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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殷这些天日夜盼定王归来,初见他出现在跟前,心中大为欣喜,立时笑生双靥。待瞧见定王脸色,阿殷心中却是一沉,后知后觉的察觉不对劲——定王虽不是谦谦君子,却也非横冲直撞的人,这般不打招呼就闯入浴房,着实罕见。
何况他站在跟前低头望来,目光之中,绝非阿殷所期待的欢喜。
她面上笑容渐收,下意识往水中缩了缩,道:“殿下稍待,容我穿衣就来。”
氤氲水汽中,她的面颊被蒸出嫩红,水面上尚有如意撒的花瓣漂浮,嫣红清波之下,胸前的白腻愈发显眼。随着缩身沉下的动作,水面荡起微波,缓缓荡过锁骨,留下水珠慢流。
定王明知此时该退出去等她更衣,脚下却仿佛生了根,半点不愿挪动。
况婚后不久他便奉命赈灾,半个多月过去,急匆匆奔回来,乍然见到这香艳画面,如何舍得挪开眼?
两人默然相视片刻,阿殷明显察觉定王的目光在往水中紧盯,只是身体依旧紧绷。她不明所以,立时开口道:“殿下?”
屋门之外,响起了如意探问的声音,“水应当凉了,王妃可有吩咐?”
不待阿殷开口,定王便道:“退出去!”说罢,竟是抬步要走过来的样子。
阿殷大惊,目光四顾,扫见旁边换下来叠整齐的衣裳,立时扯过来盖在桶上,“殿下做什么?”
定王不发一语,看不到水下情形,目光便锁在她的脸颊。很美的容貌,哪怕相识两年,如今看来,依旧越看越美,更妙的是红唇粉颊,与在床底间的容色几无二致。他猛然躬身向前,不容分说,便俯身压在阿殷唇上。双手握住桶沿,将她罩在怀中。
冰冷的唇压在温暖柔软的唇瓣上,桶中热气腾起,血气如被蒸腾得躁动。
心底藏着的不悦难以宣之于口,便化为唇舌辗转。定王左手扶着桶沿,右手便探入水中,溅起水花。
阿殷猝不及防,又因浴中飘然,直至此时才恍然惊觉,意识到定王情绪古怪,往后躲了两下未能躲开,当即狠心往他唇上咬了下。
定王“嘶”的一声,退开些许,随即重新扑过来。
阿殷却趁着这间隙偏头挪开,瞧着定王毫无防备,立时挥拳攻向定王胸口。定王几乎是下意识的直身防守,想握住阿殷手臂时扑了个空,便见眼前锦绣飘过,水花四散之间,阿殷竟自腾身自水中飞出,旋即将手中那半湿的衣衫裹在身上,退出三四步开外。
定王哪料她如此狡猾,斜步扑过去,似是要将她捉回来的架势。
阿殷哪肯,仗着屋内杂物颇多,或将栉巾踢出,或将备着的衣物踢去,彩缎纱绸飞舞之间,竟叫定王无法近身。两人你追我逐,定王数次近身都被阿殷如游鱼般逃开,最后怒从心头起,也不留后手,一脚将中间碍事的浴桶踢翻,直扑过去。
热水霎时漫了满地,阿殷衣裳本就半湿,往后疾退时,躲避不及,下半截还是被浇透。
定王已经趋身近前,她背靠墙壁无处可避,只好怒声道:“殿下这是做什么!”
“你在做什么?”定王将她困在双臂间,俯身盯着,眸中波涛翻滚。
阿殷将衣裳裹得更紧,“殿下进来就发疯,我当然要逃!”她本是满心期待定王归来,被这样闹了一通,也是生气,杏眼怒瞪着定王,语气自是不善。
定王看她张牙舞爪的态度,俯身逼得更近——
果然新婚的温顺乖巧都是装出来的,这才是她的面目!看她那紧绷的模样,难道还想跟他动手?
双手不容分说将阿殷桎梏,定王低头,再次狠狠吻住她。
男女气力天壤地别,阿殷纵然身形灵活,真正落到定王铁箍般的桎梏中,也无反抗之力。
身体几乎被他紧紧贴在墙上,粗重的亲吻之下,几乎无法呼吸。
阿殷最初的反抗悉数被定王用力镇压,身体紧贴之间,他胸膛的起伏和腔内心跳都格外清晰。潮湿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隆冬的屋内火盆正旺,他的腰身压过来,口舌攻城略地,似要将她吞进去似的——如同离别前的那晚,用力而迷乱。
好半天,定王才放开阿殷。
额头相抵,他的呼吸粗重,怀中的美人却收了利爪,像是她养在院里那只小猫般乖顺。
烛光静静照在她如玉脸颊,定王分明看到她眼底的晶莹。
“阿殷——”他的声音克制而喑哑,利落的剥了衣衫,揽着阿殷的腰,想做那期待许久的事。然而目光相交,他分明看到她眼底的委屈,分明是在等他解释。可是,那种莫名的情绪,又如何说得出口?方才的粗暴迷乱,是因为妒忌吗?妒忌她跟高元骁藏有秘事,而他却毫不知情?
定王立时否定了,侧头含着阿殷耳垂,低声道:“我想你。”
怀中的人似乎怔了下,旋即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片刻后,凑过来试探般亲吻他的喉结。
浑身的躁动叫嚣着冲上头顶,在她凑过来亲吻的瞬间,再难克制。
定王粗暴的扯去隔在中间的碍事衣衫,将阿殷打横抱起,大步走向床榻。
*
阿殷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空无一人。
身体像是被车轮碾过般酸痛,她翻了个身,察觉锦被与肌肤摩挲,低头一瞧,发现胸前空无一物。迷糊的睡意立时惊得飞散无踪,阿殷这才发现身上未着寸缕。
昨夜的迷乱记忆霎时袭上脑海。
成婚后数度欢好,阿殷也发现定王在情动时,喜欢将所有碍事的衣衫全都剥了。只是从前她新婚害羞,定王也照顾她的情绪,纵然激烈处依旧爱撕扯剥开,完事后却总还能帮她套上寝衣。昨夜他的情绪压抑而激动,攒了半个月的债在昨夜尽数讨回,到得最末,她已然气力不支,予取予求。疲累之下,自然无暇顾及寝衣。
阿殷还记得半夜迷糊醒来,自己被定王紧紧抱在怀中。
想来,他是故意的。
再瞧了眼空荡荡的枕头,阿殷哼了声,唤如意进来。
浑身的酸痛在温水浸泡过后稍有舒缓,只是浑身遍布的痕迹如同红梅,看着触目惊心。
阿殷依旧不好意思叫如意和奶娘瞧见这些,自己擦拭干净,穿了里面衣裳,才叫她们进来伺候。
此时,已是午时。
饭菜倒是合胃口,阿殷未用早饭,先用点粥垫着,才问道:“殿下呢?”
“皇上派人过来,说有急事找殿下商议。天还没亮的时候,殿下就走了。”如意昨晚被定王那强闯浴房的架势惊得不轻,小声问道:“王妃无碍吧?”
“能有什么事。”阿殷想到昨晚定王那表现,也是不解,想了想,吩咐道:“待会将这回随殿下赈灾的人叫来,有话要问。”
如意应命,待阿殷用饭过后,十余名侍卫就已到隔壁厅中等候。
阿殷粗扫一圈,便吩咐将魏清请进来。
魏清从前是王府的右副典军,自冯远道高升之后,便替了右典军的位子。他从前是阿殷的顶头上司,如今身份折转,便恭敬持礼,“殿下召末将前来,是有何吩咐?”
“是有几句话要问魏将军。”阿殷命人给他赐座,问道:“殿下这回去赈灾,可曾遇到不顺心的事情?”
“赈灾时波折虽不少,但不顺心的,似乎就只有东襄的事。末将戍守在外,见殿下数夜挑灯夜读,想必是为战事劳心。”
东襄的事与她无关,想来回京后又遇到什么。
阿殷遂问道:“昨日殿下回城后,可曾遇到什么?”
魏清想了想,如实答道:“殿下回城之后立即入宫面圣,末将等在外等候,倒不知是否遇到什么事。”
难道是在宫里遇阻,因永初帝而生恼?可定王固然心性冷淡,却也不是随便拿人撒气的。那么——
“除了面圣,可曾遇见什么人?”
她问得这样细,显然是有颇要紧的事情。魏清不敢怠慢,道:“殿下进宫后,末将一直在外等候。后来从宫人处探得消息,说殿下去德音殿中给贵妃娘娘问安。对了,出宫的时候,是殿下跟隋二姑娘一起。”
“隋二姑娘?”阿殷立时警觉。
魏清还记得昨晚宫城外的那场景。他也算定王府中数得上号的人物,在府中年岁又久,自然听说过隋二姑娘从前爱缠着殿下的事情,昨晚那情景……魏清尴尬的笑了笑,却也不敢隐瞒,只是道:“隋二姑娘跟着殿下出来,说了几句话。殿下便先急匆匆独自回府,吩咐末将带人送隋二姑娘回去。”
昨夜定王的表现着实可疑,又数次欲言又止,想来,很可能就是隋丽华弄鬼了。
阿殷沉吟片刻,便吩咐魏清去将隋丽华请来,只说是有些话要对证,不许说是奉何人之命。
*
魏清赶往隋府,先是拜见隋夫人,后说王府中有事想请隋丽华去一趟,烦劳隋丽华同行。
隋丽华昨夜眼睁睁看着定王纵马绝尘,原本心中愤懑,听得此事,立时猜得与此有关。遂求得隋夫人允准,要去王府,隋夫人自然顺了她的心意,叮嘱她路上注意保暖,早去早回。
出府后,隋丽华又同魏清探问,听说是有话要对证,愈发肯定了猜测,于是心情甚好,踊跃而来。
入府后直奔客厅,隋丽华脚步轻盈,待得见到厅中只有阿殷一人时,才收了笑意——
“怎么只有你?定王表哥呢?”
“我记得那日延庆殿中,殿下就曾教过二姑娘,既然唤他表哥,就该唤我一声表嫂。哪怕二姑娘不肯亲近,也该依礼称我一声殿下,莫非二姑娘没学过这礼数?”阿殷面色不善,挥手令魏清出去阖上屋门,将手中把玩的匕首搁在桌上,转身朝隋丽华走过去。
两人年岁相当,阿殷却身材高挑修长,加之因习武而英姿勃勃,那袭华贵的飞鸾锦服穿在身上,格外挺拔明练。
隋丽华眼看她步步逼近,却是嗤笑道:“你也当得起殿下二字?”
她从前虽未跟阿殷交往过,却也知道临阳郡主府上那位庶女,地位尴尬又默默无闻,委实微贱。而今陶靖固然高升,临阳郡主却已然败落身死,比起战功赫赫的隋家伯府,陶家着实难入她的眼中。这样一个女子居于侧妃之位,嫁的还是隋丽华苦求不得的定王表哥,她哪里能服?
阿殷先前对她这态度不做计较,无非是懒得动,今日既特意招来,岂会放任?
“这事自有皇上与礼部定夺。二姑娘既然不通礼数,不如我便叫府中嬷嬷过来,教习一番?”
“你敢!”
“面见王妃而不行礼,口不择言以下犯上,你说我敢不敢?”
阿殷站得笔直,两道目光压向隋丽华,从前的随和笑意尽失,容色冷肃。
隋丽华愕然对上她的目光,不知为何,忽觉心中发虚。
不知道是不是在定王府待久了的缘故,眼前这华服女人的身上,竟渐渐有了定王的些许气度。
隋丽华气势稍弱,却不肯低头,张嘴似是要反驳。
阿殷却没耐心费唇舌,扬声道:“如意,叫进来。”语声落处,屋门吱呀作响,如意带着王府两位嬷嬷进来,恭敬行礼。那两位嬷嬷的面容隋丽华自然认得,是从前隋夫人特意从定王府请过去教习她礼仪的,性情格外严苛,且极得隋夫人敬重。
隋丽华心下微惊,对上阿殷的目光,觉出其中冷厉。
她终究不敢叫隋夫人知道此事,强压不忿,屈身行礼,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咬出,“拜见殿下。”
阿殷也未叫她起身,示意如意和嬷嬷出去,往后退了两步,坐在狐皮方椅中。
“免礼——”她将隋丽华涨红的脸看得分明,“今日请二姑娘过来,是有事相询。听闻昨夜二姑娘随殿下出宫时,曾跟殿下说了些话,不知能否说给我听听?”
“哼。”隋丽华几乎是从鼻中冷嗤。
阿殷面色更沉,语气中添了轻蔑,“敢做不敢当?”
“谁敢做不敢当!”隋丽华心高气傲,本就对阿殷不忿,哪里受得住这态度,当即道:“又不是我做了亏心事,说便说!那日我在街上经过,看到你跟高相府上的高元骁同入茶楼说话,前后有小半个时辰。你既以王府侧妃自居,岂不知男女有别,该当避嫌?似你这等品行,做着苟且的事,哪里配做这侧妃?早就听闻高元骁对你纠缠不清,谁知是不是趁着表哥不在行龌龊的事,我便如实告诉表哥,又有什么错!”
果真是她!
阿殷那日行事坦荡,谁知隋丽华竟会是如此污蔑言辞?
盛怒之下,猛然起身挪步,不待隋丽华反应过来,已然扼住她的咽喉,“如实?你可知空口污蔑,也是重罪!”
隋丽华哪料阿殷竟然会动手,还来势如此迅捷?
她以将门之女自居,此时却被阿殷轻而易举制住,屈辱之下,脸色更红,怒道:“难道我说错了!”
“你在母妃身边做功夫,与我无关。但是若想对殿下言语挑拨,劝你早些死了这条心!”阿殷手腕微压,迫得隋丽华不得不矮身。她几乎是居高临下的姿势,低头冷声道:“殿下昨夜已将经过与我道明。下回想弄鬼,拜托换个手段!”
说罢,手腕乍松,隋丽华双腿微屈,险些跪在阿殷脚下。
表哥竟然如实告诉她了?
方才的屈辱暂时抛在脑后,隋丽华怔怔的盯着阿殷,方才的傲然态度霎时消失殆尽。她即便知道表哥对这女人格外不同,可按表哥的冷厉性情,这女人即便水性杨花,他也不计较,甚至还反过去告诉她?今日,还放任这女人气势汹汹的清算,这般羞辱?
心乱如麻,如坠冰窖。
隋丽华站起身,极力按住想哭的冲动,咬牙道:“今日之辱,我必定禀明姑姑!”
“尽管去。”阿殷目中竟自浮起冷笑,“我等着!如意——送客。”
说罢,再不看隋丽华一眼,自偏门离去。
走出许久,阿殷脸上的冷笑才尽数收敛,代之以阴沉。
昨夜定王那般态度,难道是真听信了隋丽华之言,疑心于她?
越想越恼,阿殷一改往日挑灯等定王回来的习惯,用过晚饭后,便早早沐浴就寝。
至夜,定王陪着永初帝议了数个时辰的东襄战事,回到王府的静照堂时,夜色已深。
屋中灯火稍见昏暗,定王入内脱去外氅,如常转入里间,却见里头灯火更暗。如意行礼似有话回禀,定王摆手,往前几步走入帐中,就见阿殷已然睡了,背对着他,听见脚步声也没半点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