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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成年王爷,英王还在家中闭门思过,没来上朝。
宁王和靖王分立于朝堂左右。此时,居左的宁王同大臣们一般正跪着请罪,居右的靖王却从从容容地,带着招牌似的仿佛对任何事情都不甚在意的慵懒不羁的淡笑,站在远处,跟没听见那鼓声似的。
听到皇上问,靖王施礼道:“父皇圣明,儿臣的确知道大概。”
宁王发现靖王依旧站着的时候心中就极为不爽,趁着皇上没留意他爬了起来,抖了一抖衣袍,开口训斥靖王道:“既然三弟知道,为何不阻止这人胡闹!纵有什么天大冤屈,告到京兆尹甚至告到刑部告到大理寺,值得惊扰父皇!”
“大梁立国第一声闻登鼓!”宁王愤怒地道:“史书上肯定要记上一笔!”
没有哪个皇帝会喜欢闻登鼓。
闻登鼓响,基本就等于说吏治不清,才使得百姓们有冤不得诉!吏治不清,不也就是等于说皇上昏聩无能!寻常事情也就算了,这大梁第一声闻登鼓响,史书上怎么也要记下几个字!
宁王这般说,可是给靖王上眼药呢了。
不由得他不说——瞧靖王这般表现,外面那一通闻登鼓,十有*是冲着他来的!到底有什么样的大事,需要敲闻登鼓!宁王心神难安,脸色十分难看。
听到宁王这般说,万元帝看向靖王,微哼一声。
靖王抱拳行礼,不紧不慢地道:“大哥说的是。但自古圣贤仁君,皆是闻过则改,纵然落笔于史书,也俱是赞誉之语……父皇圣明。自然也能如此。”
“而若是儿臣瞒住不提……后来人就不知会如何看待父皇了。”
若真有大冤情,后人怕会骂他这个皇帝糊涂不仁。更有甚者会盯着他这个污点不放,瞧不到他其他功绩。
万元帝面色沉下来。
这个时候。外面鼓声停下来,一个侍卫跪在了殿外。
“不论是谁。先打三十廷杖再说。”万元帝问也不问,就这般说道。
不待宁王露出笑容,万元帝又补充道:“让太医预备着,别让人死了,留下把柄,好让世人指责朕。朕也想听听,他到底有何冤屈。”
宁王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三十廷杖,可死可生。
皇上不高兴了。直接打死也是有的。但如今皇上发了话,那三十廷杖怕就是走个过场,肯定死不了人了。
清晨过去,六月的阳光*起来。
朝臣们甚至能够想象的出,被阳光直晒过的青石板上的灼热。万元帝没有问,朝廷上跪着的绝大多数人都还不知道外面那状告的是何人,所为何事。
按照万元帝的吩咐,廷杖现场就设在殿前的广场上。殿内的朝臣们甚至能听见那棍子落在肉上的声音,沉闷,却生疼生疼的。为避免在皇上面前失态。那受仗之人口中应该是被塞上了软木,只有闷哼的声音,听不见惨叫声。
“一。二,三……”
寂静的朝堂之上,不知道多少人心中正在默默地数着。
终于,棍板入肉的声音伴随着让人难受的闷哼呻吟声停了下来,有太监进来禀告,皇上摆摆手,道:“人还没死的话,就抬进来,朕要亲自听一听他有什么冤屈。”
“是。”太监躬声道。
并不疼。韩清元心想。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皮肉都被打烂。感觉到鲜血从身体内流出来的声音,他甚至还看到了自己身上的烂肉高高地飞了起来。又落在那炙热的青石板上,很快变了颜色。
不知道能不能炙熟了。韩清元胡乱地想。
但真的不觉得疼。他也呻吟。只是好像就应该呻吟似的,并不是因为真的感觉到了剧痛。
思路还很清晰。
韩清元将接下来要说的说辞又在心中反复过了几遍。
终于,棍棒停了下来,有人剪下了他那粘着血肉的长裤,手脚迅速麻利地给他清洗上药包扎,最后,又替他穿上了一条新裤子。
若非是真的没了力气只能趴着,韩清元只以为自己根本不曾遭受廷杖呢。
“你真是好命。”
韩清元听见有人在他面前低头跟他说道:“皇上要亲自过问你的事儿了……若你胡言乱语,不仅要白受这三十棍,而且怕脑袋也要不保了……”
这个人应该是又交代了他许多。
但韩清元却一句都再听不见了——皇上要亲自过问他的事情?!
韩清元抬起头,两行眼泪顺着眼角滚落下来,滚进了干裂的嘴唇中,咸的,苦的,似乎又有些甜?
万元二十三年夏,国子监学子承直郎韩氏清元勇敲闻登鼓,状告乐信伯薛士信等人移花接木栽赃陷害南顺侯,且丧心病狂残害南顺侯上下一百多口人命之事,直达圣听。
皇上大怒,询问一番后,着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司会审,限一月内结案。
三司会审,人证物证据全。
转瞬之间,乐信伯一家上下百十余人,以及其他相关之人,皆被下了大狱,等待处分。宫中德妃察而不告,私心包庇,除妃位,降为最末等的答应。六皇子为母为母族求情,惹了圣怒,罚跪圣祖牌位三日,闭门思过半年……
朝廷内外,牵连者甚众。
若非有人求情说,西北大胜之时不宜滥杀,怕不少人要人头落地了。
乐信伯薛士信死在了牢中。
德妃哭死过去,病倒后滴水不沾。
太后仁慈,将皇帝找来劝了一回;又找到了靖王。
“当年那事,薛士信丧心病狂,的确该死。但他如今都已经死了,薛家许多人,尤其是小辈们,实在无辜……这太平盛世的,为人君者要宽仁,怎能大肆杀人?”
“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了……真讲究起来,当年那南顺侯也未必就一点罪名不沾的。不然,勋贵中那么多从前朝过来的,薛士信怎么不栽赃给别人?”
太后语重心长地道:“那个什么承直郎,单凭他一个乡下无根基的小子,哪能查出这许多的事?还不都是你,不过是借了他那一点血脉罢了。”
靖王笑了笑。
他一笑,惹的太后不禁白眼,嗔怪道:“难道哀家说的不对?”
“皇祖母明察秋毫,说的很对。”靖王笑嘻嘻地偎在太后身侧,道:“皇祖母要替薛家人求情,直接同孙儿说就是了,孙儿还能不应不成?”他端起桌面上的茶笑嘻嘻地呈给太后,道:“皇祖母说这么多话,一定口干了吧……孙儿伺候皇祖母喝茶。”
“就你个猴儿。”太后眉开眼笑,嗔了靖王一句,却是真的就着他的手喝了口茶,而后不禁又“呵呵”地笑了起来。
“这人老了,总看不得太多人丢命。”太后用了一口茶,继续刚刚的话题,感慨道:“你父皇也是一样。他早年时候,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朱笔圈掉的人名不知道多少个!但你想想他这几年,是不是仁慈多了?”
也就是说,轻饶薛家其余人,也是合乎皇上心意的。
“饶过薛家那些后辈,也让老六念你一份情。”太后对靖王道:“你那些兄弟一向跟你不太对付,如今你们都大了,不是小时候了,这兄友弟恭的,关系也该和缓下来了。”
“至于那韩家人,让皇上赐还爵位,多给点儿金银财宝加以抚慰就是了。”太后道:“若是还不知足……”
“若是还不知足,不知进退,那孙儿自然也不会同他们客气。”靖王接过太后的话,笑道:“薛家应该怎么处置,皇祖母和皇上拿了主意就是了。”
“孙儿将这桩旧事揭发出来,私心当然也有,但更是觉得,那薛士信毕竟是有过谋逆之心的。让这样的人享着咱们大梁的荣华富贵,将大梁当成什么了?再者,万一以后,他又想做什么了呢?”
“别的不谈。”靖王严肃面容,道:“皇祖母您想,万一他这把柄被敌国拿捏住,那薛士信为了活命,岂非能将大梁卖个底朝天?”
“所以,无论如何,孙儿既然知道他的过去了,就不能由着他在朝中逍遥。”
太后闻言,不禁频频点头。
晚些时候,皇上到太后宫中来,太后就同他转述了靖王的话。
太后忧心忡忡地道:“也难怪老三要处心积虑地收集证据,而后雷厉风行,一举将那薛士信给拿下了。皇上想一想,老大多少年来一直视其为心腹……哀家说句不能说的,万一皇上心意定下,立了老大继位,薛士信那反贼说不定还能弄出什么事!”
皇上面色微沉,冷声道:“当年南顺侯一府人死的蹊跷,朕那时候被别的事情绊住了心思,没有细查,就将事情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说起来,也是那时候南顺侯没了大用处,死了也就死了,不值得他一个天子多费心。
“朕如何也没有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皇上眼神冷下来。
薛士信竟然才是那发贼安插在朝中的奸细!
而他宠爱了多少年的枕边人德妃居然是知情的!甚至她就是为了接近他而进宫的!想一想他这些年在德妃宫中不加防备,万元帝不禁冷汗淋淋!(未完待续)