衿有些着急了,她早已经习惯了冷静,纵然当初在空蝉派中,三个人面对那必死的情境,她也没有这般着急过。“什么事情,将来再说!”
然而慕疏凉却依旧摇头,他声音浅淡却不容置疑:“现在不做,就来不及了。”
这平淡的话语,突兀的出现在两人之间,斩断了一切的可能。
方才他们一路上假设和猜想的一切可能,还有对于将来的一切可能。
云衿站在桥头,身后是不断涌动的浪潮,泛着腥咸味道的海水,几只海鸟悠悠从海面上掠过。
她突然觉得很冷,四肢生寒,如坠冰窖,空蝉派雪山上终年冰寒,她也从未觉得这般冷过。
她不甘,就像是许多年前,面对着萧家庄园里的满地尸体却无能为力时那般不甘。
云衿突然抬眸,眼里像是燃进了火光,她目光灼灼直视慕疏凉眼瞳,决然道:“我陪你。”
“有什么事情,我陪你去做,有什么刀山,我陪你去闯,不管最后是什么样子,就算是死,我都要将你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